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的夫君是皇帝》 第1章 第一章 时序仲夏,午后暑气褪去,孑云镇上最热闹的南街人潮如织,各门铺门扉大场,小摊小贩挤在街头叫卖。 一女子穿行在人群中,鹅黄丝织裙摆随步蹁跹,细柳楚腰,身姿曼妙,螓首蛾眉,明眸皓齿。路过行人都纷纷侧目,铺子里的伙计和老板也探头出来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喊一声“兰姐”。 在孑云镇,少有人不知道兰家,经营着三家丝绸作坊,两间丝绸铺子,算小镇上的大户。 兰汐是兰家的独女,听闻自打兰家家主携妻子云游四海,兰家便全权由兰汐打理。 兰汐虽是女儿家,经商头脑可不输其父,这些年除了自产自销,还与南州城大型绸庄有了合作,兰家的生意更为蒸蒸日上。 忙于生意的同时,还兼顾着家事,招了贤良赘婿上门,如今儿女双全,家庭美满,镇上不知多少人对她艳羡有加。 此道过来,兰汐挨个自家铺子盯梢一番,仔细看了账本,处理了些琐事,忙到太阳隐进山头才得闲。 再过几日,是与她合作的绸庄庄主秦老爷的六十大寿,为他定制的寿礼已经备好了,为表诚意,兰汐又在南街逛了一圈,多挑了两样好东西,到时一并送去,顺便又以不知到那天该穿什么为由头,给自己添了几件新衣裳,再配几样新首饰,并发现隔壁胭脂铺子又上了新品…… 南街几个店铺老板都与她相熟,打包好她买的东西便差人送去她家中,她人还没回去,大大小小的东西就已经先堆到院里。 家位于镇子最中心位置,是一个两层的小楼,因地皮不大,才加盖成楼房,但住他们一家人亦绰绰有余。 兰汐却不满于现状,一直想置办个宅子,父母说什么都不许。兰汐不明白,若能在郊区买块儿大地皮,盖个二进院落,再请几个家丁打理,日后他们二老也能在晚年享享清福。 直到两年前,父母突然消失了。 消失得毫无征兆,只在家中留下了一封信,信里说他们有要紧事需出趟远门,要她不必寻找,也许一年半载便能再相见。 可这二十年来,他们一家安安稳稳生活在镇上,哪有什么要紧事?就算真的有,为何不能与她说明?她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有什么不能一家人一起商量呢? 兰汐总觉得出什么事了,两年过去也没能打听到父母的消息。 行至家门外,兰汐推开黑漆实木大门,隔着照壁听见孩童银铃笑声,穿过拱门,两个孩子发现了她,从一楼的堂屋跑出来,叽叽喳喳地往她身边围。 四岁的儿子睁着黝黑沉静得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凤眼快速扫过她,盼着她给自己带回来什么吃的玩的,小的才只有两岁,梳着两个翘起来的麻花辫,穿着小花裙,奶声奶气地喊着“阿娘”。 兰汐笑笑,摸摸他们的小脑袋,抬起头,二楼挨近书房的木栏杆前正站着一个浅灰布麻衣男子,身材颀长匀称,墨发半散,剑眉星目,英俊非凡。 他步履平缓地下了楼,径直走向一楼东侧的厨房,进去前,回头对妻子说:“洗手,待会儿吃饭。” “嗯。”兰汐应了声,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盥洗室。 她和江云致成亲五年了,不过她对这个丈夫并不是那么满意。 江云致是个无父无母的穷书生,家里遭了土匪,家产被洗劫一空,房子烧毁,他一身伤流浪到了孑云镇,兰汐救了他。 谁知养好了伤,他竟不肯走了,说自己已无家可归,愿留下来任听差遣,以身相许也可。 兰汐没有这个想法,他虽长得极俊,她却并不喜欢这样文弱无能的人。 当时她有心仪之人,是孑云镇做茶的,白手起家一路发展壮大到程县开了茶楼,近两年又盘了家酒馆,在程县安了家。 早些年她和李洱在生意上也有来往,常一起交流经商之道,朝夕相处彼此暧昧,甚至眉来眼去险些成了一对,可爹娘却不同意。 爹娘说行商之人都心机狡诈,嫁给了他,保不齐自家家业也让他占为己有,等她人老珠黄,李洱再纳妾冷落于她,届时人财两空,处处被动。 父母要她招个赘婿,他们只有她这一个女儿,不求她嫁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只希望她守好家里的作坊铺子和财产安度一生。 于是,爹娘对一无所有的江云致相当满意。 江云致孑然一身,不曾婚配,清清白白,为人敦厚体贴,一看就是个能安安分分相妻教子的贤夫良父。 一番相处下来,兰家二老对他赞不绝口,劝女儿好好考虑,兰汐刚开始不肯,后来镇子上却传来消息,她心心念念的李洱要娶别人了。 兰汐一气之下,答应了和江云致的婚事。 成婚后,江云致的表现让兰汐的父母更加满意这个女婿。 他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悉心孝敬他们二老,做饭洗衣样样都行,因着是个读书人,总显得温文尔雅,谈吐有礼。 他一直想要考取功名,书房里堆满了书,照顾好家的同时,便用功读书,为科考做准备。 兰汐不想要这样的夫君,她还是更喜欢能和她在生意场上一起打下江山的人,她不喜欢江云致的沉默寡言,更不喜欢他足不出户,连逛街都不肯陪她,只喜欢在家看书。 婚后兰汐常常后悔自己这么仓促成了婚,就算和李洱再无可能,她也该能找到比江云致更令自己中意的夫君。 但成亲这五年,江云致为她洗衣做饭,照顾孩子,他长得又实在英俊,久而久之,兰汐从中觉出平静和幸福来,后悔之意慢慢也淡去,每天回到家都有口热乎饭吃,晚上还有夫君孩子热炕头,家里的事都不用她操心,也挺好的。 爹娘曾说,江云致是个好夫婿,谁说主内就不是好男人了?再说了,他这不是还有心考取功名吗?不能说不上进。 但她娘又交代她,让她多留个心眼,若有朝一日江云致金榜题名,释褐为官,自此平步青云,不要他们娘仨了怎么办?她得多抓一些他的把柄。 兰汐确实也担心过,这种刚一中举就抛弃了自己的心上人,或是同未婚妻悔婚的戏码数不胜数,人心难测,她可从来不会完全信任谁。 但是她多虑了,因为江云致根本考不上。 自十年前礼部尚书新官上任,为搜岩采干,广纳贤才,提出三年一举办的初试改为两年一举办。 于是江云致每隔两年就去考一次,六年落榜三次。 真是匪夷所思,她看他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写的小诗字字珠玑,平日挑灯夜读,悬梁刺股,怎么就连初试都过不了? 莫非他毕生的运气,都用在长这张脸上了? 从最初担心他入仕后会抛弃他们娘仨的兰汐现在已经有点心疼她那寒窗苦读十余年却屡试屡败的夫君了。 膳厅餐桌上,江云致已经把热好的饭菜一一摆好,先冲进来的是儿子,女儿腿短跑得慢,但也紧随其后。两个孩子早就饿了,一早就吵着要吃饭,江云致却一定等兰汐回来才肯开饭,只好喂了他们点瓜果暂时堵上了嘴,这才坚持到现在。 兰秉璋先入了座,但不能在阿娘前先动筷,这是爹爹教的规矩,便对着一桌美味佳肴吞咽口水。 兰怀珠还小,不好好吃饭,有时需要人喂,江云致把她抱到身边的椅子上。 桌上菌菇炖芋艿,糖醋排骨,红烧茄子,辣炒豆腐,和一道刚出锅正咕噜冒泡的鸡肉汤,大多都是兰汐爱吃的。 这两年江云致的手艺越来越好,兰汐吃着也心情愉悦,刚从外面忙完的疲惫也消散了不少。 怀珠要吃肉,江云致把骨头剔好,才将肉放进她碗里,再给妻子盛汤夹菜。 “我今日在外面买的东西都送到家了吧?你给收好了么?” 江云致道:“嗯,你房里放不下,给你收进储物阁了。” 兰汐点头,过了会儿蠢蠢欲动地说:“江云致,咱们是不是该置办个大点的宅子?我屋里头的衣服鞋子总没地方放,要穿时还要到阁楼去取,多麻烦?” 江云致瞥她一眼:“是你买的东西太多了。” 正是因为她的东西多,家里把最大的卧房单独留给了她,也添了新的柜子,奈何赶不上她购入新物的速度。 相比下来,江云致的衣服就少得可怜,一件读书人都爱穿的白色长袍,一件灰白长衫,另外两三件也是差不多的颜色和款式,五年来几件衣服来回穿,兰汐说给他买新的,他也是拒绝。 不过,他本来就不出门,买新衣也没有用。 衣服多只是兰汐想换大宅子的借口,夫妻两个都心知肚明,见他再一次反对,她撇了撇嘴:“我知道盖宅子贵,可赚钱不就是用来花的么?你不想我们一家四口住在大房子里,请些丫鬟家丁伺候着,有他们洗衣做饭,照看璋儿和珠儿,你也不必如此辛苦。” 江云致道:“我从未觉得辛苦。” 他看了看她固执的脸,知道怕他辛苦也是她的借口。 他放下筷子,神色认真了几分,道:“现在的房子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小了,而且,换宅子比你想得要更费钱,除去地基和建造,你需得购入上乘家具陈设,厅堂的彩绘要请专人定制,瓷器需是货真价实的真品,字画也要名人真迹,才上得了台面。除了家中仆役,还需匠工定期维护砖瓦梁柱,园丁定期打理花草树木,家里值钱的东西多了,也要再请几个护卫,以免遭了贼。” 他定睛看她:“光是购入建材和买地基就已经是不小的数目,遑论其他?盖了宅子,花钱的地方年年都会很多,倘若某年生意不景气,入不敷出,又当如何?” 兰汐听得一愣,很少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又有些讶异,“没想到你一个书生,竟知道这么多。” 江云致顿了顿:“书上看来的。” 兰汐知道换房子于他们而言压力不小,所以才犹豫这么多年,想着多存些钱再买,但事实证明,她的有钱同真正有钱人的有钱,还是差了一大截,她也想冲动一次不管不顾地把宅子盖了,大不了以后更努力赚钱,但身边没有一个人支持她,从前父母不支持,现在夫君也劝她三思,便让她一次次泄了气。 然而这个念头从未打消过,她虚荣,见过别人住的富丽堂皇宫殿似的家,身边围着好几个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样的日子她也想要。 人总是会更贪心,乞丐想要个稳定能遮风避雨的场所,贫穷人家希望一个月多吃一顿肉,她已经过上了镇上大部分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却又羡慕州城中有钱人的衣食住行。 兰汐看了看江云致,又在想若是她嫁的不是他,而是一个至少能和她旗鼓相当的商人,夫妻两个一起打拼,兴许大房子早就有了。 她的眼里不禁流露出几分失望,说:“罢了,看来是我痴心妄想。” 江云致正喂怀珠喝鸡汤,小孩一张嘴喃喃讲话,汤汁便顺着嘴角往下流,身侧的父亲取了帕子为她擦去。 听完兰汐所言,江云致看了看妻子,沉吟片刻,还是安抚道:“你想要的,以后会有。再者,我们总会离开这里,也许过不了一年就要搬家,你买了宅子也住不了多久。” 兰汐听着这话,气得发出一声嗤笑,“你该不会又在说,等你考取功名,官服加身,我们一家四口就要远远地离开这里,搬到京城去吧?” 江云致默了默,没吭声。 兰汐当他默认,不自觉目带嫌弃地睨他一眼。江云致已经不止一次这么说了,起初她还会安慰他会实现的,后来气急,也伤过他的自尊心:你倒是先把初试给过了。 她觉得她的夫君读书读得有点走火入魔,入仕途兴许已经成了他的执念和心病,他才这么坚信自己总会成功。 第2章 第二章 转眼到了秦老爷六十大寿那日。南州城素来是蚕桑业重地,市集终年绸缎堆积如山,轻纱细绢数以万匹,而秦家是南州最大的绸庄,周边县镇都与他们有生意往来,兰汐也为秦家每年如数供应生丝,秦家出价高,从不苛待他们这些小作坊。 因着要往州城中赶路,兰汐比平时起得更早,窗外刚翻起鱼肚白,她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 江云致记得她今日要出门,陪着她起了个早,到她房中服侍她梳洗打扮。 夫妻两个多数时候分房睡,江云致要照顾孩子,兰怀珠还小,离不开人,得睡在他旁边才行,兰汐白天在外忙碌,回来可不想听孩子吵闹,更不想夜里因为孩子要起夜被吵醒。 兰汐对着铜镜傅粉施朱,江云致梳理着她一头乌黑秀顺的长发。兰汐看向铜镜右上角那半张清隽的脸,说:“秦老爷今日摆寿宴,明日还要带我们去戏班看戏,晚上还有个船宴。我大概第三日才回家。” “嗯。”江云致又叮嘱道,“别喝太多酒。” 兰汐漫不经心地应道:“知道了。” 吃罢早饭出了门,还没出太阳,天色反倒有些阴沉,两个随行的伙计牵来了马车,江云致担心这两日会下雨,在马车里放了把伞。 兰汐给秦老爷准备的寿礼是一尊福禄寿三星玉雕,虽然不大,也花了她不少钱,她在锦盒外裹了层羊皮,以防路上磕碰。 两个伙计小心地把礼品摆放进车中,兰汐也准备上车了。 兰怀珠被她抱在怀里,粉雕玉琢的女娃搂着阿娘的脖子,不舍得放开,江云致过来将她抱走,她泪眼汪汪地盯着兰汐。 兰秉璋懂事一些,还提醒阿娘路上要小心。 兰汐笑了笑,踩着车墩上了车,伙计牵动了缰绳,车子缓缓往前走,她掀开车帘探出头跟丈夫和孩子挥了挥手,同孩子交代道:“阿娘走了,你们在家好好听爹爹的话。” 马车远去,留下两道长长的车辙,等彻底看不到母亲人影,好哭的兰怀珠就哇哇掉泪。江云致习以为常,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抱着女儿,哄着他们进家去了。 南州城距孑云镇有三十里路,好在道路平坦,约摸一个半时辰能赶到。 刚出了孑云镇,兰汐就连打了两个哈欠,赶车的伙计让她眯一会儿,说不定一觉醒来就到了。 他们家的马车虽不算多奢华,但空间不小,座椅上铺着柔软的毡毯,马车也行得平缓,兰汐躺在上方没多久,便睡着了。 再醒来,竟已经进了南州城。 兰汐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久,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忙问外面的伙计:“你们也是第二次跟着我去秦老爷家了,还记得路吧?” 赶车人道:“东家放心,记得呢!” 兰汐点点头。 坐在车板上的另一伙计道:“用不了半个时辰就到了,东家若是困,就再睡会儿,到了我们喊您。” “不了,再睡下去,夜里怕是要睡不着了。” “东家要是饿了,就吃点东西,姑爷给准备了薯饼,让我们带着,就是怕您路上饿呢。” 兰汐不饿,但有点馋江云致做的薯饼,从伙计那儿取了一个吃。 她边吃边又道,“你们也吃,我一个人吃不完,天热容易放坏。” 两个伙计对视一眼,摇了头,“我们就不吃了,早饭吃得多,现在吃不下。” 那是皇上做给未来皇后吃的,就算打死他们,也不敢在未得到应允的情况下吃皇帝亲手做的小食。 兰汐没有勉强。 这两个伙计是她们兰家作坊和铺子里负责监工和运货的,因为力气大,手脚麻利,也常来家里帮忙——上街买菜,清理垃圾,修缮房屋。 江云致不喜欢出门,家里的事他自己做,需要出门的事就吩咐俞墨和常明,起初兰汐还让江云致不要麻烦人家,他们又不是家里的仆役,又没有拿多余的月钱,怎么好意思让他们做这些事?江云致却说,他们自愿的。 兰汐可过意不去,坚持要给他们加一份月钱。 驾车的是俞墨,侧坐在车板上的是常明。说起来,他们两个本事倒是多得很,还在武堂练过两年武,长得人高马大身材健硕,店里若是有人闹事,不出片刻就能被他们给撂倒。江云致让兰汐出远门或是外出送货都带上他们,可以保护她。 兰汐有时还想,让他们在自己这小作坊做事,实在是屈才了,可谁知,他们这一干就是五年,为他们兰家出了不少力。 兰汐曾打算给他们各娶一个媳妇儿,也好让他们成家,可他们却不肯,声称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娶妻。这二人比江云致还要大个两三岁,今年也有二十七八了,至今也没有娶妻的打算。 遇见他们以前,兰汐从不信这世上有除和尚以外能忍一辈子的男人。 哦,还有太监。 马车又在南州城中走了两刻钟,驶进城北长寿巷。上次来秦老爷家,还是一年前参加寿宴。 先前她质询了俞墨和常明记不记得秦宅如何走,其实自己并不记得,同时对俞墨和常明的记忆力有所怀疑。于是翻开了请柬仔细看了地址,还真是这条路,看来他们比自己的记性要好得多。 下了车,有小厮迎接引路,兰汐跟着源源不断的宾客一同入内,秦家朱漆宅门高阔大气,穿过垂花门进入前院,内里宽敞气派,雕梁画栋,两侧游廊挂满六角宫灯,再往前走便看见西侧的清池里莲花正倚着莲叶盛开,处处是宜人的景色,下人们有秩序的从檐下走过。 兰汐也喜欢这样的大宅子,她得更努力赚钱才行。不能怪她贪心,人若是总安于现状,没有**,那要如何步步高升? 入宴之前,侯在前厅外的俞墨叫住了她:“东家稍等。” 兰汐转回身来。 俞墨声音低了低:“秦老爷寿宴,必然琼浆玉液琳琅满目,东家可不要贪杯。” 兰汐确实喜欢喝酒,一沾美酒还容易停不下来,此刻听俞墨劝导,不情不愿地说:“我不喝醉就是了。” 常明道:“可您去年也是这么说的,最后是我和俞墨把您抬到马车上的,您这一醉就昏睡了一天,醒来呕吐不止,姑爷把我们好一顿训……” 兰汐:“……” 俞墨从袖口取出一个药葫芦来,道:“不过姑爷早预料您会不听劝,这里面有醒酒丸,您先吃了再进去,这是姑爷托我们从外地买来的,效果极佳,保准您千杯不醉。” 兰汐笑起来,“真这么神奇?” 她清楚自己酒量不好,要吃了这个就能千杯不醉,她岂不是能想喝多少喝多少? 俞墨点头,告诉她食用方法:“含在嘴里,直到含化为止。”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兰汐兴致勃勃取出一颗放进嘴中,药丸比糖还要甜。 没想到江云致如此贴心,还能寻出这么好的东西来,惦记着要给她用。 “那我先进去了。”兰汐含着药丸,拎着裙摆上了台阶。 入了座,正北主位上的秦老爷简单讲了几句,欢迎诸位的到来,随后让大家不要拘谨,当宾至如归才是。 待佳酿摆在了眼前,众人一起敬酒,兰汐早就馋了,秦老爷寿宴上的酒可都是好东西,从五湖四海运来的名酒,或是百年佳酿,一坛就要上百两,秦老爷诚信待客,从不吝啬。 然,这一口喝下去,兰汐整张小脸都扭曲了起来。 怎么这么苦?这是什么酒? 她将所有人环视一圈,大家却并无异常神情,她也连忙恢复了姿态,不禁惊叹,这么难喝的酒,大家还能如此统一的面不改色喝下去?她差点一口吐出来。 可很快,不对劲的地方就来了。接下来无论是上什么酒,她尝起来都是一个味道,那就是苦,平时尝到的浓香,甘甜,辛辣,都不复存在,只剩下苦,而旁人都照常喝着,甚至互相敬酒,时不时发出爽口的长吁,奇怪,她与他们尝到的不是同一个口味不成? 兰汐一口也喝不下去了。 忽然间,她忆起入宴前,俞墨给自己吃的那颗醒酒丸,顿时间醍醐灌顶。 原来那根本不是醒酒丸,而是导致她饮酒后嘴里发苦的关键,醒酒丸怎么会是含在嘴里的呢? 兰汐咬牙切齿,好你个江云致,敢这样捉弄她,让她喝不成美酒。 她憋了一肚子火,待宴会散了,一出来就朝一脸心虚讪笑的俞墨一拳打了过去,俞墨自然是反应很快,但为了让兰汐出气,没躲,任由她轻飘飘一拳砸在肩膀上,还故作疼痛地往后踉跄两步。 兰汐知道他是装的,瞪他一眼,“跟你们姑爷合起伙来耍我是吧?忘记月钱是谁给你们开的了?” 俞墨忙道:“东家,您别生气,姑爷也是为了您好,饮酒伤身,您忘了大夫对您的嘱咐了?再说了,以您的酒量……”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细若蚊蝇,“您还是别喝了,您想喝,可以回家再喝,反正有姑爷照顾您呢。” 反正是对着皇上耍酒疯,吐也是吐在皇上身上。 兰汐懒得和他们计较了,等她回去再好好收拾江云致。 第3章 第三章 兰汐爱喝酒,酒量却实在一般,几杯下肚就有了醉意。 她还记得和江云致大婚当天,趁着喜庆多贪了几杯,结果却喝得烂醉如泥…… 这不是实话,实话是那日也是李洱大婚,两人好巧不巧撞在一起,他还给她发了请帖。 那时她心里还有他,成亲当日也闷闷不乐,借着婚宴喝了不少酒。后来她一步三晃地进了洞房,有个人扶了她一把。迷蒙的视线里,是新婚夫君那张英俊而清冷的脸,她心情有片刻好转,安慰自己说,至少在外貌上,江云致比他强一千倍。 而后因饮酒过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吐在了他的喜袍上。 她不记得后面发生的事了,醒来时四仰八叉独占着大床,新婚夫婿在地上打地铺。 因为爱喝酒,婚后也常常在外面喝得醉醺醺才回家,回家还要耍酒疯。这几年喝伤了身子,大夫要她控制饮酒,父母和夫君也对她多有管束。 但这一次,江云致委实过分了些,为了能秦老爷宴会上喝点好酒,她已经半月不曾饮酒了,江云致却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这种怪药,让她一口也喝不下去。 药效持续了整整两日,在第二天晚上的船宴上,她饮下的酒依旧苦口,别人同她敬酒,她无奈推脱,若是秦老爷敬酒,她只能忍着苦涩强行下咽,因此那张脸一再扭曲。 每每在她控制不住做出这种“丑陋”的表情时,就发现,对面桌一男子在盯着她。她心里道,看什么看?随后不自在地转过脸去。 宴会上多的是和秦嵩合作的商人,大家也会趁着宴会互相结识,互留姓名身份,兴许日后能有机会合作,对彼此都有好处。 也有一些人端着酒杯来找兰汐搭话,她很是为难,盯着手中的酒盅不敢下咽。待第三个人来向她敬酒,她正沉默之际,方才一直看她的青衣男子走上前,为她做了件好事:“这杯酒,我替她喝。” 三人一起进行了一番愉快的谈话,事后,第三人离开,青衣男子迟迟未走,显然有别的意图。 兰汐先是为他为她挡酒之事道了谢,那男子笑得风度翩翩,一再找话题同她闲聊,兰汐并不想回答他那些与生意场上无关的问话,但又不能驳他的面子。她自然也看得出来此人的心思和目的,她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小有姿色,借着谈生意接近她的男子也有不少,只是最后都因她英年早婚而失望离场。 等聊得差不多了,兰汐也准备找个借口终结话题,那人却道:“兰姑娘可有婚配?” 兰汐点头,“我已经成亲五年了,孩子都有了。” 男子一滞,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可惜之情,又问:“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娶到兰姑娘这样秀外慧中的女子,定是比我等更为出类拔萃的商业奇才吧?” 兰汐:“他不是做生意的。” 青衣男子来了兴趣:“哦?那一定是官职在身?” 若说前一个问题是好奇,如今更多的是想结识达官显贵,也好给自己的生意多多通路。 兰汐见他问得穷追不舍,便都和他说了:“我夫君乃一介布衣,平时在家里尽心尽力照顾孩子,打理宅院,没有营生,不过没关系,我养得活他。” 船宴散后,众人又回了秦宅过夜,翌日一早,各自乘车离开。 兰汐没着急走,好不容易来一趟南州城,自是各大酒楼商铺都逛了一圈,又买了不少东西,下午才往家赶。 待离家越来越近,兰汐也好好想了想要怎么收拾江云致,晚上她要把他绑起来,蒙住他的双眼…… 兰家楼院前,一个身着素白长袍,竹木小冠束发,背后背着书笈的书生沿着街巷一路来了门外,手里提着一个陶坛,身形瘦瘦高高,模样长得白皙机灵。 见门未关严,径直进了家。 酉时天还敞亮,兰家小楼的半开放式厨房已有炊烟顺着壁沿袅袅上升,锅碗瓢盆瓦缶相击,翻炒菜肉的沙沙声也不间断,浓香飘得满院都是。 曲景明一进来,就看见昔日龙袍加身,金冠覆顶的皇帝身上套着围裙,挽着衣袖,手持煎铲,游刃有余地准备着晚餐。 不过这并不稀奇,他每次来兰家,看到的都是类似的场景。 三个月前过来,皇上在院子里晾晒衣服,半年前过来,他一边喂小公主吃饭,一边督促小皇子读书认字。 再久远一些,小公主刚出生不久时,皇上捧着刚热好的羊奶喂给她喝,喝完为小公主更换尿布,好不容易哄她睡下,刚两岁的小皇子还没吃饭。 皇上仿佛有三头六臂,起初他还提议请两个丫鬟婆子来家里帮忙做事,他拒绝了,一来与他接触的人越多,就越容易身份暴露,二来这些家务琐事他早已得心应手,并未觉得很难处理。 曲景明是定国公的人,定国公乃是当今圣上的外祖父,自始至终都和皇上是一条船上的人,奈何建安王野心勃勃,独掌大权,相继害死先皇与太后,还要毒害皇上,要他成为自己的傀儡。定国公想尽办法将皇上带去他的封地,藏在偏安一隅的小镇,这才让皇上得以韬光养晦,来日东山再起。 为皇上和定国公能定期取得联系,筹谋绊倒建安王的复仇大计,定国公便派了心腹曲景明扮作书生长途跋涉送取密信和法典政论等学术书籍。 穿过照壁,曲景明往院里扫了一眼,江云致淡淡一瞥。得到眼神应允,曲景明进了院子,走上前来,靠近江云致时,下意识又更矮了一截身子,笑着开口:“江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江云致却未同往常客气搭腔,而是凉凉扫他一眼:“你嫂子不在,到书房等我。” 一听女主人不在家中,曲景明立即汗颜,腰马上弯了下去,不敢再以兄弟相称,双手抱拳越过头顶,答话的声音都铿锵有力了起来:“是!”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江云致做好饭,摘了围裙,端去膳厅,唤儿女进来吃饭。他知道兰汐定是贪玩,才迟迟不回来,他也没再等她。 盯着儿子和女儿吃完饭,安排好兰秉璋背哪一段诗文,再哄兰怀珠睡下,才上二楼,进了书房。 书房宽敞明亮,靠墙三列书架列满各类书籍,该他作为一个书生看的,或是不该他看的,都在这里。兰汐偶尔来书房里寻他,却很少注意他都看些什么书,也并不关心。 江云致坐于檀木书案前,曲景明则站在他一侧,从书箱里取出一个黄麻布包着的重物,江云致接过,暂且收起。 曲景明低声与他汇报近日来皇城那边的动向,以及定国公下一步计划,他心情有一瞬激动,道:“皇上,如今您羽翼已丰,兵权牢牢握在我们手上,相信不出半年……” 此时,江云致却睨他一眼,眼神带着警告。 曲景明捂了捂嘴,嬉皮笑脸为自己说错话找补:“小的也是看兰娘子不在家中,才敢这么称呼您。” 江云致翻了本书去看,淡淡说:“家中又不是只有我们三人,还有孩子,他们虽小,但若听到了,也会学舌。” 曲景明忙打着哈哈:“是是是,您说的是,曲某失言,江兄莫怪。” 江云致未再理会。 曲景明连忙拿起玉扇替他扇风,他要写字,便紧着为他研磨,在身侧好生伺候着。 过了不到一刻钟,外头院子里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大门被人生生踹开。 曲景明猛然一惊,道:“家里进强盗了不成?” 这下还让他有些慌,他乃一介文官,哪里会武功,若真来了强盗,还要皇上反过来保护他不成? 然而江云致只是悠然作画,“嗯,是我娘子回来了。” “……” 兰汐气势汹汹回了家,本想直奔江云致,哪料一进来,看到儿子正顺着院里的梧桐树往上爬,爬得快比她高了,她忙让俞墨和高明帮着把孩子拽下来,虽说树下头是一片浓密的草丛,摔下来也伤不着,但那也会疼。兰汐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找江云致的麻烦。 把孩子推进屋里,兰汐拎起裙子噔噔上了楼,一进书房便火气大道:“江云致,你怎么不管孩子?” 不成想书房里还有其他人在。 兰汐自然知道曲景明,他是江云致曾经的同窗,两人很是交好,每隔两三个月都来家里给江云致送书。 当着他同窗的面,她也不好训自己夫君,总不能让他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怒意一扫而空,反而和煦一笑,“原来是曲公子来了,我刚从外地回来,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没有没有,嫂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该我向嫂夫人问安才是。”曲景明谦逊地弯了弯腰。 “诶,你怎么不坐啊?”兰汐瞧了瞧坐在桌前的江云致,可算又找到机会对他冷脸斥责:“云致,你为何不好生招待你的朋友?来即是客,你自己坐在这里,让客人站着,这怎么合适?” 江云致默然。 曲景明:“不不不,是我方才坐累了,才要站着的,跟江兄没有关系,嫂夫人别误会。” 兰汐不明所以,只请他再坐下,曲景明笑得尴尬,背脊僵直,如坐针毡。 兰汐也落座,欲给曲景明斟茶,发现茶壶空了,催江云致道:“云致,你看看你,怎能如此怠慢曲公子?人家来了咱们家,连一口热乎茶都喝不上。” 曲景明:“不不不不不……嫂夫人又误会了,茶壶里的茶是我喝空的,我在路上没喝水,过于口渴……” 兰汐怀疑地用手指探了探茶壶,茶壶分明是凉的。 但她没再追究,只吩咐江云致:“算了,夫君,那你快去堂屋取茶水过来,给曲公子倒杯茶喝。” 这下更是让曲景明吓坏了,连忙摆手,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不用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兰汐坚持道:“你千里迢迢过来给我家夫君送书,我们怎么能连杯茶都不给你喝?江云致,你去——” 江云致站了起来,淡然道:“贤弟稍等,我去给你斟茶。” 曲景明:“……” 他何德何能,有生之年还能喝上皇帝亲自倒的茶?但若再推脱下去,怕是要教人瞧出端倪了。 第4章 第四章 曲景明和江云致是多年同窗,曲景明是从京城来的,和江云致在同一个书院读过书。 此人看上去又呆又单纯,让人觉不出聪明来,但其实已经是通过初试的秀才了,相反,她那看起来相当用功的夫君却迟迟不行。 兰汐私底下还给过曲景明好处,要他多照顾照顾自家夫君,有什么技巧或是门路可千万别藏着掖着。曲景明没收她的好处,但依然答应了会尽心帮助江兄。 兰汐早已不求江云致能当上什么大官,只希望他考试顺利一些,别为此太过沮丧失了心魂。 不过江云致看起来并未因此失落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强撑。 曲景明未在兰家逗留太久,天刚黑下来,他就坚持着离开了,兰汐想留他在家里吃顿饭他也不肯。 夫妻二人送他到门外,人影甫一消失,兰汐就冷了脸,瞪了眼江云致,抱着胳膊转身回家。 江云致慢慢跟上来,走在她身侧。 到院里,再看到那颗梧桐树,兰汐也想起来自己还未责怪他,顿住脚步,继续斥道:“江云致,你是怎么当爹的,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璋儿在爬树,摔伤了怎么办?你就是这么管孩子的?” 江云致怎么会不知道她是因骗她吃药一事与他找麻烦,原本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该任她发作,她发泄完也就过去了,可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上,他倒想好好和她争论争论。 他冷笑道:“我没管好孩子?那你可有管过孩子?你一个月抱过孩子几回?有哪次是你哄他们睡觉的?孩子生病你可有在床侧照顾过?” 兰汐:“……” 兰汐噎了噎,“那还不是我忙于照顾家里的生意,没有空吗?我在外奔波劳累回不了家,还不是为了你和孩子?” 江云致:“是吗?你不忙时,是在外面逛街喝酒,还是陪着孩子?偶尔你回家早,让你照看孩子,你也是百般推脱,逢我出门,你也把孩子扔给俞墨和常明,我何时回来,你才何时接他们回来。” 兰汐:“……” 她记得她交代过俞墨和常明,秉璋和怀珠,都不要告诉江云致,是谁说漏了嘴? 自知理亏,兰汐不再以此为由头,可被他这么反过来说教一顿,她更恼了,直接和他算账:“再怎么样,你也不该联合俞墨和常明欺我骗我,你就是如此戏弄你的娘子吗?” 江云致冷冷淡淡的:“我是为了你好。” “你想让我少饮酒,好生劝我两句就成,何必用这种法子?我一年才能参加一次秦老爷的宴会!” 兰汐很生气,拎着裙子上了楼,回了自己房中,嘭一声关了门。 进了屋,她拉上窗帘,不让人瞧见她,气鼓鼓地坐在桌前。本来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和他吵一两句,听他服个软就过去了,毕竟她知道,饮酒这事儿,她自己都管不了自己。可谁知江云致得理不饶人,她吵不过他,自然也就没那么容易咽下这口气。 喝了口水冷静一番,气又消了些许,兰汐感到疲乏,这三日在南州玩得太累了,没能睡好,便挨着床躺下。似乎江云致说得也对,不忙的时候她在外面玩,玩累了回来只顾着睡觉,哪还有精力再管孩子?兰汐带着一丝愧疚闭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将醒之际,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兰汐翻了翻身,把被子踢到了床下。 屋内的窸窣之声传到屋外,门外的人这才道:“醒了?醒了下来吃饭吧。” 兰汐睁开了眼,屋里一丝光线都没有,才惊觉天已黑透,肚子也饿得有了声响,碍于面子,还不想那么早原谅他。 “不吃。”她捡起被子,又往身上盖。 江云致:“我有好东西给你,你若下来吃饭,就能看见。” 兰汐听了,气得笑出声,平时兰秉璋跟他闹脾气不吃饭,他就是这么哄骗他的,这是把她也当三岁小孩?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件,只是他一句认错和服软而已。 可江云致却说:“曲景明今日过来,带来了京城名酿,名为琼露,我没听说过,你若不喜欢,我就倒了去。” 门开了。 兰汐对上他那双清冷寡淡的眼,就知道是他托曲景明带好酒给她,也不知是算准今日会把她惹恼,还是早就有心如此。她不清楚江云致是不是真的没听说过琼露,但她可听说过,小小一坛就要黄金十两。 眼下自然是迫不及待一尝究竟,勉强给了江云致一个好脸色,衣裙擦过他下楼去了。 江云致热好了饭菜,为她端上桌,兰汐左右都围着孩子,孩子们能跟娘亲相处的时间不多,她一回来便都巴巴地围着她,乖巧懂事地在她身侧任她逗乐。 只有江云致知道,这两个孩子可没有那么乖,只不过不乖的一面都留给了他。 江云致倒了酒给兰汐,兰汐细细品味,琼露浓香甘醇,入口绵柔,果真是好酒。她问坐在对面的江云致:“这坛酒,你给过曲公子钱了吧?曲公子虽家住京城,可你先前也同我说过,曲父只是个八品小官,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这酒名贵,他又辛苦带过来,我们可不能不给钱。” 同时她怀疑地看了眼江云致,江云致手上通常没什么钱,他不出门,没有花钱的地方,家里的日常开销也不会铺张浪费,兰汐给他一次钱,他能用很久,也从不主动找她要钱。但兰汐哪里是那么吝啬的人,每个月都会给,就算他不用,孩子也是要花钱的。 他究竟是没给曲景明钱,还是自己偷偷存了私房钱? 江云致看她一眼,道:“曲景明有个朋友是开酒坊的,他们送的,说这酒本不值钱,有独家方子才味道特殊,后来打响名号,卖得贵了些。” 他道:“你若喜欢,下次可以让他多带点。” 兰汐信了,喝得也更心安理得了起来,江云致没许她多喝,兰汐只能早早封了坛。 但江云致欺她一事在她这里还没有翻篇,依旧横眉冷对,不肯再同他说话。 江云致先带孩子去洗了澡,把他们哄回房间,加好热水,叫兰汐过去。 兰汐瞥他一眼,也不和他说话,从他身边走过,进了盥洗室关上门。 盥洗室建在一楼西侧,空间不大,但为了方便,兰汐让人在里面建了个小水池,屋里干净敞亮,一应俱全的洗浴用品搁置在伸手就能够得着的架子上。 俞墨和常明定期过来送水,每逢洗澡江云致都会烧好热水,一池热水一家人一起用,孩子先洗,但因为兄妹两个调皮,玩闹时还会在院子里打滚,脏得很,江云致会单独给他们用一个小木桶。兰汐用剩下的水洗,她洗完,江云致再用她的洗澡水洗。 兰汐裹好衣裳出来,江云致就等在外面,他没系腰带,素白的长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身形宽大颀长,有时候不像看起来那么文弱,反而健壮得像个练家子,力气也生大。 兰汐对他视若无睹,出来后径直回了自己房间,熄了灯,只留桌上一柄小烛。白天睡了太久的缘故,如今毫无困意,坐在桌前借着微弱光晕翻看画本子。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门外传来上楼的脚步轻音。 有人推开了门,兰汐一动不动,直到滚烫坚硬的胸膛贴在了自己后背。 一双粗壮有力的手臂环绕她的肩膀,下巴埋在她的颈窝,皂荚的清香萦绕鼻畔,但更多是男人身上灼热的气息。 “还在生气?”江云致清冽的嗓音沙哑了几分。 “我没让你进来。”兰汐欲迎还拒地推推他。 “真不想让我进来,就把门反锁了。”江云致亲在她脸颊上,“美酒也补偿给你了,你也冷了我一天,还不肯原谅我?” 兰汐听着他认错般温柔语气,心情好了些,又埋怨他来得太晚:“你再晚来一些,我就要睡了。” “我不哄兰怀珠睡下,怎么来哄你?”他一只手臂伸到她双腿下把她横抱起来,兰汐保住他的脖子,昏暗烛光里勉强看得清他俊朗的五官。 随着越发靠近拔步床,那光线也越发惨淡,放下了床幔,更是什么都看不清。 兰汐被他轻放在床上,高大的身躯压下来,一只手探向她的脸,那人低头噙住了她的唇,由浅及深,即使眼前本就一片黑暗,她还是意乱情迷地闭上眼,紧紧抱着他的脖子。 看不清是什么衣裳一件件从床幔内被丢出,由大及小,木板接榫处的异响混合人声。 蜡烛燃尽,兰汐也累得抬不起手臂,江云致替她清理好,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声音里慵懒和满足:“珠儿离不开人,我先回去了,你如果舍不得我,可以和我一块儿去堂屋睡。” 兰汐气得踢了他一脚,一个时辰前她就说不要了,他非要折腾到现在,鬼才会舍不得他。她拉过被子盖住自己,也不想他再亲她。 江云致淡淡一笑,捡起地上的外衫,走了。 说起来,这三日兰汐不在家,夫妻两个不曾相见,寿宴前两日兰汐又很忙,再往前恰好是她来月事,二人已经有近半月不曾亲密,一时收不住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