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千浔[女追男]》 第1章 Chapter 1 金秋九月,距南大新生开学已经过去一个月。 疫情解封不久,安全起见,学校领导取消军训。为加强各学院间的联系,增进感情,校方决定开展一场篮球友谊联赛。 经过半个月的角逐,美术系和法学院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终将在下周男篮总决赛顶峰相见。 啦啦队刚训练完,卓予累得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队友递来手机,“卓予,你爸电话。” 卓予接过,去到一边,“爸爸。” 卓爸在电话里厉声质问:“卓予,你当初不是告诉我们你报的是宁大?” 卓予顿了几秒,猜出告密者,她语气平缓,“我知道你和妈妈不会同意我报南大,所以...” “真是胡闹,你这是在拿你的未来开玩笑!”卓爸怒不可遏,“你是不是还没放下你姐姐的事?” “姐姐”二字在耳边敲起沉钟,卓予更显沉默。 “卓予。”队友喊她训练。 “爸爸,我这边有点忙,回聊。” “你找时间给我好好解释清楚。”卓爸最后放话。 上午训练结束,队服被细汗涔湿,卓予换下衣服走出训练室。队友们要去食堂,问她要不要一起,她说:“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 午后烈日炎炎,整个校园犹如高速运转的巨大蒸笼,去往法学院的沿途,花草树木恹恹垂着头,偶尔有风吹来,也是热浪翻滚。 正值午休时间,法学院几乎没有学生走动。卓予也是第一次来法学院,门口指示牌清楚标记出教学楼内部教室排列。 辅导员办公室在四楼,卓予正准备上楼梯,二楼下来一个男生,摩根前刺发型,身着球服,身材修长,气质突出。 同时,与他绝佳气质相配的还有那头张扬耀眼的金发。 作为外来客,卓予主动让路,男生没抬眼,迅速从她身前经过。应该是刚打完球回来,他后颈冒出一个个圆滚的汗珠。还剩最后两格楼梯,他长腿一迈,双脚触及地面。 留给卓予最后的印象就是他挂在脖间那条细长的银链以及身上未被冲淡的薄荷香。 她回眸望了眼,球服背后的数字是3,ChenXun。 四楼导员办公室。 出于礼貌,卓予曲指敲了敲门。 “请进。” 声音颇为熟悉。 得到应允,她轻轻推开办公室门。 偌大的办公室,四下无人,两道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 对于她的到来,戴晟不显诧异,仿佛预料之中。 卓予轻置微笑,“我该叫你一声戴老师还是哥哥?” 戴晟面色柔和,“现在是私下时间。” 略过不必要的问候,她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你把我偷偷报南大的消息告诉我爸了?” 他脸上挂着浅显的笑意,出口却是果决:“卓予,如果你姐姐还在,不会同意你这样做。” “可姐姐已经不在了。” “正因为妍妍已经不在,你更应该和你父母好好生活。”他叹了口气,“你不该出现在南大。” “姐姐活着时我听她的。现在我做任何决定,只听自己的。”卓予目光微凛。 “你想怎么做,铤而走险,以身献祭?”戴晟声音绷紧。 “不管什么手段,目的达成不就好了?”她语气平淡,明明决定以身入局,却是置身事外的洒脱。 戴晟剑眉稍蹙。 卓予微微扬起下巴,笑颜从容又带着几分疏离,“哥哥,如果你能帮我,感激不尽。如果不能,戴老师,我希望你不要妨碍我做任何决定。” 她划出敌友以及明哲保身的界限。 戴晟盯着她,嘴唇紧抿。 “时间不早了,下午第一节是赵老师的课,要是迟到可就不好了。” 她似笑非笑地说,甩给戴晟一个潇洒的背影,刚握住门把手,他沉稳有力的嗓音落入她耳,“如果遇到什么困难,电话联系我。” 卓予莞尔,“谢谢哥哥。” 出了法学院,原路返回途中,卓予路过一片小树林。树荫下,她又遇见刚才那位“金毛”。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 卓予停下脚步,毕竟她不想撞破别人的告白。 听不清女生说了什么,只见她羞赧垂眸,递出一个信封,“金毛”自然而然接过。 女生离开,卓予以为他会拆开看,没想到他直接走向路旁垃圾桶,回身一瞬,两人目光交接,卓予抱臂看他。 “金毛”动作微滞,面对目击证人,本相信他会有所收敛,但卓予再次预判失误。 他淡定收眸,指尖一松,转身没入荫翳树林。 嚣张且目中无人。 他前脚刚走,打扫卫生的大爷后脚过来,将垃圾桶清空。 除了她,无人知晓这封告白信的下落。 - 下午的素描课,四小时连堂。 真人模特坐在讲台,教室安静,只能听见铅笔摩擦素描纸时留下的沉闷作响。 其他同学在认真作画,卓予却在赵誉靠近时突然顿笔,眉心微皱,面露难色。 他接过她手中的笔,随便勾勒,寥寥几笔,人物瞬间生动传神。 “谢谢赵老师。”卓予眉间忧绪化开,笑了笑。 “画的不错,只是细节部分还需注意。”赵誉揉了揉她肩,归还画笔。卓予嘴角弧度一滞,抬手接过,声线平稳:“下次我会注意。” 他温声细语,“下课来一趟我办公室。” 卓予:“好的,老师。” 下课铃声响起,赵誉让所有同学把作业交给卓予。 拿着厚厚一摞素描纸,她来到赵誉办公室。 赵誉办公桌正放着高考成绩单,卓予成绩名列榜首,甚至比第二名还要高出三十分。 南大美术系虽说也是全国名列前茅,可要论知名度却比不过宁州大学。卓予这个分数倘若冲击更好的学校,绰绰有余。 赵誉抒发疑问,“卓予,我有个问题,以你的文化课成绩为什么要报考南大?” 卓予抿唇犹豫一会,缓缓开口,“赵老师,其实我是来找你的。” “来找我的?”他脸上升起意味深长的笑容,“为什么?” 她说:“您的名声响彻学术圈,外界一致认为您是素描界最有望成为大师的人选。我怀着崇拜的心慕名而来,只希望可以成为赵老师的学生。” 她向前迈了一步,握住赵誉胳膊,诚惶诚恐道:“老师,我想和您单独讨教素描,如果学校杂人太多,时间和地点您来决定。” 赵誉端详了她几秒,启唇:“谢谢你对我的肯定,我们以后可以讨论学习,但还是要注意保持正常的师生距离。” 他将胳膊抽出,“作业放下你就可以走了。” “老师,我知道了。” 卓予垂下眼睑,人看起来有些失落。 在赵誉复杂的注视下,她走出办公室,关上门那刻,卓予落下的头颅重新升起,脚踩落日,背后霞光万丈。 回到宿舍,她用肥皂狠狠洗了几遍手,脱下短袖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舍友安绮见状,诧异地问:“卓予,这衣服不是你上周刚买的,怎么不要了?” “脏了。”她平静说。 “脏了洗洗不就好了,这个牌子好几百一件呢。” “洗不掉。” 她抱着换洗衣服去洗衣房。 — 决赛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卓予在镜前化妆,眉笔缓缓勾勒,镜中人发尾及肩,眉眼细长,鼻梁高挺,两片嘴唇薄薄的,典型的寡情长相。 五岁那年,蹲在垃圾桶旁的她被一个女生带回家。家中男主人问她名字,问她从哪来,她吓得不敢说话,躲在姐姐身后。 意识到她是被遗弃的,捡她回家的姐姐说,“爸爸,这个小妹妹看起来好可怜,要不我们把她留下吧。” 卓爸卓妈一直想要二胎,但卓妈身体不太好,备孕多年一直无果。夫妻二人商议一晚,最终决定第二天带她去当地政府,办理领养手续。 觉得这是上天赐予他们家的礼物,卓爸给她取名“卓予。” 卓予对这一切毫无印象。 她只记得从那以后,她再也不用躺在冰冷的,臭气哄哄的垃圾桶旁。姐姐的怀抱好温暖,带着少女的清芬。每晚搂着她,卓予都会很快入眠。 又过几年,她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每天上学,姐姐都会起早为她编发;第一次过生日,姐姐为她化妆,举办生日派对;第一次初潮,是姐姐教她更换卫生棉... 手向后抓了把头发,卓予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自从姐姐走后,她再也没留过长发。 啦啦队在候场区,看台挤满学生。卓予落座后望向赛场,一抹金色猝不及防撞入她的眼睛。他穿着上次那套白球服,双臂抱胸,正和队友交流。 卓予听到不少人在讨论他,队友A问:“那个黄毛是谁啊,长得还挺帅。” 安绮瞥了眼,道:“陈浔,法学院院草。”她一本正经地介绍,“身高186,体重75千克,AB型血。下面一句划重点,没有女朋友。” 队友B:“安绮,你是他家户口本啊,知道的这么清楚?” 卓予无声勾唇,拿起手机,准备给卓爸“一个解释”。 安绮清了清嗓子,“告诉你们一个八卦,想不想听?” “好啊,你说。” “陈浔是赵老师的儿子。” 卓予顿住指尖,视线再度投向球场中央。一丛阳光透过方格窗落至他肩头,那抹金色在一点点灼烧她眼瞳。 队友A:“What! 真的假的,他为什么不姓赵?” 安绮耸肩,“赵老师老婆家很厉害的,应该是上门女婿,所以孩子跟女方姓吧。据说她老婆去年给学校捐了栋教学楼。要不然赵老师今年能被评为优秀教师?哎呀,懂的都懂。”她挑了挑眉。 队友B:“你还知道啥小料,分享分享呗。” 安绮: “其实还有一件,但我不能告诉你们。” 队友B摇她胳膊,语气放软:“告诉我吧,安绮宝贝。” 安绮思忖几秒,“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一定要保密。”她声音压低:“是之前一个学姐告诉我的,据说当时闹得挺大,就是关于赵老师和一个女生…” 卓予呼吸渐沉。 这时,裁判吹响口哨,打断安绮即将出口的秘密。 全场屏息。 比赛正式开始。 嘿嘿,小宝们,看到宁大有没有点眼熟? 欢迎小宝们评论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 1 第2章 Chapter 2 这次比赛专门配备了主持人,主持人说:“下面有请美术系为我们带来开场舞。” 一群身穿克莱因蓝队服的女生款款登场,激情的音乐响起,全场尖叫,其中以广大男同胞的呐喊最为强烈。 卓予是领舞,位于队伍前列,露脐短衣,包臀短裙,两条笔直的长腿闪闪瞩目,捕获全场目光。 “美院美女真多啊!” 说话的是裴朗,和陈浔同为中锋。 陈浔手肘撑在膝盖,垂着脑袋,没理。 裴朗凑近,“靠,陈浔,你快看前面那个领舞,小腰扭得真带劲!” 陈浔抬眼,胸腔跟随鼻翼翕动一起一伏,震耳的音乐还在继续,盖过他此刻沉重的呼吸。 裴朗问队友:“那女的叫什么?” 队友答:“好像叫…卓予。” 视线不期而遇,她的名字落入陈浔耳朵,阳光虚晃过眉角,不知是不是幻觉,她竟在对他微笑。 笑颜涟涟,笑意却并不友善。 音乐结束,啦啦队退场。 卓予路过美院男篮队,有男生瞄她眼,吹了个口哨。 男生五官硬朗,肩宽腿长,名叫许博玮。高中时期阅女无数,现今追了卓予一个月,还没要到微信的情场浪种。 她笑说:“加油。” “赢了有什么奖励?”许博玮挑眉。 “打倒他,我就把微信给你。”她手指着陈浔方向。 “你说陈浔啊。”他视线循过去,轻嗤,“说话算数,别又把老子拒绝了。” “机会就在眼前,要不要你自己把握喽。”卓予耸耸肩头。 另边的法学院队伍—— 陈浔正带护腕,裴朗好奇问了句,“陈浔,那妹子刚好像在指你,你们认识啊?” 他问出这话并不奇怪。 自从陈浔顶着头金发来南大报到第一天,他的名字就在学校炸开锅。 那天过后,他多次做客学校表白墙,裴朗也无数次从女生嘴里听到陈浔二字。 因为和陈浔走得近,他也间接在校园风光一把。 “没印象。”陈浔淡声回,“比赛小心点,许博玮打法不太干净。” 裴朗信心满满,拍胸脯:“根本不带怕的,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赛前握手环节,许博玮佻声说:“陈浔,待会下手要是没个轻重,你多担待啊。” 陈浔笑了笑,没搭腔。 裁判声号响起,正赛开始。 许博玮势头强劲,但裴朗防守工作做得到位,从队友手中接过球,先做了个假动作,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给陈浔,“陈浔,接着。” 陈浔起身控球,肌肉线条在空中划出闪电弧度,单手扣篮,投中一个二分球。 全场响起暴风雨般热烈的掌声。 “漂亮!”裴朗过来抱住他。 许博玮朝队友吼了声,“你们几个怎么防的?” ... 第一局结束,24:22,法学院以两分微弱优势领先。 中场休息,与赛场风光不同,陈浔倚在栏杆,鼻息沉重压抑,像是耗尽全身力气。 裴朗递来毛巾,皱眉:“你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没事。”陈浔声音孱弱,接过毛巾擦汗。 “如果不舒服就退场,比赛而已,别拿命开玩笑。” 陈浔没接话,他这状态让裴朗隐隐担心。 许博玮在和队友商量下半场对策。有女生走来,身穿克莱因蓝队服,长发及腰,温婉可人。她递过瓶水,语气绵绵:“许博玮,喝点水,温的。” “谢谢啊。”许博玮扯唇,接过来。 这幕落入看台美院女孩们的眼中。 安绮唏嘘,“田甜对许博玮可真是一往情深啊。” 队友B接:“可是有什么用呢,全美院谁不知道...” 话没说话,田甜回到看台,朝卓予浅浅笑了下,“麻烦让一下,我要过去。” 卓予撇膝盖,让出位置。 十分钟过后,裁判吹响口哨,下半场比赛开始。 美院更换战术,其他队员做防守,许博玮负责进攻。 安绮:“我去,许博玮打兴奋剂了?这么猛?” 猛,确实很猛。 陈浔突破重重防守,奋起拦球,结果被他撞倒在地,裁判没喊停,比赛继续。 陈浔缓了会,爬起来。 剩最后五分钟,双方还差一个二分球的差距,许博玮纵身一跃,线外起跳,陈浔没拦住。 篮球完美入筐,三分落地。 美院赢得比赛的胜利。 掺杂泄气声的欢呼响彻球场。 赛后退场,许博玮拍了拍他肩,歉意满满,“兄弟,不好意思了哈。” 陈浔脸色苍白,前额覆满细汗,已经喘得发不出一点音。 许博玮啧声,“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他转头瞄眼看台的卓予,扬唇,比了个电话手势。 卓予尽收眼底,未做回应。 裴朗叹口气,收拾完东西过来,“撤?” 陈浔坐在球架下,抬手指,“你先走。” “你...没事吧?” “嗯。”陈浔低哑应。 裴朗跟着大部队走出体育馆,啦啦队等人走的差不多才退场,离开前,卓予回眸。赛场空荡,摇旗呐喊的恢宏已然不再,球架下的人脊背微颓,孤寂伴身。 日落西山,风轻不燥,校外新开了家甜品店,女孩们热烈讨论待会去买什么。 安绮问卓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她忽然顿步,说:“我东西落在更衣室,你们先走吧,我待会赶过去。” 安绮压唇角,“刚离开前还叮嘱你们带好东西,你这脑子...好吧,那一会见喽。” “嗯。”卓予笑着点头,走了几步,她听队友问:“安绮,你刚刚没说完的秘密是什么…” 答案融入风里,卓予什么都没听清。 重新回到体育馆,四周静谧,所有一切都按下暂停键。 卓予脚步轻缓,于他身前站定。 陈浔没反应,稳地似尊雕像,唯一能证明他存在的只有那急促而微弱的呼吸,如随风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鞋尖相对,她单膝跪地,气吐如兰,“你怎么了?” 陈浔扬起脖颈,金黄的碎发松散垂在额头。 卓予这才发现他生了双好看的琥珀色眼睛,眼尾泪痣性感纯情,银链上的灵蛇吊坠刺眼夺目,又透着几分冷感。 错频的搭配在他身上却又是道不出的和谐。 “需要我帮你吗?”卓予语调如一。 陈浔手肘撑在膝盖,呼吸沉沉,似是压抑着什么,几片薄肌绷紧。强撑着盯了她一会,垂下脑袋,表明立场:他不需要任何人。 卓予双手托起他下巴,没等说话,被他挣脱。 如果她还想再来一次,那她可以毫不费力地成功。 但她没有,她耐心同他讲:“我知道这是你的秘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生病的事。” “现在只有我和你,你可以信任我。” 剩下的时间她不再说话。 约莫过了一分钟,陈浔重新掀起眼皮,认命般指了指休息区的包。 卓予脸上漾出抹弧度,为他取来,将里面东西全部抖出,发现一瓶气喘喷雾剂,她问:“是这个吗?” 陈浔点头。 “仰头。”她轻轻说。 陈浔照她说的做。 卓予将喷头抵在他唇边。 他肤色极白,超乎常人近乎病态的白。眼睫细长浓郁,根根分明,连成小扇,随胸腔颤动。 四目相对,两道视线毫无阻碍相遇,她笑说:“你长得真美。” 卓予在欺负他现在不能说话。 “小扇”在空中滞了几秒。 呼吸回缓之际,陈浔的目光更为直接,也更为迷离。 卓予没有用帅,或好看...等泛泛词来形容他。 这些词正确却不准确。 陈浔眉眼偏清秀,没有攻击性,但下颌骨又很清晰,迸有力量感,以至于显露出几分傲居。 卓予蹲在地,直至他可以如常人一样独立呼吸,她率先站起,把手递给他。 陈浔不接,收拾完散落的东西,单手撑地,借力起身,低声道了句谢,转头就走。 有礼貌,但不多。 卓予冲他背影喊:“你站住!” 他没听。 卓予小跑追上他,陈浔前走,她后退,两人呈面对面的姿势。 “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话语虽有埋怨,面容并无不悦。 陈浔没理,步调却慢下来。 她嗓音含笑,如夜莺奏鸣,“她们说,你叫陈浔。” 陈浔:“...” 卓予娓娓道来:“她们说,你身高186,体重75千克,AB型血。” 陈浔停步,他停下并不是因为对她的话感兴趣,而是因为卓予背后有格台阶。 他不咸不淡地问:“她们还说什么?” “她们还说…你没有女朋友。” 她脸凑近,看他反应。 类似话听多了,他反应极淡,甚至懒得掀眼皮:“我没有女朋友,然后呢?” “既然这样,陈浔同学,给我三个月,让我追到你,可以吗?”她伸出达成友好合作的手。 陈浔轻置一笑,闲散道:“我不喜欢短发女生。” “意思是我把头发留长,就有机会了?”卓予自信从容地问。 陈浔好整以暇地瞧她,卓予头发被精心打理过,瀑布般悬在肩线,耳廓处挂着几缕深绿挑染,像只不易驯化的野孔雀,喜欢掌控,喜欢运筹帷幄,永远不会明白挫败的滋味。 倘若有日这只野孔雀垂下高傲的头颅… 他唇角微微上扬,出于某种莫名的情绪和期待,到嘴的“我不打算在大学谈恋爱”变成:“你可以试试。” “那加个微信?”她顺势掏出手机。 “第一次见面就要微信?” 卓予反问:“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 陈浔默了几秒,失笑。 卓予:“所以,给不给呢?” 他静静地看她,她也无声地端详着他。 阳光下,陈浔的眼睛像闪着金色微光的晶莹琥珀,搭配他金黄的发,整个人多了几分骄矜。 他悠然开嗓:“没带手机,下次吧。” “好吧。”她故装惋惜。 陈浔问:“你还想说什么?” 卓予思忖,道:“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卓予。”她接着补充:“‘欲将取之,必先予之’的予。” 陈浔反应常常:“还有?” “你还想听什么呢?”卓予眨眨眼睫。 陈浔盯她半晌,说:“留着吧。” “别跟着我了。”他目不斜视地离开,肩膀擦过她身体,留下抹灼人的体温。 他高挑的身影逐渐淡离视线,卓予脸上肤浅的笑意渐渐褪下,通知栏显示许博玮发来的好友申请,她再次点下拒绝。 回到赛场,球架下躺着一颗孤零零的篮球,卓予拾起,瞄准篮筐,起跳。 “砰。” 一击即中。 第3章 Chapter 3 陈浔当晚回了趟家,陈紫铭和赵誉都在。 饭菜已基本备齐,四菜一汤摆在桌,桌上两人均未动筷。 陈浔换好拖鞋,喊了声爸妈后洗净手回到餐桌。 为了上学方便,他在南大附近有套独立公寓,平常一般不在家中留宿,今晚之所以回来,皆因陈紫铭一通电话。 落座,赵誉主动为他盛了碗汤。 一个月没回家,陈紫铭问他在学校近况,陈浔态度如常,有问有答,席间其乐融融。 饭吃到一半,陈紫铭才步入今晚的主题。 “我听你爸说,你今天参加篮球赛了?” 赵誉轻声一咳,陈浔没吱声。 “陈浔,你如果再不爱惜你的身体,别怪我不顾你的意愿强制送你出国。”她已有几分不满。 原本高考结束,陈紫铭计划把儿子送到美国疗养,至于学业这块,也已和当地院校打好招呼。可陈浔自小在国内长大,陈老爷子也上年纪,对这个外孙格外宠爱,出国之事也就一再搁置。 陈浔只是轻嗯一下,未说其他。 吃过饭,又陪父母聊了会天,陈浔起身要走。陈紫铭见天色已晚,想让家里司机送他回去。他说不用,捡起一把保时捷车钥匙,扬了扬手,意思是要开这辆。 陈紫铭沉默片刻,决定随他去。 他微微勾唇,分别向两人道别,关门离开。 陈浔走后,陈紫铭靠向沙发,揉着太阳穴。阿姨过来将果盘收走,赵誉让她去煮碗安神汤,他帮妻子轻揉穴位,“你也别把孩子逼太紧,他已经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我要是不管他,他不知道会怎么作贱自己。”女人拧眉。 陈紫铭知道陈浔性格,表面乖张,背后习惯我行我素,目中无人,倘若不加收敛,日后指定吃亏。 赵誉手法轻稳,沉默许久,试探性地抛出一句:“老婆,你还记得卓妍吗?” “就是几年前跳楼那个?”她声音柔柔的,神经脉络跟随赵誉指尖跳动,“怎么会突然提起她?” 当年为了帮赵誉洗白,陈紫铭耗尽不少人脉,四处打点关系,才将这事压下去。 赵誉镜片折出细碎的光,云淡风轻,“没什么,只是想对你说一声谢谢。” 陈紫铭拍了拍他手背,细声说:“我知你是冤枉的,你我夫妻多年,说谢未免见外。” 她继而又道:“你待陈浔视如己出,帮你也是应该的。” - 夜晚八点,一辆保时捷稳稳刹在赛车俱乐部门口。 陈浔刚下车,马上有人凑过来,乐呵道:“呦,陈公子来了。” 他是俱乐部的常客,家底厚实,为人慷慨,自然四处受人拥簇。 陈浔身穿烟灰色上衣,上手插入卫裤口袋,他肤色本就白净,在白炽灯的衬托下,浑身上下散发出淡淡的光圈。 跑道引擎轰鸣,一辆刺眼的黄色赛车驰骋黑夜,那是许博玮的车。 陈浔挑下巴,问:“他人怎么了?” “求偶失败。”有人回应,紧接打趣,“到底是什么样的才能把他迷成这样?你俩一个学校的,没点消息?” “不清楚。”陈浔漠不关心,兀自走向自己的赛车。 刚坐稳,副驾车门打开,美女轻车熟路扯过安全带,略一挑眉,“介意吗?” “随便。”陈浔瞟了眼,没顾对方是否准备好,他猛踩油门,“轰”的一声,暗黑的车身犹如高速运转的梭子,一瞬之间,只剩团团扑鼻的尾烟。 美女没坐稳,胸前柔软的两团撞在陈浔胳膊,姿势维持了一会,见他没做反应,她暗自勾唇,手指在他小臂游移。 指下触感温凉,她拇指探到圆鼓鼓的一块东西,起初她并未在意,直至湿热袭来,不似他肌肤的干爽。 美女定睛一看,才发现指下竟是一条吐着信子的小黑王蛇,她顿时大惊失色。 “别叫,会吓到他的。”陈浔轻声警告,加大油门,弯道超车。 晕眩感紧随而至,她的身体又撞在门板,美女惊魂未定,尽管想维持体面,可还是抵不住内心的恐惧,“你喜欢养蛇?” “它不咬熟人,至于陌生人。”陈浔笑说,“我不确定。” 美女咽了下喉咙,后半段车程规矩坐在副驾驶,期间时不时瞥向陈浔。 夜色中,他的目光犀利冷韧,尖尖的喉结上下细微滑动。 靠近的想法再度萌生,却又怯于那个扬起的黑色脑袋,颇似警戒线,望而却步。 临近终点,陈浔猛打方向盘,车身极速旋转,在地面留下两道辙痕,最终稳稳停在终点线。 陈浔下车理了理头发,衣服沾染了劣质香水味,他皱皱眉。听见有人问,“我们待会去酒吧,你去吗,老许请客。” 他想也没想,双手插兜,朝自己车的方向走,“不去,明天有早八。” “陈公子真是三好青年,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妞。” “哈哈哈!” 有人在后面跟着笑。 陈浔开车从俱乐部离开,中途车窗半开。 路边垃圾桶旁多了件烟灰色短袖。 - 第二天清晨,卓予收拾完刚出宿舍楼,就遇见了许博玮。 他不知站了多久,看起来不太好。凑近时酒气冲鼻,卓予伸手扇了扇,礼貌性吐槽一句,“你喝了多少?” 许博玮上下打量她,轻讽:“打扮这样要去哪,美院一二节没课吧?” 卓予没否认,眨了眨眼睫。 许博玮实在是受够她轻飘飘的态度,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窝气得很,“卓予,我热脸贴你也贴够了,你今天给个准话,我们俩到底能不能行。” “我不喜欢你。” 卓予如他所愿。 许博玮呼吸一滞,“你有喜欢的人?” “和你有关系吗?” “是谁?” 她笑着说,“我凭什么告诉你?” “不说是吧?”许博玮咽口气,不服输的劲又上来了,“好,你等着,你TM最好别让老子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 卓予向前凑了一步,呼吸相互缠绕,她应该昨晚刚洗过澡,沐浴露的香气还没完全消散。 她眉眼含笑,慢慢伸手,许博玮呼吸又没出息的,软了。 下一秒,右侧脸颊有些辣辣的疼。 “以后再骂我一句试试。”卓予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许博玮抬手捂住被她扇过的地方,盯着她离去的身影,舔了舔唇,低吐,“艹!” 在原地站了会,正准备回宿舍补觉,手臂被人抓住。 田甜笑盈盈道:“许博玮,你下午有时间吗,要不要去看电影?” “没时间,不想看。”许博玮冷脸薅了把头发,表情不耐,“还有事没? 田甜想问,他是不是来找卓予的。 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摇头说没有。 “没事就先走了。”许博玮恹恹回。 田甜立在原地,掌心逐渐收拢。 * 法学院第一节是朱教授的课,朱教授在南大德高望重,业内许多优秀的律师都曾是他的门徒。 路过的法学院学生和同伴说,“快点走,还有十五分钟,别迟到,这件可是朱教授的课。” 卓予彼时正站在法学院门口,身侧是急步匆匆的学生,她掏出手机,给卓爸发了条语音,“爸爸,我已经和学院说过了,退学手续要三个月才能办好。” 卓爸紧接跟来一条语音,卓予没点,手机熄屏,跟随学生们一起进教室。 陈浔坐在教室前排,要发现他其实并不难,黑头攒动中,那丛金发亮得刺眼。 卓予来到他那排,对最外面的同学说,“你好,麻烦让一下,我要进去。” 男生抬眼,觉得这人有些面生,以前没见过,却也什么都没表示,起身让座。 陈浔正低头看案例资料,书包放在身侧座椅,对周围不管不顾,还是裴朗顶了顶他臂肘,方才回神。 他疑惑地睇去一眼。 裴朗挑起下巴,黠笑,示意他看对面。 陈浔脖颈旋转一百八十度,不知撞到什么,散漫的目光稍微凝聚。 八点多钟,日光挥洒,她的头发有了他的颜色。卓予嘴唇勾起一丝弧度,“你旁边有人吗?” 顿片刻,陈浔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怎么知道我课表的?” “如果我想知道的话,很难吗?” 陈浔眼皮微眯,不顾卓予所在的处境,耐心等一个解释。 事实上,两人目前已然成为焦点,只是这幕常有发生,同学们见怪不怪。 或许有人好奇这位新来的多久会把陈浔拿下,又或是她多久会认清现实,狼狈离场。 陈浔不好追,是心知肚明,摆在明面上的。 上课铃声响起,讲台站上一位男人,手提公文包,尽管已逾近中年,头发浓密且梳理得一丝不苟。 教室的躁动偃旗息鼓。 卓予压低声音,语气放缓,“上课了,让我坐下,好不好?” “求你。” 陈浔欣赏着她窘迫,不自然的神色,几秒过后,勾唇,挑起书包带,眼神示意裴朗往一边挪。 裴朗暗笑,十分配合。 上课后,朱教授在上面讲课,台下的学生低头看资料。 卓予上半身凑近,戳了戳陈浔小臂,“我没书,可以和你看一本吗?” 陈浔没接腔。 “美女看我的。”裴朗把自己的递过去。卓予不接,望着陈浔眼睛,唇形勾勒,“我只想看你的。” “能看懂?”他终于说话。 “看不懂,但我可以试试。” 陈浔一记闷笑,资料往中间挪了挪。 自此之后,长达一个小时的课堂,两人再无交流,卓予来法学院,仿佛只为听课而已。 与往日的闲散肆意不同,陈浔上课认真做笔记,期间朱教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也是对答如流。 中途短暂休息过后,大屏幕出现一道案例分析题:【张某被小区窜出来的小狗给咬伤了,狗是李某搬家时遗弃的,但是社区内的杨某会时不时给社区流浪小动物喂吃的,问张某该找谁赔偿?】 这题对法学院的学生来说不难。 朱教授开始随机找人,很快便有了目标,“第三排那位短发女生起来回答一下。” 第三排。 短发女生。 卓予自动起身。 朱教授有些疑惑,“这位同学怎么之前没见过?” “老师,人家不是来上课的,是来追人的。” 台下不知是谁说了一嘴,立即引起私语。 “哦?追谁的?”朱教授鲜少好奇。 “还能是谁啊!” 众人把视线汇聚到沉默的陈浔身上。 一切尽在不言中呐。 朱教授明了,笑容可掬,“那这位同学,这题是你自己答,还是要找人帮你啊?” 台下有人哄笑,期待英雄救美。 奈何陈浔一直是看戏状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卓予表现得游刃有余,“狗是李某的所有物,由于李某没有对狗完成妥善安置,所以张某应该找李某赔偿责任。” 朱教授满意点头:“很好,请坐。” 卓予落座时,和陈浔目光短暂接触,她挑下眉,陈浔偏头一笑。 下课后,卓予跟着他走出教室,陈浔站在上一级石阶,低眉:“你貌似对法学很感兴趣。” 卓予思考须臾,“如果我没学画画的话,法学确实会成为我的专业。” “为什么要学呢?”他又问。 “因为赵老师啊。”卓予脱口而答。 陈浔表情有稍许变化,似笑非笑的。 她继而耸肩,“好吧,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姐姐。” “你姐姐?” “因为姐姐有没有完成的心愿,所以我想替她完成。” 他只是点点头,并未说其他。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说着,卓予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素描纸,“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 卓予微笑点头。 陈浔接过,打开一瞬,呼吸不由得微滞,画纸上平铺直叙了一个故事,一个落日前的故事。 篮球室的球架,散落的物品,朦胧的光雾,以及雾中一对男女的侧影。 陈浔怔忪片刻,他讶于她的记忆力,相遇不过短短几分钟,竟可以毫无参差的描绘出来。 “你喜欢吗?” “为什么会送我这个?” “算是见面礼?”她想了想,又道:“老师说,画笔是我们的第二双眼睛,也可能是觉得这一天很特殊,所以就想记录下来。” “特殊?” “对啊。”卓予也似回味,“因为那天我见到了别人眼中不一样的你,只有我能见到的你。” “你喜欢吗?”她小心翼翼地又问一遍。 陈浔喉结细微滑动,画纸夹在指缝,稍微一松便随风而散。 她抿唇,佯装轻松,“即便你不喜欢,也请不要丢到垃圾桶里,好不好?” 陈浔眼眸半阖,好整以暇地瞧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接近透明。 “美院还有课,可以送送我吗?”卓予试探。 陈浔不语。 没等来答复,她大方地笑,”和你开玩笑的,我先走了,拜拜。” 卓予与他挥手告别,回身瞬间,侧颜被短暂捕获,陈浔想起方才画中那幕,她跪在他面前,双手托起他下巴… 眼睛不知被什么刺到,微微有些痒。 “什么东西,搞得神神秘秘。”裴朗想瞥一眼。 陈浔回神,抬臂挡住,撂下句,“别好奇。” 他走在前头,路过丛林小径的垃圾桶,画纸在指尖缠绕,擦过轻沉的空气,陈浔最终拢了指尖,稳稳收好。 作者非法学专业人员,如果行文有纰漏之处,欢迎指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