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片山海》 第1章 云川 “感谢您乘坐本次列车……” 清晰而温和的女声从车内的广播响出，宣告着终点站的临近。 原本还算安静的车厢瞬间躁动起来： 拿行李箱磕碰的声响，小孩子吚吚呜呜的哼声，拉回小桌板的咯吱声，低低闷闷的咳嗽声，压抑的轻咳……各种声响交织，像是一锅即将沸腾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闷在了一起。 在这样的声响中，一些打瞌睡的乘客骤然从昏昏沉沉，光怪陆离的白日梦中惊醒。 女孩迷蒙地睁开眼，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慢吞吞地打了个带着泪花的哈欠。 到站了……？ 她迟钝地想。 脖子意外的没有预想中的酸痛僵硬……等等，自己好像一直靠着…… 想到这里，她猛地直起脖子，艰难抬眼，尴尬道，“不好意思，我……” 道歉的话，在看清身旁人影的瞬间，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睡意瞬间消散，只剩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没事。” 被她靠了一路肩膀的大帅哥声音低沉悦耳，脾气很好地回应道。 女孩呆愣了几秒，脸颊迅速升温，结结巴巴，“哦……那，那谢谢你。” 她慌忙扭过头，假装很忙地起身去拿架子上的行李，其实内心在疯狂尖叫呐喊： 玛雅，身边什么时候坐了个极品大帅哥？！ 早知道打死也不睡了！啊啊啊啊啊，错失大好良机啊—— 她一边懊悔一边垫脚，吃力地伸手去抓头顶的行李箱。 “我来吧。” 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凑近，一米八六的身高，几乎把不到一米六的她完全笼在阴影下。 女孩：！ 靠得近了，似乎还能闻到对方身上一股清冽干净的好闻气息。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忍不住抬眼偷瞄，看见那道瘦削的下颌线因微微仰头的动作正绷紧着，贴出惊人的面部折叠度，越发显得锋利清晰。 他身高手长，只略一仰头，手臂舒展，手指轻轻一勾一托——那只对她而言沉重硕大的行李箱，便如轻巧而稳当地落在绿地上。 “谢谢！” 女孩刚要伸手接过行李箱，却听对方说，"我帮你拿下车吧。" 齐朝的目光扫过四周推搡拥挤的人群，唇边噙着温和的笑意，“毕竟这会儿人挺多的。” 他看这姑娘挺瘦的，等会儿下车还要过搭板，实在有点担心她连人带箱栽下去。 “啊……那，那多不好意思……” 女孩心脏不争气地狂跳，晕乎乎地差点就要点头，猛地想起，“那你的行李呢？” 齐朝勾唇一笑，反手拍了拍自己背着的包，“轻装出行。” …… 下了车，燥热的夏风扑面而来。 从开着冷气的高铁下车，整个人像是被季节推着倒走，一下从冷色初秋跌落到燃烧的夏日，温温的，好似一块冰块缓缓融化。 “真是太感谢你了！” 站在出租车等候点的站牌下，女孩双手合十，真心实意地道谢。 她也知道自己的行李箱有多沉——多亏这次遇到好心的帅哥，不然回家去后手臂又得酸上几天。 想到这，她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对方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线条流畅、冷白如玉的小臂。 那张脸在炽烈的阳光下更是耀眼得无可挑剔。 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心头。她攥紧拉杆，指节微微发白，声音细如蚊蚋：“可以加……” “嗯，什么？”闻声，正要拉开车门的齐朝动作顿住，条长腿还没来得及完全迈进去，踩在车边。 他一手随意地搭在车门框上，另一只手抬至额前遮挡刺目的阳光，微微侧身看她。 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轮廓，随意又夺目，仿佛一幅精心构图的汽车广告大片。 女孩的脸似乎被太阳晒得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 她看着那双带着询问笑意的眼睛，抓着行李拉杆的手握了又松，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再见。”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虽然，大概再也不见了。 …… 等齐朝到了预定的酒店，弄完洗澡吃饭等七七八八的事后，已经是深夜。 站在酒店高层阳台，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咔嚓。 火光一闪而过又熄灭，随后烟雾腾起，猩红的火星在指间骤然闪亮又逐渐暗淡下来。 手机屏幕亮起，是父母的关切和一些朋友的问候。他指尖夹着烟，单手敲击屏幕回复。 指间的烟无声燃烧，攒起长长的灰烬，不知不觉已短了大半。 他把烟头摁熄，丢进烟灰缸里，关了灯，睁着眼看那还没散去的烟雾在淡淡的光影里缭绕婀娜。 …… 第二天，为了赶行程，齐朝不得不在早上六点起床。 所以坐进刘叔等候在酒店门口的车时，他依然睡眼惺忪。 车内被对方布置得极为舒适：颈枕妥帖地支撑着后颈，柔软的抱枕垫在腰后，一条轻薄的毯子放在手边——以备空调太凉时使用。 舒缓的钢琴纯音乐流淌，车载香氛徐徐吐出出淡雅清幽的木质香气。 在这样氛围下，齐朝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车正行驶在长长的隧道中。 昏黄暖调的灯光间隔洒落，光影在车窗上快速流动，明暗交替间恍若置身幽深海底，四周是迷离摇曳的、水波般的光纹。 隧道壁沉闷的呼啸是唯一的背景音。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那光点随着车速疾驰而迅速膨胀、变亮，在冲出洞口的一刹那——视线却被铺天盖地的山间浓白雾气所吞噬，天地间一片混沌苍茫。 车在可见范围内继续行驶，随着明显的坡度改变，四周的雾气开始慢慢散开—— 不，不是雾散，而是车辆终于驶出了这片云海般的雾霭笼罩区。 从盘山公路高处往下望：磅礴浩瀚的乳白云海，如同凝固的巨浪，惊人地蛰伏在下方山腰之间，静默地等待着下一个闯入者。 又一个急弯转过，天光乍现，豁然开朗。 淡金色的云海无边无际，在天际线处平铺流淌，缓缓起伏。四周如同海中孤岛般的群山之巅，在这片金色汪洋中沉浮隐现。 而在更高、更远的苍穹，一轮耀眼夺目的橘金色朝阳正奋力喷薄，亿万道璀璨的金光穿透云层，泼洒向人间。 “刘叔，”齐朝单手托腮，望着这宛如仙境的一幕，打趣，“你家这边，怎么跟住在仙界似的？” “哎呀，哪里哦——” 一向老实沉默的汉子听到他夸自己的家乡，脸上泛起朴实的笑容，“我们这穷山沟沟，啥也没有，也就老天爷赏了这点景，哪能跟你们帝都……” 齐朝摇下一小半车窗，深深吸了一口气。 带着点新鲜泥土和草木清香的凉意，丝丝缕缕地灌入肺腑，带着一种原始的、生机勃勃的生气，与他所熟悉的都市气息截然不同。 …… 等车驶过群峰重叠，万仞绝壁，跨山大桥垂拔而起，天色已十分明朗，澄澈如洗。 湛蓝的晴空下，阳光将大朵大朵的白云照得蓬松透亮。方才穿越云海雾霭的朦胧缥缈，恍若一场短暂而瑰丽的梦境。 偶尔看见掠过车窗的红砖蓝顶瓦房，色彩都鲜艳明亮得像是用油画棒涂抹而成，在车内献给爱丽丝的钢琴声中含蓄地微笑着。 “少爷，马上要到了。” 齐朝的目光掠过窗外一闪而过的“云川欢迎您”路牌，低低“嗯”了一声。 ……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精致的三层独栋小洋楼前。 斜阳的余晖温柔地洒在洁白细腻、雕琢着欧式花纹的墙体上。四周的花卉绿植失去了人工修剪的约束，生长得肆意而忘我，浓烈的绿意与绚烂的花朵交织缠绕，营造出一种仿佛被时光遗忘的静谧感。 齐朝拿出钥匙，开了门，一眼就看见那堆在角落，比自己先到的好几天的行李。 接着他把上下楼都检查了一下，一尘不染。 显然家里早已派人提前打扫妥当，于是就去二楼收拾自己的房间去了。 …… “In the street,in the lane,in the road……” 扎着俏皮双马尾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哼着歌，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忽然，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似的，眼睛倏地睁大，长长得睫毛扑闪，“花!” 虞不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一丛漫过白色栅栏的蔷薇花，粉的，白的，紫的，瀑布一般流淌着。 “花花———” 见小姑娘见他无动于衷，小嘴一瘪，两汪眼泪迅速在眼眶里蓄积，眼看就要决堤。 虞不期刚被她一路的“十万个为什么”折腾得筋疲力尽，本想冷酷到底，但一瞥见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耳边仿佛立刻响起了姑姑那穿透力极强的数落声。 烦躁地“啧”了一声，他终究还是臭着脸探过栅栏，动作略显粗暴地折下几朵开得最盛的蔷薇塞到了她手里。 得了花的小姑娘收缩自如地憋回了眼泪，脸上多云转晴，喜滋滋地把花笨拙地别在自己耳朵上，咯咯地笑起来。 做完“采花贼”的虞不期这才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没被主人家发现吧。 但是这家……他的视线扫过那栋精致别墅紧闭的大门。 房子的主人似乎常年的不在家，那就不用担心…… 他漫不经心地抬头，视线不经意扫过二楼的阳台时，心脏骤然一停。 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微微垂首，目光似乎正落在他们身上 指间一点猩红明灭，浅蓝色的烟雾正丝丝缕缕逸散在渐起的晚风中，露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太阳正在陷落，呼出的一点光像是全部洒在了那人身上。 “Turn left,to your right--you''ll see my true love there……” 稚嫩清脆的歌声远去，天边的残色也渐渐浅淡。 “……喂，怎么了？”电话那头，姐姐齐玥疑惑的声音传来。 齐朝掐灭指间燃了半截的烟，目光追随着楼下那个拉着小女孩、略显仓促离去的背影，唇角的弧度加深。 “没什么，”他声音带着点笑意，“遇到两个……挺有趣的……” 他想起那个摘花少年抬头瞬间，脸上那混合着错愕、尴尬甚至一丝被抓包的惊慌表情，忍不住低笑出声，“小朋友。” 齐玥听到他的笑声，心里的担忧稍减，但依旧不放心地叮嘱，“在在那边人生地不熟，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记得给我和爸妈说，或者直接找张叔叔……对了听说云川那边天气多变，你记得……” 耐心听完姐姐事无巨细的嘱咐，齐朝挂断电话。 他原本打算出门吃个晚饭，但看着窗外已经完全笼罩下来的沉沉夜色，以及手机地图上显示的陌生街道，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然而，当他打开几乎从未启用过的外卖软件时——本地屈指可数、能送外卖的几家小店，此刻头像全是灰色的“已打烊”。 齐朝：……失算了。 他郁闷地翻完所有行李，也一无所获。 带着饥饿入睡之前，他脑里闪过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搬家第一天就不会饿死在这吧…… …… 虞不期躺在床上，在窗外聒噪的蝉鸣中不断回忆着脑海中翻腾的画面——暮色的人影，飘散的烟，勾起的唇角和那双含笑的眼。 烦躁地翻了个身，他摸过手机，点开一个名为“云中秘密机构”的群聊。 【宇宙第一帅】虞不期：问你们个事。最近有没有在附近见过一个男的？ 群里立马有人冒泡。 【重生之我是霸总】徐远之:咋啦？这次要打谁？ 【宇宙第一帅】虞不期：屁，我找人。 【重生之我是霸总】徐远之：哈？那长啥样？ 虞不期顺势把刚写好的描写发出去。 【宇宙第一帅】虞不期：挺白的，挺高的，目测和我差不多高。 长得…… 对话框里的字打了又删，虞不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最后选择大道至简。 【宇宙第一帅】虞不期:长得比我帅那么一点。 【重生之我是霸总】徐远之：卧槽？？？我没看错吧？虞哥你居然承认有人比你帅？！ 【如来佛祖】孟凡明：这描述过于贫瘠。@焦糖玛奇朵呼叫老唐同志，启动你的本地帅哥数据库。 【宇宙第一帅】虞不期:（白眼.JPG） 【重生之我是霸总】徐远之:不是，你先说你找这人干嘛？寻仇还是寻爱？(坏笑.JPG) 【宇宙第一帅】虞不期:滚。 【宇宙第一帅】虞不期：今天摘了他家的花，被看到了。 【如来佛祖】孟凡明：然后你就要杀人灭口？法治社会啊虞哥！(害怕抱紧自己.JPG) 【宇宙第一帅】虞不期:呵呵。 【超级美少女】唐钰琪：虽然很不爽，但是我还是得承认，又白又高还比你帅的，我印象中没这个人。（摊手.JPG） 虞不期把手机往枕头边一扔，屏幕的光暗了下去。 窗外蝉鸣叫似乎永无止境，他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困意渐渐上涌。 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脑海中忽然又闪过那张在落日余晖中惊鸿一瞥的脸。 他是谁啊？ 你老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云川 第2章 再见面 周日晚上下了一场雨。 清晨醒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漉漉的，混杂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味。 但随着日头渐高，这股令人愉悦的气息就被慢慢抽走，只留下闷热黏腻的不透气感。 在这样的早晨，刚过完周末的云中学子们越发颓靡。早读时站得东倒西歪，昏昏欲睡，俨然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憔悴模样。 “我不行了……不行了……” 唐钰琪强撑着翻开书，上面的文字却旋转犹神秘古语，一个都进不了脑子。 她困得眼球拼命上翻，几乎要厥过去。 “徐远之，快！掐我一下！”她往旁边伸出胳膊，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嗯？ 转头一看，那家伙已然鼻歪眼斜，一副困得神志不清的痴呆样。 唐钰琪痛苦地抹了一把脸。 话说虞不期人呢？不会又没来吧？ 她强打精神，在站着的人中巡视了一圈，无果。 再低头看一下—— 哦，正趴在桌上睡觉呢。 心可真大……也不怕老曹再拉他出去跑个几圈。 她在心里吐槽道。 不过今天早读都要结束了，老曹还没来…… 正当她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着今天是来还是不来这个问题时，忽然察觉到窗边有动静。 扭头一看，赫然对上班主任老曹那张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脸。 卧槽！ 她吓得差点把手里的书给扔出去。 这老贼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唐钰琪在心里疯狂尖叫时，眼睛一转，忽又在他身后看到了另一个人。 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她此时本来就不太好使的脑袋已经彻底死机。 嘿嘿……我在做梦吗，这次这个帅哥好帅…… 然后脸上露出如徐远之一般痴傻的笑容。 视线从教室里呼呼大睡的那人身上挪开，曹林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火气，转身，对新来的转学生扯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 “齐朝同学，相关注意事项刚才我已经交代过了，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以后来问我。这会儿你先到张校长的办公室去一趟，他有事找你。” 齐朝道了谢离开。 待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曹林赋脸上那点勉强的“温和”瞬间蒸发，乌云重新密布。 他猛地推开教室门—— “请进。” 一个带着眼镜，气质儒雅的男人坐在办公桌旁一脸和煦地看着他。 “张叔叔好。”齐朝礼貌问好。 “哎——”张柏起身迎上来，仔细端详，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一晃这么多年，都长成这么精神的大小伙子了！” 他拉着齐朝在沙发坐下，“你肯定不记得我了，上次见你，你才这么点儿高……”他用手比到自己膝盖那里。 齐朝坦诚道，“是不记得了，但您送的模型我很喜欢，一直都放在书房里的。” 张柏淞哈哈一笑。 “你们家的事你爸已经告诉我了，你就安安稳稳先在这里读书，其它的事不用操心。” 他喝了口茶水润润喉，“咱们这儿地方小，资源比不上帝都，但老师们都很负责，我也特意跟他们都打了招呼，多关照关照你……” “劳您费心了。”齐朝诚恳道谢。 “哪有，”张柏淞笑道，“当年你爸可是帮了我不少。” 两人聊了一会儿后，齐朝就去收拾自己的床位了。 虽然他是走读生，但中午还是要在寝室里睡觉，不然就那点午休时间还不够来回一趟跑的。 “早读就睡睡睡！昨晚偷鸡还是摸狗去了？眼皮子粘得比502还牢？！” 一阵中气十足的呵斥声穿透门板，砸进走廊。 齐朝路过的脚步顿住，目光往半敞的门里探去。 只见早上刚认识的班主任此刻额头青筋暴跳，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说你两句又把眼闭上了！简直目无尊长！滚去操场自己清醒清醒——” 那个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男生背对着门口，吊儿郎当地站着。后脑勺上几撮不羁的头发倔强地支棱着，背影透着股混不吝的劲儿。 “遵旨。”拖长的尾音懒洋洋地上扬，带着漫不经心的敷衍。 齐朝眉头微挑：刺头啊。 另一边，新同学即将到来的消息如同强效兴奋剂一般，让高二三班的众人一时神采奕奕，毫无早读时的颓废困倦。 几个男生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地祈祷：“天灵灵，地灵灵，保佑是个女生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女生插嘴，“我们班美女这么多，你们还看不够吗？” “就是就是！” 男生打着哈哈，“哪有，这不是想让我们班的百花园更加美丽吗！哈哈哈……” 实则心里无声泪流：多是多啊，但都被其他班的猪给拱了。 班长陆璐推了推眼镜，透露可靠情报，“是个男生。早上我去交作业时王老师悄悄告诉我的。” 唐钰琪猛地握拳，双眼放光，斩钉截铁，“那一定是个帅哥。” 众人投以疑惑的目光，仿佛在问为什么。 “因为我今天早上梦到帅哥了，那一定个好征兆！”她信誓旦旦地说。 众人切了一声，颇为无语。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推开，班主任曹林赋板着脸走了进来。 喧闹声戛然而止。 他站在讲台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瞬间“精神抖擞”的学生们，脸色稍霁，但语气依旧严厉：“我们班今天有新同学要来，希望大家友好相处，互帮互助。不要给我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不然……”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露出个杀气森森的笑容。 徐远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对着孟凡明低语，“我靠，这老贼越发可怕了。” 然后又担忧道，“虞不期这么久没回来，不会凉了吧。” 孟凡明想了想，说，“他这会儿应该正热着呢。” 等曹赋林敲打完心满意足地离开后，大家的八卦之心愈发沸腾。 然而到第一节课下了，也没见到传说中新同学的人影…… 就在众人失望之际，一个身影出现了。 虞不期一进教室，就见所有人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眼神亮起又暗下。 “切……怎么是你啊……” 唐钰琪失望瘪嘴，嘟囔，“我要看帅哥。” 闻言，虞不期嗤笑一声，抬手随意地捋了一把汗湿的额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那双黑曜石般澄亮的双瞳，挑眉反问：“怎么，我不够帅？” “看、腻、了。”唐钰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虞不期哼笑了一声，径直走到自己的桌子旁，指着那多出来的一套桌椅，没好气地问，“这谁的？” “新同学的桌子。” 虞不期皱了皱眉，“我怎么不知道？” 大家心想：你当然不知道，当时您老还忙着“锻炼”身体呢。 虞不期有些不开心：当初不是说好让自己一个人坐吗。 他不爽地一屁股坐在自己未来同桌的椅子上，身体大大咧咧地往后一靠，两条长腿交叠着翘起二郎腿，椅子被他带得只有两条腿着地，危险地前后摇晃着。 他神色倨傲，带着点不耐烦的宣告：“我不需要同……” 话还没说完，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虞不期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顺着众人视线转头看向某处。 “哐当——” 最后一个“桌”字湮没在巨大的碰撞声中。 事实证明：摇椅有风险，装逼需谨慎。 在全班同学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虞不期连人带椅，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摔倒在地。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视野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同样带着惊愕，正低头俯视着他的脸。 尴尬的气息蔓延，沉默是今天的高二三班。 “哈哈……散了吧都散了……” 不知道有谁说了这一句后，顿时围观的人纷纷脚底抹油，飞速溜走。 齐朝垂眸。 地上的人T恤下摆卷起一截，露出一段紧实的，泛着蜜色光泽的腹肌线条。汗水浸湿了胸前的布料，隐隐透出底下起伏的轮廓。 再往上，是一张渐渐变红的俊脸。 唔，齐朝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戏谑：对方看起来好像要哭了。 这样想着，他俯身，向地上的人伸出一只手。 那手干净修长，色白如玉，在透过窗户的阳光下更显得格外白皙。 “又见面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同学。” 徐远之用力摇了摇孟凡明的胳膊，“老孟！刚刚他笑的时候，我感觉我的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孟凡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我也是。” 此时虞不期的脸已经红得能滴血。 他避开齐朝的目光，咬着牙，一把抓住伸来的手，借力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后，又像避瘟疫一样飞快甩开，接着一言不发地带着一身低气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怎么又是他？！ 虞不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只见那个“罪魁祸首”神色自若地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然后从书包里拿出新领的教材，提笔，在第一页上写下名字。 嚯，还是新同桌。 他心里憋闷得慌，坐立难安间，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瞄向旁边，视线扫过那摊开的书上写着铁画银钩，俊逸跌宕二字——齐朝。 以他的水平看不出个什么书法精髓，但直观的感受就是：好看。 虞不期又撇了一眼对方的脸。 啧，行吧，字如其人。 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就这样看了好几眼，他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开始渐渐消退。 上课铃敲响，英语老师风摆柳似的款款走进来。 “Stand up.” 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齐朝侧头看自己新鲜出炉的同桌。 似乎是对他脸上的惊讶感到很满意，对方嘴角勾起，似乎在说：想象不到吧，我是英语科代表。 “Good morning,Ms.Yang.” “Good morning,everyone.Please sit down.”她的目光巡视了教室一圈，落在最后一排。 “Oh~”她故意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接着说了一长串俏皮话，大意是让这位新来的同学介绍一下自己。 齐朝从容起身。 窗外残留的，还热热的雨水气息渗进来，沉闷。 但他清朗明晰的嗓音在教室里响起，就像薄荷冰水，令人心神舒畅。 虞不期靠在椅背上，心仿佛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被那声音拂过，悠悠荡荡地飘起，又悄无声息地落下。 “OK,please sit down……” 课上，坐得离齐朝比较近的女生，原本看着黑板的视线总是控制不住地滑到他脸上，然后又欲盖弥彰地移开。 知识愤愤地跑开，时间悄悄地溜走。 下课铃声敲响，等老师走出教室后，齐朝身边立马就围了一圈人。 “卧槽哥们儿，你这英语口语绝了啊！跟磁带里放出来似的。” “你的名字''qizhao''是哪两个字呀？” “……” 七嘴八舌的询问声嗡嗡作响。 “吵死了。” 原本把脸埋在臂弯里睡觉的虞不期猛地抬起头，眼神不善。 众人讪讪地互看一眼，迅速作鸟兽散。 经验告诉他们：扰了暴龙补觉，后果很严重。 但还是有人纳闷地看着墙上的挂钟想：这会儿还睡啥啊。 周围安静下来，只听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很安静。 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齐朝忽然听见对方低骂了一声国粹，然后长腿一蹬桌椅，霍然起身就往门口跑。 但是跑了没几步，他的身影突然就停了下来。 对方拧过脖子，一脸不善对自己道： “升国旗，走了。” 某人一秒偷看八百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再见面 第3章 请你吃糖 云中的大课间操安排在第二节课下后，但每周一的这个时候，会被固定的升旗仪式取代。 学生按照安排，在音乐响起的前几分钟下楼站好队形，然后才进场。 “你们怎么不提醒我。”虞不期一路跑过来，这会儿还喘着气。 “看你俩如胶似漆，不好意思打扰。”徐远之的嘴永远比脑子快一步，脸上带着点欠揍的笑。 “滚。”一记肘击袭来。 徐远之像条滑溜的泥鳅，敏捷地一矮身躲开，顺势窜出去几步，像只猴一般嘿嘿笑着跑开。 虞不期收了手，目光又往旁一斜。 “你怎么不穿校服。” 说完，他自己乐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还有说这话的一天——一般都是别人对他说。 齐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无辜道，“校服刚领，还没洗。” 这会儿他还是早上进校时的打扮：白色的亚麻衬衫短袖配高腰九分卡其裤。 整个人看起来肩宽腰细，挺拔厮称。 这身装扮在大多数穿着不合身的校服宛如套宽大麻袋的学生中间如鹤立鸡群显眼。 再配上那张脸，杀伤力爆炸式增长。 周围的人，包括不远处的高一高三的都在悄悄地看他，小声议论，神色好奇。 又是一个让人昏昏欲睡的早晨，在台上老师催眠般的声音中，许多人继续打起了课上没打完的瞌睡。 齐朝正听着台上的讲话，突然感觉腰侧被一个硬物抵住。 转头，先是看见虞不期那张冷硬的侧脸，再往下，是戳在自己腰间的棒棒糖。 “你的糖。” 对方目不斜视地说。 齐朝伸手接过，塑料包装的褶皱硌着掌心，连同那份因揣久了而染上的温度传递过来，也让他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 时间倒退回齐朝到小镇的第二天。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于是等他早上洗漱完毕后，计划的第一件事就是外出吃饭，顺带买一些生活物资。 挑了家离家近的小面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下肚，齐朝感觉还没有饱，在老板惊叹的目光中，又点了一盘蛋炒饭。 “小伙子胃口真好哇！饿狠了？”老板一边颠勺一边打趣。 齐朝点点头，诚实道，“昨天没有吃晚饭，是有一点饿。” “哈哈，长身体呢，多吃点！”老板爽朗一笑，锅铲一扬，又给他多添了扎实的一勺饭。 填饱肚子，按老板指的方向，齐朝在附近超市采购完毕后沿着来路往回走。 就在路过一条不起眼的窄巷口时，一阵清亮的嬉笑声和哗啦水声隐隐传来。 鬼使神差，他踏进了这个小巷。石阶蜿蜒向下，遍布着零散杂草和斑驳青苔，空气潮湿而清凉。 一个转弯，视野豁然开朗。 石阶尽头连着一条羊肠小道，曲曲折折，通向一片被浓密绿荫温柔包裹的潺潺溪流。 嬉笑的声音正是从那几个泼水玩耍的少年那里传来的。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齐朝下意识地侧身让路。 擦肩而过的瞬间，眼神交汇，他清晰地看见那人脸上浮现出的错愕。 下一秒，那人身形猛地一歪，眼看就要摔下石阶。 齐朝果断松开手里的袋子，一把揽住了对方的腰，有惊无险地把人捞了回来。 “哗啦——” 两人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骨碌碌滚下台阶。 一阵手忙脚乱的收拾。齐朝拎着东西准备离开时，似乎听见那人极轻，带着点别扭的低语，“抱歉。” 等到回家清点物品时，他才发现少了几根棒棒糖。 “怎么这么慢？”唐钰琪从虞不期手中接一只冰棍，抱怨道。 另一边的徐远之和孟凡明正在疯狂地打水仗。 显然他们三个人并没有注意到刚才的慌乱。 “还不是为了给徐远之那家伙买他的小布丁，回来时有事也耽搁了会儿。” 说着就把冰棍扔给游过来的人。 “谢谢爸爸，我就知道爸爸对我最好了。”徐远之在水里扑腾着接住冰棍后，立刻换上谄媚至极的嘴脸。 “乖儿子不用谢。” 虞不期撕开一支冰棒，刚要包装扔进袋子里，忽然发现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拿出来一看，赫然是几根他根本没买过的棒棒糖。 “原来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大帅哥。”唐钰琪听完后，恍然大悟。 徐远之跟着在一旁凑过来，“我还以为你不稀罕女的稀罕男的了，吓死了。” 谁懂他刚才看到虞不期给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塞糖的震撼之情，原来是误会一场。 他故作惊惧地拍了拍胸脯，挤眉弄眼，“还好不是……不然我这么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在你身边，你怎么把持得住哇~” 虞不期给了他一拳。 “这波就叫昔日采花大盗，被英雄救美后芳心暗许，竟当众做出……呃——” 徐远之佯装痛苦的抱着肚子往后退了几步，“还不顾亲生父亲昔日养育之恩，毒辣出手。” 虞不期又好气又好笑，扬了扬拳头，“滚。” 徐远之嘤嘤嘤地跑开，跑到孟凡明身上挂着，“凡凡我只有你了。” 孟凡明一脸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试图把这坨“挂件”从身上扒拉下去。 就在这时，虞不期的余光瞥见那人身影穿过人群，径直朝他走来。 “虞不期。”清朗的声音第一次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 虞不期瞬间绷紧了身体，还是维持着那副生人勿近的酷哥表情，下颌线收紧，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干嘛？” 对不太熟的人他一向如此。 “没干嘛，请你吃糖。”那人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拾金不昧’的报酬。” 虞不期摊开手，一枚裹着橙色糖纸的硬糖。 “好好说话，靠这么近干嘛”。 他不自在地收了糖，身体向后微仰，刻意拉出距离，一副我们不熟的样子。 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弯弯地笑了起来，像是秋天的一泓湖水泛起了涟漪。 虞不期耳根隐隐有些发烫。 真是的，不就是几颗糖而已吗？至于这么…… 时间到了晚上。 按照云中安排，高一高二晚上有三节晚自习，从六点上到十点。 高三特别关照，四节晚自习，上到十一点。 但是考虑到安全，学校特许走读生上到第二节晚自习后，若无其他安排就可离开。 在无数道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护送下，齐朝收拾好书包，走向教室门口。 “喂，齐朝。” 新同桌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 齐朝回头，见那人长眉一扬，露出个恶劣又欠揍的笑，“明天记得穿校服，不然被扣分了可没地方哭鼻子。” 齐朝：…… “知道了。” 他继续往前走，把后面笑得歪七扭八地人留在身后。 到家后，齐朝把新领的校服扔进洗衣机，等他洗完澡，衣服刚刚能洗好。 按最近这个温度晾一个晚上，明天就可以穿了。 收拾好自己后，他躺在床上，打开书包，掏出失而复得的几颗棒棒糖，心情颇好地塞进床头的玻璃糖罐子里。 “叮咚——” 齐朝打开企鹅，发现是一个的通过班群添加的好友申请。 点击通过后，那个名叫一尾鱼的人很快发了消息。 一尾鱼：【还没睡？】 齐朝回了个嗯。 对话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好一会儿，他仿佛能隔着屏幕感受到那头的纠结。 消息又蹦了出来。 一尾鱼：【你不问我是谁？】 齐朝似乎都能想出对方皱着眉打出这行字的样子。于是他一边笑，一边慢慢悠悠地打字问你是谁。 这次对方几乎是立刻回复。 一尾鱼：【我怀疑你在敷衍我。】 一尾鱼：【逗我有意思吗？】 眼看再逗下去对方真的就要炸毛，齐朝连忙顺毛。 朝：【没。】 手指滑到表情包那一栏，翻过空空如也的收藏，他随手点了个推荐里的猫猫拥抱。 虞不期这边已经熄了灯，这会儿他正“顶风作案”地蒙着头悄悄给人发消息。 昏暗中，屏幕上亲密拥抱的两只可爱线条猫猫猝不及防地蹦了出来。 又一条消息发来。 朝：【明天还吃糖吗?】 呼出的气在手机屏幕上凝成一面雾蒙蒙的膜，虞不期用手擦了擦。 一尾鱼：【不要。早点睡。】 朝：【好的，你也是。】 对方的头像灰暗了下来。 虞不期退出聊天界面，关掉手机，然后猛地把头从被子里探了出来。 深吸一口气，他舒展身体，呈大字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后，突然蹦了下来。 打开书包翻找一番，他摸出那枚作为谢礼的橙黄色糖果。 剥开糖纸，塞进嘴，一股浓烈的柑橘味在口腔里弥漫。 他含了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咬碎了咽下去，以免这玩意在自己口腔里停留更长时间。 太甜了。 不适合他。 夜已深，云中的网络八卦论坛上，一条名为“扒一扒那个新来的转校帅哥”帖子火速盖楼。 【2楼：有人知道他是哪里的吗？】 【3楼：听口音像是帝都那边的。】 【4楼：帝都的跑咱这犄角旮旯干啥。】 【5楼：母鸡呀，可能是想体验下纯天然无污染的淳朴生活吧（摊手）。】 【6楼：我小姨是帮忙给他办转学材料的，听说好像是家里出了点事。】 【7楼：落难贵公子……嘿嘿，小说妹已经脑补出十万字的狗血恩怨。】 不过话题很快就歪了。 【22楼：话说他真的很帅啊……有谁懂吗，我要被美貌霸凌了呜呜呜（哭哭）】 【23楼：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我失散多年的老公(爱心)】 【24楼：课间操的时候看了一眼，啧啧啧，那气质，那身材，那脸蛋(口水)】 【25楼：今早遇到的，我人现在还迷糊着。】 【26楼：鱼鱼老公我对不起你，可他实在太帅了呜呜呜……嘻嘻嘻，新老公我来了(亲亲)】 【27楼：楼上渣女实锤】 【28楼：加一。】 【29楼：(照片)】 【30楼：29楼姐妹你这拍照技术……稀烂！但！竟然还是挡不住哥哥十分之一的神颜！给跪了！】 【31楼:感谢上天的馈赠，赐给云中这样一个帅哥，高三的老阿姨留下幸福的眼泪。】 【32楼：这周表白墙和书信部有得忙了(偷笑)】】 第4章 打球 早上六点四十，夏初的天早已明朗。 山廓边缘，云彩像被锤得薄薄的金箔，快快地贴着蔚蓝的天擦过。更高处，厚重的云层则像蓝色汪洋上缓慢裂开的浮冰，慵懒地漂浮 整个世界像浸泡在冰水中，沁凉的空气驱散困倦，令人神清气爽。 齐朝步履悠然地走向食堂。 一路上能看见的身影，全是穿着蓝白和红黑校服高一，高二生。 至于高三生，此刻早已淹没在早读的声浪里。 高考倒计时仅剩月余，每一分秒都浸着汗水的重量。对他们而言，七点才开始学习，简直就是种奢侈的浪费。 进了食堂，齐朝要了两份豆浆稀饭，外加一个煎饼。 煎饼焦黄酥脆，刷着酱料，裹着翠绿生菜、焦香火腿和金黄煎蛋，色香味俱全。 视心情和早起时间，齐朝有时候会选择在学校里解决早餐。 吃完早餐后，他又到小卖部买了一瓶椰奶。 刚从门口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如离弦之箭般撞入视野，向食堂奔去。 天蓝色校服外套衣摆被风拽着，在腰背下方鼓胀出一个饱满如帆的弧度。 齐朝抬手看表，六点五十。 离早读还有十分钟。 等到了教室，齐朝手腕一扬，空椰奶盒精准地划出一道弧线，投入角落的垃圾桶。然后站着拉开座椅，俯身从桌肚里抽出书本。再直起身时，旁边已经坐了个人。 他瞥了一眼腕表，刚好七点，还挺快的。 虞不期一路狂奔过来，此刻正浑身燥热。他脱了外套仍嫌不够，下意识就想撩起T恤下摆扇风。 但余光瞥到一旁时，动作猛然一僵，才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坐后面。 烦躁感悄然蔓延。 真烦。他想。 还是一个人坐自在一点。 无奈，他只好捏着T恤边缘，小幅度地、一下下地扇动。 微热的气息随着他的动作不安分地蹭向身旁的人。 齐朝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虞不期汗湿的鬓角。 “我这儿挺凉快，要换吗？” 他的座位紧邻门框，风从门缝灌入，又从前门和窗户吹出而出，形成一个小小的风口，的确挺凉快。 “谢了。” 道谢的话音刚落，虞不期就不自觉地咬了咬左脸颊内侧的软肉，目光游移，最后落在对方的侧颜上： 阳光侧照，在那人的背光一侧的脸颊上部折出一个亮晃晃三角形光斑。 长得惊人的睫毛偶尔抬起来的时候，那一点光就透进琥珀似的眼底，清亮，剔透。 虞不期卷书扇风的动作一顿，忽而刷地一下摊开，面无表情地把书地糊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都在看什么啊…… …… “叮——” 早读下课铃响。 虞不期起身去接水，等他回来，齐朝已伏在桌面上，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然而，早读结束到第一节课前的间隙，是各科课代表收作业的“黄金时间”。 班长兼数学课代表陆璐，此刻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齐朝桌前————她捏着作业本，指尖微微发白，实在不好意思叫醒这位还不太熟的新同学。 见状，虞不期走近，屈起指节，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 “收作业了。” 齐朝抬起头，睡眼惺忪，额发微乱，“什么作业？” “数学。”虞不期言简意赅。 陆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交了作业后，齐朝没有继续趴着睡。他坐直身体，目光直直地落在虞不期身上。 不会是吵醒他生气了吧？ 虞不期心里莫名打了个突，眉头下意识地微微蹙起。 “衣领。” 齐朝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特有的沙哑鼻音，沉沉的。 虞不期一脸茫然：“嗯？” 齐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的衣领。” 说完，他倾身凑近，伸手，精准地抚平了虞不期从脱掉外套起就顽强竖立着的那边T恤领口。 他有点强迫症。 温凉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脖颈，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 更清晰的是随之而来的，一丝若有似无的淡香——和那天在河边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在还在恍神时，一个水杯被递倒了他的眼前。 “亲爱的同桌，看在我帮你拯救形象的份上能帮忙倒杯水吗？”对方朝他笑着，脸上还带着道刚睡觉压出的红痕。 虞不期下意识接过水杯，脑子里盘旋着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为什么一个男的身上会这么……香？ 恰好徐远之也来接水，看一眼虞不期手上的水杯，又看一眼重新趴回去睡觉的齐朝，纳闷，“你都没给我倒过水呢。” “大早上的就开始做白日梦了。” 唐钰琪在一旁插刀。 徐远之：含泪猫猫头.JPG …… 早上第一节课是数学，写满黑板的公式让人有一种“这道数学题已经超出了我语文的理解范围”的凄凉。 齐朝在草稿上列了几个式子，笔尖稍顿一会儿，干净利落地写出了答案。 其他人没那么快，都还在埋头苦算。 除了虞不期——借着摞得高高的书堆掩护，这家伙枕着手臂，早明目张胆地梦会周公去了。 齐朝的目光掠过他捏在指尖却纹丝未动的笔，以及面前一片空白的演算纸，正准备用笔杆捅他一下—— 阴影骤然笼罩！ 来不及了。 “啪！” 桌子被人猛然一拍。 虞不期猛地惊醒，茫然抬头环顾四周时，甚至还地打了个哈欠，泪花泛在眼角。 “我讲的课太精彩，把你给感动哭了吗？” 数学老师皮笑肉不笑，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这么感动的话，来把这道题的答案说一下。” 虞不期正准备说不知道，结果这时，垂在身侧的左手突然被轻轻拉了一下—— 自己那位同桌借着课桌的掩护，指尖飞快地，悄悄地在他手心写了一个数字。 痒痒的。 他的指尖蜷缩了一下。 意外听到正确答案，数学老师皱着的眉头这才渐渐松开。 这孩子平时数学成绩还不错，就是态度不太端正。 “好好听课。”他拍拍虞不期的肩膀，让他坐下。 一场危机，在无声的指尖交流中有惊无险地化解。 虞不期坐下，感觉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奇异的触感，耳根不易察觉地热了起来。 …… “这是我今天看到的第N波小姐姐。”一个男生倚着门框，目光追随着走廊上几个婀娜远去的背影，语气半是调侃半是羡慕。 现在一到课间，总有不同年级的女孩子在他们班门口徘徊。 羞涩些的，假借找人，目光却悄悄在教室里逡巡；大胆些的，索性拉着同伴站在窗边，明目张胆地向内张望。 齐朝早已习惯成为目光的焦点，所以这会儿倒也没什么感觉，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他正专注地翻阅着借来的几本笔记。 一边看一边用水笔往自己的教科书上时不时标个符号，或者写一段字。 有时会盯着一处知识点凝神皱眉，然后把水笔换成铅笔，在借来的笔记上勾画修改一些记错了的地方，眉头舒展开后，才继续往下看。 利用早上前三节课的课间时间，他粗略地看完了这些笔记，然后物归原主。 …… 早上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上课的体育老师跟老大爷一样坐在树荫下看着学生热完身，跑完圈后，就挥挥手叫叫他们自己去玩了。 大家欢呼一声，男生抱着篮球往篮球场跑，女生三三两两一伙手拉着手散步聊天。 “齐朝——” 齐朝回头，发现是虞不期他们一伙人。 虞不期晃了晃手上的羽毛球拍，“一起？” 齐朝眉梢微挑，“好啊。” 接下来，让我们实时播报一下。 虞不期VS唐钰琪，KO。 虞不期VS徐远之，KO。 虞不期VS孟凡明，KO。 “……”场边观众沉默。 虞不期握着球拍，额发被汗浸湿，眼神却亮得惊人，他看向刚上场的齐朝，下巴微抬，带着点嚣张的挑衅，“来吧。” 齐朝勾唇一笑，捏起羽毛球，平举胸前，然后，松手。 “砰。”他手腕发力，球拍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羽毛球如离弦之箭，直扑对方半场！ 虞不期反应迅速，一个迅捷的侧身反手，“啪！”球被狠狠抽回，力道更沉。 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仿佛有火星迸溅。 他们心照不宣地在一来一回中，悄然加大着每一拍的力度，发出密集而沉重的“砰砰”声，越打越高，轨迹愈发刁钻。 唐钰琪看着那越打越高的球，目瞪口呆，然后默默地比划了下自己不到一米六的身高。 徐远之看着他们矫健的身姿，无比羡慕，然后忧伤地捂住自己在“战斗”中的擦伤。 孟凡明，额……孟凡明还在擦打球时飞出去的眼镜，什么也看不见。 场上气氛越发焦灼。 虞不期像锁定猎物的豹子，眼神炽热兴奋。 又一个球飞来，他舔了舔唇，身体瞬间绷紧如弓，骤然发力腾空跃起，手臂向后舒展到极致，随即屈臂，手腕爆发出惊人力道—— “嗖——” 飞得太远了。 大家眼睁睁看着那球不偏不倚落进了齐朝身后七八米远的一棵老槐树里。 众人：“……” 特意选了个离树远的场地，结果……还是上树了。 齐朝走到树下，仰头。 五月，槐花正盛，密密匝匝，如云似雪，阳光透过花叶缝隙洒下细碎光斑。 他眯眼看了一会儿，发现目标，后退半步，身体微微下沉蓄力—— 下一秒，他猛然蹬地腾跃而起，身体在空中舒展，握着球拍的手臂精准地抽向枝叶间某处。 哗啦啦—— 羽毛球应声而落。 密如细雪的槐花也簌簌飘下，落了他满身。 虞不期跑过来看到他手里的球，挑诧异眉，夸赞，“还挺厉害的。” 体育委员徐远之更是激动得两眼放光：今年运动会报名表，除了虞不期这个万万油金，回收利用名单里绝对要加上齐朝！ 齐朝拂去肩头的花瓣，低头看了眼手表，提醒，“还有半分钟下课。” 一句一起吃饭吗还没问出口，几人的纷纷脸色一变，立马拔腿就跑。 “我靠，他们马上要来了，今天还有机会吗啊啊啊——”徐远之哀嚎。 齐朝看着三人拔腿狂奔的背影，一脸茫然，转向身边的虞不期，“他们怎么了？” 没想到却虞不期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球拍，连同自己的一起，以极其娴熟流畅的动作，“嗖嗖”两声，精准地投进了旁边的灌木丛深处。 紧接着，他猛地攥住齐朝的手腕，掌心滚烫，跃跃欲试，“准备好了吗？” 齐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猛然拉着往前飞奔。 肩头残留的槐花随之落下，跌落在风中。 第5章 吃饭 随着下课铃敲响，原本安静的教学楼像是被唤醒的巨兽，发出低沉的嗡鸣。 齐朝和虞不期两人几乎并肩，将身后攒动的人头、嘈杂的呼喊甩在身后，只剩风声在耳边呼啸。 周围的景物似乎在随着自己的呼吸而颤荡。 齐朝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 就像是末世逃杀一样。 这个荒诞的念头让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到笑声，虞不期扭头看他，“你笑什么——” 他喊着，风呼呼地灌进嘴巴，显得声音有点模糊。 齐朝没回答，只是看着他被风吹得乱飞的头发和因灌风而略显滑稽的表情，笑得更开心了。 莫名其妙的笑意似乎也通过紧握的双手传染给了另一个人， “靠。” 虞不期声音低低的，嘴角扬起随着尾音上扬，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鲜活、热烈、肆无忌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在一路洒在奔跑的路上。 在他俩后面的人听到笑声，纳闷地想： ……饿疯了？吃个饭至于笑成这样？ 下课后五分钟，食堂已经挤满了人。 “这边！这边！” 用餐区，唐钰琪站起来朝他招了招手。 齐朝走到专门为他抢的一个位置坐下，“谢谢。” “不用不用。”唐钰琪摆摆手，嘻嘻一笑，“顺手的事。” 这时，打完饭的三人也回来了。 “他奶奶个腿的！”徐远之“哐当”一声把两盘堆得冒尖的菜墩在桌上，屁股一坐下就开始骂骂咧咧，“ 这帮孙子属兔子的吧？一到饭点跑得比狗撵还快，运动会报名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这么积极？” 他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显然是挤得够呛。 孟凡明紧随其后，伸手抬了抬被热气熏得有点下滑的眼镜，语气平静补刀，“刚才看见王梁和李明利了，人家都快光盘了。” “靠！” 徐远之猛地一拍大腿，眼睛贼亮地竖起大拇指，“ 下次运动会50米短跑就内定这俩了。” 说完，他眼珠滴溜溜一转，半个身子越过桌往齐朝那边探去，笑得那叫一个灿烂生花，“齐朝同学啊，你有木有打算运动会……” “让让。” 虞不期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大碗，毫不客气地用膝盖顶了顶徐远之撅得老高的屁股。 “艹！哪个混蛋……” 徐远之的怒骂在扭头看清来人以及对方手中那两碗东西时硬生生咽了回去，语气谄媚，“哎呦，虞哥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这抄手了……” 云中的馄饨，味道鲜美，量大份足，价格实惠，广受全校师生欢迎。 但食堂每天只限量供应一百份。 所以这是一道需要体力与运气才能吃到的菜品，很多人终其三年也与它“有缘无分”，一次也没有吃过——毕竟下课三分钟就卖完了。 虞不期避开了他的手，眼皮都没抬一下，特冷酷无情，“不是给你的。” 接着，那碗香喷喷的抄手就放在了另一人面前。 看着眼前这碗很像馄饨的东西，齐朝挑眉，笑，“给我？” “那不然呢？”对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刚才不是叫你先去找唐钰琪他们占位置，我去打饭吗？” 齐朝喔了一声。 在徐远之“这不公平”的呐喊和唐钰琪“少吃点吧你说的减肥减到西边去了”的数落声中，他拿起筷子搅了搅汤。 红红的辣椒油瞬间布满整个汤面。 齐朝：…… 他抬眼，对上了四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最后，他还是艰难地夹起一个，吹了吹，送入口中。 还好，没他想象中的那么辣。 口中的抄手皮薄肉多，肉馅紧实弹牙，隐约还能咬到一丝脆爽的清甜，他猜应该是剁碎的荸荠。 “好吃。”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听到他的评价，虞不期嘴角勾起一抹笑，“好吃多吃点。” 齐朝：…… 最后还是孟凡明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你不能吃辣吗？” 齐朝点头。 他口味比较清淡，吃不了太辣的东西。 此话一出，几个人都惊奇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珍稀动物一般。 “啧啧啧，难得见到不能吃辣的。”徐远之称奇。 齐朝也知道他们这边无辣不欢，很少有人是不能吃辣的——除了小孩。 “换我这碗，还没动过。”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拿走了他那碗，换了另一碗没放辣椒油的。 那抿着嘴的人看起来有点懊恼，“我不知道你不吃辣。” 所以他就按这边人的习惯加了辣椒，不过还好最近他最近打算清淡饮食，要了一碗没辣椒的。 “没事。” 齐朝没有要怪他的意思，毕竟他也没和对方说过自己的口味。 只是…… 他看了眼对方埋头用着自己吃过的碗，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也跟着埋头吃饭了。 午休时，多变的天气又降了场雨。 “我男神呢？” 唐钰琪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脑袋转来转去，目光扫到齐朝依然空着的位置时，伸手戳了一下路过的虞不期。 “我怎么知道。”虞不期正烦躁地抖着湿透的外套，被问得莫名其妙，“你问我干嘛，我和他又不是同一个寝室的。” 唐钰琪撇撇嘴，小声嘀咕：“我不是看你俩今天中午玩得挺好的吗……” “吵什么，炒菜呢你们！我才一会儿没来，你们就要把屋顶给掀了是吧？！” 班主任老曹的声音忽然在门口跟飞机丢炮似地轰过来，镇得教室里噤若寒蝉。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齐朝出现在门口，无比自然地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 虞不期扫了眼他一侧湿漉漉的肩膀，伸手从自己抽屉里拿了两张纸巾塞给他。 齐朝接过纸，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低声道，“谢谢。”。 刚擦完，一个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团就咻地飞了过来，砸在他桌上。 齐朝抬眼。扔小纸条的虞不期正单手托着脸，一脸戏谑地看着他。 展开一看: 【英雄救美？】 齐朝眉梢微挑，修长的手指转了一圈手里的笔，然后洋洋洒洒写了什么。 手腕一抖，纸团又精准地飞了回去。 【看见了?】 虞不期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哼。 那可不是。刚上楼梯拐角，就撞见这家伙半扶半抱着个一瘸一拐的女生，动作还挺温柔体贴。 这样想着，他又画了俩线条潦草粗糙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然后又加了三字。 齐朝接过打开一看，首先是字形丑得很鲜明的“活雷锋”，前面的依稀看得出是朵花，后面的……是个比夸赞的大拇指？ 如果人一只手有三个指头的话。 齐朝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他强忍着，低头握笔，在仅剩的空白处快速勾勒。 纸条传回。 虞不期在桌下悄悄展开。 是一只线条简洁却异常传神，正害羞地用两只长耳朵捂住脸的Q版小兔子。 还挺萌。 一个短暂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在嘴角一闪而过。 “叶紫，今天送你回来的是齐朝耶！”罗唯唯用笔轻轻捅了捅正埋头写题的同桌，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兴奋。 叶紫笔尖一顿，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茫然，“齐朝？” “是呀是呀，就那个新来的转学生。”同桌罗唯唯高兴地说，“那天叫你去看，你说你要做作业，今天见到了，帅吧嘿嘿嘿。” 叶紫点点头，的确长得很好看，还送扭了脚的自己去医务室，人也很好。 见叶紫说完又低下头，一副要跟习题死磕到底的架势，罗唯唯简直要抓狂，“不是吧！今天人家帮了你，你连个联系方式都没要？表示呢？表示啊！”说着，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叶紫的额头。 哎！ 她这个同桌，长得漂亮，性格温柔，学习顶尖，什么都好，就是在感情上跟自己在数学上一样——白痴，没救了。 笔尖顿了顿，很快在纸面上洇开墨痕，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块肩膀上的湿痕。 “齐朝，有人找你。”一声呼喊如同平地惊雷，在略显嘈杂的课间教室里炸开。 齐朝走到门口，走廊上，站着那个下午崴了脚的女生。 “我叫叶紫，谢谢你今天的帮忙。”女孩微微仰着头，声音清晰而平静。 “不用谢。” 接着，这个似乎犹豫了一下，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一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有时间的话，可以请你吃个饭吗？就当是……谢谢你。” 齐朝扫了眼周围听八卦的人，低头又看了看女孩紧张的样子，答应了。 “嗯。” 对方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那，回头联系。” 目送叶紫走远，齐朝转身准备回教室。 刚一走到门口，就看见虞不期像个门神似的，抱着手臂，斜斜地倚靠在门框上，挡住了大半入口。 “哟——” 虞不期拖长了调子，眼神在齐朝和叶紫消失的走廊尽头来回扫视，嘴角噙着玩味的笑，“这就是你今天‘英雄救美’的那位‘美’？” 可真会挑，文科班的霸榜学霸，出了名的冷美人。 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齐朝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推了推他挡路的肩膀，“让一让。” “不。”虞不期纹丝不动，反而将另一条手臂也懒洋洋地搭在了门框上，彻底封死了入口。 齐朝眯了眯眼，嘴角的笑意淡去，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手指搭在了虞不期横亘在门框上的小臂上，接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稳稳传来。 虞不期脸色变了变，带着点被压制的不甘和恼火，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臂，侧身让开。 “我擦！” 目睹了全程的徐远之吓得手里的薯片都掉了，猛力摇晃旁边的孟凡明，“你看到没？看到没！他力气，他力气竟然比虞不期还大？我靠！” 孟凡明被摇得手一抖，刚画好的一条辅助线直接飞出纸外。强忍着把铅笔戳进对方鼻孔的冲动，他面无表情地甩开那只爪子，“正常。” 自己和齐朝住一个寝室，今天中午偶然看到对方换衣服，才知道齐朝是属于那种看起来显瘦，实则脱衣有肉的类型。 也就徐远之这个傻大个，白长一身肌肉。 想到这，孟凡明的眼神中流出几丝怜悯和慈爱。 徐远之往嘴里塞了一片薯片咔嚓咔嚓地嚼，压了压心里的奇怪感觉——怎么总觉得对方的视线让他的心里毛毛的。 第6章 意外 “朝朝，妈妈给你寄了一些东西过去，过几天记得收哦。” “嗯，知道了。” “那边天气冷不冷，要买几件毛衣过去吗？羊绒的怎么样……” “……妈，”齐朝忍不住打断，“现在是夏天，我是出省了不是出国了……” “饭呢？吃不吃得习惯，要不要妈妈把李叔给你送过去？”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仿佛这已是板上钉钉的决定。 李叔是给他们家做了十几年饭的厨子。 听到这里，齐朝头皮发麻，连忙拒绝，不然以他妈的性格，真可能隔天就能把人给他空运过来。 齐朝带着棒球帽走在路上，一只手插兜，一只手举着电话，正专注于应付自家妈妈过于旺盛的关怀时，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传来： “靠，有种你再跑！死狗！我告诉你，今天巴黎圣母院都救不了你——” 齐朝下意识抬眼。 一只浑身湿透的金毛正毛发狂乱地甩着水珠，以极其狂放的姿态炮弹般向他冲来！ 眼看避无可避，那金毛却在最后一刹展现出惊人的柔韧，一个急转漂移，竟灵巧地擦着他的裤腿溜过，嗖地躲到了追它的人影背后。 还没等齐朝松口气，下一秒，一道水流毫无预兆，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世界瞬间安静。 齐朝僵在原地。水珠沿着他挺直的鼻梁滚落，砸在地上。 他抬起眼。 几米开外，罪魁祸首虞不期震惊地看着被浇得浑身湿透的人，手里的水管还在不停地滋着水。 看到齐朝的视线扫射过来，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又捏紧了胶制的水管。 “滋——”失控的水流高高飙出。 精准无误，梅开二度，祸不单行。 齐朝闭眼又睁开，水珠从他的睫毛滚落，划过下颚，滴入衣领。 这人是故意的吧。他想。 “喂，喂……朝朝，怎么啦？” 电话那头的声音传过来。 齐朝深吸了一口气，“没事，妈，有事先挂了。” 挂了电话，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僵在原地的人，“解释解释？”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虞不期手里攥了条干净的毛巾，悻悻地站在门外解释道。 他当时忙着追狗跑呢，没注意前面站了个人是很正常的事吧…… 门咯吱一声打开。 齐朝已经换下了湿衣服，穿上了某人贡献出来的宽大短袖。 他斜倚着门框，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上面，湿发凌乱地搭在额前。 “我知道。” 要是故意的，眼前这家伙现在大概已经躺地上了。 说完这话，齐朝就看这人紧绷的肩一下子松了下来，接着，手里毛巾往自己横着的手臂上一挂后，人就特灵活往胳肢窝下钻进了房里。 “我外婆给你的，擦擦头发。” 他一屁股坐椅子上，歪头瞧了瞧，又特意补充道，“新的，没用过，放心。” 齐朝扯下毛巾，往头上一蒙，“我又没洁癖。” “嗯？”虞不期挑眉，拖长了调子，翘着的二郎腿一晃一晃的，“我还以为你们这种大少爷都只用崭新出厂的。” “谁告诉你的？”齐朝正擦着头发，隔着毛巾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虞不期答得理直气壮。 齐朝动作一顿，抬眼望他，“要不我现在给你演两集你看。” “什么？” 下一秒，虞不期就看见这人抬了抬下巴，用一种特带劲的表情对着他说： “不是新的——我不用。” 话音刚落，一张还带着点洗发液香气的毛巾就轻飘飘地扔到了他的脸上。 要换以前，谁要是突然往他脸上扔擦过头的帕子，虞不期肯定地往那人脸上添俩彩头。 可是这会儿，他非但没生气，反而就跟那古代走路上被姑娘扔了香帕的人，心神有点荡漾。 “傻叉。”他的笑闷在毛巾里，说不清的感觉从潮湿的河流底翻涌上来。 “像吗？” 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 虞不期一把扯下脸上的毛巾。 绿纹格子飘窗一阵一阵地拨弄着泛滥的阳光，波浪似地照在那人身上，半冷半暖。 衣领宽大，歪歪滑向一边，露出一截精致漂亮的锁骨，光下白得晃眼，好似博物馆里陈列的一段玉器，庄重又妩媚。 “注意形象啊，大少爷。” 虞不期别过眼，把毛巾往人身上一甩，盖住那片太过诱人的白。 齐朝低头看了看被毛巾遮住的衣领口，了然。他笑得尾音上扬，“这么纯情啊，小虞同学。” 回应他的是砸过来的枕头和一声“滚”。 在房里闹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叫他们吃饭的声音，两人才收了嬉闹出门。 一进客厅，虞不期就看到在蹲在沙发旁，吐着舌头无辜望着他们的罪魁祸首。 他的眼神瞬间杀气四溢。 金毛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立刻夹起尾巴，摇摇摆摆地溜到齐朝脚边一屁股坐下。毛茸茸的大脑袋讨好地蹭了蹭他的小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齐朝弯下身，摸了摸它的头，“你家的？” “才不是，”虞不期嫌弃撇清，“我姑姑家的。” 老爱往他们这边跑，赶都赶不走，烦死了。 “快坐快坐，吃饭了。”虞不期的外婆端着最后一碗菜从厨房里出来。 老妇人看起来七十上下，穿着洗得发白的暗色碎花布褂子，一条肥大裤脚的黑色长裤，脸颊清瞿，肤色是常年劳作后的黧黑，银黑斑杂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成一团，用盘发网兜包在脑后。 是乡下老人常见的打扮，但却因为她清瘦端正的身形而显得雅致温和。 “一些家常菜，见笑了。”她笑起来时，眼角的眼角漫延着无言的慈爱与温柔 “没有，很好吃。”齐朝认真地说。 外婆眼角的纹路舒展开，“那就好，多吃点。” 说完，她又给一旁安静吃饭的虞不期夹了一大筷子青菜，“你这孩子，给你说了多少次，别挑食，多吃点蔬菜。” 虞不期没吭声，抬起眼皮，飞快地瞟了一眼对面正闷头憋笑的齐朝，忽然说，“你也多吃点。” 下一秒，他筷子一伸，动作飞快地把自己碗里那堆绿油油的青菜迅速分了一半到对方碗里。 齐朝不笑了。 虞不期冷哼了一声。 笑？我让你笑！ 外婆在一旁笑眯眯地着看他俩，“小齐啊，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刚转学来的。” “那老家是哪儿的呀？” “帝都。” “哎哟！”外婆惊讶地睁大了眼，“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的，就你一个人吗？” 齐朝点点头。 老人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即自然地转了话题：“那你没事来找我们家小虞玩啊。” 虞不期拖长声调，无奈，“外婆——！” 一顿饭结束。 齐朝刚出门没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在喊。 “哎，等等。”虞不期从后面长腿几步一迈追到他身边，“去哪儿？” “不知道，”齐朝脚步没停，双手插回兜里，随意道，“随便走走。” 他出门就想散个步来着，没想到被浇了一身水。 不过也不亏，换了一顿饭。 “一起呗，我带你去河边公园那儿。”他把手搭在齐朝肩膀上，一副热心市民的样子。 但其实心里算盘啪啪响：这会儿呆在家里，指不定会被数落浇了人家一声水……不如开溜。 “行。”齐朝乐得有个向导。 就这样，两人一路闲聊，时不时虞不期还给齐朝介绍一下他不认识的地方，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河边。 金光闪闪的河面像丝绸一样抖动着，清晰可见其上一圈一圈漾开的细小縠皱，偶尔可见飞鸟的剪影在这水光天色间一闪而过。 白日烘烤的余温尚未散去，撑着**的胳膊挨在石栏上，尚能感受到一种踏实而丰厚的暖意。 齐朝看着，不自觉地往兜里一摸，没有找到烟，倒是有几颗水果硬糖，就顺手剥了一颗丢嘴里。 “我的呢？” 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摊开，在他面前晃了晃。 齐朝把糖在舌尖滚了一圈，明知故问，“什么？” “给你当了半天的导游，结算一下费用。”虞不期下巴一扬，一副你懂的样子。 齐朝侧身，迎着他灼灼的目光，悠悠地问：“要是不给呢？” “那好办。”虞不期咧嘴一笑，流氓似的用手捏了捏齐朝的胳膊，恶声恶气地说：“把你卖到隔壁镇给人家当童养夫！” 一米八七的童养夫？ 齐朝噗嗤一声，直接笑出了声。 他佯装认真地思考了两秒，点点头：“行吧，破财消灾。” 说着，伸出一只握拳的手悬在对方的手心上方。 张开，是一张皱巴巴的糖纸。 抬头看见齐朝转身跑开的背影，虞不期缓缓握紧拳头，心里一万句芬芳翻滚着，最终只吐出一句—— “靠。” 被摆了一道。 奔跑着迎面的风吹撩起前额的头发，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逗完人的齐朝心情颇好地勾着嘴角，毕竟他可是很记仇的呢。 第7章 少侠好身手 “你就是齐朝？” 几个流氓混混打扮的人拦在面前齐朝，为首的是个满脸青春痘的黄毛，叼着半截烟，歪着头，上下打量他，嗤笑出声：“不就一小白脸吗？” 见面前的人没什么反应，他往前一步，声音拔高，表情凶狠，“就你抢了我马子？！” 齐朝本来还没睡醒，乍然听见这么一句颇具古惑仔风格的喊话，一下子给笑醒了。 笑完后，他懒洋洋地抬了抬搭着书包的半边肩膀，一只随意地手插进校服内兜，指腹悄然抵住兜里的东西。 他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周围虎视眈眈的人，诚恳道，“能麻烦让一让吗？上学要迟到了。” “走？”黄毛狞笑一声，三角眼里凶光毕露，“你以为你现在还走得掉？” 话音未落，他猛地抡起一直藏在身后的钢管，伴随着破空的声响，直直冲着齐朝的面门呼啸而来！ 手已经悄然握紧了兜里的柱状金属体，正要抽出来时—— “砰！” “哐当——” 钢管连同人被一脚飞踢出去。 齐朝抬眼，看见他同桌收回腿，双手插兜，特拽特冷酷地走了过来。 虞不期站到他身边，一只手顺势搭他肩膀上，接着，视线凌厉地扫过地上捂着肚子嚎叫打滚的人，最后落在面色惊惶、眼神躲闪的剩余混混脸上，沉声道，“上次还没被打教训够吗？” 此话一出，肉眼可见的，众人又往后退了几步，留出趴在地上的黄毛暴跳如雷，嘶声力竭地怒吼： “妈的你们这群胀干饭的，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一个吗？！！给老子上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上啊”，就都硬着头皮抄起了手边的砖头，木棍冲了上来。 狭窄的巷子里顿时响起一片混乱的撞击声，闷哼声，吃痛的叫骂，不多时，又安静了下来。 齐朝看看躺着的那些横七竖八，呻吟不断的人，又看看挡在自己面前身姿仍然挺拔的人，真心夸赞道，“少侠好身手。” 虞不期嘴角的笑快要压不下，他扭头，“那是当……” 齐朝一直插在兜里的手猛地抽出，紧握的金属短棍随着手腕极快的一抖，“咔哒”一声轻响，瞬间弹伸成一根细长的金属棒。 身后一声闷哼，回头，不知道何时偷偷爬起来准备搞偷袭的黄毛此时双手高高地举着铁棍，如雕塑一般被定住。 随着抵在他胸膛上的电击棒一抽离，他双眼翻白，身体轻微地抽搐了两下后，直直栽倒在地。 齐朝手腕一翻，干脆利落地收回了电棒，重新塞回兜里。 他抬眼看向虞不期，面上微笑依旧，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嗯，你说什么?” 对于虞不期的质问，齐朝的解释轻描淡写，说是家里给他防身用的，并反问“你们不带吗？” 他一脸自然，仿佛高中生从兜里掏出一个瞬间能把成年男性电晕的东西就跟从笔盒里掏出一支笔一样再正常不过。 虞不期：…… 不带，至少是不应该带的。 不过算是白担心了。 鬼知道刚才他路过看见这人被堵的时候有多紧张，呵呵，结果对方一棍子就能把人抽晕，就跟拿电蚊拍打蚊子一样。 想到这，他臭着脸哼了一声，长腿一迈就要越过齐朝往前走。 但却被身后齐朝手指勾住了书包带，就跟牵狗绳似的一拉，扯得他往后踉跄了几步。 “干嘛？”虞不期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一个人生闷气也不行吗？ 齐朝无视他的冷脸，凑近几步，肩挨肩，声音带着真诚的笑意，“刚才的事，谢谢你。” 毕竟没有这位同桌的帮忙，他应付那些人也是要费一番力气的。 虞不期本想将冷酷贯彻到底，伸手去推他，却发现自己的手很不争气地违背自己意愿，一点力气都没有。 与其说是推，还不如说是在对方身上挠了几下。 …… 他更气了。 齐朝笑着，忽地目光一凝，抓住他的一只手，莹白指尖抵上腕骨处一片擦伤的红，带着点血丝。 “你的手……”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这点伤对于虞不期而言实在不算什么，毕竟乡里孩子不像城市小孩，摔跤破个皮都要哭得全家人哄半天。 他从小摔摔打打长大，泥里滚土里爬的，练得一身皮糙肉厚。 虞不期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这算什么伤？”或者“不疼”之类的。但是看着那人捧着自己的手，目光低垂，眉头微皱的样子，他忽然嗓子一滞，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感受到他的沉默，齐朝抬头，静静地看着他。 “喂，那边那两个！在那拉拉扯扯的干嘛呢？哪个班的？迟到了知道不？！滚过来给我站着——” 一声怒吼打破了微妙气氛。 校门口处，年级主任方正伸着一张严肃的国字脸看向这边，身后，是高高矮矮站成一排的迟到学生。 齐朝，虞不期：…… 大事不妙。 最后两人是被被闻讯赶来的班主任领走的。 “下次早点到哈。” 教室门口，曹林赋手里端着个用秃噜了皮的保温杯，笑眯眯地对齐朝说。 然后，他脑袋一拧，脸上的笑就没了影。 “虞不期，你看看你，不仅迟到，衣服也不好好穿，跟个二流子似的。站好！站直！把拉链给我拉上！” 敞着校服外套懒懒散散靠着墙边人稍微直了直身体，撩起眼皮，“我热。” “热就脱了。”曹林赋沉着脸，“这样披着哪像个学生？” 云中规矩多，其中一条就是在校园里不能敞着校服外套，领导说看着不成样子，跟街头小流氓似的。 “脱了冷。”虞不期慢吞吞地顶回去。 曹林赋气得差点把保温杯捏扁。 他冷笑一声，手指几乎要戳到虞不期脸上，“嫌冷嫌热的，要不来我办公室坐着？不冷不热，舒服得很！” 眼看虞不期张嘴又要说不出什么好话，齐朝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半步，恰好挡住曹林赋喷火的视线。 “曹老师，早读要开始了，”他悄悄用手勾住虞不期的书包带子，边说边拉着人往里走，“我们先进去了。” 突然面对他这张脸，曹林赋真是一口火喷不出，最后只好拧开保温杯啜一口压了压火气，没好气地挥手，“去吧去吧。” 这一天天的闹腾的。 “哎，你俩咋跟老曹一块过来的？”徐远之把书举过脸，鬼鬼祟祟地凑过来，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迟到被抓了。”虞不期把抽出一本书，拍开他越来越近的脸，“让让，挡我光了。” “尼玛窗帘都拉上了，挡个毛线光啊！”徐远之揉着脑门，愤愤不平地缩回头，但眼珠子骨碌一转，视线又落在齐朝身上，“那不对啊，你俩咋一起迟到？” 等齐朝言简意赅地说完路上被人围堵的事后，徐远之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靠！肯定又是那帮鳖孙。妈的上次就来找过虞哥麻烦，不讲武德地带了一群人搞偷袭，结果，嘿嘿……”徐远之挤眉弄眼，一脸幸灾乐祸，“还不是被咱虞哥打得屁滚尿流，声都不敢吱一个，我看那帮孙子这次又被……” 齐朝朝他比了嘘声的手势，眼神示意了一下讲台方向。 徐远之麻溜地闭上了嘴。 “安静，最后几分钟安排一下这次月考的事。”曹林赋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教室，把U盘插进电脑里，点开了一份班级成绩表。 “老规矩，按照上次考试成绩分配教室和座位，自己按表找座位号。” 随着他手指滑动鼠标滚轮，齐朝的视线从上滑到下，终于看到了虞不期的名字。 目光在英语那一栏定格良久，他扭头看向身旁的人，“虞不期……你，”他斟酌用词，“是只学英语这一科吗？” 要不然怎么除了英语考个130，其它科都惨不忍睹，特别是语文，别说是拉后腿了，这是把后腿都给打折了。 被问的人咬牙切齿，“我都学了！” 明明每一科都有认真学，鬼知道怎么考出来只有这么一点分！ 见对方瞬间炸毛的样子，齐朝绷着肩膀憋住笑，手伸桌下捏了捏对方的手，“要加油啊小虞同学……” “靠，你再笑……”虞不期反手扣住了他作乱的手指，逐渐用力。 “仔细看，把考场号和位置号都记住了……对了，齐朝。” 曹林赋突然点名，吓得两人桌下握着的手一甩，发出哐当一声响。 全班目光瞬间聚焦。 “嗯，怎么了？”齐朝泰然自若地站起来。 曹林赋的视线跟X光似的往他俩身上扫射了好几遍，最后没看出个所以然，收了回去，“没什么，因为你是新转来的，所以给你排的位置是最后一间考场。好好考，不要被影响。” 他看过齐朝转学前的成绩单，这次正常考完，下次就该是在第一考场了。 下课铃响起。 虞不期起身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发现自己桌上多了条创口贴。 “你的？”他低头看向趴在桌上的人。 齐朝半边脸埋手臂里假寐，闻言，睁开一只眼斜斜地睨着他，声音慵懒，“嗯。” 他那只睁开的眼睛弯了弯，“亲爱的同桌，有被感动到吗。” 虞不期撕开创口贴贴手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带着点笑，“感动死了。” 齐朝伸出手，轻轻地点了点被他手上贴好的伤口，纤长漆黑的睫毛密密地盖住了眼底的笑，“报答？” 窗外的阳光刚好落在他微翘的发梢上，折出淡淡的，五颜六色的光晕。 诱惑的眩晕中，虞不期心跳漏一拍，鬼使神差道，“以身相许怎么样。” "这是恩将仇报。" 齐朝把头重新埋进胳膊，闷着笑说。 第8章 前女友 还有四十分钟交卷。 齐朝坐在窗边，一手转着笔，另一只手撑着下巴，侧头看窗外被晒得发蔫的树叶。 没过一会儿，他又把目光收回来，百无聊奈地盯着墙上的挂钟发呆。 滴答滴答滴。 啪嗒。 不知哪飞来的纸团打断了他的神游。 讲台上，监考老师还在埋头打盹，齐朝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四周，垂下眼睫，慢条斯理地展开了那团被捏得皱巴巴的纸。 目光在纸上扫过，他沉默了。 十二道选择题，一道也没对。 也是人才。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该感叹这个人的运气实在不好还是怎么的。 指间的的笔又转了一圈，停下。咔哒一声轻响，他拧开笔盖，修长的手指压着纸条一路叉打下来，最后在旁边写了自己的答案。 只能帮到这里了。 恰好这时，坐在他前面的男生顺着同伴的眼神示意，偏头看见了他手里的纸条，压低了声音，“兄弟，你‘借鉴’好没有？” 齐朝头也没动地把纸抓在手心一捏，两指一弹。 没等男生伸脚悄悄踩上滚落的纸团，齐朝已经起身，拿着卷子径直向讲台走去。 “老师，我提前交卷。” 被学生从瞌睡中叫醒，监考老师肉眼可见地有些尴尬。 “哦哦……”老师揉了把脸含糊地应着，抬头看了眼头上的时间，“放那儿吧。” 本以为又是个交白卷的，但当他随手抽过齐朝的卷子一看——每道题都清晰工整地写上了正确答案。 他吃惊地往门口看去，但人早已不见踪影。 回到教室，此时空无一人。 齐朝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刚打开，一则两个多小时前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一尾鱼：放学等我。】 齐朝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原本都要搭上肩的书包又被重新放回了桌上。 看了眼时间还早，他拉开椅子，披着外套整个人往桌上一趴，侧脸枕着手臂，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的嗡嗡声把他吵醒。 埋在胳膊里的脸还捂着点困倦的热，他懒懒一动，搭在肩上的外套随着动作滑落在地。 手机还在不屈不挠地响着。 齐朝终于睁眼看了一眼消息。 【一尾鱼：奶茶店，速来。】 【一尾鱼：喝不喝奶茶。】 【一尾鱼：喝几分糖。】 【一尾鱼：冷的热的，去冰？】 抬手刚要回复，余光却瞟见落在地上的外套口袋里不知何时被塞了一张纸。 他动作一顿，俯身捡起外套，手指探进口袋，抽出了那张纸。 上面只写了七个字。 【我一直在看着你】 能明显看出写这话的人不想让齐朝知道他是谁，故意把字写得歪歪扭扭的，阴森森地印在素白的纸面上，有种诡异的恐怖感。 挺无聊的。 齐朝两指夹着纸摇了摇，朝教室角落的垃圾桶走去，手机消息还在催命似地响，他单手摁着屏幕发了条语音，言简意赅： 【马上。】 低沉磁性的声音穿过耳机线，带着略微有些失声的电流声在耳边响起。 耳蜗，下颚后齿，喉咙，鼻腔，脖子肩膀和连带耳后根一圈像是突然被电麻了一下，带着莫名的痒意。 虞不期忍不住抖了抖肩，抬手揉了下耳朵。 “卧槽尼玛是人啊，开局秒倒，卖了保平不行吗，非要救？” 一旁的徐远之正在激情游戏赛后狂喷，“没带搏命去地下室，两个人都还没道具，妈的屠夫脸都要笑烂了……” 他猛吸一口手里的奶茶，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痛心疾首，“怎么我玩屠夫的时候就遇不到这样的对手？！” “喵了个咪，还敢加我好友！？”徐远之盯着手机屏幕狞笑一声，扭头对虞不期喊道，“耳机！耳机给我！小爷我要喷死他！” 虞不期拔下耳机线递给他，“你耳机漏电。” “放屁，我才买的。”徐远之头也不抬地道。 一直无聊地用吸管戳着杯里珍珠的唐钰琪翻了个白眼，视线扫过门口，眼睛倏地亮起。 “这边这边！”她高兴地挥了挥手。 齐朝朝她笑了笑，撩开奶茶店的帘子，里面冷气开得足，瞬间让人凉快了下来。 找了个位置刚坐下，一杯奶茶就被推到了他面前。 抬眼，虞不期低头搅着手里的奶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怎么现在才来。” 齐朝：“睡着了。” 虞不期：“厉害，别哪天站着也睡了。” 说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齐朝咬着吸管笑。 唐钰琪突然戳了戳他，“欸，齐朝，你觉得这次考试怎么样？” 齐朝：“还好。” 和往常一样，他花四十多分钟就做完了。 唐钰琪欲哭无泪，“我感觉我这次真的完蛋了呜呜呜……” 麻蛋那个数学最后一个大题她看都看不懂。 这边刚和人对喷完的徐远之神清气爽地摘下耳机，一瞅桌上的人都齐了，清了清嗓，“诸位，刚考完，明天出去搓一顿吗？” 唐钰琪瞬间忘了悲伤，兴高采烈地举手，积极响应：“去！” 一直在角落扒拉手机核对□□的孟凡明头也没抬，“没意见。” 虞不期没说话，默认去了。 视线聚焦到剩下一人身上。 齐朝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去不了，有约了。” “啊——！”唐钰琪声音拖得老长，一副失望至极的样子。 虞不期手指捏着吸管，搅得杯子里的冰块哗啦作响，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和谁。” 齐朝刚要张口，一道娇笑声就传了过来。 “哎呦好巧，都在呢？” 话音刚落，一个发尾卷着紫色小波浪，脸上画着精致妆容，身穿超短裙小吊带的女孩就朝他们走了过来，站在齐朝面前。 “听他们说，我前前前男友把你给打了。”她做了美甲的手指搅着微卷的发尾，鲜红的嘴角扬起，“虽然没打成还反被打了……” 说到这，她捂着嘴笑，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美甲上的水钻闪闪发光。 笑够了后，她扬着画了眼线的眼看向齐朝，“上次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呢？” 上个星期放学后，齐朝被这人拦住告白。他不出意外地拒绝了，但现在看来对方还是没放弃。 齐朝：“不怎么样，一样的答案。” “哎——好冷酷啊帅哥~”她捂着心口，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但这表情只维持了两秒，她忽地眼波一转，视线落在另一人身上，直勾勾道，“你呢？” 虞不期划拉手机屏幕的手指猛地停下。他抬头，眉头一蹙，“你烦不烦。” “那不是虞不期前女友吗，怎么追这儿来了？” “才谈了几天就被甩了，肯定不甘心呗。” ……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没事我先走了。” 齐朝站起身，把喝完的奶茶杯扔进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 “让让。” 孟可看着一道挺拔高挑的身影压过来，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看见自己的前男友也跟着跑了出去。 “齐朝——” 听见有人在后追着喊的声音，齐朝停下脚步。 虞不期站在他背后，压低了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真心话大冒险而已。” 虞不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出来，又是为什么要解释，但是等他回过神来了后，他就已经站在这里说出这些话了。 说都说了，他心下一横，声音低沉，“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听到这话，齐朝转身。 午后的阳光从树梢撒下来，风一吹，细碎的，跳跃的，耀眼的光斑就鱼一样游动起来，在人脸上忽闪忽闪。 被照着的人毫无知觉，抬眼看他，睁得平日里狭长锋利的眼廓有点圆，露出平日里看起来很黑其实在光下是茶褐色的深瞳。 齐朝定定看了他一眼，“我又没说过你随便。” 虞不期走上前几步，眼一动不动地看他，“那你先走干嘛？” 齐朝：“冷。” 确实挺冷的，毕竟他抵着空调吹。 听到这话，虞不期垂在身侧的手自然而然地握上了他的手，果然一片冰凉。 “谁叫你坐空调口。”他没好气地用掌心贴了贴齐朝的手背。 好滑。 他又摸了一下。 然后没忍住再摸了一下。 就这么看着对方跟流氓似的摸了半天，齐朝好笑道，“再摸下去就告你非礼了。” 他转头看了一下四周，“还是光天化日之下。” 虞不期陡然清醒过来，似乎才发现自己在干嘛，然后飞速甩开了他的手。 齐朝：…… 这会儿又跟他手上有刺一样了。 “你明天真不来？”对方转移话题似地问他。 “不来。”齐朝把手插回兜里，感觉手腕那一圈似乎还鲜明地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行吧。”虞不期脸上没什么表情，又恢复了往常一贯的冷酷样。 齐朝诚恳道，“其实我很想来的。” 虞不期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一点，“那你就想吧。” 齐朝笑着看他，“下次给个机会？” “再考虑。”虞不期连忙转身，怕给人看见他嘴角压不住的笑，“走了。” 自习室码字好困QV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