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蛇与杜宾犬[ABO]》 第1章 还乡 这座城市向来如此,常年被朦胧的雾气笼罩包围,林立的高楼在雾气里如同一个个静默的影子。 它们沉默不言地观看着城市里来来往往的人们,像等待着某个时机的巨兽,好将什么东西吞吃入腹般。 “我有一个问题。”黑色高档轿车内,身穿昂贵西服的壮硕男人对着手机另一头的人不紧不慢地开口。 “法尔码尕港并不在我们船队的航行路线上,更别提它是处老的掉渣的港口,从它初建至今已经过了上百年的时间,周边的地理环境早已变了不少,这直接导致法尔码尕港越来越冷清。” “那么,如果一定要从两个港口里选择一处买下,为什么要买法尔码尕港而不是吞吐量更优异的佛力克托港?” 男人的提问有理有据,表达过程中的用词也非常文明,然而电话的另一方并没有体会到这份用心。 “问那么多干什么?”略微沙哑的女性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你不需要提问。”听筒另一头的女人强调,“你只需要把那个港口买下来,不管用什么方法。” 男人挑眉笑道:“办事风格还是一如既往啊会长,所以外界仍旧称呼我们公司为流i氓组织。” “话太密了,迈沃洛。法尔码尕港必须成为公司的地盘,不管被谁抢走都会成为公司巨大的损失。”有些年岁的女人坐在高楼的落地窗前,望着白雾覆盖的城市,她的半张脸被阴影笼罩着,“如果失败了,我会把你装进水泥桶里沉海。” 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了,只留下一串忙音。 迈沃洛轻嗤一声,随手将手机扔到了后座一角。 “多疑固执的老太婆,果然不会那么轻易把理由告诉我。”迈沃洛的表情很臭,他仰靠在后座,瞟了一眼车窗外面。 窗外恰好是个餐馆。 车速并不慢,他却还是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的女人,仿佛是个装在黑色套子里的人。 很少有人会选择于这么潮湿阴沉的天气里,坐在露天的位置上吃饭。一身黑的女人却坐在似乎浸了水的木椅上,用着几乎和车子内迈沃洛相同的姿势靠着椅背。 不同的地方在于,迈沃洛在看她,而她在看着雾蒙蒙的天,像个无家可归的傻子。 车窗将车内车外划分成了两个世界。车子没有减速,餐馆和女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车窗中。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起迈沃洛的留意。雾都这么大,每天都会遇见一两个怪人,紧接着那些微不足道的相遇又很快被人们遗忘。 男人收回视线。 “袭击者找到了吗?” 坐在前排的小弟立刻正襟危坐起来:“报,报告老大!还没。” 迈沃洛额角青筋跳了跳,他深深呼出一口气。 “废物。” 袭击者事件是近期发生的事情,据受到轻伤还能说话的被害者称,有个疯狗一样的家伙在到处找公司的麻烦。当然,对方不仅仅找了公司的麻烦,几乎所有与黑手党沾边的组织都被找了麻烦。 这件事本来不归迈沃洛管的。但问题在于,那条疯狗袭击了公司成员后,还会非常礼貌地发问:“请问你知道迈沃洛·泽高瑞力夫在哪吗?” 如果对方答不知道,那么就会迎来重重的一击,如果对方答知道,那么就会被迫带着疯狗对迈沃洛的隔空问好,迎来重重的一击。 几乎所有的袭击事件被害者都喜提雾都医院一日游。 影响极其恶劣,又恰逢购买港口的重要时间节点。迈沃洛合理怀疑有人在背后搞他。 这完全就是指名道姓的挑衅行为! 估计是哪个仇家设的局,迈沃洛想。如果让他找到那个孙子,他保证不会让对方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哪怕套上了文明社会的服装,改掉了大部分不雅的口癖,迈沃洛依旧不能成为真正的绅士。 雾都的天空好像一直都充满着白茫茫的水汽,这些无处不在的水汽附着在人们的衣服上,发丝上,并不舒服。 她却觉得很怀念。 鲜红色的血从她垂在身侧的手上流出,于指尖处滑落,滴到地面。 她没有受伤,所以那并不是她的血。 身畔餐桌上的食物并没有动,一方面是因为她还不饿,另一方面是因为雾都的伙食略微有些难以入口。 她只是需要个借口坐在这个街角罢了。 女人仰着头,似乎在透过白雾直视着太阳。 粘黏,湿热,令人心口发闷。 她想,这么多年了,家乡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真好。 困意袭来,女人闭上眼进入了一场小睡。 睡眠对她来说并不容易,因为伴随而来的,是承载着记忆的、枯黄的梦。 说不清那些梦是美梦还是噩梦,但从结果而言,她确实因为乱七八糟的梦境,连带着对睡觉这件事都有些抗拒。 可大抵是故乡的风湿润又夹杂了暖。 她睡去。 而梦,也如约而至。 这是场重现了七年前,某个寻常到枯燥的日子,发生于夏天的梦。 所以梦境中的天气比现实里更加湿热,也更令人心口发闷。 鸟鸣和蝉鸣混在一起,雾气很重,太阳躲在水雾后面,整个世界都是昏黄色调的,像是发黄发旧的老照片。 “哗啦——” 一盆脏水从厕所隔间倒扣向另一边。随后是水盆砸到地面又在反作用力下弹起的声音。 少男少女们被这一切逗笑了,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教学楼的走廊。他们追逐打闹着离开了脏乱的厕所。 过了很久,久到再也听不见那串银铃的笑声,久到连鸟鸣、蝉鸣似乎都微弱了,空无一人的厕所,却有人推开隔间的门走了出来。 木门开合的声音像是某种鬼怪用指甲在摩擦黑板。 全身湿透的少女沉默地走向水池,简单冲洗了一下裸露在校服外面的皮肤。 冰凉的水浇在脸上,带走了污浊的脏物,如同一双柔软的手在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你要淹死自己吗?”依旧是银铃般的声音,那声音穿透开到最大的水流,传入少女的耳朵。 她从水中抬起脸。 然后她看见了一只妖精。 蝉一样的翅膀不断振动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巴掌大小的银白妖精,从昏黄的背景里飞出来,停到她的鼻尖前。 妖精用银铃般的嗓音问她:“你不开心吗?如果不开心,那为什么不哭出声来呢?”它叽叽喳喳地问。 少女仍旧默不作声。她拧了拧自己湿透的衣服,往厕所外面走去。 铃声响了。 到了上课的时间。 整条走廊空荡荡的、静悄悄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铺着瓷砖的地面,一切都好像在发着光。 银白的妖精在这片温暖的光里咯咯笑着,它围着少女飞舞着、跳着舞。 少女躲着地面折射的光,贴着侧墙漫无目的地走着。 所有的教室都关着门,她终于来到自己的教室后门,踮起脚尖,往里面望了一眼。 讲台上,年轻的教师在讲解着极为简单的题目。讲台下,学生们坐在那里无精打采地听着。 她转动眼球,看向整间教室唯一空着的座位。银白的精灵贴着她的脸,同她一样探着头从后门的窗户处往里张望。 少女放下踮起的脚尖,转身往楼上走去。最终,她来到了一间空置的教室。 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尘,课桌椅子被层层叠放着收起,一些工具上盖着白色的布块,少女走向桌子与桌子的夹缝,蜷缩在那里。 像蜷缩在墓地。 小精灵围着她的脸转了一圈又一圈。 “真奇怪。”它说。 “omega是公认的社会繁育者,承担着族群必不可少的重要责任,却也是公认的智商低下的,与猫狗一样热衷发热的,被alpha与beta当做家畜对待的群体。”小精灵叽叽喳喳讲述着不曾在课堂的生理知识课本中提到的常识。 “所以,作为社会弱势群体的omega们在寻求着omega权。” 小精灵上下飞动着,它开心道:“这是为了让omega,alpha,beta们能够互相理解,更加幸福而提出的平权理念!” “哪怕是在学校里也有宣传平等的团体。”小精灵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它的嘴边,“我知道哦,那个女生就是团体的组织者。”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银白的妖精故意卖着关子,可唯一的听众丝毫没有被勾起兴趣。 小精灵没有泄气,它兴奋地揭示出答案:“就是那个想出从厕所隔间顶部往你身上倒水这个办法的女生哦。她就是校园里的omega、alpha、beta平权宣传大使。我都看到了。” 它说。 “我都看到了。” “你躲进了门里,他们捉不到你,于是他们泼了水。” 它说。 “真奇怪,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弱势群体里,努力宣传着平等理念的群体里,会发生这种事呢?” 小精灵摇了摇小脑袋,它想不明白,小精灵晃了晃翅膀,它并不理解。 少女眨了眨眼:“因为这是本性。” “你终于愿意说话了。”小精灵说,“所以,大家的本性就是坏的吗?” 少女把脸靠到自己的膝盖上,侧头看着白到发光的妖精:“不对,因为这是本能。” “本能?”小精灵原地转着圈,它很疑惑。 “就像吃饱了会开心一样,欺凌他人也会开心。” “‘开心’是有自我意志的个体本能得到满足后的正向反馈。”她想着那串银铃般的笑声。 “而本能,是刻在基因里的。就像alpha欺负beta和omega,beta欺负omega,omega欺负更弱小的omega,本质上是一样的。” “这也恰恰佐证了omega并不能算家畜,因为不管是omega还是alpha与beta,大家那么相似,几乎是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是,可是。”小精灵抓耳挠腮。 “欺负别人,能得到什么呢?开心一定是有理由的吧。就算那是本能,而本能也一定是有理由的吧。”小精灵想不通。 “可以得到情绪价值,物质价值。从他人的悲惨中感到的自身的幸福,从弱者那里占有更多的资源。”少女黑沉沉的眼睛盯着那团银白的光。 可她的瞳仁里什么都没有倒映出来,依旧黑沉沉一片。 “可是,可是。”小精灵面红耳赤。 “如果幸福可以从这种事情里获得,那么平权不就像场表演?” “所以伪善。”少女轻声说。 小精灵哭丧起脸。 却在下一刻,又露出大大的笑脸。那个笑容占据了它的整张脸。 第2章 相见 “你错了。你又不是omega,你什么都不是,你的第二性征还没有分化,所以你说的omega欺负更弱小的omega并不成立,这证明你错了!”银白的妖精找到了漏洞,她兴奋地叫出声。 少女沉默地盯着它。 过了好一会儿。 “有区别吗?”她说。 银白的妖精上下飞舞着,它看着少女的脸。那是一张会被直接认为成是omega的脸。 “好吧好吧,没区别。”它说。 它又问:“你为什么不反抗?” “反抗的话,你就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惨了。所以你落到这种境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自己。”银白的妖精如此说道。 “或许吧。”少女垂着头,“其实这也可能是进化机制的实际表现形式。弱小者被族群淘汰,强大者会留存延续。” “你认为自己应该是被淘汰掉的那个吗?”小精灵很好奇。 少女的眼睛黯淡无光,她将脸放在蜷起的腿上。很久很久后才哼出一声:“或许吧。” “真凄惨。”小精灵落在少女的头发上,“真凄惨格力扎。” “格力扎真凄惨。”它用不同的音调反反复复说着这句话,像一首歌。 格力扎是少女的名字。 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原本空荡荡的走廊重新充满了欢声笑语。那里有奔跑的声音,有欢呼的声音,空置教室的外面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格力扎往桌子夹缝里缩了缩。 就这样,在那条狭窄的缝隙里,她熬过了一堂又一堂的课,终于捱到了放学。 格力扎静静等待着,等到外面完全安静下来后,才走出闲置的教室。 昏黄的夕阳落在她的肩头。她在走廊的中央站立了一会儿,没有人忽然从拐角处出现,也没有人突然从教室里走出来。 这里只剩下她了。只有她一个人。格力扎感到自在,也感到安心。 她独自走在路上,银白的妖精围着她转着圈。 可亮闪闪的地面没有妖精的倒影,厕所的镜子也没有映出妖精的模样。 世上没有妖精—— 是她在自问自答,是她在自言自语。 格力扎想,或许她早已疯癫。 …… 不管多少年过去,雾都的天空好像都是差不多的模样。 街道上来往的车声与人声涌入耳朵。 女人睁开眼,从只有蝉鸣的老梦里清醒。 桌上的食物还带着点温热,她拿起餐具,将它们一点一点吃进肚子,而后又优雅地擦了擦唇角。 女人已经习惯等待,只是这次,大抵是想做的想要的想求的马上就能握在手里,于是连带着耐心都少了几分。 “太慢了,看来得给哥一点提示。”她想着记忆中的那个人,微微扬了扬嘴角,索性直接往某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上发了条信息。 …… “大哥!” 办公室的门被慌手马脚地推开。 “被打的人那收到了袭击者的信息,下次袭击事件的时间地点人物都已经确认好了!” 迈沃洛靠着桌沿点燃了香烟,吸了一口,笑意森森:“他是在模仿怪盗吗?真是个狂妄的家伙。” 按灭烟头,西服外套罩在身上,迈沃洛一边整理着衣袖一边带着组织成员往外走去。 “带路。” “是!” 下午3:46,西郊废弃管厂的门被大力踹开,一群身着黑色西服的人鱼贯而入。废弃厂房内,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背对着众人,知晓有人来了,她放下手中吓得瘫软的人体。 迈沃洛大步走了进来。 “就是你这家伙在搞事吗?” 穿着一身黑的女人转过头,从阴影里走到斜阳投射处,露出一张漂亮柔弱且纯良无害的面孔。 “哥。”她轻轻唤到。 迈沃洛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对方如同omega一般美丽的脸,而是因着女人表现出的熟稔态度。 “哥,我好想你啊。”年轻女人一边摘着防止留下指纹的手套,一边往迈沃洛的方向走了两步。 “大哥,熟人?”小弟发问。 迈沃洛仔细看着女人的脸。那其实是一张非常有辨识度的脸,尽管难以置信,尽管过去了很多年,但—— “难不成……你是格力扎?”他的声音有些抖。 毕竟在迈沃洛的印象里,格力扎是个娇弱漂亮的小omega。 然而面前这位,他微微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比他还要高上一些的凌厉女人。通过对方溢出的存在感极强的信息素,迈沃洛确信,面前人同他一样是alpha。 那个软乎乎的小家伙长成了alpha?虽然不能说是长残了,可这到底…… 不待迈沃洛深入思考,一双温热的手捧住了他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名为格力扎的女人已经走到距离迈沃洛仅有一握的位置。 “猜对了,哥。”格力扎笑着望向迈沃洛的眼睛,接着毫不犹豫地吻住了他的唇,又趁着迈沃洛毫无防备时,加深了这个吻。 她已经想了很久了,今日得偿所愿,将先前回忆起阴晦腌臜往事后的堵心烦闷都一扫而空。 真可爱,她想,故乡没什么变化,哥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一切都十分顺她心意,她很开心。 两个alpha在众人面前拥抱又亲吻并不是一件常见的事。就算是迈沃洛这种情场老手都觉得面上有些不自在,但同时,他也震惊于格力扎这汹涌而来的感情。 迈沃洛不觉得格力扎真正明白她所做的事的意义,在他眼中,格力扎一直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或许在断联的时间里,有人把格力扎教坏了。 他推开格力扎,出乎意料得容易。 尽管格力扎用双手紧紧束缚住他的腰,就像搂着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带着一种死也不会撒开手的偏执,但当迈沃洛想推开格力扎时,格力扎就会放开手。 “哥,我很想你,你想我吗?”格力扎握着迈沃洛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就像我想你那样,你也想我吗?” 这份亲昵让迈沃洛有些汗毛倒竖了,倒不是因为他反感格力扎的触碰,只是他总觉得格力扎的一系列行动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这是妹妹对哥哥能做的事情吗?再者,在过往更多的时候里,迈沃洛实际上是把格力扎当闺女养的。 有闺女对父亲又是抱又是这么亲的吗? 可他们已经整整七年未曾有联系,迈沃洛也说不准现在的格力扎还是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有些沉默的小姑娘。 迈沃洛缺席了格力扎的成长,他不是个合格的监护人。 “哥。” 轻声的唤让迈沃洛回过神来。 格力扎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黑沉眼睛,无声地哭泣。泪水连绵不绝地从眼中流出,格力扎蹭了蹭放在脸侧的手:“为什么不回答我,哥,你不想我吗?” 啊,操。 迈沃洛看着除了身形变大但本质上仍旧是个小哭包的格力扎,终于软下了心。 他烦躁地揉了揉格力扎的头发。 “想。”迈沃洛无奈道,“哥也很想你。” 气氛渐渐不同寻常起来,迈沃洛没有察觉,但周围充当背景板的小弟们正在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格力扎恋恋不舍地放下迈沃洛的手,“哥你什么时候下班?下班后我们一起回家吧。” 格力扎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迈沃洛的家就是她的家。 “你没有住的地方吗?” “没有。” “你身上这件衣服能让你在旅馆里住上好几天。” “……可是旅馆不是家。”格力扎看着迈沃洛,“哥,我想回家。” 如果格力扎再小一些,迈沃洛与她住在一起没有什么问题。但格力扎现在是个成年alpha,两个成年alpha同住一室,并不是个明智的抉择。 “哥,我会很乖的。”格力扎用那双黑沉沉的大眼睛恳求地盯着迈沃洛,仿佛迈沃洛一个不答应,她就会哭出来。 迈沃洛叹了口气。对格力扎,他总会多一些宽容。 公司优秀员工迈沃洛做出决定,今日他要早退。 怕是又要被老太婆训斥了,迈沃洛想。 在回家的路上,格力扎抱着迈沃洛的手臂,将头靠在迈沃洛的肩膀,亲身演示了一番什么叫做大鸟伊人。 说句实在的,还挺有份量。迈沃洛瞅了瞅把自己当靠垫的妹妹。也不知道格力扎这家伙是吃什么长的块头。 迈沃洛想点根烟来缓解一下一团乱麻的脑子,目前发生的事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袭击者成为了自己的妹妹,现在还要跟他回家。迈沃洛需要理一理自己的思路。 然而当他叼着点燃的烟时,迈沃洛忽然想起格力扎不喜欢烟草的味道。 不等他有所动作,格力扎却伸出手,从迈沃洛放在一旁的烟盒里取出一根也叼在嘴里,长相秀气的alpha靠着迈沃洛的肩膀,微微抬起脸。 两只烟靠在一起,格力扎的那支也被点燃了。 “什么时候学会的?” “会很久了。” 迈沃洛皱起眉头,掐灭了格力扎叼着的那支,同他的那支一起扔进了烟灰缸。 格力扎安静乖巧地盯着迈沃洛的一举一动。黑色的瞳仁随着迈沃洛的身影晃来动去。 “我虽然会,但谈不上喜欢。哥你知道的,难免有些应酬……” “这七年时间你都在哪?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迈沃洛打断了格力扎的话。 格力扎知道迈沃洛生气了。 迈沃洛越是生气,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平静、冷漠,甚至还带着点笑意的模样。 她离开迈沃洛的肩膀,老老实实坐好,低着头,哭丧着脸。 “不说?” 格力扎沉默。 “再问一次。” 格力扎抬起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哭?哭也没用!” “哥。”格力扎哀求。 “停车。” 黑色轿车停靠在路边,后车门打开,格力扎被赶了下去。 一身黑的女人站在霓虹灯闪烁的街道,与夜色融合在一起,她的眼泪一直流啊流,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远去的车子,直到那辆轿车消失在路口。 泪水戛然而止。 “不管用啊。”年轻的alpha自言自语,“哥不吃这一套,得想想办法。” 车内,迈沃洛再次换了个坐姿。恰好与用后视镜偷摸观察他脸色的小弟对上视线。 “看什么?” “大哥,天已经黑了,格力扎小姐……没事吗?” 迈沃洛冷笑起来:“能有什么事?你忘了是谁把一众人送进医院的?” 小弟闭上了嘴。 第3章 谎言 格力扎沿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缓慢走着。她其实可以说谎的,但格力扎不想骗哥。 她不想哥受到伤害。 但是真的很遗憾,格力扎停了下来,她很想和哥一起回家,很想很想。这份遗憾随着时间流逝而不断被放大、扭曲、变形。 格力扎捂着心脏的位置,重重喘息了几口。 也许她应该说谎的,格力扎想,她可以随便编点什么,编出这七年她在做什么,哥会信的。 因为她知道哥爱她,迈沃洛爱着格力扎。 “救……救命……”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从不远处的暗角传来,与声音一起传来的,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信息素的味道。 是omega散发的信息素。 烂俗的故事桥段总是经久不衰地上演着,反反复复。因为人的**向来如此,由之导致的事件便也不外乎如是。 格力扎垂下眼睛,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暗角里的暴行仍在继续。被一群alpha与beta围住的omega发着抖蜷缩在地上。 “滚……啊哈……滚开……” 恶劣的alpha肆意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那群人里唯一的alpha在故意诱导omega发热。而从地上那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omega现状来看,他们成功了。 “滚呐……”意识逐渐不清醒的omega反抗着。 围着他的人们嬉笑着靠近他。明眼人都知道这里将会发生些什么。 “这样不好吧。” 格力扎靠着暗角的侧墙,用手掩着鼻子,为这群被**冲昏了头脑的人提出了贴心合理的建议。 “在公共场所释放这种浓度的信息素会引发动乱的,事情闹大了就不好收场了。” “你看上这个omega了?”人群里的alpha站了出来。 就像他们对地上的omega出手是出于本能,此刻,能对着格力扎好言好语也是出于本能。 尽管这位alpha的脸上带着欲求不满的狰狞,他依旧可以好好对格力扎讲话。 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是个比他高阶的alpha,更何况她身上衣物价值不菲,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alpha在心里痛骂着阶级社会的不平等,怨恨着这娘们唧唧的小白脸能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在心里极具讽刺地批判着这个信息素划分等级的黑暗社会——他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神色。 “如果看上了,就让给您。”alpha说。 格力扎的视线落到这个alpha充满恨意的眼睛上,他并没有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情绪。 格力扎的头靠在墙上:“我有恋人。” “啊……是,是这样啊。那么您……”alpha在心里骂了娘。 “可是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是我的恋人。”格力扎满脸忧郁,如同一位身处黑暗的,忧伤的公主。 “是……是这样吗?或许您可以……可以告诉对方您的心意。”alpha勉强扯出笑脸。 地上的omega似乎被大家遗忘了,只是环境里从omega身上散发出来的香甜味道越来越浓。 格力扎捧着脸:“我怕吓到他。” “……那……那您可以用不吓到他的方式告诉他。”alpha忍耐着。 “啊?”格力扎沉下脸,她拽着alpha的衣领拖到自己面前。 “这算什么建议?你在敷衍我吗?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吗?” alpha双腿打着颤,他觉得自己似乎遇见了一个疯子,可这个疯子望向他的时候,他感到了恐惧——自己的命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恐惧。 格力扎拍了拍alpha的脸:“说具体点,这么抽象谁能懂呢?” “好……好的。” 就在格力扎与alpha交流的过程中,omega的味道变得越来越浓,有个beta实在忍受不住,向omega伸出了手。 下一刻,他就被从旁边踹过来的脚踢飞了出去,一头撞在墙上昏死了。 “在别人讲话的时候要好好听啊,专心一点可以吗?怎么能够这么没有礼貌?会不会尊重别人?”格力扎问。 “会,会的。”众人纷纷点头。 “那么,怎样才能让不愿意接受我的人接受我呢?”格力扎忧郁地问。 众人积极踊跃地发言。一时之间,这处混合着各类味道的暗巷仿佛成为了一处严肃的研讨会。环境里充斥着严谨专业的气息。 倘若忽略那些人鼓胀的身体,忍到青筋暴起的额角,以及发红的眼。 终于,理智的弦崩断了。 “操,拼了!”alpha率先冲向格力扎,下一刻,躺在地上的人多了一个。 剩余的人纷纷效仿,冲向格力扎。倒不是说他们勇气可嘉,而是在这种情况下,长痛不如短痛,或许被打昏过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他们所愿。 格力扎看着排成一排的人。 可离着天亮还有很长的时间,而格力扎现在恰好很闲。 于是,众人在昏迷中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有力巴掌扇醒了。 依旧是黑色的天,依旧是散发着香甜味道的omega,依旧是一身黑色的魔鬼一样的女人。 研讨会继续开展。 这一夜是进步的一夜;这一夜是学术的一夜;这一夜是成长的一夜。这一夜,人人都成为了爱情的军师,这一夜,成为了这些混混永远的心理阴影,甚至可能导致一生的生理障碍。 漫长的一夜终于迎来了它的黎明。 没有了alpha刻意释放的信息素,经过一晚上的时间,omega清醒了过来。 那是个男性omega。 还不等他开口。 “我有恋人。”格力扎说。 omega艰难地点了点头,虽说他受困于发热,但也模模糊糊听了周遭的讲话。 “谢谢您,女士。” “不客气,我玩的很开心。” 格力扎站起身。她的身上带着乱七八糟的味道。有omega的,有alpha的,不知道的人会误以为发生过什么。 她的哥哥迈沃洛既敏锐又聪明,所以倘若她要撒谎,就得更用心些。 格力扎走到一处没什么人经过的高桥,她看了看那个高度,刚刚好。能让她受伤,但不会太重。刚刚好,会让哥心疼,但不至于过于自责。 格力扎了解迈沃洛。格力扎爱着迈沃洛。但格力扎需要迈沃洛的难过与自责。她需要哥因她的遭遇感到心疼。 她纵身跳了下去。 笑出了声。 像银制的铃铛在响。 …… 又是昏黄如老照片的夏日。不曾间断过的蝉鸣,在茂密绿叶间跳动的鸟。 十五岁的格力扎用湿毛巾轻轻擦拭着床上女人的脸。 她垂着眼,擦得很仔细。 “啊啊啊啊啊啊!”一串从喉咙深处喊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刚刚还在熟睡的女人口中传出。 “母亲,做噩梦了吗?”格力扎拍着女人的后背,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习以为常。 两张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的脸靠在一起,女人惊魂未定地发着抖。 很快,女人猛地坐起身,抓住格力扎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处,又用手托着女孩的脸,长长的指甲沿着格力扎的脸划出了一道口子。 鲜血从口子处流了出来。而两人对此都没有反应。 格力扎垂着眼睛,乖顺地任由女人抱着自己。放在后背的手紧紧按着她,指甲透过校服的薄衫按进了肉里。 女人将下巴放在格力扎的头顶。 然后格力扎听见女人轻轻说: “格力扎,妈妈爱你。” “妈妈爱你呀,格力扎。” “嗯,我知道。”格力扎垂着眼,“我知道的。” “妈妈爱我。”她重复着女人的话。妈妈爱我,她在心里说。 格力扎靠着母亲的胸膛,听着女人被血肉包裹之下的心脏振动的声音。 咚、咚、咚。这是心跳的声音。 她靠着母亲,眼神疲惫。 烟雾缭绕。 格力扎搀扶着母亲跪坐在软垫。看着女人虔诚地双手合十,向着漆黑色的十字架朝拜。 喝掉父的血,吃掉父的肉,便住在父内,父也住在他内。 爱。 这就是爱。 脸侧的血浸湿了领口,格力扎看着漆黑的十字架,眼下的青黑浓重。 血腥味和不知名的熏香融成一体。 她想,原来这就是爱。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 打着黑色领带,西装笔挺的人示意格力扎上车。车门打开,里面坐着一名威严的中年男性alpha。 “你的脸?”中年人担忧地看着格力扎的脸侧。那里贴着一块处理粗糙的白布。 “快好了。”格力扎答道。 中年男人不言,只是让助手拿出了一个医疗箱。他卷起袖口,亲自给那条新划的口子做了处理。 “你就是格力扎·瓦尔莱特?”中年人问。 “是。”中年人包扎的手法比格力扎自己包的要好得多。再加上喷了伤药,已经不怎么疼了。 “你随母姓啊。”中年人看着面前沉默寡言的孩子,口吻温和,“你与你母亲长得很像。” “……你的母亲还好吗?”男人斟酌着,小心翼翼地开口。 “母亲很好,谢谢您。” “啊,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名为威卢比努·德列达菲洛,与你的母亲是朋友。你可以叫我卢比叔叔。” 格力扎点了点头:“卢比叔叔好。” “啊,好,好。”身价不菲,向来不喜形于色的男人此刻却显得有些激动。 沉默良久,威卢比努伸出手,摸着格力扎的头顶,温和地问:“孩子,叔叔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您说。” “叔叔家有个儿子,淘气捣蛋不爱学习,叔叔听说格力扎的功课很好,所以叔叔想请你帮忙辅导他的课业。” 格力扎抬头:“我的学习进度是按照omega的标准进行的。” 尽管格力扎的第二性征还未分化,可因为她与母亲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见过她的所有人都认为她会与母亲一样成为一个漂亮的omega。 格力扎接受的是omega的课业。 omega的重要职责是繁育,由此他们其实并不需要学习更多的知识,他们得到的教育更多充当了装饰的作用,而没什么实用价值。 omega的课业与alpha和beta是完全不同的。 “没事的孩子。同龄人待在一起,本就会产生积极的作用。” 格力扎想到了自己与同龄人之间发生的事。 积极的作用吗? 她看向威卢比努的眼,没有嘲笑,冷漠的东西,那是一双温暖的眼睛。 格力扎垂下眼。 “我的母亲离不开我。”她轻声说。 “你的母亲会与你一起。”威卢比努告诉她,“叔叔会说服你的母亲。” 格力扎坐在车子中,看着这个中年男人推开了房门,独自走进屋中。 第4章 同住 22岁的格力扎睁开眼。 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她不喜欢这个味道,会想起不喜欢的记忆。 门从外面被拉开。 “格力扎!”迈沃洛冲进病房。 格力扎的视线从迈沃洛焦急的脸上滑过,随后停留在对方没有系好扣子的胸前。从这个角度,她能看见哥的身体。 “……” “医生!医生!”迈沃洛声音变了调,“我家小孩为什么在流鼻血,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 经过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场面终于稳定了下来。 迈沃洛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格力扎偏过头,满脸为难的样子。 迈沃洛火气上涌,起身抓住格力扎的两个肩膀:“操,发生了什么?谁打你了?是不是受欺负了?嗯?说话!谁干的!” “妈的,哪个混蛋动的手,说!” 好近,格力扎看着近在咫尺的哥,她的鼻尖似乎都能感受到哥身上散发的温度。一向文明优雅美丽的哥展露出粗犷的一面—— 格力扎感觉有液体在鼻腔里流淌,这可不行,哥又该担心了。 “哥。”她侧着头开口。 “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你也知道我之前得罪了不少人,昨天在旅馆门口被他们堵住了。那些人打不过我,就想着用正在发热的omega控制我……” 周遭过于安静了点,格力扎看向迈沃洛。 却见到了迈沃洛伤心至极又愤怒至极的脸。 啊,好像过头了,格力扎想。 “但是他们也没讨到便宜,哥,我很强的。”格力扎歪头对着迈沃洛露出一个带着甜味的笑。 “是谁?还记得吗?” 格力扎仔细回想了一下,毕竟是一群不入流的小混混,格力扎并没有花心思去找他们的老巢。 不过,她确实记得那条小巷附近有个混乱的夜店。 “好。”迈沃洛伸手使劲揉了揉格力扎的发顶,“这帮龌龊无耻的货色。” 迈沃洛的行动效率很高,不出当日,一处鱼龙混杂的垃圾堆便静悄悄消失在了都市一隅。这是他们让格力扎受到伤害的代价。 然而被迫消失的那方直到最后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谁,毕竟就算欺负omega,他们也是找准那些一看就是老实的家伙。 出了医院,格力扎心满意足地住进了迈沃洛的家。 哥的家跟格力扎想象中的并不一样。她本以为要更温馨一点。看着可以用空荡荡来形容的楼层,格力扎坐到沙发上,呼出一口气。需要添置一些家具了,她想。 手上腿上都打了石膏,行动有些不方便。迈沃洛因为公司的事没有同她一起回家。格力扎拄着拐杖,像参观名胜古迹一样将哥的房子参观了个遍。 虽然屋子空荡荡的,但到处都是哥的气味,很好闻。格力扎躺在迈沃洛的床上,枕着迈沃洛的枕头,盖上迈沃洛的被子。好像在被哥拥抱着,她想。 格力扎又试着在床上打了个滚,却压到了自己的伤腿,终于老实了下来。 一觉睡到了天黑。 没有做乱七八糟的噩梦。格力扎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过了。 迈沃洛回到家,正瞧见格力扎从他的卧室里走出来。 “哥,你回来啦。”格力扎迎了上来。 “你走错房间了。”迈沃洛指着隔壁的屋子,“你的在那。” “我记得我告诉你了。” “太累了,迷迷糊糊的,随便进了一个屋子。”格力扎又吃惊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是哥的卧室吗?我知道了。” “你……”迈沃洛打量着格力扎身残志坚的样子。 “怎么了,哥?”格力扎则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了回去。 看着那双黑沉沉的圆眼睛,迈沃洛没能将训斥说出口。 “不要随便进别的alpha的房间。”迈沃洛只是这么说道,“也不要让别的alpha随便进你的房间。” “因为是哥,不随便。”格力扎叹了口气,“而且我是alpha呀,这又有什么?哥为什么总把我当成omega?” 还能因为什么,迈沃洛看着格力扎那张漂亮的脸,到底是怎么分化成的alpha? 不过,也幸好是alpha,迈沃洛想。 晚饭是格力扎与迈沃洛一起吃的。 格力扎的右手打着石膏,左手不熟练地拿起勺子,折腾了好一会儿饭都没喂进嘴里。 迈沃洛看不下去,主动包揽了喂饭的工作。 格力扎用左手死死按着自己控制不住的嘴角,却还是能开口讲话:“哥这不好吧,是不是太麻烦了,我不吃也可以的,不要累到哥。” “那就别吃。” “不不不,哥我想吃,我饿了。” 格力扎张开嘴,一大勺饭喂了进来。 “唔……哥,太多了……”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迈沃洛撑着脸看格力扎吃饭,“别狼吞虎咽的,要细嚼慢咽,有助于消化。” “知道了。” “还要哪个菜?” “唔,都要,我不挑食。” 下一勺喂进来的饭少了很多,格力扎乖巧地张开嘴。 尽管哥语气不怎么好,但自己说的话都听到了哥的耳朵里,进到了哥的心中,真幸福。格力扎直勾勾地盯着坐在对面的alpha。 看着对方认真为自己挑菜,又喂进自己嘴里……这就是拥有媳妇的感觉吗?格力扎想,原来是这种感觉。 “都要盯穿了。”迈沃洛看着桌面上的菜开口道。 “因为我很喜欢。”格力扎说,“哥呢?” “饭和菜配在一起才好吃,如果光吃饭,会噎死的。” 下一勺菜送到格力扎嘴边,这次,她没有张口吃掉。 “饱了?” 格力扎歪头看着迈沃洛认真讲解:“不会被噎死的,饭很甜。在嘴里嚼久了,会越来越香,越来越甜。所以光吃饭依旧会很开心。” “咽下去。恶不恶心。” “哦。” 吃完了饭,又被迈沃洛像洗狗一样洗了脸,格力扎站在自己卧室门口,可怜兮兮地对旁边的迈沃洛说:“哥,不能一起睡吗?我想和你一起睡。” “不行。”迈沃洛斩钉截铁。 “可我一个人睡会很害怕,我很怕黑的,真的,哥你信我。”格力扎恳求地看着迈沃洛。 “放屁。” “……哥你怎么能说脏话。”格力扎指出,“这样多不好,为了惩罚你,我和你一起睡。” “砰”地一声,隔壁卧室关上了门。 “好吧。”格力扎垂头丧气地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她其实真的怕黑。 …… 入梦,褪色的夏日。 有易碎品被扔到地上碎裂开来的声音。 十五岁的格力扎坐在车内,听着屋里传来的混乱声音。她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一直站在车门旁的助理想拦住她,因为老板希望单独与格力扎的母亲聊聊。 很快,助理发现这个女孩尽管不善言辞,却有着出其预料的固执。 “那是我的母亲。”格力扎开口,她将手按在助理挡在自己面前的小臂上。 “我的母亲。”她重复了一遍。 助理看着这个女孩的眼睛,格力扎直视着他。 那双黑沉沉的眼里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确切地说,那里什么都没有,像深不见底的坑洞,空旷、残缺也足够不详。 格力扎平时一直都在躲避别人的视线,可当她直勾勾盯着什么的时候,将这双眼睛露在人前的时候,非人感混着野兽的本能就体现了出来。 那种眼神,德列达菲洛家系的助理只在那些把夜晚过的仿佛没有明天的佣兵身上见过。 他放下了手。目送着少女走入屋子。 小臂微微发着抖,助理面无表情地将袖子卷了起来,被格力扎按过的位置红紫一片。尽管他只是个beta,但被一个小女孩抓伤了手臂的情形也是无法想象的。 “omega?”助理喃喃自语。 格力扎还没走进母亲所在的屋子,便听到了她怒声喊到:“滚!”随后又是什么被砸烂的声音。 威卢比努躲避着扔向他的杂物:“克丽丝,你听我说……” “滚!滚出去!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不是的,克丽丝,我想帮你。” “帮我?恶心!谁需要你这种东西的帮助,滚呐!” “克丽丝!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你的孩子想想吧,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我们可以过得很好!离开你们这些臭虫我们才能过得更好!你怎么敢再次来到我面前?你怎么敢!你有什么脸!” “她脸上带着伤!” 谩骂截然而止,克丽丝黛珞愣住了:“谁?谁带着伤?” “那个孩子。”威卢比努用悲伤的目光看着面前疯癫的女人,“格力扎,我记得是这个名字。” “格力扎?”克丽丝黛珞有瞬间的茫然,“我的孩子受了伤?” 女人抓着自己的头发。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我把她保护得很好啊。”她抬起苍白的脸,眼里含着泪水,“我有好好保护她了啊?” 威卢比努的目光温柔下来,面前的女人哪怕到了这么落魄的时候依旧美丽如初,他想伸出手触碰面前人的脸。 “先生,请不要把我当做借口。”格力扎站在卧室门口,盯着不远处背对自己而立的中年男人的手。 那只手刚刚似乎想要抬起来,做些不该做的事。 格力扎将目光移动到男人的后背。 威卢比努僵硬着身体。他转过身:“孩子你怎么来了?” 他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孩的脸。 那是一张与克丽丝黛珞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更为年轻……也就更接近威卢比努记忆中的,克丽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