《六零年代桃花仙》 第1章 第 1 章 1969年。华国百花县东风公社大碾子村。 半夜时分。所有人都已经入睡。 大碾子村上空的虚空中,突然起了一阵奇怪的波动。 像是无数庞大的气流从虚空中钻出来。 它们不停的在空中疯狂舞动,漆黑的夜色像是深海,这些气流涌动就像是深海中狂暴的波涛。 在波涛中点点滴滴地掀亮起了星星点点之光,这些星光波谲云诡,奇异焕丽,假使现在有人醒着,注意到了空中这一幕,只怕立刻就要吓死。 这些星光一点点地连接起来,当中出现了一个绚丽的大洞。 这像是——时光通道。 此时地上还醒着的生物,像是那些夜行的乌鸦啊、鸣雀啊,都本能地静悄悄地,大概它们也感受到了这来自空中的、非本次元的威胁。 一条光亮的影子从星光大洞中倏地一闪。 它看起来极其虚幻,缥缈,但是等光亮的时光通道缓缓消失,夜空恢复了漆黑,这个淡薄的身形可以看出来是个人形。 人?鬼?仙? 这条人影径直奔山顶上一户单独的住户——大碾子村的猎户老元家,像是一颗星坠落其中,消失不见。 老元家算是大碾子村普普通通——甚至相对贫穷的一户。大碾子村在附近来说已经算是较为富裕之处。 而且老元头在四天前去世,留下一个孙女。 不过他这个孙女据说有什么病,好像是心理疾病? 从来都不出来见人的。 近几年嫁来大碾子村的小媳妇,基本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这奇怪的人影跑到老元家干啥呢? 如果有什么神奇的摄像头能拍到屋内的画面—— 就可以看到漆黑还散发着臭味的室内,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女孩。 女孩无声无息地躺着,连胸膛都没了微弱的起伏,证明她——已经死了。 不过从她身子四周还在释放的微温,证明她刚刚失去生命。 此时那个透明的人形就矗立在女孩床前,无声地注视着她。 这屋子是狭小且简陋的,土墙上方有一个狭窄的窗户。 月光从窗户中涌进来,照射在人形上,人形渐渐地丰盈润泽起来。 她像是一尊美玉做成的雕像,从漆黑的长发和窈窕的身形可以看出是个女子,双足悬垂,身上竟然散发出一股桃花的香气。 女子的五官像是桃花般饱满娇艳,身形则如桃枝般纤细婀娜。 原来,这竟是来自仙界的一位桃花仙。 桃花仙的本身是仙界一株仙桃树,因为偶得奇缘,获得人身,从此正式跻身仙界。 不过小桃花仙不学无术,并不乐意苦炼,什么踏虚成神,对她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她的兴趣就是找仙人们帮她带人间的各种话本子。 虽说话本子里的故事丰富多趣,但是总是看也没什么意思。 久而久之,小桃花仙最盼望着去人间走一趟。 但是身为仙子,是不可以随意去到人间的。除非有人间与己有缘、有因的人存在,或者有下界修炼的机缘,才能去到人世间。 小桃花仙既然不愿意苦炼,那么后者与她无关。 而前者她盼了很久很久,也始终盼不到。只听着去过人间的仙子们述说,据说人世间现在变化好大,沧海桑田,高楼大厦,十分热闹。 而最让她馋得口水都快下来的,就是据说人间现在有许许多多的美食。 小桃花仙早就盼望着去往人世间,来上一趟美食之旅。 好在她盼望着盼望着,总算有了一个机会,据说人间有一名女子,命格凡身都与她相洽,她可以借用这名女子的身体,去往人间度过一生。 小桃花仙想着人间的无数美食,喜喜欢欢地来了。 不过,看着木板床上女孩的尸身,以及四周狭窄空荡的房间,小桃花仙不由傻了眼: 美食在哪? 这家怎么看都穷的要命。 她不由有些疑惑。 可是来都来了,虽说看起来实在是跟其他仙子们说过的热闹非凡的人间有些不一样,但是时光通道已经关闭,机缘已经形成,小桃花仙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而且,因为她借用了这名死去女孩的身体,她还必须完成她生前的心愿。 小桃花仙想了想,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啦。 她叹口气,将神魂敛入了女孩的身中。 瞬间,木板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孩,胸脯突然微弱地起伏起来。 小桃花仙还在接受记忆,“桃丫!桃丫!”外边突然有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叫喊。 小桃花仙愣了一下。 可能因为她没回答,外边人喊了两声,开始砰砰地拍门。 小桃花仙暂时不想理会她,她抓紧时间读取桃丫即将消散的记忆。 呃?…… 好奇怪的场景。 元桃丫的记忆……嗯……看来她确实是个有疾病的女孩。 按道理,人临死前留下的都是执念。因其执,所以坚,所以影像都应该非常清晰。 ——至少,小桃花仙从其他仙子那里得来的认知是这样的。 元桃花的记忆却一点都不清晰,看起来全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前后不贯通,东一块西一块,像是一堆被风刮过后,残余下的尘埃和碎片。 小桃花仙努力地辨认着。 她想挠墙! 怎么轮到自己做临终心愿,这心愿就这么古怪呢! 她压根看不清楚! 但是,同时,又有一种别样的怜悯在小桃花仙的心头升起。 平时,小桃花仙过得逍遥无惧,她是很难体会人间的哀艰的。 但是,乐于修炼的仙子们偶尔跟她交流,会说起人间的种种,悲辛哀惧,都是他们体会人间生活必须经历的。 小桃花仙本就不是通过正常渠道苦炼成人,她的思想隔着人始终差了一层,又怎么能体会人世间的悲苦酸辛呢? 但是现在,她好像体会到了一点。 这个元桃丫,真可怜。 她从这些碎片中辨认出深重漆黑的一条人形,但压根看不出是谁,只能勉强辨认出是个男人的影子。 这是谁? 桃丫的爱恋对象? 小桃花仙暗忖:难不成元桃丫的临死遗愿是要跟这个男子谈恋爱? 嘻嘻嘻! 小桃花仙看了许多话本子,这些话本子古代现代皆有,才子佳人,霸总灰姑娘,无所不有,小桃花仙看得津津有味,也很盼望有这样的一场“艳遇”。 假使这桃丫的“心愿男子”长得不错,勉强能够上她的眼缘,那她也不是不能降尊纡贵,代替桃丫跟人谈一场恋爱! 但是小桃花仙随即觉得不对。 因为在一个场景中,这个男人的黑色的影子,突兀地变得很大,而在他的旁边,有一个弱小的,黯淡的灰影,摇摇欲坠。 而这黑色的男影还在变大,灰影像是个女孩,还在变小,并且,灰影的脸上隐约可见惊恐和奇惧,她非常害怕! 小桃花仙凝神看去,只见灰影女孩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张嘴巴,她意识到小桃花仙的存在,大声的嘶鸣——但却极其微弱,显然这是原主人元桃丫最后的心愿,但是听起来却像是秋虫的哀鸣一般孱弱: “找、找出他!找出他!坏蛋!” “……”小桃花仙很快意识到自己完全误解了。 很显然,这男子的影子压根不是什么可以“艳遇”的对象,相反,他对可怜的死去的女孩元桃丫来说,像是压在她心头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只要从她濒死的记忆中——男人的影子不断扩展,而她的身形却在不断缩小就可知道。 这男子不知如何欺凌了她,让她临终也只想着托付自己,要将这个坏蛋找出来,找出来——然后呢? 小桃花仙想了想,实在不行就杀掉。反正她有办法让人觉察不到是自己干的。 不过,这个人究竟是谁啊? 她正想仔细审查一下元桃丫的记忆,可惜可怜的原主孱弱的记忆再也经不住,彻底崩溃,像飞灰一样散碎,消失不见。 最后属于元桃丫的一样东西也就这样消逝在天地间。 小桃花仙傻眼了:不是,你至少告诉我他是谁啊! 这不是要大海捞针? “砰”的一声,将小桃花仙吓得倏地睁眼。 此时,她整个神魂已经跟元桃丫的身体彻底融合。 小桃花仙还没来得及跟元桃丫说一声“我占了你的身体,就一定完成你的心愿”,门外又传来更加剧烈的拍打门声,以及高声的叫嚷“桃丫!桃丫!你没事吧!” 看来,外边那个大婶应该很关心她。 小桃花仙叹了口气,只好从床上下来。 唉?桃丫? 这名字可真够土的。不过也没办法。 原身的名字是不可以随便改的。 好,桃丫——现在她就是这里的元桃丫了。 桃丫? 桃花仙不由皱起眉来:好土的名字。 不过她也不能妄改了人家的名字,何况桃丫跟她好歹还有个桃字算是相关的,唔,也算是夙世的缘分,这名字勉强……也就能用吧! 桃花仙——不,“桃丫”,现在她是这里的土著桃丫了。 她想下去开门,看看究竟是何土著如此没有礼貌地砸门,这声音听得她好生烦躁。 但是这具身体尚虚,她刚一动就天旋地转,整个人摇摇欲坠。 桃丫明白,这一则是因为原身的身体确实过于虚弱,缺乏营养,又刚从濒死的状态回来,二则是她的仙魂尚未跟这具身体完全融合。等过几秒,彻底融合,就不是这种状态了。 门外,一个身材粗壮的大婶砰砰地拍着门,高声叫喊着桃丫,心里非常担心。 她背上还背着一个背筐,里面装了一些吃食、衣物和半背筐柴,这都是给桃丫背来的。 这大婶是山下大碾子村大队支书的妻子海棠婶,经常过来照看老元叔祖孙俩。 以前老元叔没有过世的时候,她大概半个月来一次,帮着换洗一下衣物,打扫一下房间,也送一些吃食。 毕竟老元叔是个老鳏夫,虽说收养了元桃丫,但是不懂怎么照顾小姑娘,自从桃丫前几年因为受了惊吓再也不肯出屋,终日缩在她的小屋,两祖孙的生活是越发过得潦倒。 海棠婶子看不下去,就时不时来帮他们一把。 四日前老元叔去世了,海棠婶和李支书帮着将老元叔送了终,又有些忙碌,这几日没来看桃丫,今日上来,却怎么也叫不开门,不由担心不已。 她心想:这丫头没想不开吧? 这么想着,海棠婶子越发担惊受怕,大声的又继续叫喊起来,一边喊一边继续砰砰地拍门。 突然,她听到一个颤悠悠的声音,在说着,“来……来了。” 这正是桃丫的声音! 海棠婶子顿时松了口气。 第2章 第 2 章 海棠婶子跟元桃丫(现在的小桃花仙)都不知道,在原本的故事线,桃花仙没有进入桃丫的身体,桃丫就此断气。 海棠婶叫不开门,下山找来几个大小伙子撬开门,发现桃丫已经死了,她大哭一场,只好跟李支书等将桃丫就此下葬。 从此,老元叔祖孙相隔四日陆续去世,也就成为大碾子村大队一段时间的谈资而已。 元桃丫至死不忘的那个恐惧的漆黑的人影,她心心念念想要找出报仇的坏蛋,也无人知晓,就此消散在风中。 桃丫刚刚进入原身的身体中,虽说她神魂强悍,但是这个身体不是一般的虚弱,只怕老元叔去世后,她就没吃过饭。 要是时间久一点,桃丫跟这具身体相融合了,也就不再虚弱。 但是她刚刚进入,海棠婶子就来敲门,桃丫没有办法,只好摇摇晃晃地下床。 一边叫着“来了……来了”,一边去开门。 这门闩她还不怎么会开,研究了半晌,好不容易抽开。 海棠婶子已经急如星火,一看见桃丫,立刻扶住她,大声地说,“哎呀我的天!桃丫!你看你摇摇晃晃的,这么可不行!我就说你一个小女孩子不能独自个住山上!你今日必须跟着我下去!” 原来当日老元叔去世后,海棠婶子跟着李支书等上山,将老元叔的尸首搬下山,桃丫跟着下了山。 但是她被当初的事吓破了胆,无论如何不愿意留在山下。 海棠婶子本来想让她住在家里。 海棠婶子跟李支书有三个儿子,早就盼望着有个女儿。 李支书也是同意的。 但是元桃丫死活不同意。她悄悄地回了山上。 海棠婶子没法,送来一些食物,忙着老元叔的丧事,又下了山。 接下来就是四天后了。 海棠婶子自然也没想到,这期间,因为老元叔的去世,自觉无依无靠,又不愿搬到山下生活的桃丫,就这么活生生的,连病带吓饿死了。 海棠婶子一把抓住桃丫的胳膊,絮絮叨叨着。 桃丫居然一点也不讨厌。 海棠婶子身形中等,颇为粗壮,说话中气十足,语气热情,一看就是一个和蔼热心的大婶。 她握着自己胳膊的手又热又有力。 桃丫不由“嘻嘻”地笑了起来。 海棠婶一愣。 她觉得眼前的桃丫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不,区别很大。 没等她想明白,桃丫趔趄了一下,海棠婶子立刻将别的思绪抛到一边,搀着桃丫,重新将她给扶回床上。 她心疼地说着,“哎呀,瞧你瘦得,跟根藤儿似的,你这几天有没有吃饭?啧,我去先给你烧碗红糖鸡蛋,你吃了躺着!” 说完,放下背上的背筐,又转头给桃丫盖好被子,单手提着背筐就往灶房去了。 桃丫躺在床上,两眼亮起星光:红糖鸡蛋? 很好! 她在人间的美食之旅,终究要开始了么? 海棠婶子风风火火地走进灶房,看着冷锅冷灶,不由皱了皱眉头。 果然,这丫头独自一人住不行。 她琢磨着还要说服桃丫下山去跟他们住。 老元叔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也就是他们一家的恩人,老元叔去了,她若不照顾下老元叔留下的唯一的孙女,那还像样? 海棠婶子下定了决心:等会哪怕背也要将桃丫背下山。 现在,先做个红糖鸡蛋。 海棠婶迅速地生火。 桃丫躺在床上,抓紧时间融合身体。 很快,她的神魂彻底跟原身的身体融为一体,再也不是摇摇晃晃要散架的模样。 但五感也恢复了,顿时,一股灰尘弥漫着霉臭味,熏了她一个跟头。 桃丫满脸呆滞。 此时,因为身体跟神魂融合,她已经彻底成为凡世间的桃丫。只不过,还保留了她自身的一些优势,比如空间等。 但记忆,却是彻底消除了仙界的记忆。 这是仙界下来凡间必须接受的规则。 否则,仙界中人随意在凡间搅风弄雨,那还了得? 当他们失去记忆,认定自己只是凡间的一员,哪怕有一些独特的优势,自然也不太会为祸世间。 这是保护凡世平衡。 此时,桃丫就认为自己确实是这里的桃丫。 不过,她为什么会住在这么霉臭的房间? 啧啧!又黑又潮湿阴暗,呼吸一下都感觉要烂鼻子了! 桃丫噘起嘴巴,正打算从空间掏出东西,突然鼻翼动了动,她闻到一股甜香。 顿时,桃丫口中的唾液分泌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海棠婶子手脚麻利,端着一个大粗瓷碗。 她带了些鸡蛋上来,本想拿给桃丫吃的。 此时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带着桃丫下山,自然也不用省了。 何况,桃丫的身体本也需要补一补。 于是,海棠婶子很是慷慨的打了四个鸡蛋,加上她带上来的红糖,煮了一大碗香喷喷的红糖鸡蛋。 海棠婶子看着脏兮兮的桌子,上面还有一层浮尘,只怕这几天也没有擦过。 海棠婶不由叹了口气。 这闺女!只怕自己是没办法照顾自己的。 没办法,她有病。 她索性掇了一根方凳,方凳上面也是一层灰,海棠婶子拿抹布擦了擦,端着凳子到床边,准备喂桃丫。 桃丫吓了一跳。 她也不需要喂吧! 桃丫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海棠婶子也吓一跳。 她诧异地看着桃丫。嗯……现在的桃丫,比起刚才看到的时候,是不是也精神太多了? 不过海棠婶子也没多想。 她本来就是个粗疏大意的妇道人家。 见桃丫伸出手来,想要自己端着,海棠婶子也就递过去,嘱咐着,“烫,慢慢吃。” 一口入魂,桃丫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看着她的笑容,海棠婶还是有点怪怪的感觉。 她不由地上下打量着桃丫,奇怪,以前怎么没觉得桃丫这么好看? 话说回来,以前桃丫就是大碾子村大队难得的漂亮姑娘,不然也不会闹出了那档子事。 但是,那种漂亮跟现在桃丫的漂亮是完全不同的。 海棠婶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 现在的桃丫像是一株鲜艳的桃花,或者是桃花里钻出来的小花精一般,让人看一眼就心生欢喜,恨不得百般地对她好。 海棠婶琢磨着:大概是因为太怜爱了。毕竟桃丫也是真的可怜。 海棠婶说,“慢点吃……慢点。”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桃丫以一个风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迅速地干完了一大碗的红糖鸡蛋,话含在嘴里,半天才说完, “不……不烫吗?” 要是以前的桃丫有这么能吃,吃得这么迅速,她也不用老是担心桃丫,总是上山来看她了! 海棠婶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她疑惑地看着手里被塞过来的空碗。 桃丫对着她粲然一笑,“嘻嘻,真好吃!” 海棠婶顿时又忘了其他,心想:桃丫笑起来真好看! 桃丫问,“还有没有啊?” 海棠婶又愣了一下。 这孩子……还真不客气! 她怪怪地看了下桃丫,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似乎又没什么奇怪。 海棠婶子看了一眼天色,“下去吃吧。桃丫,你跟我下山去住。不能独自个住这……呃?” 海棠婶又愣了一下。 她先前想要让桃丫下山,跟着她回家去住,是想要照顾桃丫。毕竟先前桃丫那摇摇欲坠的瘦弱身形,将她吓坏了。 但是现在看着桃丫的好胃口,以及她现在精神头不错的样子,似乎也不必非要下山跟着她住……? 但是桃丫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婶子——美食! 她已经在这两者之间化了等号。 “好啊好啊!” 桃丫热情地说。 海棠婶,“……” 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桃丫想了想,“我得收拾下东西,明日再跟着婶子你下山吧。” “也好。”海棠婶犹豫了下。 另一个方向,一群知青乘着摇摇晃晃的牛车朝着大碾子村大队的方向而来。 前两天才下过雨,路上尽是烂泥。时不时还有些草根。 大胶皮轱辘陷在烂泥跟草根里,行进的颇为艰难。 一车的知青摇摇晃晃,给颠簸的面无人色,个个灰头土脸。 虽说开头还有些新鲜感和下乡的兴奋激动,现在晃的胆汁都快出来,谁也没精神说话了。 只有一个外表文秀的姑娘还有几分精神头。 她关心的看了旁边神情沮丧的姑娘一眼,下意识的瞥了另一边一个五官俊朗的男知青一眼,脸上现出关心的神色说,“娇娇,你还好吧?” 这是这次来的三位女知青当中的两位,说话的叫闫文秀,另一个叫茅娇娇。 她们另外一边坐着三名男知青,闫文秀方才瞟了一眼的叫胡垦。 而坐在中间的叫陆冠军。 他此刻大咧咧地跷着腿,脚还一晃一晃,嘴里嚼着一根草,看起来就吊儿郎当。 陆冠军嗤笑一声,“闫文秀,跟革命同志培养革命感情——”他特意拉长了“革命感情”四个字,其中别有的讽刺意味让闫文秀倏地涨红了脸。 她恼怒地瞪向陆冠军。 陆冠军嗤笑着说完了,“——也是正常的,健康的,你老是这么打着关心人的旗号偷看来偷看去,就有点那个啥——” 他话没说完,闫文秀倏地站了起来,她气得脸涨成血红,她只知道,自己不能让陆冠军继续说下去! 她的名誉!——她要是让陆冠军这么说下去,她、她接下来就别在知青堆,别在这大碾子村大队混下去了! “你胡说八道!” 她尖锐地道了一句。 闫文秀觉得自己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陆冠军一直就针对自己。 她暗想他该不会是看上自己? 所以总是对自己做这种小学男生欺负女生的事情。 可惜,她可不喜欢这种看上去吊儿郎当、地痞流氓似的人! 何况,这人据说还是家里犯了错误,被迫下乡来的。谁要跟这种人凑在一起啊? 可是,他老这么针对自己……想着,闫文秀对陆冠军越发厌恶了。 坐在陆冠军身旁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个男知青,看上去就沉稳老实的罗大海无奈地说,“好了好了,别闹了。” 他又对陆冠军说,“你干嘛老是去欺负闫文秀?你这就不对了!” 陆冠军撇了撇嘴。 这时候赶车的老头子转过头来吆喝着,“别闹幺蛾子了!赶紧坐下!这路本来就难走,你们还一会坐,一会站,一会走的,车愈发难赶了!” 闫文秀只得坐下,她的脸上满是阴郁之气。 她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倪晓棠,徐徐吐出口气郁气。 茅娇娇凑过来,小声说,“你别跟他计较。我们都知道他是什么德性。臭搅屎棍子呗!你跟他计较就是他赢了!” 她以为自己说得小声,谁知道这牛车就这么大点地儿,对面的陆冠军、胡垦、罗大海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罗大海无语地看着茅娇娇。 陆冠军倒不生气。 他嗤笑一声,懒洋洋地说,“搅屎棍子?那被搅的你们又是什么?屎吗?” 茅娇娇气得涨红了脸。 罗大海也给他的说法恶心得打了个冷颤,呵斥道,“够了!别说话!” 陆冠军悻悻地闭上嘴。 没有参与争执的除了胡垦,大概只有另外一个女知青倪晓棠。 她方才一直神情恍惚,仿佛对他们的话听而不闻。 茅娇娇性格急躁,又爱说话,她沉寂了一会,又忍不住转向闫文秀,想到陆冠军方才说的闫文秀借着关心她的名义各种偷瞟胡垦,茅娇娇虽然不信,但总是有些膈应。 于是她犹豫了下,转头向倪晓棠。 “晓棠?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倪晓棠慢声回答,“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 难道说自己怎么一觉睡醒,居然重生在前世下乡的牛车上吗? 她满腔都是震惊,现在都没回过神来,哪来的心情说话? 第3章 第 3 章 上辈子,她也是来这里下乡做知青,同伴知青也是这么几人。 然而,这里也是令她受尽屈辱艰难、受尽嘲笑辱骂,最终不得不自我结束生命的地方。 要知道,那时候她已经收到了李支书的暗示,他表示会想法给她弄来一个回城名额,要她等着。 李支书是一个好人。 倪晓棠明白,他做这事完全是出自对自己的同情。 然而,她实在撑不下去了。 没有人! 没有人知道她那些时候个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想到那些无望的日子,倪晓棠不由打了个冷颤。 不! 假使她重生的早一些,哪怕早那么几天,她也能想法设法改变去下乡的地方。 然而现在回天无术。 她已经坐在了前往大碾子村大队的牛车上。 而且根据上辈子记忆的判断,很快她们恐怕就要到了。 难道…… 倪晓棠的心里涌上恐惧。 又要一次重复……不!那怎么可能!上天怜悯她,让她拥有了上辈子的记忆。那她就要逆天改命。她一定能、一定能完整的完好的重新活下去。 或许第一件事。 倪晓棠攥紧了拳头。那就是首先去杀了那个上辈子害得她不得不自尽的罪魁祸首——那个—— 倪晓棠沉默着,尽量控制着自己,慢慢吐出口气来,默默地在心中念着: 黎根宝。 畜生! “倪晓棠!倪晓棠!”茅娇娇叫了她几声,有些不乐意了。“怎么说着说着话,你又走神了?” 倪晓棠回过神来,微微一笑。 茅娇娇是个火爆的姑娘,她记得她并不坏。 “我在想大碾子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听说这儿还不错的。” “是啊!” 之前他们跟去其他乡的知青汇合,听说这里相比其他地方,还挺富裕的,顿时让他们都松了口气。 谁下乡不盼望着多吃点粮食呢? 不过,听说的终究有限。茅娇娇问道,“诶,大伯。你能跟我们说说大碾子村大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赶车的老头儿在茅娇娇看来也怪怪的。 本来各大队都是支书带着人来领知青的。不过据说他们村的支书有事临时去一趟,所以先让赶车的老牛头送他们回去。 这老牛头一路上闷不吭声,除了吆喝一句,基本不说话。 他中等个子,穿着满是污迹的衣服,看上去就脏兮兮的,浑身还散发着一股畜生屎尿的味道。 这味道让人望而生畏。 所以茅娇娇他们都离得远远的,并不想靠近这老牛头。 但此刻实在无人可问。 老牛头慢腾腾地,瓮声瓮气地说,“过去了不就知道了?我也说不清楚。” 就在这时候,后头响起一阵轻快的自行车铃声。 茅娇娇捅了捅闫文秀。“看!自行车!”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捅的是闫文秀,已经来不及了。 茅娇娇僵了一下,倒也释然了。 闫文秀也感兴趣地看过去。 看来,这个村的光景确实不错。还有人骑着自行车。 追上来的是一名中年人。他骑到牛车旁边,超了过去,跟老牛头并排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停下车来。 老牛头也吁的一声将老牛拉停下来。 中年男子大声说,“我叫李远征,是大碾子村大队的支书。今天本来应该我前去迎接你们的,不过因为临时有个急会,所以我就去开会去了。现在才追过来。欢迎各位知青们的到来!” “啪啪啪啪。”知青们拍手。 倪晓棠看着他,心中有些百感交集。 李远征支书是个好人。 虽说这地方令她不舒服,黎根宝是个畜生。但上辈子要不是李支书的照拂,只怕她过得还要凄惨一点。 公正的说,要不是黎根宝,这个地方确实算得上是个好地方。 所以,倪晓棠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除掉黎根宝。 她也算是为李支书……除害吧? 倪晓棠恍惚地想。 几个知青很感兴趣的看着李远征,见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穿着整洁,身上的气势也看不出来是乡下人。 陆冠军啧了一声,“这李支书看起来还不错嘛。” 胡垦小声说,“看来大碾子村的日子确实不错。” 看这个领头人——支书就知道。 闫文秀跟茅娇娇等的脸上也不由浮起喜色。 之前听说大碾子村的日子不错,但只是听说,现在看到李支书,可算是把这个听说落实了,她们的心也踏实了些。 茅娇娇又盯了李远征一眼,小声说,“这李支书长得不错。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儿子……” 说到此处,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立刻涨红着脸低下头。 好在其他人也正在对李支书感兴趣中,没有注意她的小声嘀咕。 茅娇娇身边的倪晓棠却听得清清楚楚,脸上不由浮起一抹笑。 儿子吗? 李支书自然是有的。 而且还有三个。 听说李支书两口子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却一直没生得出来。 不过李支书这三个儿子……似乎命都不好。 老大在她下乡到这里没多久,就自杀了。 他是在城里娶了媳妇,还是钢铁厂的工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杀。 老二似乎叫李旺国。 隔了这么久倪晓棠都记得他的名字,可知当初他留下给她的印象多么深刻。 这个老二啊,长得是特别的高大俊美。当初他回乡时,倪晓棠见过他一面。 就这么远远的一面,就给倪晓棠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初知青当中也是群心躁动,特别是她们三个女知青。 但是李旺国匆匆而回,又匆匆而走。后来听说也牺牲了。 至于老三。 李家的儿子就没有丑的。 倪晓棠猜测,大概因为李支书本人就长得相貌堂堂,海棠婶子虽说不算貌美,但也算五官端正。 没有见过面的李家老大,倪晓棠猜测他准定也长得不错。 不然不可能到城里去,还娶到了钢铁厂厂长的女儿。 老三李庆国也长得白皙高挑俊美。但是后来再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 那时候倪晓棠自己也深陷泥沼,无力脱身。她压根也没有心气精神去打听李家兄弟的情况。 但是现在回到过去,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哪个少女不怀春? 李家兄弟的影子顿时在她心头淡淡地升起,让她拥有了一种异样的心情。 倪晓棠深吸了一口气。 为了拂去这种散乱的思绪,她揉了揉自己的脸。 却在自己脸上感觉到一阵微热。 倪晓棠定了定神,凝神望去远处。 黄绿交错的山野涌入她的视线。 她对自己说:还有一件正事要做…… 当海棠婶子告别了桃丫,约定明日来接她,然后独自个下山时。 知青们也坐着牛车,在李远征和老牛头的带领下往大碾子村而来的时候。 另一边,李家门口来了一个中年妇女。 她领着一个年轻姑娘,看得出那年轻姑娘特意打扮过,头发用水抿得光光,辫梢特意缠了红毛线。 穿着一件崭新的白底红花衬衫,尖领是目前城内流行的世上。 脚上穿着崭新的青布鞋。 两人走到李家门口,看到紧闭着的门都有些意外。 中年妇女叨咕着,“这老二!平常门都大敞开着,偏生今日来了,他又关门闭户的。不知在里干什么?” 敞开高喉大嗓叫嚷道,“远征!远征!你在不?” 叫了两声“远征”,又叫“海棠!范海棠!” 原来这是李远征的亲生姐姐李雪梅。 这李雪梅,可真是个拎不清的人。 当初李雪梅是嫁到了东王村。 这东王村跟另一个西边的村子西王村,都紧挨着大碾子村。 不过这两个村内大多是姓王的在居住着。 这些年外姓户多了些,总体来说还是姓王的占大宗。 因此,王姓在这两个村内就颇有些势力强大。 李雪梅嫁的就是东王村的大队长王祥华。 王祥华既属于王姓,兄弟姊妹也多,李雪梅算是嫁到了一个大家族,沾亲带故的全都是亲戚。 李远征是很看不上东王村动不动沾亲带故的作风,何况现在是新中国,什么都讲阶级,不讲这些旧传统中的家族作风。 但是李雪梅不知怎么的,嫁到了东王村每两年,就好似被她男人洗了脑,凡事一心一意的替王家打算起来。 比如王家想要操纵李家兄弟的婚事。 当初就是因为她横插一脚,想要将王家的姑娘介绍给李爱国,导致李爱国索性就在城里安了家,跟县城钢铁厂厂长的女儿顾芬芳结婚了。 结果现在,她又跑来,说是有一桩好婚事要介绍给李家的老二李旺国。 李旺国那是什么人? 顶有出息、顶俊的人。 当初他就是十里八乡最俊的俏二郎,当初,说起李旺国这名字,可能知道的人不算太多,要说起大碾子村李支书家那个顶俊的二儿子,可没几个人不知道。 后来他直接去参了军,如今才不过二十来岁,据说就升上了营长,简直是出息的不得了。 这样的男子,何况他从小就是顶有主意的,家里哪怕李支书本人,也实在拿不了这个二小子的主意。 如今李雪梅妄图拿捏他的婚事,想将王家族中的什么侄女嫁给李旺国,那怎么可能? 除非李旺国本人回来,看上眼。 李支书老两口哪敢给她准话? 李远征老两口推拒,李雪梅却还不死心,一而再的上门来,搞得老两口尴尬不说,四周风言风语,影响也非常不好。 但李雪梅脸皮厚,她是感觉不到的。 或许她感觉到了,也压根不在意。 甚至还乐见其成。 她大概觉得,有四邻八乡风言风语的压力,李旺国又是个部队军官,总要注意影响的嘛? 没准就因此回来将她的大侄女娶了呢? 反正她这个大侄女是个顶不错的人,李雪梅觉得,亲上加亲,再好不过了。 她就不明白大哥两口子为啥不肯答应。 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定在原地,两眼放光的侄女王玉萍。 王家虽说在东王庄有一大家子人,实则王祥春的亲兄弟只有一个。 王祥春的弟弟名叫王祥冬,是东王庄的副业组组长。 王家兄弟俩的子嗣都不丰。 王祥春根李雪梅只有一个独子,名叫王玉伟。 也是多亏李远征跟范海棠夫妻俩没有一个女儿。 否则不管年纪合不合适,只怕李雪梅都想着要将李远征跟范海棠的女儿往王家里扒拉。 亲上加亲嘛。 她是这么想着。 但是李家没有女儿,只有三个儿子。 加上在王祥春的洗脑下,李雪梅坚定的将王祥冬一家子也当成了自己的骨肉至亲。 “亲不亲,一家人,美不美,家乡水。” 王祥春就最爱这么说着。 王玉伟年纪还小,婚事暂时不用考虑。 于是,李雪梅就真的将王玉萍也当成了自己亲生女儿般,成日为她考虑着婚事。 要说起十里八乡最好的小伙子,除了李支书家的三个,还有谁? 王玉萍的妈名叫王想弟,也是东王庄的人。 那是个心有成算,又格外尖酸刻薄的人。 她自然也看上了李家丰厚的家产和李家三兄弟的人品外貌。 但她可不往前凑,就等着大嫂子领着自家女儿去冲锋陷阵。 当初李爱国二十岁,李远征跟范海棠夫妇刚想帮他说亲。 李雪梅就领着年仅十六岁的王玉萍上李家来了。 她想将王玉萍嫁给李爱国。 这王玉萍若是人品好一些,哪怕不看外貌,李家夫妻加李爱国也就忍了。 可是这王玉萍在她那个从不吃亏的娘教导下,可谓是尖酸刻薄,又懒又馋,而且特别爱吵架,寻衅生事,这样的人娶到家里,那不是搅家精呀? 何况她外貌平平,因为贪馋懒还胖,这样的人跟当时小白杨似的李爱国站在一起,任谁也说不出外貌般配四个字来。 偏偏李雪梅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也可能是彻底被王家洗了脑,非要将王玉萍说给李爱国。 不从她就在李家死缠烂打着不走。 最后李爱国忍无可忍,在县城里自行寻了婚事,没两天就匆匆定下来,多半也是给李雪梅吓得。 李爱国这边没戏了,大家都以为李雪梅偃旗息鼓了。 没想到李旺国才十六七岁,李雪梅又开始了。 她又开始领着王玉萍上家里来,想要将王玉萍说给李旺国。 第4章 第 4 章 李旺国那是什么人? 十里八乡最俊的小伙子。 他哥、他弟弟都比不上他。 才十六七岁,十里八乡来说亲的人就踏平了他家门槛。 王玉萍…… 不错,年纪倒也相差不大,只比李旺国大两岁。 李旺国十六岁,王玉萍十八岁。 要论起说亲的女子,那倒也是正当年。 可是当年她有把李爱国吓得急忙成婚的壮举。 加上这女子的人品性情,乡间大家自然都有个评判。 谁愿意将这样的搅家精娶进门? 何况李雪梅也真是老脸大不羞,将王玉萍说了李爱国不成又想赖给李旺国,哪有这样做事的? 最后李旺国突然参军了。 这件事也只得搁置。 虽说大家都猜测是李雪梅、王玉萍婶侄俩将李旺国吓得去参军了。 但明面上,大家倒是都没这么说过。 可是不说归不说,谁私底下不这么嘀咕两句? 逮着娘家大哥一家祸祸的李雪梅,也成了这十里八乡最拎不清的人。 谁都不乐意跟她多往来。 但备不住人家脸皮厚啊。 这不,李旺国参军后,她消停了几年。 现在,又带着王玉萍上李家来了。 大概也听说了消息…… 李旺国要回来了? 这时候传来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 “大姑……你怎么又……又来了?” 李雪梅一听顿时不乐意了。 她将手里提着那个轻飘得看起来就没什么重量、仅在上面盖了一张红包袱皮,实在里面也没装什么东西的篮子往地上一放。 气势汹汹地转身,“好哇你这个皮猴子!你会不会说话!怎么对姑妈说话的!什么叫‘又’?” 王玉萍也跟着她转身。 两人面对着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他个头高挑,形容清俊,皮肤白皙,颇有几分文弱之风,戴着一副眼镜。 这是李家三兄弟里的老三李庆国。 李庆国看到李雪梅跟她背后那个目光灼灼的女人就暗呼晦气。 他板着脸,一脸不高兴的说,“大姑你又来作甚?咱爹咱妈都不在家,你有什么事就说事,没事就改天再来。” 他可不乐意招呼这个夹缠不清的大姑。 要他说,这个大姑就是脑子不好。 当初据说爷爷在时,格外宠她,爹也总是让着她。 所以将她宠成这么一副胳膊肘往外拐的傻样。 谁家总是尽着娘家兄弟祸祸呀? 他这个大姑就是。 李庆国回到家来是想好好休息休息,可不想跟这么个拎不清又惹不起的女人说话。 何况还有那王玉萍,也跟李雪梅作风差不多,都是惹不起的祸头。 李雪梅一听这话肺都要炸了。 她大吼道,“怎么!你姑都不认了!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说着,抓起墙边倚着的大扫把,就想去抽李庆国。 就在这时候,一声大喝,“李雪梅!谁给你的胆子在我家揍我儿子!” 范海棠刚好赶到家,还没放下背筐,就看见这么一幕。 范海棠顿时也气炸了肺。 她“嗵”地将满当当、沉甸甸的竹筐撂下,冲上去就拉住李雪梅,炸雷似的大吼道,“把扫帚给我放下!” 李雪梅看到范海棠回来了,赶紧丢了扫帚,指着李庆国对范海棠说,“大嫂,你也该好好教育三小子了!看着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还嫌我来多了!你说说——” 她话没说完,范海棠虎着脸,大步走到墙根边将扫帚一撂。 大声说,“你来得多不多,人眼睛有长不会看?” 李雪梅顿时气白了脸,“大嫂你也嫌我来得多了?我都是为了谁——” 李庆国闻言翻了个白眼。 他心想反正不是为自个。 范海棠也是格外无语。 她这个小姑子脑子不好,就是格外不好,表现在她种种讨人嫌的事迹都做完了,她还一股劲的认定她是为你好,你不接受她就承受不了。 跟这种夹缠不清的人说话,向来说话做事爽朗大气的范海棠只有一个感受:头疼! 惹不起又推不走。 真的是为难的很哪。 她瞟了一眼站在李雪梅身后的王玉萍,心想这也是个拎不清,兼脸皮厚的。 如今二十六了,越发连名声不要了。 这婶侄俩就是打这主意要赖上她家旺国了? 可是她家旺国…… 也不想想她家旺国是什么人。 这世上主意最正的就是旺国。 自打旺国十几岁,她跟他爹就再拿不了旺国的主意了。 李雪梅还想将当初嫁给李爱国都没成功的王玉萍赖给旺国,这是彻底想错了辙子! 但是吧,李雪梅婶侄俩这么总是上门,厚脸皮的不走,也真是烦心。 大概是听说她给旺国拍了电报,让他回家一趟,故此又上门来了吧。 范海棠懒得理会李雪梅,她转身大踏步去将背筐拎进来,却听见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原来李远征回来了。 这时候李雪梅听到自行车铃声,也领着王玉萍也出来,看见了李远征,顿时一脸委屈。 “大哥!你可回来啦!我们委屈死了。庆国、大嫂都不待见我们。来了这许久,连水都没得喝一口……” 她一张大圆盘子脸,上面久经风霜,连皱纹都出来了,却还一脸委屈的朝着李支书诉苦,就像小时候那样。 只要装装委屈,父亲、大哥总会无条件依从她。 别说李庆国兀自翻了个白眼,范海棠一脸无语,心想“小姑子究竟知不知道她这样很恶心”,李支书也倒退了一步,有些无语。 时间不等人了。 父亲去世很久,他也随着时间大踏步往前走了,也老了。 惟有妹妹,似乎永远都活在过去。 要不为了别人的欺骗夸赞为难家里人。 要不认为自己依然是过去那个她要什么自己就一定会奉上什么的大哥。 怎么可能呢? 李支书深吸一口气。 但他也说不出为难话。 只得吩咐儿子,“庆国,去倒水。大姑来了,怎么连水也没一碗呢?不像话。” 不过这“不像话”当中有几分真心实意训斥,可就难说了。 李庆国闻言又翻一个白眼,大踏步走了。 对这个拎不清的妹妹,李远征就是本着一个糊弄过去就行的态度。 反正旺国这小子,谁也做不了他的主。 他相信旺国。 进了堂屋,坐下,李庆国端来几碗水,不情不愿的坐下。 李远征喝了一口水,抹抹嘴,假装不知的和稀泥。 “雪梅,你还是不要成日往我们这里跑,多为王家着想。那边没什么事做?” 什么没什么事做?大哥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雪梅有时候也不傻。 她顿时一口气突上来,幽怨的道: “大哥,我都是为了谁?我为了谁这么成日地跑,还抛下自己家的事没管。还不是为了大哥你们和旺国?” 听了这话,旁的人还没怎么,李庆国先放下水碗,做了一个作呕的表情,然后哇哇吐两声。 李雪梅顿时又一口气哽在心口,但是她□□地说完了,“……为了旺国得一门好亲事,我脚都跑细了,还遭你们嫌弃。” 说着,她脸上又出现那熟悉的委屈的神情。 说真的,李支书喉头也像有什么东西涌动。有点作呕的冲动。 他有些无奈。 心想都经过岁月的摧残,怎么他这个妹妹还永远活在过去呢? 还有那一脸的幽怨…… 顿时李支书也有些不可思议。 难不成他那妹夫就吃这一套? 好哇,认识这么久,没想到他那妹夫还真的非同寻常。 范海棠也早就听不下去。 李家的堂屋跟灶房是相连的。 范海棠早就拿着抹布,站在大锅的灶台见面摔摔打打。 李支书只得道,“你想多了。不过旺国不用你这么操心的。” 他明示暗示也很久了。 但是李雪梅但凡是个听得进去话的性子,也不至于夹缠不清这么多年。 她又歪缠了好久,车轱辘话来回说,就是不愿意走。 最后范海棠实在不耐烦了,就大声说,“旺国的亲事不劳你操心了。我已经给他看好了对象了!” 什么?! 别说李雪梅惊得睁大了眼,刚拿出烟锅卷了一袋烟丝想抽的李支书,震惊得也将烟袋锅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李庆国则震惊得一下子跳起来,膝盖撞到桌腿棱上,痛得他哎哟了一声。 “大嫂你可不要胡说!这怎么可能呢!” 李雪梅大声嚷道。 “谁胡说了?” 刚才范海棠是情急之下,忍不住一时脱口而出。 方才只是一个瞬息涌过的念头。 但现在一想,她倒觉得是一门绝好的婚事! 知根知底,又报了对老元头的恩。 她大声说道,“没错,我已经想好了,旺国的对象你也知道,就是老元头的孙女!她叫桃丫!” “啥?桃丫……” 李雪梅恍恍惚惚的,她压根想不起来有个桃丫。 有这个人么? 总之范海棠胡天胡地的说一通,中心主旨是: 老元头的孙女元桃丫,就是她认定的未来儿媳妇。她去给李旺国拍电报就是说这个事。 而且这件事也给桃丫通过气了,桃丫也同意的。 要想拆散他俩,那不可能! 而且桃丫的祖父老元头是李旺国的救命恩人。 这件事倒是全乡各处都知道的,当初李旺国年纪小时上山打猎,差点给狼吃了,就是老元救的他。 如今老元没了,她将孤女桃丫接进元家,作为自己的二儿媳妇,既报了恩,又有了门亲事,天作之合,一举两得! 而且她明日就要接桃丫进门,以后桃丫就住在李家,这事就是这么定的,板上钉钉,谁也不能改! 虽说实际上只有最后一件事是真的,但是范海棠越说越理直气壮,弄得李雪梅一时也没了主心骨,只得领着王玉萍悻悻地走了。 等李雪梅跟王玉萍走了,李支书跟李庆国都看向范海棠,满脸“我看你怎么跟老二(二哥)交代”的神情。 范海棠也有些发慌。 然而她想起今日见的桃丫,不知怎的心又难得安稳下来。 总觉得这样的桃丫,没人会不喜欢她。 旺国那小子……准定也喜欢! 说是如此说,内心还是有些虚,她咬定着不肯泄气。 “反正,桃丫那孩子,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们见了,也肯定喜欢!” “我就不信旺国他小子不喜欢!” 李庆国摇摇头。 反正他娘要作死,作死的对象还是他那二哥。 啧啧,还是等二哥回来吧。 到时候二哥一回来,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孤女对象。 啧啧,二哥该不会气得…… 说老实话,李庆国也想不出他二哥知道了会干嘛。 总之,这件事跟他无关。 至于桃丫……李庆国只知道她是老元叔的收养的孙女,说是心里有病,从来都不肯出门的。 就算娘说她长得漂亮,能有多漂亮? 这么一个心里有病的姑娘,说给二哥作媳妇,还说他们都会喜欢。 啧啧,李庆国自觉看透了他娘,无非是为了怼走大姑,就硬拉扯出这什么桃丫,还说已经想定了。 想定了的——才怪! 反正李庆国觉得这事大约不能成。 他得要去洗脚了。 而李支书也一连声的问范海棠,“你刚才说的到底真的假的?假的?我之前从来没听你说过!你这么胡拉大旗可不成!首先二小子那性子可不是你能掰就的!他要不喜欢你说一百个都不成!” 何况元老叔那孙女。 这些年李支书虽然没见过桃丫,但大致的情况他还是了解的。 那么一个心里有病的姑娘,旺国能看上才怪! 倒是范海棠说“你们都会喜欢的”,这么笃定的语气,倒让他有几分好奇。 因他了解自己老妻,就算是随便找借口,也不太会信口开河,至少距离事实相差不会远。 “你真要让她来家里住?” “我还骗你不成?” 范海棠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虽说是刚起的念头,但让她下来住可不是。我早就想让她来了,之前她不是不同意嘛!” 说到这里范海棠又有几分兴奋。 “老头子你是没看见,那姑娘现在可……真讨人喜欢!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你肯定会喜欢!庆国也喜欢。老二……就更不在话下了!” 范海棠信心十足的说。 李支书怀疑地看着她。 他是不知道自己老妻,哪里来的这许多信心。 不过她这么一说,他倒是对这个桃丫多了许多兴趣。 他嘱咐道,“算了,这件事先别提了。老二可不是能顺从你我的个性。你提的婚事,他要是不同意,他能犟到一辈子去。别提这个事了。就不说订婚的事,将那姑娘接到家里来住,到时候认个干女儿也成。咱们就当好好养她,也算是报了老元的恩了。” 范海棠不满,对庆国跟老头子都不认可自己的眼光。 算了算了,明日等桃丫下山来,他们自然就知道自己的眼光没有错了! 那么漂亮可爱的姑娘,李旺国他还不喜欢。他想干啥?上天啊? 范海棠也不跟李远征争执。“行吧,明日再说。” 想到这里,范海棠突然真正心虚起来。 她心想自己想了庆国的、老头子的、特别是李旺国的反应,唯独没有想过桃丫的! 她只是跟桃丫提了来家住,可没有跟桃丫说过订婚啥的。 哎呀! 范海棠懊恼的拍了一下大腿。 她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 哪能不问过姑娘的意见就说给她订下亲事呢? 哎。 当时也真是的,话赶话…… 不过范海棠越想,越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天作之合。 她顿时想着,明日一定要提一下这话,一上山就去跟桃丫说,问桃丫的意见。 桃丫要是同意就好了。 那么漂亮的桃丫,配她的二小子,男俊女美的,啧啧,天底下难寻的亲事啊! 范海棠越想越觉得心潮澎湃。 在李支书看来,就是她心虚了,坐立难安。 忍不住说,“行了,咱们就是搪塞一下雪梅,反正也没当真。你也不用担心旺国……” “谁担心他了!”范海棠很气,“他再怎样,不过是我的二小子!我是他娘!他还能翻天不成!” 说着又有些心虚。 李支书瞅着她笑。心想说这家里究竟谁能作二小子的主了? 那就是个十几岁就能翻天,将天搠个大窟窿的主。 也多亏进了部队。国家和党将他管着了。 他安慰道,“好了好了,老二的脾气这些年好多了。别想了,咱洗脚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