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人,但是傩女[无限]》
1. 老鼠人
连姜岐自己也搞不明白,她何德何能活到艰难的末世。
她的初中同桌死在无端到来的大地震里,山川崩裂,尸骨无存。
高中同学碰上暴晒酷暑、颗粒无收的荒年,后来他们被齐齐安葬在地表。她偶尔会回地面参加公祭。
好不容易熬到工作,领导同事又纷纷患病死掉。实习生姜岐无痛晋升最年轻的公司总裁,而偌大公司只剩下被酸水腐蚀后的空壳,钢筋水泥横穿交错,如同被胶水封存的黑色蜂巢。
于是,姜岐失业了。
她每天在地下城无所事事,不用出门图鉴各类五花八门死法的尸体倒也舒坦。
从此,她每天在邻居们的祷告声和佛香里醒来,并跳两遍中小学生广播体操,然后一遍遍地擦洗从地表打包的行李。
她的生活变得枯燥无味,缺乏社交,究其原因是无人可谈,毕竟同龄人早已死光。
总之除了定期出门领救济粮,大部分时间她欣然蹲在邻居老人家蹭吃蹭喝,再听一耳朵唠嗑。
按照这群老人的话来讲,姜岐之所以活到现在,全靠一种末世下不可多得的宝贵品质。
“真像只小老鼠。”
老人的目光颤巍巍投向脚边“咔咔”咬碎饼干的人,随后喜悦在老人腐朽的脸上奇迹般浮现。
英年耳背的姜岐适时抬头张望四周,尽管嘴上黏着饼干碎,手里还巴巴捏着半块趣多多。
“老鼠?谁要吃老鼠?”姜岐害怕地问。她没吃过那个,但早有耳闻有人在捕猎。不过地下能吃的野生肉类早已被分食殆尽,估计轮不上她们这群妇孺。
而没等她说完,屋子里顿时哄堂大笑。老人们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让冰冷洞穴变得温暖起来。
“是说你像只小老鼠!”
“不爱出门,只晚上溜出去吃点零嘴混日子,没心没肺,活得开心。”老人抬手摸了摸姜岐毛茸茸的脑袋,嗓子里发出咕咙的咳痰声。
老鼠。
多美好的品质啊。
白天躲在角落睡大觉,晚上溜出去捡垃圾为生。生活简单又窝囊,主打得过且过。这样的活法对姜岐来说很不错。
地下城的山坡上,姜岐站在山巅回想起老人们的话,仰身将榔头高举,重重寸入深紫的土壤,随即尘土飞扬。淡淡泥腥自土中升起,姜岐嗅着感到内心安定。
现在,地上是一个很深很宽的大土坑,老人们一起躺在里面绰绰有余。
正如所见,这群几十年交情的老朋友最终携手奔赴黄泉。
差不多时候,她们全身器官衰竭,肌肉痉挛无力,呼吸从浅慢到瘫痪,脉搏紊乱,临走前不舍地朝虚空叫着不幸走丢或夭折的亲人的名字。
这次的死法是寿终正寝。是从前常见、现在稀有的一种死法,也叫老死。
作为这片城区最后的活人,姜岐早已答应为老人们“风光大葬”,也是对老人们生前送她不少零嘴的报答。
土坑挖好了。
姜岐扔下榔头,来到房间的床下翻找,随着那只积灰的旧箱笼被打开,儿时学艺的飘渺记忆也随着漫天尘土起舞。
“红袍身上提,钺斧当中劈。”
“山崩飞石击,小鬼自断行。”
沧桑暗哑的声音自庙堂响起,荡气回肠。廊下姜岐看着火堆旁头戴面具、手执钺斧的老人左劈右砍,目不窥园。
此为开坛唱傩,驱邪除恶。是以清生人之荼蘼,送死人以安息。
姜岐的师傅是当年村里最后的傩师。眼看姜岐无父无母,便决意把毕生绝学教给这个小学徒。只可惜老人过世早,姜岐也没学出个形。
按照当时义务教育的规定,她只在寒暑假才猫在祠堂依葫芦画瓢地学着台上步似乾坤的老人咿呀唱喝。
过往记忆里的细密锣鼓声,如今仍在脑海盘旋。尽管姜岐已忘记颇多,但身体本能还是让她翻找间不经意哼出几段小调。
啪嗒——
抑扬顿挫的调子随旧物的掉出戛然而止。姜岐神色微诧,看着那块突然出现的木制面具。
几年未见,再见时姜岐仍感到它霸气威严,神色肃穆。它的触感微凉粗糙,捧在双手间,可知其份量之重。
姜岐记得师傅说过,傩面是傩仪中不可或缺的道具,也是傩师悉心珍藏的宝物,需用软帕定时除尘,再以油料覆上防虫蛀。
而眼前这尊独属于姜岐的傩面,却与其它傩面大有不同。
此刻,屋外人造太阳的冷光自虚掩的木门钻入,光影翩跹,打在姜岐高挺的鼻梁上,白光点点。随即,她垂下眼眸,纤长眼睫簌簌落下,阖于眼睑后投下的两抹青晕,刚好与她左眼下一大一小的两颗红痣错开,极富有灵性得很。
此刻,姜岐眼观鼻,鼻观心。
只见她神色自若,朦朦尘埃中抬起右手,循着耳畔盘旋上升的曲调,将那傩面轻扣于脸上。
这时就会发现,她温煦的脸上赫然躺着一张未着寸色的面具。
这是一面没上色的半成品。
……
【欢迎玩家5547进入伪人游戏,由于感知到您老鼠般变态的生命力,系统诚邀您作为人类玩家,不断卧底伪人世界,展开精彩绝伦的“猫鼠游戏”。】
啪!随面具掉落的是耳边来自游戏系统的机械播报声。
上一秒还试戴面具打算给老人风光大办的姜岐,下一秒就被自称官方的神秘系统拉入游戏。
身处迷雾,姜岐警惕地抱紧怀里那面怕磕怕碰怕弄脏的半成品傩面,猫着身子起身。
系统佯装没看见,丝毫不管姜岐能否接受,自顾自介绍起游戏。
【游戏规则,人类玩家随机获得身份牌,卧底副本展开探索,直至游戏结束,即可逃生。
游戏中,玩家无法彻底杀死伪人。一旦被伪人识破,玩家将遭到伪人袭击,严重者甚至失去生命。】
伪人……
姜岐心里默念这个熟悉的词,记忆回到久远的学生时代,她曾听身边同龄人大谈这种惊悚游戏里常见的NPC设定。
“一般来说,伪人大部分时间和正常人类没两样。他们或许是你暴躁易怒的数学老师,或许是校园里和蔼可亲的清洁工,反正他们充斥人群中无法辨识,而你每天上下学还会和他们热情打招呼。”
短发女生说到这儿刻意停顿,随后压低声音朝姜岐笑道:“直到某个下雨的夜晚,可能就是这节停电的晚自习,它们悄咪咪褪去鲜嫩人皮,露出无法遮掩的黑色身体,扭动着史莱姆的非人触手,爬过钢筋水泥,来到我们学校……”
黑洞洞的教室里,学生们兴奋地交头接耳,数学老师则插着兜烦躁地在教室外走道上抽烟。
姜岐听到这里不禁战战兢兢地双手合十,朝朋友投去渴望后文的殷切目光。
那时的姜岐自然想不到多年后命运的回旋镖会击中她,并将她带入遍地伪人的吊诡世界。
但好在,现在是经历过天灾人祸,看遍生离死别的成年姜岐。
不到五秒,她就接受了生活再次被迫迎来巨浪般的危机。
她的眼神不再呆滞,和缓的柔光在她浅褐色的瞳孔舒展开,让刚接待完一批哭爹喊娘、狗急跳墙的新玩家的系统多了几分赞赏。
【副本里,玩家将依据线索提示,竭力探索伪人世界直到副本关闭,探索度会自动结算为游戏积分。玩家可凭积分购买食物维持游戏内的生命体征,更或者是生存道具。】
系统提示道:【稀有的高阶道具能大大提升玩家生存力,但供不应求,几乎购买不到。不过新手玩家会自带一个低阶的初始道具。】
这时,姜岐眼前瞬间弹出一个悬浮面板,上面记录着她的各项初始数据,以及空空如也的道具栏。
【滴滴……滴滴……(正在分配初始道具,请稍等……】
浩浩荡荡的数据,让长久脱离社会的姜岐微微呆滞。片刻后,她抬手滑动巨大的面板,终于在中英文交织的文字中找到通俗易懂的部分。
[玩家当前等级:无(检测到玩家尚在新人保护期,期待您的精彩首秀!)]
[下面是结合您的过往素质,给予您的评分。
智力:6(中肯评价,地球多您一个不多,少您一个不少。)
体质:4(如果说让您八百米体测,跑一圈拿一百,我想您会自掏腰包给医院垫付两百医药费。)
战力:3(徒手捏死小强五只,活抓老鼠两只,战绩可查。)
社交值:1(单机社交,曾创下十二天只说一句话的记录。那句话是:“你好,我尝尝?”)
魅力值:?(老鼠人要什么魅力?当前您的风格尚未流行,无法评判)
……
不得不说,前几项评分,姜岐尚能乖乖点头,而等她看到最后那条被着重标红的一项,差点惊掉下巴。
[生命值:10(提示,此项获得最高分!)说明:每年期末周ddl时,您是唯一不需要祈祷世界末日降临的人。因为就算末日,第二天您也得线上提交论文。]
姜岐目光一滞,嘴角略微抽动,苦涩的笑容弥漫在她巴掌大的脸上。
而系统似乎觉得对不起玩家5547,后续还附上了满怀期许的十三页评语。
姜岐手指一滑,视线飞快阅览屏幕,算是看懂了系统的意思,随之她右眼皮直跳。
在系统眼里,玩家5547似乎不是个人。
5547是一个从万米高空掉下来,也能刚好掉进路过蓝鲸张大的嘴里,凭借水汽柱和舌面缓冲而幸免于难的人。哪怕陷进火车轨道,迎面是轰隆驶来的高速列车,也能在铁路两侧的缝隙安居乐业……
她的命硬到北极熊高高兴兴搬进热带雨林直播卖羽绒服,火烈鸟齐刷刷迁徙到南极给企鹅涂防晒霜。
“这对吗?”姜岐疑惑歪头,连她自己都觉得玩家5547更像个伪人。
【当然对,你就是命好。】
系统回答的客观冷静,而姜岐藏在阴影下的眼中划过一丝难察觉的复杂眸光。
【滴滴!初始道具配套完成!】
提示音异常尖细,姜岐下意识抬手捂耳朵,可转念想到怀里抱着的“娇贵”面具,便立刻打住动作,咂巴着嘴拿肩膀堵耳朵。
而这时,她怀里陡然一轻。
她低头看去,却见怀里揣着的傩面凭空消失了?
姜岐的脸色瞬间凝滞,赶忙望向四周,发现周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而像是冥冥中有人引领,姜岐原本七上八下的心蓦地一跳,随即她抬头定睛看向面板上的天赋栏,只见一排字正闪烁幽光。
[初始道具:傩面——F级(半成品,有待加工升级。当前实际功能仅百分之一,副作用未知,谨慎使用!)]
姜岐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望着面板橱窗上的图片。那正是她的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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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进入游戏前最后触碰的东西默认为初始道具。当前傩面是失效状态,仅在玩家生命值大幅降低才会显现。】
姜岐:……#%*
系统略过姜岐敢怒不敢言的怂包表情,继续说:【当前,傩面功能为:戴上面具的玩家将在接下来7秒失去人类特征,并免疫来自伪人的所有攻击,同时人类玩家也无法辨识您。】
【可以理解为,这7秒内您将不属于游戏里的任何一方,并短暂属于第三方。】
七秒?
七秒可以做什么。
姜岐吃块饼干都要十几秒,她不敢细想,自己如果真遇到使用这个傩面的时候得死多惨,嘻嘻。
而就在她对未来迷茫之际,一声长鸣刺入耳膜,随即眼前面板啪地被掐掉。旋即电流声滋滋涌向耳蜗,直击她混乱的脑浆,害她猛地跌坐。
后来姜岐知道这种症状是新玩家首次接通副本产生的应激,少数人甚至会昏迷脑瘫。好在姜岐4点的初始体质够她硬抗过去。
至于系统倒是习以为常,继续补充:【游戏里除道具外,玩家还有各自不同的本色身份,只要不断提升对应的道具,就能解锁职业路线,发展副业获得额外收益。】
痛感潮水般起伏,姜岐耳边断断续续响起系统的声音。
【结合道具[傩面],以及您过往学艺的经历,已为您规划出一份绝佳的职业,并赋予您一个绝妙的称号……】
系统的声音若隐若现,最后几个字在消音中听不清,这源于四周悄然出现的微妙变化。
起先,预兆来自夹杂铁锈味的湿润空气,以及背部被虫蚁叮咬的酸痛。
老鼠人姜岐敏锐捕捉到变化,艰难抬起眼皮。她尝试扭动身躯,很快便发现徒劳。
不知何时,她的双臂被直直打开,整个人呈十字形,可怜地挂在行刑架上,除了抬头低头,几乎无法动弹。
“系统……?”姜岐低声轻唤,没能得到任何回应后只好瘪瘪嘴,企图靠自己尽快理清当下混乱的境况。
显然,她可能已进入系统提到的游戏副本,至于她被分到何种身份牌便不为人知。
但姜岐清楚感到她挂在十字架上的机体已是奄奄一息,生命值正缓缓流失。
于是黑暗中,姜岐不假思索地绞紧手腕上的绳索,鬼鬼祟祟地在背后锈蚀的铁架上来回摩擦,以期找机会逃离是非之地。
然而,正在她精力旺盛地模仿从前警匪片里出逃的卧底时,一个嘹亮的裹挟着浓郁恶臭和异香的风朝她骤然袭来。
啪!
几秒后,姜岐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耳道充血嗡鸣,喉咙撕裂般干哑,几秒后里面呛咳出血来。血滴掉到衣领上,衬得姜岐惨白的脸色更加狼狈。
“都醒了?”女人尖细的声音像带刺的荆棘,提示着姜岐刚刚痛彻心扉的一巴掌。
兜帽下的女人斜睨着那排铁架上突然发疯的一个女囚犯,看着囚犯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清澈地望向自己,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随后她优雅转身,放下两手捧着的烛台,抬手温柔抚摸着自己颈侧的头发。
其实,姜岐该感谢女人的这巴掌。原本她还在怀疑副本里伪人的真实性,直到破风而来的巴掌将她的重重猜疑彻底击碎。
借着烛台的微光,姜岐的眼睛能更快适应黑暗,也就敏锐捕捉到女人黑袍下潜藏的秘密。
只见女人来回梳理着兜帽里落下的云雾般的秀发,看上去确如一位对镜梳妆的美艳女人。
可姜岐的眼睛灵得很。
那双习惯了地下城长期停电后暗无天日的眼睛,此刻变得熠熠生辉。
当同排关押的人还在眯着眼睛乱瞄时,姜岐已看清女人并没有抚摸兜帽里露出的头发。
事实上,她在抚摸兜帽下的另一只手。
一只孔武有力、只有四指的男人的手。
在看清那只手上喷薄欲出的肌肉后,姜岐脸上一阵幻痛,顿时醒悟两手捧着烛台的女人是如何腾出手扇她巴掌的。
或许是姜岐的目光太过专注,以致于兜帽女人见状微微一怔,随即朝她投去蜜糖般的笑。
而后女人微微张嘴,随即姜岐耳畔有如平地惊雷。
女人的话像一股挂在脖子下即刻要将人勒死的绞刑绳,把姜岐发散的思维倏地拽紧。
黑暗里祭司的声音歌咏般清亮,仿佛来自天国的传唱。
“神说,你们中藏着一个无论灵魂、躯体都肮脏的异类生物,它来自邪恶的异世界,和莫兰河下流的啮齿类一样恶贯满盈。”
话落,囚室里针落可闻。
与此同时,女人松开脖颈上的手,让多出来的第三只手缓慢爬出兜帽,自由自在地抚摸她的脸颊、头发,以及缠绕在光滑上臂的那根蛇尾相接的黄金臂环。
同一时刻,屋子阴暗的角落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似乎有人躺在囚室的一角。而很快那呼吸声又像是突然中断了。
祭司对此毫不惊讶,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相反,她脸上挂着邪淫的笑,走过每个囚犯的脸下,用满含秋水的动人眼眸审视每个人,最后停在距姜岐咫尺的地方,冷不丁地说:“但我今天却得知一件事,那老鼠有着和我比肩的才能。它能代我主持仪式,占星祈丰,甚至也能沟通神明。”
几秒后,祭司缠缠绵绵的温柔转音来到姜岐耳边:“听说,那老鼠叫作傩女。”
2. 谁是傩
在姜岐进入副本的前几个小时,玩家安涩在北部监狱醒来,从一个满脸麻子的矮胖伪人那里得知了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那群佯装施救、实则打算拿她当柴火烧以求鬼神降临、除虫灾的伪人村民被一网打尽。
至于带头的村长更惨,安涩闭上眼就能想起月下村长犄角疙瘩的脑袋咔擦一声掉进田埂,鲜血泼洒在颓败的麦田上,随即脑袋被破土而出的虫蚁吞噬掉。
而坏消息是,安涩无疑也成了一名嫌犯,甚至比整个村的人加一起更可疑。
“所以你看不懂教文上的古文,也听不懂圣歌的唱词,却打着王庭的旗号孤身来到迷信鬼神的村庄,我不明白此行意义所在。”
监狱长倚靠着拐杖蹲下,朝侧躺在地面不停抽搐的安涩投去漫不经心的目光,随后摩挲下巴说:“交代吧,你把人杀了扔在哪里?真正的传教士在哪里?”
“……”角落里安涩四肢瘫软,趴在地上不时呛血。她的呼吸急促且凌乱,衣服下全是惨不忍睹的伤痕。
恰巧,她身下的处刑室正响起那群伪人村民此起彼伏的惨叫,令她的身体不自觉战栗。而她撑到现在没死已是奇迹。
说来倒霉,安涩身为人类玩家没遭到伪人怀疑,但她进入副本分到的卧底身份却为她引来杀身之祸。
“说——你的同党是谁?你们有多少人来到莫兰城,你到底来做什么?……”无数问题朝安涩抛来,但没一个她答得上来。
毕竟传教士的身份牌到手时,她根本没得到任何提示。
这本是一张必死的牌面。
安涩不死心地反抗,却感到脖颈上男人发力的五指如此可怕,所有反抗都变成徒劳,毕竟双方实力悬殊过大。
很快,窒息感涌上,脑部迅速缺氧,临死前她看到五光十色的系统面板在眼前闪过。
直到最后一息,她早已垂落地面的手微微一动。
【滴!玩家0126使用道具[审判]并随机检举同副本的任一玩家!】
明明系统的声音只在安涩脑海响起,但屋子里的监狱长却仿佛听到召唤般骤然撒手离开。
昏死的安涩被当作垃圾扔弃在角落,整个北部监狱没人在意她死活,只因远处荒原上不间断响起的吭吭马蹄声。
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事,朝外面大步走去。
几秒后,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玩家0126成功向玩家5547发起[审判]!恭喜玩家0126脱离生命危险……】
随着安涩面板上的生命值缓慢回升,监狱外骑马而来的送信人踉跄下马,并一路颠簸地跑进监狱中庭,将那封从王朝发来的信跪插到监狱长的靴子上。
于是,监狱长的注意力自然地从安涩身上转移到这封早该到来的信上。
他虔信地徐徐展开羊皮纸,只见为首的六字特意用猩红墨汁誊写着:
祭司,黑猫,傩女。
、
行刑架上绑着十一个人。
这些人中有新来的看守,有饭堂的临时工,也有转监的囚犯。
这些人虽然身份各有不同,却有着巨大相同点,那便是他们都是午后才进入北部监狱的新人。
而按照羊皮纸上的提示,异类“傩女”正在他们当中。
“你是我们要找的傩女吗?”祭司笑着靠近行第一个行刑架上抖成筛糠的少年柔柔问道。看着装少年像监狱新来的看守。
“我是看守,我是看守!我叔叔是这里的监管!”少年喋喋不休地惊恐尖叫,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看起来不像说谎。
祭司沉思不语。
“我们见过!祭司大人!我们见过啊!刚刚在监狱祈祷室里!”少年的细碎哭腔令人心软。
祭司默默点头,走向下一个人。
而这时,那只耷拉在祭司肩头、结实有力的男人的手却猛地跳起,随后蟑螂似“啪”地飞落少年肩头,引得后者瑟瑟发抖。
几秒后,姜岐耳边响起骨头断裂的噼啪声,她侧目看去顿觉心头血凉了大半。
只见行刑架上少年软乎乎的脑袋几乎平行地垂到胸前,男生眼睛空洞无光,嘴巴发白,身体正以不同寻常的速度凋谢腐烂。
很快,不知何处钻入的红眼飞蚁已闻着味儿接二连三扑上去,它们三七二十一咬断绳索,任由少年滑落地面,然后将那身体滴水不漏地团团包裹。
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副本《毒蚁监狱》面向全员广播!玩家7466牺牲。】
姜岐脸色一震,刚刚死的竟然是一个人类玩家。
同类的死会引起极大的恐慌,可姜岐来不及默哀吊唁。
因为新一轮“谁是傩女”的游戏已然开始。
面对询问,有人说是,有人说不是。可“咔擦声”仍接连响起,一条又一条无辜生命凋谢腐烂。
显然没有一个回答能打动铁面无私的“手”,而系统的广播也没再响起,显然后续死掉的都是副本里原本的伪人居民。
至于祭司。她整个人洋溢着无事发生的淡定,娴静地打理着头发。
所以谁是傩女呢。答案毋庸置疑。
姜岐6点的智力想得出结论绰绰有余。
结合系统信息,她的初始道具是从人类世界带来的傩面,而她本人更是傩师孙女兼关门弟子。如果不是学艺不精,她将彻头彻尾是个傩人,而不是更像个神棍。再加上她还是个女的。
所以即便没听清系统的话,姜岐也有幸从一个伪人的嘴里先得知了自己的名号。
“你是傩女吗?”
“是,还是不是?”眼看囚犯和自己干瞪眼,祭司忍不住低笑。
现在轮到了姜岐。
银铃般的笑声鬼一样落进姜岐耳里,后者身体近乎躯体化的僵直,心里更是热锅上的蚂蚁。
所以她的傩面呢?为什么还不出现?系统呢,这无良系统呢!
以及,老天奶!她傩女的身份为什么会暴露!
或许是姜岐发自内心的呐喊奏效了,那个虚伪冷漠该被玩家千夫指、抓起来吊打鞭刑的鸽子系统终于出现。
【提示,傩面只有玩家生命值极度下降才会自动出现。但你现在的情况吧……有点难办。】
系统无奈道:【你的生命值似乎等不到极度下降的那一刻。】
这时,恰巧那只大手跳到姜岐肩上,恶臭让姜岐眼睛酸酸的。没有温度的手贴到她纤细的脖颈,随即摊开掌心,让四段指节围脖似的缠在姜岐脖子上。
是啊,这双大手弄断她的脖子根本用不到一秒,捏断她脖子跟咬断鸭脖有何分别,姜岐苦涩地想着。
所以当傩面响应生命值降低前,老鼠人姜岐可能已经英勇就义。
系统默哀,开始翻阅候补玩家名册。即便它很赏识姜岐,但谁曾想它的潜力股这么倒霉,开局滑铁卢。
……
现在,摆在姜岐前面的是几具了无生机的尸首,站在身后的是默哀的废物系统。
黑暗里她绝望地垂下目光,嘴唇开阖,声音嗫嚅,似乎想要诉说遗言。
“我知道傩女是谁。”
突如其来的虚弱女声抢先从审讯室角落响起,姜岐脸蛋绷紧,视线木然挪移。
只见角落里濒死醒来的人扶着墙,颤巍巍站起身,一道人影跌跌撞撞走出黑暗。
同样,祭司也脸上一怔,晦涩目光看向那边,似乎没想到对方还活着。
“我如何要相信你的话?怎么?你认识傩女?傩女是你那个所谓的同党?”祭司双手抱胸轻点手指,同时那只“手”也有模有样地模仿,在姜岐肩头一下下点着食指。
“是的,傩女是我的同党,我愿意指认,我只想活着。”安涩嗓音疲惫。
她面无表情,头上血口子还未结痂,黑红血液沿她平滑的额头流下,落进她无光的右眼。
姜岐吞了吞口水,不敢继续听下去。可她耳背的耳朵这时候反倒灵敏起来。
“可刚刚监狱长亲自审问,你一个字也不说。现在却突然想说了?”祭司困惑不已,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愕说:“所以,你也是外来的异类生物。”
安涩不置可否。
祭司还想追问,可那只手却突然神不知鬼不觉从姜岐身上回到她肩头。
霎时祭司表情一滞,判若两人地哑声说:“好吧,你先说,傩女是哪一个。”她面露笑意,只等对方胡扯。
“傩女死了。”安涩语气冰冷。
祭司:……
姜岐:?
安涩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伪人,最后落到祭司肩头那只仿佛再度沉眠的大手,随即她认命地阖上眼,重复说:“是的,傩女已经被你们杀死了。”
这次,姜岐反复确认自己没听错。与此同时,一枚深水炸弹直直落入她混乱脑海并炸开滔天巨浪。
傩女不是她吗,她明明还活着。
等等,她说傩女死了?
姜岐视线扫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脑子不断响起安涩的声音。
傩女死了……傩女死了……死了不就死无对证了。
姜岐悬着的心不再要命的颤动,感到自己岌岌可危的小命被捡回半条。
同时她的第六感也狠狠发力,只是因为安涩冰冷目光逡巡人群时,姜岐冥冥中感到那目光看自己时很古怪。
“你是说,傩女就在这八个死人里?”祭司蹲下身一一查看这些女性尸体,试图找到她们和傩女的任何一点联系。
“不。”安涩眼神不屑,随后缓缓张嘴:“谁说傩女非得是女人。怎么,男人不能当傩女吗。”
姜岐:!
此刻,姜岐脸上浮现溢于言表的震惊。她六点智力的脑袋想,这么说,祭司真会相信吗。
同时她眼前一花,好像看到自己被安涩救回的半条命被放风筝般送回天上。
然而,兜帽下祭司先是一愣,随即漂亮的脸绽放明艳的笑,眉毛轻挑说:“也对。怎么会是女人。”她看向最末的行刑架下那具被虫子包裹啃食的黑色人形。
而那正是玩家7466的尸首,也是前九个里唯一的男性尸首。
“其实想辨认他是否是傩女很容易。”
安涩拖着低生命值的身体,一歪一扭地朝前蹲下。而她刚蹲下,就遭到祭司严厉呵斥。
她动作一顿,目光越过祭司,看向女人头发下藏匿的大手,只见那手毫无阻挠之意,便捡起地上那根看守们落下的拷问用的铁棍,朝地上的玩家7466走去。
“傩女是不会死的,即便死了,他的身体也与众不同。”安涩拖着棍子走了几步路,可简单的几步路却牵连她伤口崩开,血流不止。
昏暗牢房里,姜岐听到安涩因抽痛而剧烈吸气声,看到她脸颊上晶莹的汗珠和她冰冷眸光翻涌的晦涩。
黑暗里她们目光短暂交汇。
像是火星被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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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岐刹那眼神一凛,心里的鼓声一下下敲击,在她平静脸庞下震耳欲聋。
早有预兆的计划呼之欲出,另外半条命如破土枝芽悄悄盘活。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解释,你们直接看吧。”安涩艰难地来到玩家7466身边,拎起棍子用力敲击那具满是蚊虫的人形。
与此同时,祭司和她头发下的“手”俱全神贯注看向那处。
果然,当蚊虫被驱散开,一具水灵灵的身体暴露无遗。
原本少年枯死的身体现在竟容光焕发,断掉的脖子也被接回,脸蛋嫩得能掐出水。
“呵!”祭司惊叹不已,震惊地同时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这时却她的肩头迎来一道重力。
是“手”在发力,祭司只好站定,只是她望眼欲穿的眼睛快抻出眼眶。
“就是这样,这就是奇迹。就像你们的高贵的神一样,傩女也是神,他哪怕被重伤也不会死,只不过——”安涩胡说八道着。
她将手里铁棍扔远,一副毫无攻击力的病弱样,虚弱坐下,为祭司主动腾出路。
看到安涩扔掉铁棍,祭司肩膀上的力一卸。于是祭司放心上前,全然不知身边人翻腾的杀意。
她的注意力被少年生机勃勃的身体所吸引,她蹲下一遍遍痴迷地用手抚摸少年滑嫩的皮肤,确认那身体是温暖且柔软的。
而当她摸到少年的脖颈和手腕,却又感知不到任何脉搏跳动,于是困惑地回头问:“你刚刚说,只不过什么——”
咔咔——
话音未落,一个尖头家伙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正中她胸口,对方动作快到闪过一道残影。
随即,剧痛迫使祭司脱力栽倒,两手撑地,她的眼球迅速充血翻白,原本肩头蓄势待发的“大手”也陡然跌落,静谧地蛰伏在地。
这次,轮到祭司满脸囚犯才会有的震惊惶恐。
她强忍心口绞痛低头看去,只见一把审犯人用的钢针贯穿她的衣袍,没入她的身体。粘稠的黑色血液大颗大颗从衣服破洞落下,沿钢针淋湿了那头青筋暴起的手。
安涩攥着钢针那头,眼神坚定,咬牙朝祭司心脏深处扎去。她顾不上重伤拼死一搏,经验让她整个人几乎骑到祭司身上。
“去……死!老鼠!去死!”祭司开始歇斯底里地骂道,她的脸部近乎狰狞。由于失去了“手”的庇护,她的力量被很大程度削弱。
她的兜帽在厮打中掉下,露出她引以为豪的饱满圆头和柔顺头发。攥着针腾不出手的安涩见状灵机一动,直接咬牙刁起女人的头发,狠狠撕下一块皮。
“啊啊啊!”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房间,安涩吐掉脏东西,趁祭司抬手护头的间隙继续发狠地捅。
可玩家即便再努力,也始终无法杀死伪人。
安涩的体力很快不支,眼冒金星就快按不住挣扎的祭司。她眼睁睁看着祭司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朝外徐徐使劲,钢针也随之一点点被拔出。
进入游戏前,上岗三年的安涩始终坚信,机会总是千钧一发。
她能提前藏好钢针埋伏,能耐心等敌人掉以轻心。但她深知自己绝不可能再遇到两者俱在的大好机缘。
哪怕她能做的只是让伪人短时间失去行动力。
安涩绷紧牙关,由于过于用力,她凌厉的眼睛中竟蒙上水花,周身气势陡然剧增,如同化身一尺寒铁。
……
哐当!
在安涩头昏脑热之际,一声嘹亮的金属翁鸣划过半空。恍惚中,安涩以为自己职业病耳鸣发作了。可两秒后,她意识到不对,因为她的身旁多了一个身量欣长的人。
来人不仅扣紧她刚刚不堪重负差点脱手的钢针,更是借她的手毫不留情地朝祭司心窝子扎。
伴随祭司非人的痛苦惨叫和鲤鱼打挺的抽搐,安涩麻木的记忆迅速倒带,精准回到两秒前。
余光里她看见少女蹙眉弯腰,拎起地上的铁棍,居高临下走来,朝着她的方向当空一铲——
呼!风声擦过安涩耳际呼啸而去,随即祭司昂扬的脑袋被精准打扁。那颗圆头上顿时鼻血横流,面目全非。
安涩:#*!
像是怕祭司没被制服,姜岐不仅拿针的右手只进不退,左手还抄起断掉的铁棍,又朝着祭司加了几闷棍。
眼看祭司口吐白沫,死人般僵直躺下,姜岐又捡起地上不知何时多出的绳子,把前者打包过年鸡一样捆好。
整套“宰伪人捆尸”行云流水,看得安涩直发愣。尤其是姜岐那明显不像捆活人的麻利手法,给安涩烙下难磨灭的深刻印象。
一旁的姜岐没留意安涩眼里不断矛盾地翻涌质疑和欣赏,她只是暗自庆幸自己和这个陌生玩家的默契。
毕竟安涩扛住压力,指认傩女,救了她半条命。
而至于另外半条命。
姜岐扔下如同木乃伊在世的祭司,叉腰大口喘着气,随着周身降温,她的目光才静静来到祭司身上那根绳索。也是行刑架上捆犯人用的绳子。
绳子很粗,只见死结后的绳末断面参差,上面还残留着猩红铁锈。可见磨断绳索的人废了不少功夫。
而即便早前被祭司扇了一巴掌,姜岐也没放弃在祭司眼皮子底下继续她鬼鬼祟祟的小动作。
在第九个行刑架上的伪人倒下后,祭司朝她走来的前一刻,姜岐背后紧绷的绳子恰好一松。
于是,鬼门关上打转的半条鼠命登时实实在在落回她手里。
3. 衣橱柜
捆完人后,姜岐便不自觉蹲下,手探向玩家7466的喉结旁。那里没有任何脉搏迹象,他的眼睛微睁,瞳孔散大,倒映着姜岐木色的脸。姜岐确信他死了。
可是死去的少年曾一度在她眼前恢复生机,难道真是昙花一现,死了两次?
于是,她俯身朝着那后脖颈摸去,果然发现那块皮肤下颈椎骨已然碎裂。而这时一个明朗男声自背后突兀地响起。
“别害怕。他走得不算痛苦噶,就脖子咔一下,没啦!我见过比他更惨哒,那是被伪人掐着后颈,沿耳后一路撕下皮肉。这样看,他走得没烦劳。”
姜岐当即一愣,摆好少年尸身后扭过头,只见除她外囚犯里唯一的活人、那第十一个行刑架上的高个子男人正朝她投来灼热的目光。
男生头发微卷,眉骨突出,鼻梁高挺。鼻头上挂了点肉,唇珠上挑,嘴唇微嘟,显得他阳光开朗。
尤其是现在,那双单眼皮的眼睛看向姜岐,闪烁着太阳般的亮光,随即眯成条小缝,露出一口雪白的大板牙,朝姜岐投来暖洋洋的笑,让她不禁想起多年前乡里朝她热情扑来的大狗。
这时,安涩的低语声出现在她耳畔。
“像穿着玩偶服一样。玩家是以伪人身份进入副本,所以死后先是伪人那层皮死亡,再到里面,也就是玩家本身。”
说完,安涩便起身脱下外套,给死去玩家盖头披上,随即作势要带走姜岐。全程对男生置若罔闻。
“别走别走!我也是玩家啊姐!救救我!救救我!”年轻人明朗的笑容仿佛一下被飓风刮走,他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就差给姜岐她们跪下。
而听到“玩家”两字,姜岐脚步一顿,目光不自觉落到男生麻溜吵嚷的嘴皮子上。
“别靠太近。”安涩挡在姜岐前面,别过脸大声提醒,“小心,伪人模仿力很强。”
男生自然听出安涩话里的意思,顿时瞳孔一震,急忙辩解:“我不是伪人呐,姐姐!不儿?是不是伪人,不是很容易辨认吗?你看我有多条胳膊,还是多个脑袋?”
“按规矩办,证明给我。”安涩快语道。
男生也毫不示弱地说:“我是G省人,G大校草。我是混血,我爸是P国人,我妈在G省市中心五栋楼!我句句属实,lookatmyeyes!”
说完,他像是突然脑筋一转,又张嘴说:“不信,看看我这儿,你确定这监狱的干面包疙瘩汤能养出这个?”
他朝姜岐眼神示意,只见他衣服下几条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有这么好肌肉,刚才倒不见下来帮忙,看来是不喜欢待在下面。”安涩的冷言冷语抢先一步杀来。
“没一句实话。哪儿来的蹩脚方言,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她面若冰霜,转身就走。
“啊啊!我叫陆代明,玩家编号4251,进过几场副本,现在算不新不老吧。我是G大体育专业,我不是校草,校草是我上铺哥们儿。我太爷爷是P国人,我也算混血吧,虽然混了十六分之一。我家里没有五栋楼,但在北方市里也有套大平层和一辆代步奔驰。”
陆代明满脸尴尬地说完,最后不忘羞涩地小声补充:“我这家底还是可以的,对吧。”随即一脸正色地看向她们说:“祭司快醒了,拜托了,快放我下来。等会儿来不及进衣橱间,还怎么换牌。”
像是听到召唤,墙角昏死的祭司虫子般扭动了两下。
于是,安涩一言不发,抬手给陆代明解开绳子,转身想去处理身后的祭司。
可她一扭头,就看到一个人影早已站在那一角。
不知何时,姜岐已走到墙角,上道地给祭司压了一针。又拾起地上两截断掉的铁棍朝自己走来,将其中一截递给了安涩。
然而,她似乎觉得还不够。于是又转身拿剩下的绳索把地上躺着的“手”绑到了离祭司最远的铁栅栏上,才别过脸呆呆地问道:“衣橱间是什么,换牌又是什么?”
这时,安涩低头看看她手里姜岐曾挥动的铁棍,棍子断裂处黏着祭司的血肉。又看向墙角匍匐的祭司,只见女人漂亮的圆头变成了超绝扁头,半边后脑勺朝里凹陷,能装一杯水。
于是,她忍不住倒吸冷气,心里反复琢磨——无论怎么看,傩女都像个手段狠辣、避险意识极高的老手,可她却是个游戏时长不足半小时的新人。
恰巧此刻,陆代明弯腰站在她俩中间,嘴里不停喊着“腿好酸”、“背好麻呀”。他哆嗦站直,抬起头来,目光正好和安涩对上,冷不丁迎来一个无比冷酷又夹杂鄙夷的眼神。
陆代明顿时噤若寒蝉,瑟缩地退后半步,嘟囔着“先走了”,火急火燎地转身离去。姜岐见状则不紧不慢地跟出去,站在门框上。
“我们要一起走吗?”姜岐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强迫自己社交起来。
“我看陆代明好像很着急。”说完,她也焦急探头,望了望黢黑走道的尽头,只见男生的背影就快彻底消失。
于是,在姜岐专注看向陆代明,试图搞清所谓“衣橱柜”的方向时,在她身后的安涩也同样专注地盯着她。
长久以来,安涩都习惯独行,无论是曾经生活的人类世界,还是现在的伪人游戏。
而现在她难掩欣赏地看着这个出挑的新人玩家,同时脸上浮现出隐忧。
安涩无比想知道关于她的更多信息,比方说姓名、年龄、籍贯,家庭住址……是否还在念书,受教育程度,在人类世界从事过的工作,以及——
这孩子在人类世界真得没有任何违法记录和犯罪前科吗。
安涩皱着眉,担忧地看着这个被伪人点名通缉,正瞪着一双大眼,人畜无害看向自己的——傩女。
、
监狱负一层走道。
“衣橱柜是副本里供玩家短时间躲藏伪人的地方。它可能是衣柜、收纳柜或者任何别的能装人的东西。”
“当你躲入时,会短暂进入不被伪人发现的安全区,还能换掉暴露的卧底身份,以一个全新身份回到副本。”安涩压低声音,四平八稳地走在姜岐外侧,手持棍械,不时扫射前后方。
她们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穿过黑黢黢的走道,爬升一层来到一片未知区域,侥幸地是她们一路都没碰见谁。
不过,这一层的地形结构相当混乱,挡板隔墙横七竖八分散着,姜岐如同置身蜂巢内部,心道不妙。她全程精神紧绷,死死黏着安涩,穿过一扇又一扇门,生怕跟丢。
而领头的安涩也放缓脚步,透过四周缝隙和窗户,观察着这片复杂空间。
大多数的屋子里都空空荡荡,木门也都上了锁,似乎短时间无法打开。而忽然间安涩猛地扭头。
旋即,她的目光循着地面痕迹,一路追踪,直到来到了一座不起眼的窗台上。只见积灰已久的窗台边赫然躺着一个估摸43码的脚印。
安涩小心拿铁棍朝着玻璃窗一戳,那扇窗子也被悠悠推开。
于是,她扭头朝姜岐做噤声指示,一边踩着窗台下堆砌的废砖块,一个飞身闪了进去。
未等姜岐反应过来,安涩早已消失在窗口,很快一声悠长的“吱呀”声自背后响起。
姜岐匆匆转身,只见背后那道锁上的门开了。随即安涩半张脸从里探出,又朝她勾了勾手指。
姜岐脸上闪过欣喜。而与此同时,一声尖啸的叫嚯从地下陡然响起。
“抓人!有人跑了!还打伤了祭司!”
像是头狼发出警示的狼嚎,整个北部监狱如同瞬间从凛冽寒冬苏醒,吭吭脚步声自四面八方涌来。
“封锁监狱!一只耗子也不能放出去!”
与此同时,姜岐感到胸口迎来一道巨力,她本人近乎腾飞地被拽紧了房间。
刀把形的房间里,低矮的房顶挂着一盏即将熄灭的灯。橙黄的光撒在安涩挺拔的身姿上,也映出她身后那只方方正正的杂物柜。
“听好了,每口柜子能待的时间有限,人一旦进出,下次再想进柜子都要等漫长的冷却时间结束。进去后可以换身份牌,但不一定能成功。”安涩拉开柜子的门,朝姜岐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过来。
“我们不一起走吗。”姜岐被安涩囫囵塞进柜子。她艰难转身,探出脑袋担忧地看向门外的人。
“短时间里一口柜子只能进一个人,我等不及下一次刷新。”
彼时,二层尽头传来伪人七上八下的吆喝和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安涩顿时脸色骤降,下意识凭蛮力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按进柜子。
“记住,有什么不明白,问里面那个,当然也不要全信……”随着门关上,姜岐的视野也陡然变小,而安涩的叮咛声也被彻底隔绝门外。
里面的谁?姜岐六点智力的脑子飞速运转。
比起这个问题,她更想知道安涩还能找到短时间没人用的衣橱柜吗?
而这时,一股冷飕飕的风自她身后而来。
于是,她像个困在米缸逃不掉的老鼠,艰难转过身体,只见背后一条仅容单人通过的圆形管道口凭空出现柜子深处。
……
五分钟前,衣橱柜。
刚逃进来的陆代明几乎飞扑一般来到饮水台的水龙头下埋头接水喝。
水流哗啦啦落下,沿着下颌流过他的喉结,走过腹肌,打湿了他上半身那件看守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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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的深色上衣。
【玩家4333,我是衣橱柜自助机器人,请问您是否选择切换当前卧底身份牌?】
【切换点1,不切换点0。】
一个将近一米、四轮驱动的立式机器人从饮水台下水灵灵地走出。随后它虎头虎脑地来到陆代明身侧,掐掉了水龙头。
陆代明烦闷地看向它,忍住无数次想一脚踹飞对方的冲动。
【提示玩家4333,节约用水!】小机器人发出尖锐的爆鸣,陆代明一遍遍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玩家4333,水是人类耐以生存的核心元素,其总量恒定且不可再生。原则上浪费水资源的人,都是威胁人类长期生存的罪人。请立即反思并终止当前行径,并以人类的名义宣誓:从今往后,你将杜绝此类危害资源的行为重现。】
放到往常,陆代明可能会堵着耳朵,低头远离这个小人机。但今天他像是被生活重创,毫无耐心地撩起衣服,擦了擦嘴角水渍,嘲笑道:“我浪费了,你又能怎样?”
“一个人类世界运来的最普通的机器人,那种站在医院大厅指挥大爷大妈不要插队缴费,或者火锅店里唱生日歌送菜品,连人工智能都算不上的人造物。你能把我怎么办?”
陆代明把深积的压力一口气倾吐出来,随后脸上露出冲着一个智障机器人失控后的尴尬。
于是,他嗫嚅着什么,看唇语像是对不起,随即皱紧眉头,转身逃离。
【你会受到大自然的惩罚。】在他身后,小机器人不甘示弱地说着。
“惩罚?”
陆代明在房间的矮脚沙发上坐下,他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嘴角勾起一个漂亮弧度。
真有惩罚,又如何。反正他能预知一切,不是吗。
他得意地想着,手里凭空出现一沓色调沉重、压纹清晰的塔罗牌。这七十八张塔罗牌在他修长指尖来回飞舞,快得让人应接不暇。
旋即,他将一众大小阿尔卡纳横铺在面前的茶几桌面,手在一众牌面上划过,兴趣盎然地笑道:“让我看看啊,我的惩罚是什么?”
小机器人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于是,它锁上衣橱柜敞开的门,闷闷不乐地蹲回门边的充电桩。
“是什么呢,是什么呢?”陆代明自言自语着,随即雀跃地挑出一张趁心的牌,毫不动摇地翻开牌面。
而在牌面露出时,他的脸上瞬间流露着一点惊讶,随即眼神一沉,那种轻蔑在他脸上呼啸而出。
咚咚咚!同时,小木屋的门突然响了。
陆代明应声看去,只见机器人毫无所动,看样子进入了睡眠模式。
啧。他放下手里的牌,来到机器人身边,抬手摸到了木门的把手。而正当他想开门时,他的后背突然疑有阴风袭来,让他手腕一僵。
门后的真是人类吗。
陆代明不感百分百确定,毕竟曾有玩家擅自开门,把伪人放进衣橱柜,以致一屋子人被血洗。
他犹豫站定,转头不耐烦地拍动睡着的老旧机器人。
“醒醒,上班了!你不起来验明身份吗?说你两句,就要发脾气啊。”
门还在持续响着,但很快敲门声消失。陆代明的手悬在半空,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他走回茶几边,忧心忡忡地拿起刚刚抽到的那张塔罗。
就在他放松之际,一个巨大的声响自云端响起,迫使他紧张兮兮地仰起脖子看向头顶天窗上一闪而过的鬼影。
那什么东西?陆代明皱紧眉头,警惕地看向那里。
而就在他注意力尽数集中在头顶那扇天窗时,一个诡异的铃声却在他耳后骤然降临。
“欢迎光临~”身后案台上的招财猫发出了类似讥笑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道重力向陆代明后背袭来。刹那间,他被拍飞门后,前额重重砸在货架上,前牙磕在了机器人收集的那些破铜烂铁上。
“呜呜嗷……”来自牙根的剧痛让他近乎抽搐地跌坐下来。
在模糊的泪水中,他看到一道劲瘦欣长的人影朝自己冷冷走来。
随即,他顾不得泪水横流,捂着牙瑟缩着后退,满脸惊慌。
“你怎么了?”清澈的声线自上而下倾泻,把苦痛中的陆代明团团围住,让他脑子卡壳地想着,闯入的伪人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血洗他。
屋里灯火林立,柔和的暖光飞舞着,机器人的开机声音叮铃啷当地驱散房间里的阴沉。
【欢迎玩家5547进入衣橱柜~】
欢迎声在耳边响起,陆代明的视野也渐渐清晰。同时,姜岐漂亮的脸和她清澈到没半点杂质的眼神占据了少年全部视野。
4. 塔罗牌
“我希望你能勤记锁门,天窗也别放过!”陆代明捂着牙坐下,愤愤地说:“伪人尾随玩家进衣橱柜不是个例。你知道蓝鲸港口的安全屋被血洗的事吧。”
机器人西奥点点头。
“还有你,我希望你……”陆代明看向姜岐,只见对方已紧跟其后,连连点头。
一时间,他十分语塞,最后和缓地问道:“你为什么在打不开房顶的情况下,不先查看房屋是否有一个后门,而是爬上天窗呢?”
“对不起,我先看的后门,那会儿它打不开。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天窗下来后,却发现门把手又可以拧开。”姜岐老实交代。
听到这个回答,陆代明起先很疑惑,很快便明白过来,怒火中烧地看向西奥。
而小机器人似乎早有预料,紧急切入换牌模式,留陆代明自己生闷气。
“啧,看来我得走了。有家伙很不欢迎我呢。”他径直起身走向西奥,朝着机器人头顶重重地点了两下。
随即,界面显示:
【玩家4333,换牌成功。你的囚犯身份已消除,当前您的身份是看守。详情,请进入系统面板查看。】
“看,这就是换牌成功。你试试,新人一般都很欧的。”陆代明朝姜岐挑了挑眉,随即从虚空翻开自己的面板,简单浏览起身份信息。
而姜岐当即顿悟,学着他的手势,第一次成功打开了自己的面板。
“你在干嘛?”陆代明不可置信地看着模仿自己的姜岐,随后皱起眉头。
“系统没教?”
“……”姜岐默默点头。
“好吧,抽牌吧,放轻松,很简单。”陆代明扶额转身。
于是得益于鼓励,姜岐大胆上前。很快,现实狠狠给了她又一巴掌。
【玩家5547,换牌失败。当前您的身份仍为:囚犯。】
姜岐:……
陆代明:……
此刻,姜岐脸上布满饱经风霜的活人微死。陆代明则是满头大汗,似乎无话可说。
“嗯……,身份牌换不掉也没关系,游戏里也可能遇到特殊情况,从而换掉牌。”陆代明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安慰:“要不你再试着洗洗呢,没准祭司会相信呢?”
姜岐脸上飘过欲言又止的表情,随即苦涩地笑了。
尝试洗白吗?如果她没把祭司的脑袋砸出一个坑,或许敢去试试。
【叮!提示玩家4333,您在衣橱柜的时间邻近结束,请尽快离开。】
提示音在狭小的小屋响起,陆代明赶忙清点散落的塔罗牌,同时一边低头找牌,一边忍不住唠叨:“开门出去后,你大概率会出现在别的地方。赌一赌,没准那地方很安全。”
“反正新玩家嘛,找地方躲起来,等下次换牌就对了……”他嘀咕着,视线里突然扫到姜岐正朝自己靠近。
等他回过神来,只见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张沾灰的塔罗牌进入他的视野。
陆代明的目光不自觉瞄向卡牌,发现这正是他刚才抽到的圣杯五。
“谢谢。”他迅速从姜岐指尖抽走卡牌,若无其事地朝门边走去。
而等他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愚蠢,竟然会担心姜岐从那张牌里窥伺到自己的隐秘时,这个男人狠狠才松了口气。
于是,他又满血复活地扭过头,朝姜岐眼含笑意,幽幽开口:“你就是他们要找的傩女吧。”
他的语气是笃定的。
不等姜岐回应,他又笑着说:“在想怎么撒谎瞒我吗?我这么热情、真诚的人,你还不放心我?”
屋子的门开了。阴恻恻的风自外而入,拂过陆代明的发梢。同时在姜岐僵硬的颈间呼啸而过。
“我不知道,撒谎成性的骗子也会觉得自己很真诚。”姜岐平静地说。
“你骗我和安涩,说自己是4251。但西奥称你为玩家4333。所以你在行刑架上说的话哪句是真的?”
这时,姜岐脑中恰好响起安涩早有预见的话——不要完全相信陆代明。
“你是说,我骗你和安涩?”像是听到有趣的笑话,陆代明差点捧腹大笑。
只见寒风里,他抬手压住额角飞舞的发梢,讪讪地笑道:“这个游戏嘛,骗人也没什么。毕竟玩家间大多井水不犯河水,谁会在乎你的真实职业身份呢。”
可接下来,陆代明话锋一转。
“但问题是,有人假装一颗真心,把你骗得屁滚尿流。而你深陷其中,对危险毫无所知,甚至还十分信任她?”
于是,姜岐脸上一怔,不明所以。
见状,陆代正色道:“你刚才也看见了,我的初始道具是塔罗牌。对应的是,我的技能是预言。”他顿了顿,接着说。
“换言之,我能知道未来哪些人会死,哪些人不会死。”
此刻,姜岐满脸狐疑,任由陆代明讲下去。
“进入《毒蚁》副本前,我透过塔罗牌看到未来的某一天,我和一个狱友在看守的监视下把牢里的死人转移进冷藏室存放。
当时,一路紧随我们的看守就是那个死在行刑室的倒霉蛋,也就是玩家7466。”
此刻,陆代明的脸上少见的阴云密布。他把手贴在胸前,信誓旦旦地说:“当时玩家7466监督我们合力搬动担架。由于那段路布满青苔,途中我没站稳脚滑,不小心让担架上的白布飘起来。于是,我看到白布下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听到这里,姜岐心中涌现一股可怕的预感。而陆代明暗哑的声音似乎有魔力,引得她情不自禁竖耳倾听。
“担架上躺着的死人是安涩。我不可能认错,因为她右眼眶里那颗光滑的假眼球在那具尸身上显得太奇怪了。”
陆代明说完了,但鉴于他对姜岐的智力持保守态度,于是他又耐心补充。
“玩家7466本来不该死,你傩女的身份本来也不会暴露。可这一切都发生了,偏离了既定的未来。”陆代明顿了顿,徐徐说道。
“你觉得,作为这场悲剧的最大获益人,安涩和这一切真没半点瓜葛吗?”
……
陆代明离开后,姜岐变得很恍惚。她半边脑子顾虑安涩身上的重重疑点,另外半边则反复咀嚼陆代明的话。
按照陆代明的猜测,安涩应该是动用了玩家道具,将自己既定的死亡抹除。同时,让一个倒霉蛋成了替死鬼。
彼时,在西奥提醒下,姜岐游魂般钻进通向外界的出口。她一边匆匆朝外爬,一边冷不丁想起地下城里人尽皆知的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是自她搬入地下城后被耳提面命的话。也因此,她能毫不愧疚地三天三夜不阖眼,趁仓管睡着,老鼠一样钻进救济站的仓库。然后将那份自己份额的食物带回家,避免被那群欺上瞒下的仓管克扣食物。
于是曲折无光的通道里,姜岐单手撑起上半身,划开面板,看着道具栏上显示“无效”的[傩面]。同时,脑中闪过安涩从小腿到额头一路,触目惊心的连绵伤口。
如同窥伺到某种普世的宝藏,并将它定海神针般嵌入内心海底。
姜岐的眼神变得平静。此刻,她虽身处伪人游戏,却感到自己回到寂静乌黑的地下城。
然后,她果决地掐掉面板,稳步朝前爬,同时心中对安涩的想法也趋于简单,只用一个假设就能理解。
假如她的傩面也有那样的功能——
假设一旦出现,答案呼之欲出。
姜岐几乎无需思考,只用遵循人类贪生怕死的本性,就能做完这道百分百得分的基础题。
她想安涩一定也如此作答。
甚至慢一秒,都是对她伤痕累累的生命的辜负。
……
、
与姜岐进来时的柜子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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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来的空间宽敞更多。
黑洞洞的天地中,清甜木香飘过鼻尖,姜岐周身被柔软的触感环绕,如同走入久远的梦乡。
凭借灵敏的眼睛和嗅觉,姜岐轻手轻脚摸索四周,很快弄清自己身处何地。
这是一间女性衣橱。比刚刚那只储物柜大了不止五倍,衣柜里挂着数不清的拖尾长裙和几条兜帽袍子。
衣柜的主人很珍视它们。主人在衣柜的四角滴上了黏湿的精油。
姜岐手指碰了碰,凑到鼻前一嗅,顿时被那股浓郁的、带着樟脑气息的蜜甜香冲昏头脑。
而这时,一个窸窣的脚步声突然来到衣柜前。
姜岐身体僵直,赶紧撩起面前长裙的衣摆,隐匿身形。
“您要换条衣裙吗?”战栗的声音来自一个陌生女人。
与此同时,衣柜的门被掀开一条小缝,刺眼的光照亮姜岐幽黑的瞳孔,也映出门外缤纷的景象。
从门缝望去,房间里灯火通明。奢靡的装潢,精致的水晶摆件,异域风情的红地毯。这间房子的主人显然有着体面的生活。
于是,朝着地毯尽头看去,在那张小巧圆形的胡桃木桌边坐着一个头盖乌纱、背影娉婷的女人。
只见她摆了摆藕臂,开门的女人便迅速松开衣柜门把手。
而眼见柜门快阖上,姜岐灵机一动,捏着裙角塞入门下,一遍她能继续在这片别有洞天的角落窥伺外界。
“我为您再敷下药膏吧。”那个侍女关上门后,转而走去小心捧起桌上的药盒,姿态谦卑地朝端坐的女人弯腰奉上。
然而,她体贴的举动却迎来女人的暴怒。
啪!
药盒落在地毯上,药粉撒了满地,侍女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头埋到地毯里,一个字也不敢吭。
于是,桌边的女人缓缓起身,跨过地上的药粉,径直走到墙上悬挂的镜子前,满脸阴沉地欣赏自己的仪容。
出于好奇,姜岐也忍不住偷看。而在她看清女人的容貌后,便再也忍不住心中作呕,猛地捂住嘴,瑟缩到角落。
衣柜里只见姜岐两眼放空,神魂俱颤。她迟钝的脑子缓慢转动后,不得不接受这间屋子的主人是谁的事实。
正所谓,有情人失之交臂,有仇者不期而遇。
这间漂亮套间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祭司。
而与之前见到的祭司大有不同的是,镜子里的女人意外的丑陋。
像白色颜料桶里被人掺进一点黑漆,并且有一个外力不断在桶里搅和,使那抹黑色旋转飞舞,成了一个幽深的漩涡。
而那样的漩涡,淋漓尽致地出现在一个伪人的脸上。
祭司的面部变得十分扭曲。她的鼻子在太阳穴上,眼睛在脸侧,嘴巴挂在脸中央,五官俱崩塌。
而透过她从头顶垂下的薄纱,姜岐看到她后脑勺上还有个大大的深坑。
至于那深坑的始作俑者,自然毋须多言。
【叮!恭喜玩家5547,您的探索度有飞跃提升。请查看系统面板,执行副本《毒蚁监狱》的探索任务。】
系统的突然出现像是带来某种不良讯号,姜岐警惕地打开面板,发现自己探索栏有了变化。
原本为零的探索度陡然增加到20%,探索栏下也多了个任务框。
[探索任务一:潜入祭司的卧室,调查吕西安之死。
任务难度:三颗星(中难);
任务时效:一小时;
玩家奖励:两万分……]
忽略掉长长的玩家奖励,姜岐一眼就扫到两个熟悉的字,只见任务栏最后写着:
为保证玩家完成任务,[傩面]修复1%。
而系统仿佛猜到某人的小小心思,只听没有起伏的机械音流水般来到她耳后。
【傩面一旦修复,功能会有巨大改变。或许有天,它能随时来到你手中。】
5. 吕西安(一)
道具栏里,白傩面安静躺着。即便加上百分之一的修复,傩面仍会是F级,功能上的提升恍若尘埃。
衣柜里姜岐悄悄岔气,深知如果自己只靠完成任务换取傩面修复,等傩面一展光彩时,自己恐怕半截入土。
不,应该是提前入土。
事实上,姜岐人生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那就是纵使诱惑再大,也尽可能不去涉险。
天大,地大,没有她的鼠命大。
于是她掐掉面板,环抱膝盖钻回角落,主打眼不见心不烦。
毕竟再三权衡下,她觉得躲在祭司眼皮子底下,没准能活到下一次衣橱柜开启。此为,灯下黑。
【这个任务的奖励非常丰厚,一旦完成可以为你提供一张临时身份牌,你可以用到下一轮衣橱柜换牌,这样你就能成功躲不掉伪人的追杀。】
系统主动打开与玩家的心电交流,试图理性劝说。
【你无法一直躲在这间衣柜,直到副本关闭。】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姜岐坦然。
【假设这里暂时很安全,他们也迟早会排查到这里。你被抓只是时间问题。】
我会提前溜走,换地方躲,我很会躲,他们很难抓到我。姜岐答道。
于是,系统回顾姜岐在进游戏前的经历默默点头,又换了一个理由。
【玩家5547,你知道整个伪人游戏上下,所有玩家的生存压力有多大吗。仅靠进出副本的基础积分,你得不到充足食物,随时可能饿死在副本。】
我吃得少,我不挑食,我很扛饿。姜岐答。
毕竟,在地下城最艰难时,姜岐啃过树皮,吃过野草。半夜饿醒,爬进地里冲野老鼠涎水直流。而这样半年过去,她一称体重,还能多二两。
【好吧。】系统不得不拿出杀手锏。
【你的傩面只有七秒免疫,之后我会向主系统申请,给它破格增加两秒,再给你提升修复进度如何?】
系统语气和缓,尽可能释放善意。而换其他玩家可能早已答应。
毕竟除四星以上的高难任务,很少有这么强的道具加成奖励。
三星任务,四星奖励,何乐不为。
然而——
我不要没用的东西。姜岐曰。
系统:……
从进游到现在,姜岐连自己傩面的一个角都没摸到,于她而言,多两秒有屁用。
而如果系统对玩家5547更了解,它就该现在闭嘴。可惜它的统生还未遇到如此摆烂的人。
【副本《毒蚁监狱》的全本探索度极低,大部分降临的玩家无法拿到有关这座莫兰城监狱近年的资料。
这里就像被上帝遗忘,只有被毒虫不断侵蚀领土而愈加迷信、疯狂的村民以及手段愈加毒辣的监狱看守。】
【而你现在的这一小步,对于这个副本的开荒异常重要,还未有玩家能抵达祭司的领地。
你将弥补这段空白,以后进出这个副本的玩家都将感恩你的探索,他们将受益于你的奉献……】
系统的声音仍旧沉着,除了细微的颤栗,而这样的情况也是它出厂以来第一次发生。
而这一次,姜岐像是被打动,久久没有作答。
黑暗中她发散的目光渐渐聚拢,然后神情严肃地朝虚空动了动嘴型。
神经。
系统:…………
“人抓到了。”
低哑男声忽然响起,裹挟地牢里的恶臭水臭涌来,让斗得不可开交的一人一统闻声停下。
姜岐小心爬到门缝边,大气不敢出地偷听外面祭司和身穿黑红制服的男人你一言我一句。
“哪一个。”祭司逐字发问。
她的声音重回往日的柔媚,但姜岐明白那佯装冷静的女人已来到愤怒的崖边。
冷静的弦就快崩断,即刻绞杀他人。
“那个冒牌传教士。她藏在监狱的下沉水塔。”男人难掩兴奋地说:“以及另一个囚犯。”
不等祭司开口,他低眉顺眼地躬身解释:“是跟两女人一起逃走的那个男囚犯。”
“他死在地下三层的废弃储物间。找到的时候,身体被蚂蚁啃光。我们靠囚服编号辨识出他,而他四周有人为痕迹,但似乎有人刻意抹掉了什么。”
中年男人本以为能得到祭司的夸奖,可女人漂亮的眉头一蹙,不悦道:“所以半小时过去,还是没抓到剩下那个女人。”
祭司斜倚在镜子边,手自然垂下,刚好落到跪趴在地的侍女的耳边。
于是很快,压抑的抽泣在房间响起,几滴血落地后浸入地毯,空气中便夹杂了几丝作呕的血腥气。
姜岐别过脸,不忍再看。
“早晚能抓到剩下那个,现在监狱严防死守,一只耗子都溜不出去。不过,若想快点,我看得在那传教士身上下功夫。”男人跃跃欲试。
“你们大可一试,但人不能弄死。”祭司闻声,噗嗤笑出声。她像是气到极点,眼泪反而止不住地从她弯弯的眼眸落下。
“那女人嘴比门难撬,先前她差不多已经体验完我们这里的特色了,可还是一个字不说。我想,除非她自己想说,谁也问不出来。”祭司脸上浮现轻蔑的笑。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在监狱长回来前,撬开她的嘴,还保证她活着。”男人小心翼翼道。
于是,祭司翩然落座,兴趣盎然地撑着下巴朝男人挑眉,示意说下去。
而同时,衣柜里的姜岐早已满身汗湿,双手紧握的手心黏满汗渍。
就算迟钝如她,听到这里也能猜到落网的传教士正是安涩。
此时,正直深夜,监狱外的上空乌云密布,磅礴大雨即将落下,像是老天奶试图洗去这座铜墙铁壁内外深压的罪孽。
屋子里烛火飘忽,男人的笑容突然吊诡,嘴巴咧到耳根,豺狼一样躬身低喘。
紧接着他在上衣口袋小心翻找,从里面小心拿出一个东西,上前一步。与此同时,祭司配合地微微顷身,朝男人摊开的手掌心看去。
而房间里无人知晓的角落,姜岐正强压着狂跳的心脏,透过门缝朝那里瞧去。
她的眼力一向好,甚至先祭司一步看清那东西。
随后一刹那,她的心脏几乎跳停,整个人如遭雷亟。
只见男人手掌上血迹斑斑,一颗圆滚滚的眼球躺在上面。而巧的是,那枚假眼球正冷冰冰注视的方向刚好同姜岐的视线不期而遇。
“您看,这是传教士的右眼,虽然是个假的。您猜,我拿走它之后,接下来又对她说了什么。”
此刻,姜岐耳朵边嗡鸣不断,冲天的情绪将她揉成一团纸球。她胸口里沉积着一股气直往外涌,而她的嘴似乎无法张开呼救。
于是,那股气在她胸口回荡,直至将她撑破。
事实上,纵使姜岐见过太多各式各样的、无厘头的死人或者不明组织块,在这样的时刻,她也无法第一时刻接受,与自己同为人类玩家、一起逃命的安涩遭到如此残忍迫害。
然而,落座桌边的祭司只是不耐烦地挑了挑眉。于她而言,眼前的假眼球只是家常便饭。
“我对她说,如果天亮前还不交代,我会立刻挖走她的左眼,让她彻头彻尾成为一个瞎子。”
“您以为这就完了?不不。”
“接下来,每天早晨她会被丢进冰冷的麦田,被那群饥饿的虫子追逐啃食。深夜,又会被捡回来,在冰冷的行刑架上一遍遍被迫诵读她偷来的经书。”
祭司听到这里终于来了精神,而衣柜里的姜岐已是如坐针毡。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皮肉被吃光,全身只剩一把白骨。但这样还没完,她始终无法气绝,像个活死人,因为这时她已经沦为我们的半个同类……”
中途,男人眉飞色舞地说了些什么。但姜岐一点没听,只看到他畸形的嘴开开合合,恶魔一样吞噬人间。
直到最后,祭司动人的音色像针一样扎进姜岐麻木的神经,使她彻底清醒。
“当那件黑白的圣职袍落在她身上,这个冒名顶替传教士的异类生物将手捧经书,谢跪门前。所有进出监狱的人,都会看到她朝着阿波王朝的方向谦卑祈祷。”
祭司微微一笑,满意地捋着她秀美的长发,而当她摸到那块秃噜皮的地方,眼中对安涩的愤恨更上一层。
“就让她终其一生、不得原谅吧。”
、
午夜十二点,大雨落下。
监狱里传来熄灯指令,囚犯们统一从劳务间回到牢房,看守们则昼夜不停地搜寻那个女囚犯。尽管那耗子实在难抓,于是他们搜查完囚犯间,便打算逐一排查内部人员的活动区。
彼时,祭司在二楼卧房甜甜入梦,套房一楼前厅里的烛火已尽数熄灭,只留下一只长烛尚且燃着,摇曳火光如水般泼洒在圆桌前的雪白墙面。
簌簌……
这时,轻不可闻的声音自墙角响起,一个黑影快速从烛前闪过。刹那间,在烛光的照耀下,雪白墙面扑过一只迅猛的怪物。
只见它身体巍峨,手持利刃,迈着狂风大作的步伐,跨过地毯上侍女落下的那只耳朵,悄无声息地沿地毯摸上楼去。
暗红的呢绒地毯从楼下延绵到二楼尽头的卧房。黑影也沿地毯飞速来到尽头,直直停在那道门外。
只见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上,披着长袍的人手握利刃,面露寒光。
而与之一门之隔的室内则宛若白日,一派温馨安祥的景色。
卧房正中摆着一张悬挂帘子的四柱床,祭司双眼紧闭,双手交叠于胸,毫无防备地仰面躺在床上。
【你无法杀死伪人。】系统适时提醒。
只见侍女袍下姜岐的眼神冷冽得不像话,拿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于是系统耐心劝说:【游戏里与其和伪人抗争,更好的办法是伪装它们。学着伪人说话做事吃饭,让它们信任你、帮助你、呵护你。一旦时机成熟,就能不费吹灰之力,一举铲除它们。】
系统的触角可以同时覆盖列表玩家,但此刻它的本体正全神贯注地紧盯姜岐。它生怕这个貌似胆小惜命的老鼠人做出点惊天动地的蠢事。
而姜岐恍若未闻,将刀快速收进袍子,转身摸进卧房旁的书房,仿佛刚才只是离魂一般。
见状,系统狠狠松了口气。
【任务结束后,两张临时身份牌。傩面修复度和其他奖励都不要吗。】
姜岐点头,而后房间响起细不可闻的低语。
“她帮过我两次,害过我一次,我还她一次。”
同时,姜岐的眼睛一刻不停地在祭司的书房来回打量,并在那成箱成柜的物品里简单翻找了一下。
系统见此,只好作罢。
和监狱里大部分闭塞的囚室一致,祭司的书房也没有窗子。并且,唯一的蜡烛早已燃尽。
而沿途走来,除了走廊尽头祭司卧房的门下浸着一线绒绒的暖光外,整个二楼都没有半点光。
好在,姜岐的眼睛灵敏,哪怕黑乎乎的房间也能视物如常。于是她如同回家般,开始颇有条理地排查整个房间。
和楼下异域风情的装潢格格不入,书房的装饰只用寥寥几个字简单概括——牛马工作地。
摆在书房正中的木桌年代久远,案面斑驳陆离。一盏满是蜡块的烛台,一把锈蚀的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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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刀,以及各类笔墨刻章,乱七八糟堆叠在一起。
而书桌后,则是一个覆盖整面墙的书橱。它被各色报纸、文件和书籍塞满。其中,几本书的书脊露在外面,仿佛前一刻还有人站在这里匆匆翻阅,又匆匆把书插回去。
至于书橱下,除了摆着的两张一高一低的三角木凳,便是一地废纸和草稿。
于是,姜岐先是蹲下,捡起地上的草稿看了看。上面是一些不明所以的异域文字,她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
“这是什么字体?”姜岐想到了似乎该博闻强识的系统。
而脑海里,刚刚还在的系统出小差般久久没有作答。
于是她无奈放下草稿,又来到凳子前,沿着它们摆放的位置朝书架望去,找到几本匆匆放进书橱的书。
而要读这几本资料,可谓耗尽她的脑细胞。
《作物枯死病的早期研究》,《秆锈病发病特点及危害》,《蚁群辨识与防治》,《红眼锷蚁迁徙繁衍周期》……
姜岐浏览着目录,系统突然回魂似的在她耳边念念叨叨。
【《毒蚁监狱》这个副本所在地域的莫兰城属于哈德王朝治下。而这间监狱是莫兰城郊区里唯一公共监狱,以前管辖这一带的乡村城镇。
不过十几年前大荒,城镇人口锐减,莫兰城成了空城。政府机构纷纷搬迁,留下唯一的管制机构,也就是现在你身处的北部监狱。】
“所以说,北部监狱是这里唯一还在运行的权利中心。”
【没错。更或者说,它肩负守护整个莫兰城的治安以及数万伪人村民的财产和大片麦田的责任。】
姜岐沉思片刻,又一扫书橱里大半的书名,问道:“而那次大荒后,莫兰城至今仍没有从重灾中缓过来,甚至更加严重了?”
【是的。】
系统的声音倒没什么起伏。而与之相反的是,姜岐眼里细微的情绪一闪而过。
【在经历那场灾难后,莫兰城的主要作物小麦,也是经济来源和生活保障的麦田遭到了大面积的病虫害侵袭。至今这种情况还在愈演愈烈。】
“所以这里会有无数相关的书籍。”姜岐默默接话,随后她的目光再度扫完整个书橱,发现除了那些有关植物学、病虫害的书籍外,还有很大部分政法管理类的,而那些文件被逐一打开后,也是密密麻麻的记录。
630年,九月,麦田收成减半,蚁群迁徙至西部,第456号杀虫药无效,蚁群进化至新阶段。
布鲁姆来的毒药人不相信虫子的强大,试图取样。失败,蚁群愤怒反噬,毒药人死亡。
幸好,人群及时避退,周身抹香茅酒,嘴含核桃叶,得救。蚁群离去,回到土地。
……
631年,四月,为绞杀毒虫,送信人从万里外的唐城带来了虫类学专家。
此时正直蚁群繁衍期,虫学专家成功取样——卵。并将其安置在香茅酒,经浸泡致死。解剖后,观察到乱内幼虫已初具形态。
其体长五十毫米,除暗红主眼外,有多对绿色腹眼。胸腹成黑色,两对触角,一长一短。口器尖利,伴有毒刺。
于是,虫类学专家有信心攻破难关,决定启程返回唐城,配制驱虫秘方。
……
姜岐看到这里,只见旁边还有吕西安的批注。那一晚,北部监狱灯火通明,把酒庆祝。
于是姜岐赶忙翻到下一页。只见空白的一页上布满斑驳水痕,正中标红地写着:
专家返程途中坠马身死,送信人启程前往王都佐斯坦。静候佳音。
……
姜岐看完了记录上标红的几页。而她脑中已涌现北部监狱那一年的四月是何等死气沉沉和悲伤。
千辛万苦找来的专家,就这么不幸死亡。
于是,她默哀两秒后,来到书案前坐下,小心拉开书桌抽屉,试图找到能佐证她心里的那个猜测。
而很快,她便在书桌左侧下层,找到一个上锁的柜子。
【你只剩一刻钟。任务有效时间马上快结束,祭司即将苏醒,你不具备时间寻找钥匙打开柜子。玩家5547请尽快离开危险地带。】
系统根据模拟预判,一锤定音地落下指令。
【按照约定,任务中断,我将折半奖励——】
咔!
系统话音未落,针落可闻的房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
只见姜岐一声不吭地抬手拿走书桌上那把拆信刀,尽可能发挥她从前进出救济站的习得的技能,不到几秒找准关窍。
锁开了。
系统:……
此刻,系统突然怀疑自己数据库里那份有关姜岐的背调是否有作假。
那份写着见义勇为奖、奖学金申请的资料的主人到底是谁?
彼时,心烦意乱的姜岐无心搭理它。她着急地翻看柜子里的秘密信件和资料,并很快锁定了这个三星任务里真正的主人公。
“她结婚了。”
姜岐平静的脸上微微一惊,而在她手上摆着是一本尘封已久的画册。在打开画册的第一页,一张双人画像映入眼帘。
只见画像外蒙着一层细腻的白纱,将紧握双手的一男一女的笑容含蓄地淹没。
【这是祭司?】
姜岐默不作声地点头,随即习惯性地翻过画像,然后后知后觉物是人非。而巧的是画像背后竟然也有一段文字。
前面的字,姜岐看不懂,但感到莫名眼熟。至于后面几个字,便是她和系统俱能看懂且恍然大悟的。只见那里这样写着:
……
日安,吕西安。
我的秋天来了。
——莉拉。
6. 吕西安(二)
阿波尼王朝,631年,春。
“根据《王朝法典》第十七条规定,偷盗物品、财产或牲口者,经庭审后处以死刑。”
光秃秃的树林,蜿蜒小道上,三架马车闲停路边。彼时马儿正埋头悠闲吃草,殊不知一里外,它的主人正在最后的殊死搏斗。
其中,一个身高八尺、宽肩窄腰的男人从后猛地一勒强盗喉管上的铁链。随后垂死挣扎的强盗在他青筋大手中软软倒下。
见状,男人甩开链子,将尸首扔在地上,持着下属递来的松木枝攥成的火把,迈开两条结实有力的腿,跨过余下强盗的尸首,然后哗啦一声纵身跃入草垛里那口阴森森的洞窟。
哗啦——
灼热火光一扫洞穴内的阴暗,潮湿空气也熏上一层松香。男人扶着湿哒哒的墙面站直,眯着眼环视眼前强盗的老巢。
只见狭小洞穴的最深处,四只带锁的杉木箱上被麻绳紧缠、整齐码在一块。一旁满是泥泞的地上散落乱七八糟的碎绳节。
看来,这群强盗打算今晚就动身将它们搬上离城的马车。
于是男人暗自庆幸,快步来到箱子边,拿随身携带的刀子撬开木箱上的锁。同时,一道金灿灿的光从里面毫不遮掩地射出。
这时,紧跟其后的下属们也纷纷放下绳梯,小心来到可怕的洞穴底部。
然而,这群成天在监狱抓人审人、不眠不休的看守们怎么也无法想象那洞穴深处迎接他们的是什么。
灿烂瑰丽的水晶玛瑙,金子一样闪着光,不要钱的堆在箱子里,让洞穴顿时亮如白昼。
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噤声驻足,时间也仿佛停在这一刻。
战栗的呼吸声、爬行动物摩擦岩壁的声音,水流声和风声,俱停在这一刻。世界如同静音,只为这座突然闯入的稀世珍宝而噤声喝彩。
而男人在身后一众哈喇子直流的看守前,面无表情地捡起其中一块,掂了掂重量,捏了捏质地,又放在鼻尖嗅了嗅,神色失落。
“是王都佐斯坦的货,瑕疵不少,品相下等。不过这群贼真够胆肥,竟敢把东西藏在监狱后的林子里。”男人喃喃道,将石头递给身后紧跟他的瘦条子男子手上。
于是,这颗动人的紫色宝石在一群土黄粗糙的手中传递、打转,游走一圈又规矩落回男人那只大手上。
“老大,这叫什么。好闪的货。”那瘦子凑上前,不舍的目光在男人强健的右手上流连游走,而他狡黠的倒三角眼睛又自然地看向男人背后、箱门大开的“潘多拉魔盒”。
“这是三金青。一道像水光,晶莹剔透,一道像晚霞当空,曼妙如画,最后一道像——”男人抬起右手,透过洞穴上方撒下的浅薄月光,沉吟道:“像庄稼人种的土地。”
“这很贵吧。”
瘦子尖尖的脑袋努力挤进男人结实的胳膊弯,只见他不知何时已咧开血盆大口,长长的舌头动情地抚摸那石头光滑的表面。
于是,男人立刻打住闲聊,回头望去,只见身后已是攒动的人头和蠢蠢欲动的眼。并且越来越多的绳梯从上往下垂入,看守们如虫群过境纷纷涌入。
此刻,洞穴变得炎热喧哗,拥挤的人群,贪婪的眼,非人的外貌。
“这颗不贵。贵一点是这些。”于是,男人敲了敲箱盖,手一抬将箱子翻倒。
刹那间,璀璨的珠光倾泻而下,恍若漫天星辰。如同女神高举的宝瓶,被贪婪粗鲁的凡人打翻,留下一地银河。
按照法典的内容,阿波尼王朝的执法者们诛杀盗贼后应将夺回的财产尽数物归原主,而原主可自行决定是否从失而复得的财产中抽出一点钱财犒劳前者。
可是,莫兰城远在千里之外,与外界横隔一片沙海,闭塞已久。法典到了这儿自然就入乡随俗,这些财宝也就不用归还原主。
而与其说法典亲近村民生活,倒不如说是监狱集权制的淋漓展现。
总之,监狱长发话后,整个洞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喧闹。
伪人们雀跃起舞,蜂拥而上,蚂蚁一样倾巢而出,合力搬开木箱,掏出皮口袋打包宝石。而与之相伴的是,看守们喜极而泣的嚷嚷。
“太好了!有钱了,我们就可以从布鲁姆或者唐都,甚至是佐斯坦让博学的传教士过来帮忙!这样我们的麦田就有救了!”
“傻子,有钱了还管什么麦田。我们现在可以离开莫兰城了,懂不懂?”
“我们也可以离开了!?真神在上!”
“天呐!离开吧离开吧,离开莫兰城这个心碎的地方,这该死的蚂蚁,我真是恨透了!”
颤抖的喜悦声穿过冷寂的树林,响彻原野,一重重的欢呼此起彼伏地爆发。于是,这个威猛的监狱长笑着摇摇头,心道这群鳖孙果然没见过好东西。
正如监狱长所知,阿波尼王朝的王都佐斯坦坐落在大江大河和几座死火山之间,山脚河床里俯身就能找到几块品相劣等的玛瑙。而比起王都其他富饶的矿产资源,这几大箱水晶在佐斯坦算不得什么。
不过,对于穷困偏远的莫兰城还是很吃香。他们可以拿它卖给临近城镇歇脚的富商,虽然两地相隔照样不短。
于是,监狱长拿着那只三金青,接连撬开剩下的箱笼,直到走到最后一只箱子边。
他的手一如既往地放到箱笼盖板上,打算俯身撬锁。然而,监狱长麻利的动作忽然一顿。
春天的晚上,淌水的洞窟,洞内外温度相隔数度,妇女们会把食物放进这样的洞穴过夜保存。
可是,这样一只装着水晶玛瑙的杉木箱,被强盗们藏在这儿如此之久,为何木箱表面却丝毫不冰凉。
登时,监狱长眼神一冷,脸上下颌线紧紧绷住。只见他将三金青咬在嘴上,随即那只如有神力的巴掌重重压在箱笼盖上,另一只手则“当啷”两下砸开了锁。
呼……呼……
想象中掀翻箱盖、咚一声跳出来的歹人并未出现。尽管监狱长脑海已设想有强盗藏在箱子里躲避抓拿,然后下一秒他就能一刀捅穿对方喉咙。
而或许是精神紧绷,他竟恍惚在松香油的空气里听到一声尖细的猫叫。
不。
不是猫叫。
微不可闻的声音听起来倒想呼吸声,而那呼吸声如同来自一位苟延残喘的老人,几乎没有起伏,声音越来越低,近乎消失。
现在,监狱长可以百分百确定箱子里的确有活人。而他巨大的胜负心和好奇心正像撵轮一样推着他,使之迫不及待想开箱子。
于是,那只有力的手缓缓卸下劲,随即木盖被当空一翻。
三金青还在男人嘴里叼着,它的光芒一半映射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半撒在箱子里。
只见箱子内部颜色深沉,像是被水完全浸湿,闷热的酸臭味破箱而出,而一个娇小人影正蜷曲当中。
突然出现的女人看上去奄奄一息,她的头发一缕一缕地粘在侧脸,浑身被汗水沾湿,像一条脱水的鱼,晕死在岸上。
于是,监狱长迅速打量女人衣裙首饰,判断她和这三箱水晶一样,来自遥远的王都佐斯坦。
至于她为何出现在这只箱子里,不言而喻,这是一个被拐卖的可怜人。
然而,高大的男人背后是经他授意、哄抢宝石的弟兄,面前箱子里则是素不相识的、回到王都极可能揭发他们作为的人。
想到这里,他的大手不禁蜷紧,指节发出咯咯的脆响,和曾经他捏断的无数脖子所发出的声音几乎一致。
这时,监狱长的脸色相当可怕,可下一秒,静谧的箱子却突然传来响动。
箱子里的女人醒了。像是被那惊心动魄的脆响给惊醒。
只见她如梦初醒,缓缓抬起那段被监狱长灼热目光注视的纤细脖子,艰难抬手撇开碍眼的头发,回头和男人犹豫不决的眼睛匆匆对上。
三金青的光芒仍旧璀璨。可男人似乎不觉得它过于晃眼了。只因他看到了比水晶还要璀璨的珍宝。
那是两只漂亮的眸子,泛着如烟的紫色霞光,水光潋滟地看着自己,动人心弦。
“老大!我们把它们都装回监狱去!搬到地下室去!今晚所有人都将彻夜狂欢!”瘦子咧着嘴跑过来,哈喇子挂在嘴角。
而后,他笑脸一僵,发出巨大的困惑:“活人?”
瘦子跑得太很快,就快跳进那只箱子,一探究竟。毕竟以他对老大的了解,他迅猛的大手下不会有活着的杂碎。
可是那箱子里竟有个藏匿逃脱的强盗,而他的老大只是干站着,沉沉看着。
然而,当瘦子上半身就快怼到那似鬼非鬼的人影上,身旁监狱长的大手一把将他捞住,并毫不客气地将他转至身后。
一瞬间,瘦子震惊于自己在老大那里失宠了。而接下来,不可思议的事来了。
狭窄洞穴里瘦子仰面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平日打打杀杀、偶尔装文青摆谱的监狱老大竟然躬身询问箱子里的人的身体状况。
“……”
“……”
两段短促的、听不懂的加密语言,在瘦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管如何,他已察觉事态急转直下,和自己板上钉钉的失宠。
只见男人在得到回复后,把他杀匪无数、气焰嚣张的大手探进箱子,然后小心翼翼将里面的人抱了出来。
……
纵使眼前有珠光映照,可那一瞬间,洞穴里所有视线都投向监狱长,以及他怀里瑟缩着埋下头、水鬼一样的人。
女人的头发湿哒哒掉到脸侧,背脊也止不住颤抖。陌生目光如芒在背,让她深陷噩梦般感到身体在下坠。
尽管抱着她的男人有结实的肌肉和有力臂膀。
而这时,监狱长大手一挥,人群四散。几秒后,他抱着她走到从洞外垂下的绳梯前,随即将极度虚弱的人轻轻放在梯子前。
女人微微怔愣,吃力地扶住洞穴湿滑的岩壁,可还是站不稳地往后倒。
于是那只孔武有力的大手再度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稳稳扶住,随后大手拇指朝上,指了指。
女人不明所以,抬头仰望。只见狭窄的洞穴口上空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暗色天空,以及一根似乎漫无边际的绳梯。
原来这十一天,她被囚禁在一个幽深洞穴。
与此同时,男人低沉有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同天神下凡,振聋发聩。
“想活吗?想活就自己爬出去。”
……
、
画像里吕西安和莉拉手拉手坐在一片金黄的麦田前,两人俱笑脸盈盈。
吕西安穿上体面的束身套装,结实的肌肉在衣服优美的线条下微微隆起,他单手插进兜里,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帅气又性感。
而莉拉则着白衫白裙,头戴麦穗编织的花环,打蜡的卷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同阿芙洛狄忒降临。
于是,这对新人在那年秋收前永远地结为一体,并在来自王都佐斯坦的教士赛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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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的帮助下念完誓词。
“不论好与坏,不论健康与疾病,我们将忠于爱情,至死不渝。
直到滚烫的生命落回土地,我们又将生根发芽,化作两颗紧挨的枝苗,棠棣同馨。”
语毕,新郎为新娘戴上戒指,宾客喝彩,随后两人并排坐在麦浪前,画师为他们绘制了人生的第一幅画像。
黑黢黢的书房里,姜岐一扫两人的婚礼记录和身份证明,又看看画像上的祭司,只见年轻时的莉拉比之现在更为青涩。
她带着那嫩苹果般的羞怯,头微微低着,含情脉脉地同吕西安对视。与此同时,右手抚摸着左手无名指戒指上那枚有三道色彩的宝石。
看到这里,姜岐默默把东西归置好,转身离开书房。
【玩家5547,提示你,现在距祭司醒来还剩十一分钟四十七秒,你是否决定继续执行任务。】
系统的机械音来到姜岐耳畔,而侍女袍下的人面不改色地站在祭司卧房外,一只手已搭在那只银制门把手上。
“潜入祭司卧房,调查吕西安之死。现在只调查了书房,任务进度就已卡半,我想剩下的一半应该就藏在这扇门后。”姜岐声音平淡,目光冷静。
其实,在她快速翻阅祭司那一抽屉画册和文件,以及再度浏览一遍背后书橱上的书籍文件后,她对事情的主人公吕西安已渐渐有了初步认识。
吕西安是祭司莉拉的丈夫。准确来说,是死掉的前丈夫。
从那些书橱上有关监狱治理的书籍和文件看,姜岐可以肯定这位男士生前曾在监狱中担任举足轻重的职位。
于是,在夜以继日的时间里,吕西安点着蜡烛,钻进闭塞的书房,一边查阅应对蚁群侵蚀麦田的资料,一边低头书写监狱未来的管理措施。
这时,他那只强大不可撼动的手枕在纸面上写写画画,沙沙声则不断响起,一切都看上去宁静且柔和。
这时,一个美丽倩影自身后出现。她雪白的臂弯搭在丈夫颈侧,随后两只小手轻轻拢住丈夫强大又粗糙的大手。
是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祭司来到了吕西安的生活。而后,这个本来有着美好婚姻和未来的男人就此朝着黑沉沉的死水淌去。
昏暗的水面下,他艰难地挣扎。只见他惯用的那只强劲有力、能捏死敌人的大手破出水面,拼命向岸上求援。
可是空无一人的湖面,谁又会看到水中央这只孤零零高举、振臂挥舞的大手呢。
于是,黑暗里姜岐灵动的眼睛忽然闪过什么,随即嘀咕:“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那只手。”
“就是他婚宴里放在胸前正要祷告的那只手。”
距离事情水落石出,似乎只差最后一点线索。姜岐冥冥中有感,眼前这道门后就是答案。
于是,拉磨的老牛一样,系统在暗处语重心长:【我作为系统,配合玩家执行任务,帮你休眠伪人是工作。但即便是我这样的高级智能AI,也不能保证每项工作达到完美。】
【就像,休眠伪人要受到副本和伪人本身的进化度影响。因此,伪人的休眠时间不可能精确到具体秒数。
所以,祭司有极低概率提前醒来,而一旦她醒来,你将在明早和玩家0126一起被挖眼睛。】
【那时,一张临时身份牌,两个人。你在果断地选择自己活后,将面对你的新身份出现在原来捆绑异类生物傩女的行刑架上这一事实。】
【而这时,你要绞尽脑汁向伪人们给出一个合理解释以证清白。
如果理由不充分,你将遭到杀害。
如果理由太充分,你将遭到怀疑而被杀害。
而如果你的理由合理得恰如其分,你也会因为无足轻重而被杀害。】看着姜岐的脸色渐渐僵硬,系统冷漠声线突然一转,极尽全力地温柔起来。
【而如果你现在停手,你将没有中间的种种烦恼,安稳套皮,渡过危险期,等待下一次衣橱柜开启。】
【这两者孰是孰非,孰好孰坏,全是有凭有据的数据分析,也是我作为系统理应向玩家提供的。当然,行动的选择权在你手中。】系统稳稳道。
而说来好笑,与半小时前楼下衣柜里它极力鼓动玩家5547冲锋陷阵的境况截然不同,现在它成了“保守党”。
而后,黑暗里时间悄然流逝,姜岐低下头思考半秒,随即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可以听你的。”
系统闻声,难掩雀跃。正准备下发一张临时身份牌,可这时兜帽下的人贪婪地试探。
“但你把任务要求改到50%就下发奖励。”姜岐的嘴角勾起一抹飘渺的弧度,紧接着不卑不亢地说:“两张临时身份证。给我。”
像是在追问,姜岐朝虚空摊开手心,没心没肺的脸上大写着“拿来”两字。
系统:【………………】
【玩家5547,距离祭司醒来还剩九分钟,你可以行动了,期待你的表现。】系统冷漠道。
随即,姜岐丝滑地拧动门把手,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不肯给,现在准备帮我倒计时,时间临近结束,立刻提醒我离开。”
与此同时,木门开了一条小缝。明亮的烛光从里射出,仿佛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
此时此刻,姜岐已然能透过门缝,看到屋里那张被薄纱笼罩的四柱床,以及床前一个四处扭动的模糊影子,正鬼影般绕着沉眠的祭司起舞。
于是,她沉声低语:“倒计时七分钟。开始。”
7. 吕西安(三)
姜岐躬身推开门时,眼睛一瞬间微微瞪大。
只见映入眼帘的一张陈旧的供桌,上面摆着吕西安的大头遗像,他眉头紧皱,目光锐利。而看那精湛的画技似乎也出自他们结婚时聘请来为他们夫妻二人画结婚像的那位画师。
而在遗像之下,除了一把锈蚀的小十字架,便前前后后堆放着十来只大小不一的草雕玩偶。
姜岐一扫而过,认出其中几只憨态可掬的动物,是人类世界乡下常见的牲畜。另外,摆在离遗照最近的软垫上,一只歪歪扭扭的猫卧在上面小憩。
于是,她微微挑眉,一只脚尖轻踩地面,半个身体潜进门内,打量房间余下地方。
在房间另一侧,与吕西安的供桌格格不入的装潢风格。
只见精致的梳妆台、茶点台、床头柜台上则摆满一盏盏短小的白蜡烛。
蜡烛的光芒柔和,团聚一起如同几个编织纱幔的老翁,将织就好的面纱,从房间一角铺到另一角,为床上平躺的女人平添了一抹朦胧。
于是,姜岐的目光不由自主来到房间中央那顶撒开的鹅黄纱帐,只见纱帐下祭司的脸竟十分动人。
姜岐不信邪,使劲揉眼,再看向祭司,随即她心中叮咛一声,不可思议地接受女人原本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脸竟恢复如常。
甚至更美了。
然而,正在她困惑之际,梳妆台后的绿布窗帘竟一动。
电光火石之间,姜岐餐刀一提,同时紧抓身后房门把手,眼睛死盯窗帘下突然出现的影子。
或许是蜡烛投影的缘故,那影子有人的脸那么庞大。但很快,姜岐在那影子不时的跳跃和旋转中,辨认出一只手的影子。
窗帘上可以看到那只宽厚的手掌和灵敏的五指,借此大手在梳妆台上灵敏地跳动和爬行。
于是,在焦急等待中,姜岐终于在梳妆台摆放着各式瓶瓶罐罐的托盘上见到了本尊。
的确是它。
就是那只在行刑室给了她一巴掌,又掐断玩家7466脖子的“手”。
姜岐的脸上再度幻痛起来,她的心里狂叫。脸上瞳孔骤缩,下颌线紧绷,攥刀的手不禁战栗发抖。
而她刚迈进卧房的半只脚此刻不听使唤地哆嗦着想朝外跑。
然而,正当她迅敏的身形即将消失在门缝,临行前一秒时,姜岐的眼睛却瞄到梳妆台上的手艰难地拿起了桌上的一件东西。
姜岐:…………
姜岐:它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脑子里的系统似乎比它的玩家还要呆滞。一人一统宕机般看着烛光下的一切。
咔。
一声轻响后,桌上一只刻有蔷薇花纹的小石瓶被轻轻打开。而那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大手小心翼翼探出一根食指,伸进瓶子。
几秒后,它从里面出来时,指腹上便多了一大块雪花质地的乳膏。
紧接着,大手哗啦一下从半人高的梳妆台上跳下,稳稳落地。之后,艰难地支着它余下三指,从地毯一角一刻不停地爬到大床的床尾凳下。
起先,它跳上床尾凳下的一挪随意堆叠的书,而后跃上床尾凳,来到床上。
于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在姜岐意料中,也在她意料之外。
只见白纱下,大手温柔地把雪花般的乳膏点在莉拉的额头、鼻尖、颧骨和颏部,随后用对待婴孩般的温柔手法,轻轻将乳膏揉开。
很快,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蜜甜般的奶香。姜岐愣愣地看着莉拉红润的皮肤变得愈加光滑紧致,而“手”做完一切后,转而又忙忙碌碌做起别的事。
莉拉颈间凌乱的头发被飞速梳理整齐,翻身时滑落的被子被温柔盖上,而她梦中微微皱起的眉心也被轻轻抚平……
【我想,它在照顾祭司,不,是莉拉。看来,它和祭司的关系果然是配体和主体地关系。只有主体清醒,配体才会对玩家产生攻击欲,相反配体将按照其原来主人的生活习惯而行动。】
宕机的系统终于想起来回答它可怜玩家的问题。
而姜岐早已不关心它回答与否,她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错愕。
毕竟眼前一切温馨得可怕,又如此自然合理。
就仿佛这个房间曾经的男主人——死去的吕西安,从恶寒古怪的深水中低着头从她身边擦肩走来。
只见男人挂着一身不明水草,头顶水珠,魂牵梦绕地回到他灯火通明的家,只为一见他早已熟睡的妻子。
并且和往常一样,吕西安会拉上房间的绿布窗帘,拿起梳妆台上的驴奶乳膏为莉拉涂抹脸上和颈部肌肤。
而过他又拨开葡萄和薄荷叶浓缩的精油,为她的妻子按摩太阳穴助眠。之后他还将莉拉脱下的裙子挂回衣架,把她扔在床前凳上的头纱叠成一块小豆腐。
总之,姜岐透过那朦胧烛光望向这只大手,仿佛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正自如地在他的家走来走去。
他虽然已经死亡,但他的痕迹仍旧充斥在这间敞亮的卧房,他对妻子的不舍遍布空气每处角落。
于是,姜岐那双被迷雾笼罩的眼睛一瞬间清亮灵动。紧接着她心里轻声说。
也许,我早已见过吕西安。
【滴!当前任务进度为70%!距离奖励发放还差10%,请玩家注意有效时间。】
这时,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
【剩余两分钟,祭司莉拉即将脱离休眠状态,随时可能苏醒。玩家5547尽快离开卧房,躲入安全的地方。】
系统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已尽到义务,冷漠又随意。
彼时,大手仍在辛勤工作,而他的手心正拘了几滴飘着果香的精油,在莉拉的手臂上的穴位按摩。
可同一时刻,姜岐脑中却如同被粗暴塞入一捆胶卷,耳边响起催命般的滴哒声,她眼前发黑,一帧帧影像在她脑海重复放映,而影像上不约而同全是吕西安的手。
于是,她看到吕西安和莉拉合像上男人放在胸口的手,又看到昏暗行刑架上掐着玩家7466脖子而青筋暴起的手,以及幽微烛火下帮祭司温柔按摩的手……
同一只手在她脑海中过眼云烟般旋转飞舞,它们畸形地爬过人海和桌布,最后落到祭司的肩头。
太奇怪了。姜岐轻摇头,明明她已辨认出眼前的手就是吕西安的手。可她却冥冥中感到哪里不对。
似乎有什么秘密,她尚未发现。
可迫于时间紧急,她只好暂且放下心中疑惑,优先处理眼前的事,并心里默诵任务。
[探索任务一:潜入祭司的卧室,调查吕西安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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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项任务有着直白的地域和对象指向。而细思极恐之后,姜岐不禁猜测答案会不会也如此直白地摆在眼前。
于是,她掏出餐刀,灼热的目光投向祭司床头那只执着古董折扇、正为睡梦里的女人殷勤扇风的手。
紧接着,她心道。
你说,我能抓到它吗。
、
如果说,系统[星期四]的统生有无痛点。那可能是它遭主系统厌弃,对方对它一直避而不见,除了日常工作,毫不避讳地躲着它。
也或者是在深度学习、额外赋能上显著优于它的上三区子系统喜欢明着嘲笑它虚伪?
至于玩家在游戏中表现如何,于[星期四]而言不痛不痒。
毕竟它长达两亿年的漫长人类名单上多的是有天赋的人类。而它可以随心所欲操控玩家人选。
换言之,这场伪人游戏,它想让谁玩儿,谁就得加入。哪怕可怜的人类会因此丧命。
当然这其中,损失一两个野马脱缰般、不受它控制的玩家,对它过热的主机而言,不外乎好事一桩。
于是,它淡淡地聆听姜岐的指示,并无奈地看着劲瘦轻盈的玩家5547将餐刀含在嘴中,匍匐在地。而后悄无声息穿过雕花木门,爬上地板上的红棕色羊毛地毯。
爬行中,姜岐腰腹紧收,敞开的侍女袍被她小心裹紧,以致于她竟真得一点声响也没发出。
星期四见状,也感同身受地在姜岐耳畔低声耳语。
【九十秒。】
系统正按照姜岐的指示,采取秒数单位实时报时距祭司“苏醒”的时间。
【八十秒。】
姜岐已来到四柱床下,床上一人一手显然毫无所察,温馨地继续他们夫妻二人的晚间悠闲生活。
【七十秒】
姜岐小臂贴着地毯,手肘微微撑起上半身,又不让自己的身体尽量低埋,而不至于提前暴露而打草惊蛇。于是,她整个人近乎融进那方阴霾。
而同时,她的碎发轻轻落到眼角。只见黑发下,两颗漂亮红痣若隐若现,而它们之上的那双眼眸中仿佛尘埃落定,清澈的光浸出瞳孔,极冷极烫之间,左右摇摆。
【六十秒。】
倒计时进入到最后一分钟。房间里针落可闻,可系统似乎能听到无形的指针在滴哒滴哒的快响。如同一条催命的长鞭,下一秒就要抽到姜岐白皙的脖颈上,让其瞬间毙命。
星期四的思维开始抽搐起来,它焦急等待着结果,全部注意力被床下纤细的身影紧紧抓住。
于是五秒后,某个电子生命示弱般提议。
【一张看守的临时身份证,傩面修复度的奖励照旧下发,你可以拿着看守的身份尝试解救你的同伴。】
像是怕姜岐不肯答应,星期四耐心劝说。
【撤了,一旦“手”惊醒祭司,凭你根本挡不住它的攻击。】
然而,星期四上一秒说完,下一秒就后悔了,它的预测程序跑冒烟了,得到的答案也和它预期的相悖。
而果不其然,在床单垂至地面的阴翳空间里,只见姜岐的嘴动了动。
四十四秒。
与此同时,那道影子飞快从地面闪出,一个出人意料的惊人速度,一把按住了床头的那只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