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泪雨》 第1章 少年游 《风泪雨》 2025.7.1 文/33凡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堕落,是唯一滚烫的活着。」 * 雪落一身白,冷与纯,皆是此刻。 “吱吱呀呀……” 行李箱滚轮碾过积雪,拖曳长长的尾巴。 身无分文的人携着千斤重担,在夜色中踩出一串小小的冷太阳。 白洛被房东赶出来了。 不知道该去哪儿。 回学校?住酒店? 全身的家当不足十元,深夜打车返校至少需要十元,何况学校门禁已关闭。 再者,住酒店更是遥不可及,最廉价的旅馆亦需百元。 客观而言,她存在更佳选项。 小叔叔的私人飞机随时待命,横跨半个地球的航线只需一句应答,可她婉言谢绝了。 她不愿欠他。 身处巷腹,光线稀薄,砖墙上的裂缝渗泌阴冷的湿气,浸透脊背。 雪粒落及卷长的黑睫,目光所及白晃晃一片死寂。 唯有寒风掠过袖口,捎来一缕冷冽的触觉。 “咳咳咳……” 白洛忽被寒流呛得喉间发紧,连声咳出破碎音节。 再抬眸,已拐入另一条老巷。 ——南风巷。 一弯铜牌斜倚在巷口砖墙畔,牌面呈长方形,表面覆满苔绿的氧化层,边缘处微卷翘。 牌面正中,“南风巷”三个楷书大字镌刻,笔画遒劲有力,凹槽内积着陈年尘土。 最下方小字仅指甲盖大小,需借巷口斜照的光线才能辨清。 ——跟着风走,一路向南,再向南。 脚步踩在凹凸的碎石板上,回声被两侧高墙反复折叠。 冽风从巷口灌入,缠着腐叶与霉味的气流在窄道中来回冲撞,衣摆被推搡得猎猎作响。 南风巷的尽头是凛冬的空白页。 倏忽间,有一缕灯火穿雪而来,暖光与冷色撞出烟火气。 眼前咫尺之物皆模糊了轮廓,唯有黑色卫衣的轮廓在雪幕中浮沉,俨如一团被夜色浸透的雾。 是一位自寻困厄的少年。 孤灯长夜,有家不回。 黑色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半张脸,纯良面具底下藏着择人而噬的狠戾。 冬夜冷雾袭来,呼吸间丝丝缕缕的寒气。 白洛冷冷淡淡瞟他一眼,复又匆匆敛回目光。 权当一泓冰水汽。 破败路灯下,少年鸦睫浓密,低垂时半枚瞳孔笼入阴影,余下半边眸仁淬着冷郁的光。 风雪扫过他被路灯描出轮廓的侧脸,整个人蒙着层灰蒙蒙的颓败感。 “啧。” “无家可归啊。” 低哑腔线冷不防砸人耳膜 ,隔绝了漫天纷扬的碎雪。 “小、可、怜。” 三个字眼被一顿一拖咬重。 慢行的身影戛然而止,停在路灯映亮的一方小天地。 白洛有意慢半拍侧头,脸色隐于忽明忽暗间睨他。 少年眉眼生得野,骨相冷戾,生得一副薄情相,却自带一层贵少爷滤镜。 是他。 居民楼的大妈们口中的不良少年。 白洛大一下学期搬离校园,在老城区租下一间独室公寓。 租金低廉,正契合她节省开支的考量。 公寓面积虽逼仄,但五脏俱全,独居生活自由自在。 但入住不足两日,老城区发生凶杀案,消息登载于晚报。 她倒不害怕,惟添了几分警惕。 老城区的街巷无明确的东南西北,巷道彼此勾连,却又各自藏匿。 行至某处斑驳锈蚀的铁门前转折,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四方天井。 而绕过半倾颓壁的残垣后,又被逼仄的通道引回原点。 部分胡同看似封闭,墙隅却暗设石阶,曲折连通上层宅院后院。 另有门扉半虚掩,推开后实则通至另一片区巷区路径。 砖墙表面斑驳剥落,两侧藤蔓肆意攀爬,方向感模糊,让人分不清该前进该后撤。 白洛为不迷失方向,每日兼职迟归,刻意挑选灯火通明、霓虹交错的矮巷返回。 第一夜与他擦肩而过时,南风巷尚在新闻外苟延残喘。 待凶杀案新闻曝出的次日始,总在破破烂烂的南风巷撞见他。 时而倚着摇摇欲坠的砖墙,指节间的烟蒂明明灭灭。 时而蜷靠残败的路灯柱,将罐装可乐的泡沫灌入喉间。 无论夏至冬至,无论炎热寒冷。 仿佛南风巷才是他真正的家。 惯常鸭舌帽或连衣帽遮面,帽檐压低。 今夜亦不例外。 宽大卫衣帽牢牢压着灼目银灰碎发,仅露出一双冷情凉薄的眉眼。 只不过唇间没了烟蒂的猩红,指骨间没了可乐的冰凉。 而是嘴里叼着一枚未知口味的棒棒糖。 宛如不良少年中的异类。 坏,不够彻底。 好,不够纯粹。 日月倥偬,记忆的灰度半明半晦,如雪地中的脚印,清晰又模糊。 白洛从未将他细细勾勒,但此刻隔着纷纷扬扬的雪片,忽觉有几分眼熟。 疑似南淮一中红名单上永不落败的少年,又似高三夺去她初吻的人。 是一个颇为少见的姓氏,薄什么yan。 记不太清了。 但怎会沦落成这般颓败落魄的模样? 又怎会和她有几分相似? 睫毛颤了颤,雪落鼻尖,无声,无痕。 但她徘徊于一种惘然。 彼时的南淮一中,薄阽是一道永不褪色的晚霞,染红了十八岁的天空。 是所有日记本中被反复描摹的轮廓,是走廊转角被窃窃议论的名字,是毕业合影中最灼烫的一抹笑。 张扬恣意的少年,是众人记忆中的一帧定格。 他的未来该是星辰大海的征途,应绽放万里春色。 无论风雨,永远晴空万里。 如今的他,沦落至死胡同中一条暴躁的疯狗,见谁咬谁。 咬穿了青春,也咬碎了自己。 现在……又来咬……她。 毕竟,疯狗从不辨是非善恶,只循着混沌本能嘶吼。 白洛本欲漠然置之,心底却忽生一缕戏弄。 倒要瞧瞧失了智的狗如何咬人。 “要收留我吗?” 语调疏离,携着不近人俗的冷冽。 无家可归处,暂借他一隅屋檐,权作露宿的枝头。 路灯下的人,半面笼于晦影,半面浴于冷光。炯炯目光将眼前人困于瞳孔的焦点。 女孩的面靥捻着一层白凝,非尘世脂粉所能比拟。 五官清丽绝伦,唇珠滚滚分明,下颌鹅蛋般尖俏。 美得易碎,却又摄人心魄,教人徒生怜惜,又不敢贸然趋近。 雪落无声,人成雪色,世界只剩白与灰的层次。 分不清哪是雪,哪是衣。 伸出手,接住一片雪,手心立刻被白色填满。 薄阽生就一双妖异的桃花眸,眼底的坏水直往上涌,心腑漾起一声意味叵测的笑。 “缺个暖床的人,你可行?” 声线杂着凝聚的冷磁,似有似无低哂。 话有缘由,他的出租屋亦是单间公寓。 客厅陈设的破旧沙发窄小。 一者高姚170,一者挺拔188。 时值凛冬,寒风裹着彻骨冷意穿透薄壁,客厅冷空气凝滞。 睡沙发无异于自投寒渊。 倘若白洛颔首应允。 两人要么共挤一张单人床,彼此体温相熨孤冷。 要么在地面铺陈被褥,寂寥分摊逼仄空间。 再者,白洛婉言拒绝。 白洛的指节在阴影中缓慢收拢,抬眼恰巧跌入他瞳底淬着的笑意,坏的坦坦荡荡。 分明是笃定她无从拒绝。 可转念一想,左右再无比露宿街头更坏的境地,至少他坏的坦荡,不似阴诡难测。 也罢,纵容坏意漫过心防,权作雪夜中一簇明火,总比寒夜独行来得温热。 两人的目光在雪夜中潮湿纠缠,时而昏昧,时而灼亮。 “可。” 唇角扬起半弧未绽的笑意,冷绡危险。 潮湿的砖墙浸着夜露,南风巷暗影处,两道满身泥泞的灵魂不期而遇。 他们不言不语,相互取暖,相互救赎。 * 居民楼为千禧年七层单元式建筑,三个独立单元并列而立。 各单元入口处均设宽约两米的露天楼梯。 推开锈得几乎卡死的铁门,楼梯产生空洞的“吱呀”声响,回声游荡于廊道间。 白洛唯一拖曳的行李箱在她应允的刹那,倚在昏暗灯影中的人径直接过。 “真他妈冷。” 恍惚间,察觉腕间温度骤升,有灼烫弧线虚掠肌肤。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少年抓住了一生永不熄灭的光,抓住了整个世界的黎明。 抓得发颤,生疼。 他的掌心不再空荡,而是有了女孩的温度,和整个冬夜的皎洁。 薄阽如领一个懵懂的孩子般,一步一履踩着夜色引她回家。 夜风撩乱他的银灰发,几缕碎发垂落,遮蔽了眼底光影。 白洛凝眸咫尺之人清瘦的骨骼,忽觉自己自坠天罗,陷入了某精心编织的狼窝。 少年骨血间分明镌刻着浪荡,偏生一副斯文清隽皮相。 矜冷得惊心却亦刺痛人心,教人痛得清醒,醒得破碎。 总归不该靠近的。 可惜木已成舟,退无可退。 扶手栏杆漆皮剥落,焊点裸露。触摸时,粗粝的锈粉簌簌沾满手心。 二楼转角处的灯泡不知何时碎了,玻璃碴子嵌在水泥地面,反射着细碎的光。 三楼灭火器锈蚀严重,红色漆面褪成暗红,潮湿闷热,霉味淤积。 四楼窗框残缺了一角,碎玻璃耷拉在外墙,映着远处新建高楼的霓虹。 薄阽取出钥匙开门。 廊道内终年幽暗,灯泡常年缺电,仅余几盏声控灯覆满尘灰。 待脚步声逼近方挣扎着亮起惨淡光线,照出墙面斑驳的广告纸层叠交错。 膏药、香烟、戏院演员画像与寻人启事、水管维修电话、褪色计生标语无序混杂,字迹模糊难辨。 门框倾斜的门板“吱呀”一声推开。 室内依旧阴晦,唯有天花板一盏裸露钨丝灯泡散发有限亮光,灯罩积尘厚重,滤得光线愈发昏沉。 呼吸间浮着一层空洞的涩,糅杂着一股烟草的清苦味。 不刺鼻。 白洛被带至褊狭的卧室后,方觉腕间已洇一层薄薄的汗。 是怕她逃么? 时长。力重。 纵使取钥匙启门时,亦不肯稍松分毫。 卧室仅置单人床一榻,衣柜一具,床头柜两座。 余物皆虚,唯留空寂。 唯一的窗牖覆旧式窗花,透光时染浑浊的绯色调,室内诸物皆笼阴影。 窗外雪落得急了,一呼一吸间白雾弥散,漫天飞丝相接。 薄阽活动了一下腕骨,眉弓凛然一抬,晒出一小片冷蓝光。 “要加联系方式吗?” 语气颇有礼貌。 二维码已备妥陈于目下,岂有忽视的道理? 自当顺势而为。 “叮!” 山水相逢成功。 白洛正斟酌是否自我介绍时,聊天界面闪现一行消息。 [薄阽] 薄阽(bó diàn)。 唇齿间无声复诵。 心底的猜测无形消散。 南淮一中红榜单上从未掉下神坛的少年,怎会一身落魄气象? 可她也从未听朋友提过,他有兄弟啊。 奇了怪了,长得真挺相似。 [白洛] 匆匆回复两个字。 经由微信交流认识亦可。 “你睡里面,窗边的矮柜归你。” 薄阽示意单人床的内侧及窗畔矮柜,随即将视线移至整体衣柜。 “左边柜子空的,归你,右边,我的。” 末句“你随意”落定,转身离开卧室。 而门后昏影中的人,眸中的疑虑凝成笃定。 怎会有人刻意腾出一隅矮柜予她,甚至让出半具衣柜的空闲? 莫非他的物品稀少得无需更多空间? 抑或,早有预谋? 见他走出卧室的夜色,行动先于思维一步。 “你干什么去?” 又又又又开新文了,这本应该是个长篇,20万字左右。男女主都是非常命苦的小可怜,不喜欢酸涩的宝宝们可以避雷了。 女主经历很惨,没有你想不到的,只有我写到的。 穿插着高中回忆,回忆我会用__这个符号隔开。 __ …… …… __ 符号中间的是回忆,不喜欢回忆的可以略过。或者觉得我叙事太混乱,不喜欢,及时退出。只希望每位宝宝们愉快看文。 这本随缘更了,时间可能不定时。可能两三天一更。 预收下一本《熠火蝶》,绝对小甜文哦,求收藏。 双豪门‖男女主已成年‖大学校园到婚纱 ⑴简凝回国当晚被迫成了栖大闻名假迩的祁熠的临时女友,阴差阳错还滚了床单,简直荒唐。 面对母亲“恋爱要像样”的要求,她驾轻就熟配合演出,不过是场应付差事的敷衍戏码。 ⑵第1天教学楼前紫薇树荫下。 简凝抿了抿唇:“祁熠,我能请你吃顿饭吗?” 祁熠单手插兜,叼着烟:“没空。” 简凝:“哦,正好我也没空。” ⑶第33天暮色浸染的操场上。 简凝仰头冲他笑:“祁熠,我能请你看电影吗?” 祁熠甩了甩汗湿的额发:“没空。” 简凝:“哦,也没买你的票。” ⑷第69天雨丝斜斜掠过的走廊内。 简凝弯弯眼:“祁熠,你能来我生日宴会吗?” 祁熠拎着湿漉漉的雨伞径直走过:“不能。” 简凝扬起个塑料笑:“哦,爱来不来。” ⑸第90天黄昏紫薇树绵雨下。 简凝撑着透明雨伞走近:“祁熠,你能来看我钢琴比赛吗?” 祁熠把耳机往耳骨内抵了抵:“可以。” 简凝愣了下,“哦,可是我没给你留位置。” ◎双初恋双C,小甜文 ◎医学丶混球拽狗VS设计丶不乖张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少年游 第2章 冰与火 纤白的手指倏忽拽上黑色卫衣的小小角。 有点分寸感,但不多。 因动作幅度过大,领口向一侧自然滑落,锁骨与肩胛的线条在晦暗光线中浮出。 绝非蓄意的挑衅,更像失控的试探。 薄阽踉跄半步,抬起的手掌悬于半空,只捕捉一片虚无的影。 卫衣已松垮坍垂肩头,露出小片本不该示人的胸膛。 窗外风雪自窗户罅缝潜入,捎来薄荷味的凉,吹散他体温的余烬。 两人的影子在地面绞缠,彼此呼吸声咫尺间同频,耳根同步升温。 “对不起。” 白洛不知所措卸去力道,突觉自己的手指发烫、发烫、再发烫。 懊悔自己的力度太重。 薄阽喉结滚动一弧,并未立即拢回领口,反而任由布料斜挂肩头。 半步逼近,呼出一缕凉薄的雾,拂过她的耳廓。 “还看啊。” “……” 她不是故意的。 他似是洞悉了她的无措,将滑落卫衣拉至颈侧时,刻意留出一道暧昧的裂隙。 似无意,似纵容。 身体没于客厅阴影中,唯余一道凝着疏离的倦哑声线。 “一会出来吃宵夜。” “好。” 白洛垂眸应了声,今日的进食近乎虚无。 清晨空缺,中午泡了最后一袋方便面充饥,晚间习惯性以水代餐。 每月定时向海外账户汇款,月中旬对方称遇急事,需要她多转一些。 于是,她将兼职积攒的积蓄尽数汇去,手中只剩四百元。 到了月末,全副身家不足十元,无奈下只得暂住陌生屋檐下。 客卧弥漫着陌生的气息,冷月光渗透纱帘洒落,为空荡的未来投下一抹苍白的影。 白洛的行李精简,数件冬季衣物、一套寝具,另备基础盥洗用品。 矮柜专司收纳内衣盒。 衣柜内置挂衣架,上下分层有序。 上层悬挂上衣,下层规整裤装,底部隔层放置鞋履。 收拾完毕后,她换上了睡衣。 因不惯穿厚衣物入睡,所以趁薄阽尚未回卧室的间隙提前换好。 室外窄巷内,雪粒缓慢堆积,白色层层覆盖,直至淹没整个杭港的轮廓。 视界内泛滥着一片灰调子光线。 白洛拢了拢头发,随手绾成丸子头,握着手机走入没开灯的客厅。 一度低迷的黯沉中,借着旧窗外时明时暗的灯火,她看清窄仄厨房内少年耳骨上的骷髅头耳钉。 似曾相识。 __ 高中时没人管她,逃课去网吧对她而言是家常便饭。 彼时流行一些稀奇古怪的项链坠。 每次逃课途经装饰浮夸的商铺,她总会流连忘返。 某次看中了一条设计独特的骷髅头项链,想也没想直接付款拿下。 南淮一中的校规严明,严格禁止女生化妆及佩戴饰品,男生需遵守短发规定。 偏生她是个差生,黑名单上的常客。 老师对她束手无策,再加上她似乎有所依仗,其他同学犯错时,班主任会严厉批评,对她只是轻描淡写敷衍了事。 项链她只是偶尔佩戴。 恰是高三下学期开学首周的晚自习,本欲寻个由头逃课去见人的她,未及构思妥当的借口,教室却猝不及防停电。 她趁着黑黢黢一片,从后门偷偷摸摸溜走了。 走廊内漆漆黑黑,唯有应急灯泄漏几缕幽绿冷光。 她紧拢双肩,脚步匆匆,鞋底与地砖的摩擦几近无声。 三楼西南角的教室到一楼转角不过须臾路程,可白洛却在疾奔中倏然撞入一具温热躯体。 她惊呼一声,身形陡然前倾失重。 转角处的少年未料想会有惊鸿般的突袭,仓皇间伸手欲扶,却反被她倾落的力道掣肘,踉跄跌退。 “砰”的一声。 两人重重撞上冰冷的地板瓷砖。 意外相撞的刹那,两瓣薄唇在混乱间不慎相贴。 柔软、温热,薄荷香,呼吸滞涩。 秒秒钟,周遭声响抽离了,时空凝滞了。 她察觉到对方脊背的紧绷与心跳的骤快,自己的脸颊亦灼热难当。 黑暗中,两双瞳孔成了彼此惶恐的镜鉴,眸中倒映着破碎的影。 风从走廊的尽头涌来,吹动她散落的短发,几缕发丝轻柔拂过他的脸颊。 “灯……亮了!” 不知是谁在一楼某个教室低声惊呼。 霎时,整层长廊的灯盏骤亮。 刺目的白光下,她将身体亟亟撑起,手肘不经意擦过少年滚烫的耳廓,指尖残留的温度让心跳再度失控。 他滞然伸手,骨节冷劲的手指只掠过她脖颈沁凉的项链。 白洛逃也似的拐过转角,项链应声而断。 身后传来少年后知后觉的惊愕。 “艹,我初吻。” 音量过大,在空旷的廊道内清晰回荡,连绵不绝。 一楼教室内的学生有人听出是他的声音,纷纷探出脑袋八卦。 “阽哥,你初吻丢了?” “看清是谁了吗?长什么样?” “谁啊,这么大胆?学习学傻了?” “就是,年级第一的初吻也敢夺走。” 转角处的少年任他们随意猜测,自己维持着半蹲的姿势。 校服袖口蹭上了灰,却一动不动望着女孩消失的方向。 嘴唇挺软的。 晚自习第二堂、停电,一楼转角,年级第一、初吻。 五个关键词在南淮一中传疯了。 所有人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夺走了南淮一中最耀眼的少年的初吻。 唯有白洛始终置身事外,安静伏在课桌上补觉。 对她来说,流言蜚语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闹剧。 她是南淮一中特立独行的存在。 几乎每个女孩的日记里,都藏着与薄阽有关的青春印记。 他是心照不宣的悸动。 而在白洛眼中,不过是她破碎人生中擦肩而过的甲乙丙丁。 __ 回忆的剧场,一半是实像,一半是虚焦的投影。 真实到触手可及,虚化到恍若隔世。 但此刻,隐匿于厨房阴影中的人,比记忆中的少年更如梦似幻。 真的,太像他了。 “还没看够?” 厨房天花板的钨丝灯泡一闪一闪,朦朦胧胧落及薄阽坏笑的眉眼,平添几分虚幻感。 “要不,走近点?” 浮想联翩的邀请,似诱惑,似挑逗。 “……” 白洛半尴半尬扯了个梨涡。 倏尔间,一碗清汤挂面横空闯入视线,将混沌的焦距收拢。 说是寻常,实则再普通不过。 面条上铺满了层层叠叠的佐料。 虾仁,鸡蛋,菌菇、豆腐、绿叶菜。 怔忡了良久,忽觉喉间涌起久违的温涩。 __ 记忆的薄雾中,父亲立于灶前的身影渐次明晰。 彼时父亲尚在,纵使常年不见面,回来仍能变戏法般烹出各式面条。 一碗清汤面,倒映着他灶台畔的晨昏,倒映着街巷人间的烟火气,倒映着生命中被匆忙脚步湮没的温情。 人间至味,从来不是珍馐玉馔的堆砌,从来不需金樽玉盏来盛。 有时不过是一碗清汤,几缕诚意,足以让漂泊的灵魂暂且泊岸。 可是,在她四年级2007年的暮夏,父亲因公殉职的消息如一场无声的暴风雪,掩埋了所有温度。 而她的母亲早已有了新家庭。 她没有家了,没有人爱她了。 __ 渐渐地,她的网眼被万千灯光填满,一层一层点亮,直至一声响指惊破沉寂。 “杵着当吉祥物呢?” “……” “没有。” 白洛几不可察吸吸鼻子,却被薄阽塞入手心的竹筷温热了冰凉。 他递来的,是第一缕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温度。 无尽黑夜漫涌。窗外是杭港的纸醉金迷,室内是出租屋的粗茶淡饭。 瓷碗腾起的热气洇湿了长长的睫毛,也染红了酸涩的眼眶。 白洛挑起一缕面条滑入口中,骨汤醇厚,韧而不僵,滑而不腻。 “你每天都是自己做饭吗?” 她抬眸,睇视对座漫不经心吃面的人。 “不是。” 薄阽淡淡斜睨她一眼,咬着面条吊儿郎当回话。 “吃泡面,点外卖,和朋友约饭。” 确实如他所言。 高中毕业后得知父母早已离婚并各自重组家庭后,他的心脏重重沉入海底,对家的眷恋一点点消散。 从大一开始,独自住在出租屋,简单填饱肚子是生活常态。 偶尔约上三五朋友,一起去小餐馆胡吃海喝一场。 也不过是借觥筹交错捕捞片刻的温暖,填平灵魂的沟壑。 夜风吹乱两人冷色调的碎发,白洛若有所思地应了声。 视线冷不防降低,飘至一双指骨峭立的手。 一枚银质尾戒静静套于左手小指。 她洞悉男士戴尾戒的隐语。 ——不婚主义的象征。 可他是么? 添加微信时,他的英文昵称简朴至极。 ——BL。 而他姓名的首字母分明是BD。 薄阽。薄阽。薄阽。薄阽。 bó diàn。bó diàn。bó diàn。bó diàn。 喉间反复默念。 她推断,L必是另一人姓氏的首字母,且应是一位女生,是他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若一生无法与挚爱相守,婚姻便成了可弃之物。 至于尾戒仅作装饰? 绝不可能。 白洛吃饭节奏中规中矩,而对面人短短几分钟吃完了面条。 筷子一搁,瓷碗一推,身形懒洋洋后仰,侧影立体凌厉。 真心实意夸赞了一句。 “你……手艺很好。” “不是寿星吗?总该吃点好的。” 一句漫不经心的闲话,却让白洛愣了下,懵了下。 “什么?” 薄阽定定凝眸她。 女孩的眼睛剔透,澄亮,又沉静,暗郁。 用一切矛盾又漂亮的字眼形容,在灯光下昳丽着,又在黑夜中沉郁。 光与暗共生,美与危并存,无人敢贸然踏入荆棘圈。 “今天不是你生日?” 他抬手勾了勾额前的碎发,尾音拖得又懒又浪。 方才通过微信验证,得知今日是她的生日。 微信账号:[BL971231]。 很好猜,BL是她姓名的缩写,971231是她的出生年月日。 今日是2017年12月31日,不正是她的20岁今日吗? 且今日初雪来临,瑞雪兆丰年的祥瑞铺满人间。 良辰美景,总该吃点好的。 贴着旧窗花的窗影外,雪粒在路灯晕染的光晕中翩跹,惹得室内人模糊了视线。 红了的眼眶望向漫天飞雪,却凝成一朵不肯凋零的雪中花。 “我不过生日。” “挺无聊的。” 两句简短的剖白成了最苦涩的欲盖弥彰。 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再也没有过一次完整的生日庆祝。 小叔叔的礼物年年如约而至,即便远隔重洋的三年,礼盒上的丝带仍系着规整的蝴蝶结。 可雕琢精致的礼品,不过是填补空缺的碎片,她真正渴求的陪伴,早已成奢望。 久而久之,连生日的日期也淡成了记忆中的模糊点。 杭港,老城区,南风巷,出租屋,少年。 黑暗的尽头是什么? 无人知晓,亦无人敢叩问。 唯有雪花在路灯下永不停歇旋转坠落。 “我去洗碗。” 未待对面人的半分回应,她翩然起身。 冰凉指节刚触及碗沿时,腕间陡然滚过一道灼烫的弧线。 又似旧巷斑驳砖墙间,掌心被炙热与刺痛攥紧的刹那。 仿佛冷入骨髓的永夜,他摸到一片暖光。 毕竟一束光,足以照亮一个少年的世界。 “不用你刷碗,很晚了,去休息吧。” 薄阽的声线裹着夜色,将一只磨砂白马克杯抵她手心。 釉面温热,暖意顺着掌纹漫延,熨平了所有未宣的寒意。 “为什么?” 她岂能白吃白喝? 总该有些用处。 若不然,旁人瞧着眼生,怕是要将她当作房东,反将他视作暂居的房客。 执碗筷的人影痞里痞气逼近,不驯的气息扰乱她的眸光。 “我怕你把碗摔了。” “本来就不多。” 实际上只有两个。 他从未想过邀人踏入出租屋的荒芜,她却是头一个破例的。 “……” 他的嘴是淬了毒吗? __ …… …… -- 中间……代表回忆。 不喜欢看回忆,直接找下面的__符号就行。 宝宝们愉快看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冰与火 第3章 橘子海 两人相距咫尺,白洛泛红的眼眶在一片灰白中格外刺目。 女孩的瞳孔是罕见的冰蓝色,冷感如她的发色。 他却从中窥见自己倒影般的爱恨。 沉默的、飘渺的、混沌的。 万木峥嵘,野草不尽,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为何燃烧。 而她亦如是,甚至比他更似雾中迷途者,心事被冰雪封存,无迹可寻。 未来于她而言,是地平线尽头悬浮的蜃景,缥缈如夜雾中的杭港,可望而不可即。 而他,连虚幻的奢望都沦为泡影,只能任由麻木中的日日夜夜无声交替。 厨房内水流哔哔啦啦淌着,洗洁精的茉莉香淡淡渗入空气。 昏昏的路灯光将少年的影子拓在斑驳墙面上,勾勒出孤独而巍然的廓形。 望着他被黑暗衬亮的背影,白洛第一次开口唤他的姓名。 语气生涩与迟疑,但无比真诚。 “薄……薄阽(diàn)。” 窗台洗碗槽前的人,方将碗沿最后一缕泡沫冲入漩涡。 忽有一道温淡的腔调刮过耳膜,让他怔了下,蹩了蹩眉后,压住唇边率尔欲出的嗤笑,转身时目光与她撞作一潭平静。 真他妈稀奇,头一回有人念错他的姓名。 为何她会误以为“阽”读作“diàn”,而非正确的“yán”? 薄阽(bó yán)。 人如其名,薄情危险。 薄阽(bó diàn)。 什么鬼? “谢谢你。” 她长吁一口气,呼出的气息似冬夜可见的白烟,又如认真的话音朦胧缥缈。 倚在暗处橱柜畔的身影顿了下,光影游弋至他眉梢时,笑意显形一瞬,又即刻隐入晦暗。 啧。 女孩倒是懂得人情冷暖,知晓滴水之恩当以言谢。 “真要谢我?” 湿漉漉的指尖随意拂过额前银灰发,薄阽挑了挑眉尾,不答反诘。 白洛不明所以他的笑意,却郑重点了点头。 谢意是真的。 谢他留宿风雪夜,谢他记得无人知晓的生日,谢他亲手烹煮的温热饭菜。 光影交错间,薄阽眼底的痞坏褪了层,露出一百分认真。 “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他目睹过女孩逆着杭港的暴雪回家,石板路上的脚印深浅参差,仿佛下一秒风雪会将她连骨带魂卷走。 目睹过女孩通话时红肿着眼睛回家,电话彼端的话语似乎击溃了她的防线,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滚。 潮湿的夜风拂过,一双艳美的眼睛水汪汪的。 目睹过女孩死死抵住绞痛的胃部,蹒跚着脚步回家,不知出租屋是否备有药物,双手空荡荡的,连指间风都漏得干干净净。 所以他想拉她一把,想救救她。 他一个男生永远困于残残破破的南风巷无所谓。 但她不一样,女生生来就应备受宠爱,享受人生的美好。 而非独自面对一切,学业与生活的双重重担压肩。 无人分担的疲惫,无人抚慰的伤痛,无人照料的病躯,皆需她单薄的脊梁尽数承当。 他托不住自己,或许能托住她。 他想用最后的勇气,为她亮一盏永灯。 沉沦的尽头,是共同攀登的黎明。 立于夜色中的白洛怔怔凝他,少年眼中的光恍若将整片暴雪夜的阴晦悉数收拢,凝作一泓绻绻的柔。 有人言,救赎,是触碰另一人的温度。 他眼底滚烫的温度,是要尽数渡予她吗? 那他呢? 可她不过是个满身疮痍的人,根本无需旁人的炽烈。 她只渴求母亲哪怕一点点的爱意,千分之一便足够。 母亲的冷漠比他的炽烈更凌迟万倍。 蚀骨之痛,永夜难销。 红彤彤的眼眶暴露于苍茫的白色世界中,她听见自己比窗外冰雪温暖千倍的回应声。 “好。” 她答应他,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被黑暗吞没千百次的少年,终于咬住了光的尾巴。 他们回避触碰彼此的伤痕,却心有灵犀伸出了手。 一双托举彼此登上山巅,共赏山河壮阔的手。 今夜的寒风刺骨冷,风雪狂躁,却难以撼动心底的暖。 * 老式平开窗的帘幔褪色泛黄,风自罅缝间潜入,掀动一角垂褶。 灰蒙蒙的天光渗漏而入,却不足以驱散卧室的阴影。 薄阽大抵是被寒意噬醒的。 前所未有的情况,在新年第一日应验。 他睁眼时,瞳孔凝定,冷戾的澄澈中毫无半分惺忪。 银灰发凌乱垂散,阴影覆盖大半面孔,发梢滞留着昨夜烟蒂的淡雾气。 __ 昨夜,为了避免与白洛同床共枕的尴尬,待她回卧室后,他独自在客厅沙发上瘫了半小时,等着她入睡再轻手轻脚回去。 为的是避免两人共处一室的不自在。 谁他妈知道,推门而入时,女孩盘腿坐于衾褥上,双眸凝于手机屏幕,神采奕奕如昼。 眼光在屏幕上虚悬一瞬,页面是微信聊天界面。 对话框内消息往来不绝,彼端亦是夜猫子。 倏然间,心底浮现一桩至关重要的事。 女孩是否有男朋友? 纵使她时常独来独往,但并不意味她无男朋友,或许是异地恋。 而且校中论坛早有风声,言之凿凿,称她确实有男朋友。 事情追溯至大二元旦晚会闭幕式尾声。 彼时华灯渐黯,最后一曲歌舞方歇,主持人登台致结束语。 霎时间,一阵撼天动地的哭声骤然从红色幕布后传来,全场观众惊诧不已。 “回来看我一眼有这么难吗?” “我有抑郁症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么多年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幕布后影影绰绰,似有纤弱身影蜷缩,声声控诉剖开舞台的锦绣表象。 主持人及后台人员疾步趋前,方知是白洛失声痛哭。 女孩发丝凌乱,泪渍斑驳,指节牢牢攥着幕布边缘。 台前笑语霎时凝滞,只余她哽咽低语在空寂中回荡。 彼时,他作为评委列席前排,女孩的字字句句皆落耳畔。 后来,她的异常举动在论坛上掀起轩然大波。 众多猜测纷纷涌现,有人认为她因与男朋友争吵甚或分手而情绪崩溃。 更有昔日同窗女生,因嫉妒心作祟,在网络上肆意泼墨。 诬陷她高中时品行不端,逃课流连网吧,更甚者编造她勾引他人男朋友的谣诼。 风波持续了良久,但白洛始终未出面做出任何解释。 在事态的余波渐次平息后,他才得知整个事情,于是着手将论坛中的帖子尽数删除。 但时至今日,依旧有执拗者在论坛的暗角持续散播未经证实的传闻。 尽管他们没有直接指名道姓,而是以字母代号,却令知情者一目了然。 面对影射与诋毁,女孩始终保持缄默的姿态,任由恶意在众目睽睽下扭曲。 流言的漩涡中,众人纷纷认为她的私生活混乱不堪,甚至不乏旁观者盲目附和,对她指指点点。 实际上,白洛自始至终没有登录校园论坛,更不会在意他们恶意的评价。 毕竟,清者自清,时间会证明一切。 __ 凛冽的寒风自窗缝袭入小小的卧室,空气流凉飕飕的。 白洛应是有感于寒流,但睡眠深沉,只缩了缩肩膀。 无意识循着热源趋近,像一只倦极的猫儿,缓缓向身侧温暖处挪移。 让原本清醒的薄阽浑身一震,瞳孔骤缩。 白洛意识模糊地往他怀里拱,发丝散乱地蹭过下颌,细微的痒意窜入心口。 冻僵的手指甚至攀上了他的睡衣领口。 室内光晕淡薄。仅能勾勒出她依偎的轮廓。 下一秒,女孩不安分微调姿态,将冰冷的脚趾贴上他的小腿。 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让薄阽彻底宕机。 想后退,却又怕惊动她。 想推开,掌心却悬在半空迟迟不落。 大脑短路。只愣愣盯着天花板,脑海中一片混沌。 白洛的呼吸温软拂过他的锁骨,活了整整二十年的人,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异性,此刻连手指如何摆放都全然不知。 僵硬地转动脖子,低眉细细打量她。 睡颜恬静无辜,颊间浮着病态的绯红,长长的睫毛安静垂落。 他们分明只是床.友,她为何会毫无防备贴近自己? 若她醒来发现……自己此刻做出什么唐突的事…… 思绪纷乱如麻,只能任由她蜷缩入怀中。 他试图用被褥将她裹得更紧,动作却笨拙得像第一次拆礼物盒,手忙脚乱间险些扯动她的发丝。 最终只得维持半拥的僵姿,聆听她清浅的呼吸,在寒夜的冷与怀中的暖的矛盾交织中,茫然无措直至天明。 * 白洛自梦魇般的酣眠中醒时,无休止的雪暴已停歇。 透过点缀着斑驳冰花的玻璃窗眺望,只见狭窄的巷道积雪盈尺。 眸底冰封封一座旧城。 随意伸了个懒腰,解锁手机瞥了一眼时间,已是九点半钟。 无兼职的日子,第一次放任自己睡至日深,一夜无梦,沉静如冬。 腹间忽有细细密密的刺痛。她颦眉沉吟,忆起例假每逢月初如约而至。 第一反应是起身趿鞋,俯身查看床褥是否有沾染的痕迹。 掀被刹那,视线触及明晃晃的红斑,瞳孔蓦然睁大,震惊不已。 恰逢卧室门被人叩开,晨光斜切室内,将她的窘态曝于半明半晦间。 手忙脚乱扯着床单堆叠自己眼前,却不料棉被失了依凭,软绵绵垂落成一方凌乱。 薄阽以为她尚在酣睡,入内取耳机时,恰见她手忙脚乱将平整床褥揉作一团。 不明所以盯着她的小动作,直至余光瞥见被面的红痕时,顿时明了。 白洛僵滞的脖颈转过,视线与被单上的刺目红痕相撞,霎时如被灼烫,指尖颤抖着攥住褶皱,将布料狠命往绯色处压去。 “我不是故意的,马上洗干净。” “我也有床上用品,先暂时套上。” 她仰头,黑睫沾着丝丝缕缕的羞赧,尴尬又不知所措辩解。 只是第一夜,竟不小心把床单弄脏了。 薄阽倚在门框上,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浅弧,眸光将她慌乱的动作一寸寸剖解。 “需要我帮忙吗?” 尾音慵懒悬于潮湿的寂静中。 “出去就好。” 空气中的雪水汽若有若无,洛白只觉颊间有灼火无声蔓延。 “……” 薄阽似读懂了欲盖弥彰的局促,未再做扰人的存在,连原要取走的耳机也成了门隙间的弃影。 只余阖门声与一室狼藉。 低矮的卧室内,阒寂再度沉降。 须臾间,楼上传来玻璃碎裂的刺耳声,以及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整栋楼的隔音设施形同虚设,任细微震颤都能在耳廓内拓印。 嘶哑的谩骂声时而断裂,时而粘连,一寸寸磨着听觉神经。 白洛俯身于行李箱,翻出十月一折扣季购置的床品。 乳白床单上缀满立体刺绣的爱心熊,英文字母穿插嵌入。 够可爱,也够幼稚。 蓦然间,窗外烈风骤起,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呼啸有声。 天空水蓝蓝的光线汹涌漫入房间,新换的床单被罩与单只黑灰抱枕格格不入。 自作主张取来自己的白枕套覆上。 将换下的脏污床单抱出房间时,客厅寂然无人。 终归是不习惯与陌生人共处。 待确认薄阽不在后,周身松懈下来,连卫生间老旧门板的吱嘎声也不再刻意留意。 不足三平米的卫生间内,弥散着一股经年不散的霉潮味。 窗玻璃上常年积灰,过滤掉了大部分天光,即使白昼也需依赖吸顶灯照明。 床单被罩不适合洗衣机洗涤,只能手工清洗。墙角放置着一个塑料盆,池边锈迹斑斑的铁架硌得指节生疼。 打开水龙头,浑浊冷水淅淅沥沥滴落。 白洛按了数泵自己的洗衣液,始终不便使用他人的。 液珠坠入水面,顷刻漾开一圈圈银灰的泡沫,自指缝间溢出,滑过冻红的腕骨,滴落至泛黄瓷砖表面,似雪绒花绽谢,昙花一现的皎洁。 欲将床单沉入混着清冽泡沫的水盆中,忽有冷飕飕的风自四面墙垣漫涌而来,和一道不辨温凉的提醒声撞了个满怀。 “往左是热水。” __ ………… ………… __ 中间是回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橘子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