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上岸指南》 第1章 我死了 “安甯,你不要浪费时间了,人死不能复生,快点起来。”男人皱着眉看向他脚边穿着小熊睡衣和毛绒拖鞋的女人,正死死抱住他的小腿不撒手。 “求你!求你把我送回去吧,我现在不能死啊!我…我有钱,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安甯紧紧抠着男人的腿,哭喊着。 “我给你五百万!不...一千万!真的!只要你送我回去!”她的眼皮已肿到快看不清眼睛,活像一副被人打过的样子,声音也因为长时间的叫喊和求救而嘶哑。 安甯从一开始撕心裂肺的哭泣到如今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只有脸上还能清晰地看见泪痕,鼻子下面是一团灰,被蹭到嘴角,她的发型凌乱不堪,额头上的汗黏连着头发贴在脸上,但她不在乎。 她的脸正紧紧地贴在黑衣男人的大腿上,双手双脚也如蟒蛇一般缠绕着男人的腿,像是要镶进去,怎么也无法分离。 “安甯,你现已身死,无法再回到人间,再哭喊也无济于事,不要耽误我的工作,快点起来跟我走!”黑衣男人公事公办地对安甯说道。 要不是回魂桥上无法使用神力,他早就将安甯打晕,灌下孟婆汤后直接丢进往生河更省心一些。 回魂桥上有很多黑白无常带着死者经过,只有他们驻扎在原地,经过的鬼魂都能听到安甯毁天灭地般的哭喊声,还要多看他们两眼。 “怎么这么久了带个人都带不回去。”远处白衣男人脸上带着玩味的表情向他们走近。 听到熟悉的声音,黑衣男人长舒一口气,朝着白衣男人大喊:“你跑快点,搭把手先把她送过桥再说。” 安甯一听来了帮手,也不顾之前要死不活地扒着别人,立马站起身想往回跑,但她哭的时间太长又蹲了太久,站起来的瞬间双腿像是被电击一样发麻,眼前一片漆黑,脑子里闪过的全是一片又一片密密麻麻的白色雪花。 顾不了那么多了,先跑再说!安甯咬了咬牙强迫自己跑了起来。 “喂!你回不去的!别白费力气!” 身后的男人并没有要追的意思,只是无奈地朝着安甯大喊。 因为眼睛肿的厉害看不清路,安甯踉踉跄跄地跑了没几步就撞上了人,摔倒在地,还未等她爬起来,她的肩膀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死死扣住,无法动弹,脸也被迫紧贴在冰凉的石桥上,只听见那人大喊。 “这人谁负责的啊!” “不好意思,这我负责的人,我这就带走。”眼见黑衣男人向自己靠近,安甯再次发疯般挣扎起来,但她仍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扣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抬头看见那两位一黑一白的身影,想必那就是地府里专门引渡亡灵的黑白无常吧。 他们俩不紧不慢地向她走来,那位黑无常的墨绿色工装裤被她揉得皱皱巴巴,上面还沾着她未干的泪水和鼻涕。 “把人看好,别在桥上生事。” “好嘞,您放心!我们这就扛着她下桥。”白无常面带笑容地回复,还瞟了安甯一眼。 这是安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清白无常的样子,一头齐肩长发,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薄唇红润娇艳,美得近乎妖异,脸上泛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他身着白色缎面衬衣,领口微敞,搭配黑色西装裤和锃亮红底皮鞋,像极了电视剧里演过的那种人面兽心的花花公子。 “他倒是比那黑无常俊秀些,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安甯思索着。 突然她感到肩上的重量变轻,禁锢被解除了。 正当安甯准备再次爬起来狂奔时,黑白无常同时将她腾空架了起来,往桥下走去。 “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去!要多少钱才能放了我,你们开个价吧!”安甯一边用她那破锣般的嗓子大喊,一边在空中胡乱踢着腿,试图踹在黑白无常身上,但由于体力不支,没踹几下便泄了劲,双目无神,像只死鱼一样被提着下桥。 “公职人员,不接受贿赂。”黑无常冷声拒绝了安甯的提议。 “这丫头力道还挺大,把我衣服都踹脏了。” “她怎么眼睛这么肿,不会是死在整容台上的吧?啧啧啧,现在的小姑娘,为了美真是拼命。”白无常看着安甯那双灯泡一样肿胀的双眼,用空着的那只手掸了掸身上的脚印,感叹着。 “你才整容!看你那张脸就不像是妈生的,那嘴不会说话,就捐了去!”安甯听话后恶狠狠地盯着白无常,声音虚弱但气势不减地回击着。 “不要妄议他人的规矩你还没学会?”黑无常的声音里透着严厉的味道。“还有你,既然已经身死,就不要再做挣扎,浪费时间,我们后面还有别人要接。”黑无常盯着安甯怒斥道。 下了桥后安甯被放了下来,刚挨到地的瞬间,她立即扭过身去想要跑回桥上,但刚一转身就又腾空而起,她被黑无常扛了起来,还被噤了声。于是她又在黑无常的肩上不停扭动着,直到发觉那黑无常力大无穷,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便放弃了抵抗,认命地被扛着走向未知的地方。 大约走了十分钟的路程后,黑无常将安甯放了下来。 “到了。” 安甯抬头征然地看着面前的建筑物,那是一个约十五米高的的城墙,城门的上方有一块巨大的门匾,上面写着“收魂司”,有不少人正向里走去。城里散发着灰色的雾气,隐约可见约二十多栋一模一样的二层平房,与外面的城墙格格不入,透漏出一种城乡结合部的风范。 “都到这里了,还要我扛你进去吗?”黑无常蹙眉看着安甯,示意她往里走。 安甯转头向后看了一眼,身后已是一片漆黑,看不清来路,现在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她理了下自己凌乱的发型,又在脸上随意抹了两下,试图擦掉脸上的泪痕,却将脸上的灰摸得到处都是,活像一个难民,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向着城门里走去。 白无常看着安甯那张越抹越黑的脸,努力地憋笑着,但乱颤的肩膀还是出卖了他,黑无常严声提醒道:“注意职业素养。”随后跟安甯一起走了进去。 进了城门后,里面的建筑更清晰可见,每栋建筑前都排着长长的队,队伍里从婴孩到老人各种年龄段的人都有,缺胳膊少腿的人也随处可见,甚至有人面容模糊,十分可怖。 “看好自己脚下的路,跟我走。”黑无常抬脚走在前面,安甯见状立马跟上,一心一意地盯着自己的脚向前走。 “切。”身后的白无常嗤笑着。 “跟个小猫似的,刚才骂我的胆子去哪了?这就又吓得不敢说话了。”安甯已无心反驳,只一边听着白无常的嘲笑,一边拉耷着脑袋向前走着。 七拐八拐后,他们终于走到了一栋楼前,门口排着五人,安甯是第六位。 “在这儿排队登记,不要再想着跑了,你也跑不回去了。”黑无常嘱咐道,安甯点了点头,一言不发。他看向面前的队伍,又向身边的白无常示意,一起离开了。 安甯依旧低着头,不敢打量四周,只默默排着队,随着队伍慢慢向前走着。 突然前面的人转过身来,“小姑娘这么年轻,怎么也到这儿来了。”安甯听见声音后小心地抬起头,那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她的嘴里只剩下几颗黑黄的牙齿,像孤峰一样在牙龈上挺立,脸上布满皱纹,右边眉毛上方长着一颗大黑痣,脑袋两边是一对突出的大耳垂,显得她温暖慈祥。 安甯看着老婆婆面带笑意,想起了自己那多年前过世的外婆,最终卸下了心里的防备,沉默一会后,便主动张口诉说着自己的遭遇。 “我是被火呛死的。我睡觉时听到有人喊着火了,我…我想开门…”安甯哽咽着。 “我想看看外面什么情况,但…但火势已经蔓延过来了,房间里到处都是浓烟。”她一边颤抖着一边尽可能的回忆起当时的细节。 “后来火已经大到无法开门逃出去,空气越来越烧灼,像是要活活烤死我!我听到有人在外面,但是我没有力气再喊了,我只能绝望地,一下又一下拍着门。”安甯在说完后像只泄了气的气球,她蹲下去,用手捂住脸,啜泣起来。 老人无力安慰什么,只轻抚着安甯的手背,慢慢牵起她。 那双手并没有安甯想象中的温暖,如同一块冰捧在手上。安甯被冻的呲牙,这下她终于看清现实了。 是啊,她死了,这里是地府,她在收魂司里排着队,周围都是已死之人。想到这里她绝望地看了一眼四周,每个人都像她一样,或麻木或痛苦地排着队。 “下一个!”屋里传来声音,老人望向屋内,又回头看了眼安甯,最后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两下后便走进屋内。 安甯抬头看向屋内,明明已经站在了门口,却看不清里面,只是黑漆漆一片,连声音也听不见。 约三五分钟后才听见屋里的声音。 “下一个!” 安甯站起身,捏紧了拳头,向屋内走去。 她跨过门槛的瞬间,眼前的漆黑不见了,明明没有灯,屋里却如盛夏的正午一样明亮,亮到仿佛不是在地府,而是天堂。 房间里面比外面看起来要高得多,也大得多,空旷无比。 高处摆放着一张黑漆实木桌椅,那桌椅像被钉在五米的高处,桌前雕着金蛇,眼神阴冷,泛绿光,张着大口,像是活物。桌上和桌下堆放着许多厚厚的册子,像山一样将桌后的人挡着。 安甯踮起脚,眯着眼,费力地想要看清桌后的人。却无法看清其全貌,只隐约瞧见那人长着一张圆脸,眼睛被厚厚的镜片所挡,手指枯瘦,头发皆白,正面无表情地翻看桌上的本子,房间里只听得见他翻动册子的沙沙声。 安甯刚将视线收回就听见了上方传来的声音。 “安甯,己卯年戊辰月丁亥日申时出生,因火灾窒息而亡,是否属实?”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 “是”安甯答道。她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剩下的便是等待命运的审判。 那老头听见回答后满意地点点头,又低下头在本上写着什么。 “这是你第三世轮回,每次轮回都不得善终,却不见你做过恶,着实奇怪。” “每个在收魂司登记后的人都要去往暂驻间等待叫号,重新投胎。但你情况特殊,出去后往东南走,去孽镜台前照一照。”老头说完头也不抬,只挥了挥袖子,摆摆手,安甯面前便出现了一扇门。 她犹豫地走上前扭动把手打开了门,门后又是无尽的黑暗,在她向门里走的时候身后的那扇门也在逐渐消失,只隐约听见那老头喊着:“下一个!”一切便又陷入虚无与黑暗。 安甯向前走了几步后,眼前的黑逐渐变为了深灰,四面八方皆是灰扑扑一片,看不清前路。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安甯手指着方向默念道。 “哪边是东南啊老头!我不认识方向!”安甯无力地朝着身后大喊,但无人回应。 她回过头茫然地看着四周,既怕选错了方向,更怕路上遇到可怕的东西,于是停滞不前。但长时间逗留在原地却发现周边又在变得漆黑一片,安甯咬咬牙,把心一横! “管他呢,条条大路通罗马!”她下定决心朝正前方走去。 第2章 新成员报道 安甯向前走了十分钟后,眼前的雾逐渐散开,再往前十米伫立着一个城门。 “我又走回去了?”她带着疑惑自说自话地向着城门走去。 等她走到城门下才看清那城门上写着“谛听阁”,城门里是一大片红色彼岸花,如血河般铺开,花海中间有一条小路若隐若现。那条路直通一栋六层高的阁楼,由黑瓦红砖砌成,四边圆柱底部被刷成了金色,门窗上雕刻着莲花,背后却似有火焰在燃烧。见此,安甯飞快将视线扫向别处。抬头望去,每层阁楼的四角都有一个神兽样的雕塑,张着大嘴面向四方。那神兽模样奇怪,长着一张虎头,额头生出一只独角,头部两边却是一对犬耳,身形似龙,身后却是狮尾。 安谧误打误撞来到此地,决心找个人问路,但从城门口向里看去,里面好似空无一人。她向四周打量了片刻,又伸头向里望去。在门口等待片刻后,她舔了舔皲裂的嘴唇,向着阁楼走去。 正当她准备踏上那栋阁楼的台阶时,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不是刚才那小狸花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安甯转过身去,发现是刚才在桥上遇见的白无常,他冲着安甯挑了挑眉,笑容轻浮地向她走近。等到那白无常走到她面前时,安甯才看见他双手沾着血,连袖口和衣角也被染红,手上的血还在往下滴落,标记着他来时的路。安甯拧着眉向他身后望去,却看见他来时滴落的血迹如同被吸食一般钻入地缝,逐渐变小消失。 “怎么?怕了?”白无常见她皱着眉凝视自己手上及身后的血迹,忍不住调侃道。 安甯听到声音后回过神来,强装镇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随后张牙舞爪地说:“沾上点血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没见过血。” 男人看穿了安甯的伪装,只轻笑着点了点头。 “你来谛听阁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男人接着问道。 “收魂司里那老头让我去孽镜台前照照,但我不认识路,就走到这里来了。”安甯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揪着自己衣服下摆,不好意思地说道。 “行了,跟我走吧!”白无常大笑一声甩了甩手上的血,扭头往外走。 安甯看着白无常的背影,思考眼前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又异常美丽的男人能有多少可信度。 “快点跟上,我的善良可是有时限的。” 安甯回过神来后意识到自己目前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好小跑着跟上。 跟着白无常出了谛听阁城门后,安甯才发现外面已与来时的景象截然不同,门外是一片喧哗,正中心是一口巨大而古朴的铜钟,铜钟前矗立着一尊约五层楼高的铜像,那铜像头戴王冠,额头紧促,眉尾高于眉头向上翘起,好似正在发怒,双眼却紧闭。手持大印,印上还刻着玄武龟,通身气质庄重而威严,震人心魂。 其他的建筑一起组成圆环形围绕着中间的铜钟与铜像,楼阁亭台与现代房屋交叉堆叠着,却没有丝毫违和感。建筑与建筑之间则是四通八达的路与小道,路上到处可见各色各样的鬼。那些鬼有的像回魂司里见到的,与常人无异,只是在面容或身体上有些残缺,但有的鬼却长着兽头人身或是人头兽身。 白无常带着安甯一路向右走着,安甯一边走一边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建筑与鬼。 “那两个就是牛头马面吗?”安甯快步走在白无常身侧,一只手隐隐指着后方的马头人身与牛头人身,另一只手捂住嘴,踮脚轻声在他耳边问道。 男人闻声转过头去飞快地看了一眼身后,有样学样地侧俯下身,在安甯耳边轻轻地答道:“猜得不错。” 安甯觉得新奇,又大胆地朝后看了一眼打量着他们。那牛头带着鼻环,牛角硕大无比,眼泛红光,明明是牛头却长着长长的胡须,身着青色长袍,脖子上挂着莲花纹样的铁环。而一旁的马面头部呈红棕色,留着一头杂乱的黑色鬃毛,琥珀色瞳孔,额中至鼻头处的毛为白色,穿着藏色长袍,袖口绣有金丝云纹,腰上挂着的铁链还闪着银光。 正当安甯细细观察身后的牛头马面时,她的胳膊被一股力量拉住,使她无法再往前。 “到了,从这里进去就是孽镜台了,那镜子能照应出人心善恶,更能看到前世今生,同时它也会告诉你去往何处。我就送你到这里了。”白无常拉着安甯的手臂,指向面前发出紫光的小道对着她说道。 安甯回过头来看着那条冒着紫光却看不清前路的小道咽了咽口水,“怎么又是黑的!”她轻声抱怨着,再扭头却见白无常已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那个...谢谢你啊!”安甯冲白无常的方向大喊一声,白无常却只帅气地挥手,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了。 安甯再次转过身来面向那幽暗的小巷,闭了闭眼,为自己加油打气后一鼓作气跑了进那条小道。 进入小道后场景立马变了样,面前只放着一面看不见边界镜子,冒着紫光,安甯看着镜子里发型凌乱,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自己才意识到她已经顶着这副样子在地府里走了许久。她上前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仪容,费力地用袖子将脸上的黑印擦干净,又灵光一现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魔镜啊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她正盯着镜中的自己抚摸着脸庞,却突然看见镜子里的人变成了一只狐狸。 镜中的狐狸毛色雪白又透着些粉,身形修长窈窕,耳尖乌黑,它拥有一双漂亮又足够魅惑人心的狐狸眼,双眼上方的毛泛着浅浅的红,眉间是如火焰的纹样在泛着金光。那狐狸的身后长着八条尾巴。 一般不都是九尾狐吗,这狐狸怎么只有八条尾巴? 正当安甯看着镜子里的小狐狸愣神之际,镜子里的狐狸消失了,她的脸又出现在了镜子前,但那只狐狸的火焰花钿却长在了她的额头上,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脏污不见了,就连刚才凌乱的头发也变得整齐柔顺。她抬手摸了摸额间的那簇金色火花,是烫的,像那场致她于死地的大火一样烫人,她手指颤抖着垂了下来。 “你本是一只九尾狐,可辩善恶,惑人心,却在第一世时为报恩自断一尾致使天魂不全。”那面镜子突然闪过了一些画面,且镜中传来如被沙砾打磨过的声音。 “因天魂不全,你第一次转世在南北朝,因是一名女婴,一生下来便被投入炉中。” “第二世,明天顺七年二月会试,你在考试时贡院内突发大火,被活活烧死于院内。” “第三世便是现在了,又是死于火灾。若是你再转世,怕也是要死于火中,不得寿终。”那面镜子说完后长长叹息了一声,镜中的画面也随之消失。 安甯本不知前世种种,却在听到那些话和看那些场景后浑身颤抖起来,她又忆起自己死时的场景,那种绝望而窒息的感觉又冲了上来,她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不知如何是好。 “竟然每一世...每一世都是...都是因火而死...”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她深深厌恶火,也害怕那些火焰与红光,可如今她的额头上就有一簇火焰。 “千百年前,世间的神兽因被人类抓捕而逃至地府,不少神兽最终选择留在这里,为自己谋个一官半职。你若是愿意,也可留下。”镜子里再次传来声音。 “若是我想回到人间呢?”安甯焦急不安地问道。 “你已不可原路返回,重新投入轮回怕也是不得善终。” 安甯在镜前纠结片刻,想到自己这一世无父无母,相依为命的外婆也在前些年离世,只有一位朋友值得挂念。她的生活如浮木飘荡在海上,工作也不顺心,总是在辞职,于是又开口问:“地府的这些职位需要考核吗?” “不用,但是你需要先找回自己的第九条尾巴。” “那我该去哪找?” “人间,你将有一场大劫,渡过劫难,便可长出第九条尾巴,成为地府公职人员。” “公职人员?带编制的那种吗?那有没有五险一金?”安甯兴高采烈地问道,她在人间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毕业后三个月也没找到工作,天天在家焦虑地玩手机,死后却能获得人人趋之若鹜的铁饭碗,简直不要太赚!她又追问:“什么时候渡劫?” “劫难时机未到,不可预测。你先暂住地府,你有九尾狐的神力却不懂如何使用,可先去谛听阁当个实习生,熟悉自己的能力,为未来的生死劫做好准备。还有,你现在只是个实习生,工资只有正式员工的80%,地府没有五险一金。”镜子里的声音略显无奈。 “我知道了,谢谢您。” 安甯听完话后沉默了片刻,低头思索着。随后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并上不存在的灰,向镜子道谢。她虽然也惧怕那镜子所说的生死劫,但又一想到自己天生神兽,又有神力,应该没什么问题,便安慰着自己转身往外走去。 “去谛听阁找六组的白泽与毕方报道。”安甯的身后又传来一声提醒后紫光便消失了。 从小道出来后,安甯原路返回谛听阁,当她再次站在谛听阁门口的时候,她抬头向上望去才发现,原来地府是没有白天的,总是灰蒙蒙一片,从有些地方抬头望去又是漆黑的,前方好似永远有雾气无法消散,偶尔还会有红色的闪电划破天际,却未曾听见过雷声。 安甯深吸一口气后穿过那片血红的花海,走进了谛听阁,屋子里面寂静无声,一层仅摆放着两张巨大的红木桌椅,桌上四角均刻着身体硕大,额头中间长着一只角的牛。正中心的墙面上还挂了一块牌匾,牌匾上用朱砂刻了字。 安甯走近牌匾,匾上刻着“镇魂遏煞,惩恶锄奸”她轻声念着。 突然,她感到身后一阵阴凉,有一只手摸在她的脖子上。她的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而颤动,又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她慢慢地回过头,只见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她吓了一大跳,却不敢喊出声,只能慢慢扭过身子,后退几步靠在身后的桌子前。 等完全转过身后,她脖子上那只冰凉刺骨的手才松开,那人才微微后退一步,带着探究的眼神盯着安甯。 是个过分漂亮的女人,她身穿红色旗袍,领口绣着金丝牡丹,手上拿着一支笔杆形似指骨的毛笔。她的身型修长且丰满,身后是一头黑色卷发,耳边还別着一朵大巴掌大的红牡丹,细眉大眼,右眼下长着一颗泪痣,更显妩媚,眼皮上是一抹鲜红,嘴唇也像是刚吃过人一样。 “小妹妹,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可不是随意出入的哦。”女人一边欣赏自己染着玫红色的指甲,一边看着安甯笑道。 “我是新来的实习生,我找白泽和毕方。”安甯见面前的红裙女鬼如此美丽不由得放下了戒心,面带微笑地向她说明了来意。 红衣女鬼听后放下了手,上下打量了安甯一眼说:“这都多久没来新人了,竟然被分到六组。” “从这里上去,六楼就是了。”女鬼随意地指了指安甯左手边的一扇木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安甯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道了声谢后,向着木门走去。 “小妹妹,你的真身是什么啊?”红衣女鬼突然问道。 安甯转过身去看着红衣女鬼说:“九…八尾狐。” “八尾?你竟然只有八尾?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有意思。”女鬼听后大吃一惊并突然大笑起来。 “这只是暂时的!” 安甯羞愧地红着脸转过身,在心里回击着女人的笑声,她加快脚步朝木门走去,打开门后飞快地走了进去。进入门后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观察起门后的景象。 这居然是个电梯!这栋楼看起来这么古朴低调,里面居然装了个电梯??!安甯一脸震惊地在电梯里原地转了一圈,发现这部电梯与人间的电梯无异。她对着电梯里反光的镜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后按下了最上面的按钮“6”。 叮。六楼到了。 安甯开门走了出去,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如果说一楼完全是古风古味的话,六楼简直像是重回人间。 一眼望去,房间的中央是四张并在一起的棕红色办公桌,其中两张桌子上还摆放着电脑,桌前的椅子均是棕红色扶手和黑色靠背与坐垫,桌边是厚厚的档案册与档案盒,向后看还有一块磁吸白板,墙边靠着两个巨大的铁皮文件柜。 “这是哪?我是谁?”安甯在心里自问道,她被这场面打的晕头转向。 这时身后的电梯传来叮的一声,有人来了! 安甯转身向电梯里望去,率先登场的是一只紧握着黑伞的手,手腕上还戴着一串佛珠,电梯里走出来的人,身穿黑色夹克服,内搭蓝色条纹衬衣和墨绿色长裤。安甯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再向上细看,那人梳着一头三七分短发,眉毛杂乱粗旷,眼神锐利,高鼻梁,唇角平直。他在看见安甯的那一刻愣在了原地。 “怎么是你!”安甯看着对方惊讶地大喊道。 “怎么不走啊!快点!”电梯里又走出来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他在看见安甯的时候瞪大了双眼,大喊。 “怎么是你!” 第3章 六组集结 “咳...嗯...你...你怎么在这儿”黑衣男子率先回过神来,打破尴尬的场面,他的眼神在安甯与办公室里乱瞟,有些迟疑地问道。 “我去了孽镜台,那镜子让我来找白泽和毕方,说是让我在六组实习。”安甯看着面前一黑一白的两人,脸上带着些难以隐藏的显摆回答。此刻的安甯就差把“老娘拿到铁饭碗了!”这句话刻在脸上。 “哈哈哈哈,白泽,这下咱俩麻烦可大了,办公室进了只张牙舞爪的小狸花。”白衣男子上前搂住黑衣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面带调侃地说。 “什么狸花!是狐狸!美艳动人的狐狸!”安甯说着用手轻抚着脸庞,眨巴眼睛,摆出自以为很妩媚的姿势。 又细品了一遍男人刚说的话,脸上一僵,“你们俩就是白泽和毕方?”安甯立马立正站好,不见刚才的轻浮与散漫。 “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白泽,六组组长,这是毕方,欢迎来到六组。”黑衣男子一边微笑着将肩膀上的手卸开,一边官方地向安甯介绍自己与身旁的白衣男子。 安甯抬眼看着面前的白泽与毕方,再想起桥上与他们第一次面见的场景,瞬间脸色泛红,尴尬一笑,又不自然地挠着头,将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望向一边又突然想起什么,站得笔直。 “对了,我叫安甯,安静的安,甯是繁体字宁静的那个宁。”她不好意思地说。 自我介绍完后,安甯向白泽与毕方详细地讲述了她在孽镜台上看见的画面与孽镜台对她说过的话。 “这么说,其实你是少了一只尾巴的小狐狸,要在六组待到历劫后才能正式入职?”毕方思索着看向安甯。 “是啊。”安甯一脸真诚,用力地点着头。 “挺好挺好,那你在桥上的时候,反抗那么激烈干嘛!拿我当日本人揣?害我又去换了条裤子。”毕方突然咬着牙问。 安甯听到这个问题欲哭无泪,一脸幽怨地盯着白泽,“我昨天刚中了2000万的彩票,已经做好当暴发户,养几个男大了!准备第二天睡醒去兑奖的!偏偏这个时候死了!我连钱摸都没摸到,更别说花了!”安甯趴在桌子上越说越委屈。 白泽听后摸了着腕上的佛珠,抱歉地说:“这是规定,亡灵只能在喝了孟婆汤后走过往生河才能重回人间,不能走回头路。” “好啦好啦,知道你有苦衷。”对方听完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总之...以后还请两位黑白无常大人多多帮助多多指教!”安甯重新打起精神,一脸讨好地向面前的两位作揖。 “黑白无常?我们俩?”毕方指着自己与白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安甯又与白泽对视了一眼。 “每个小组本来都会配一个黑无常和白无常负责引渡亡魂,但六组还没有招到,所以是我亲自去接的你。”白泽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后,向安甯解释。 “小爷我可是日游神!比那黑白无常不知道厉害多少倍!”毕方倚靠着安甯身边的桌子,用大拇指指向自己,一脸得意。 “白泽是夜游神,我们负责在人间巡视监察善恶,专门惩治作奸犯科的恶人。”毕方又指着白泽说,他提起这些的时候自豪便爬上了他的眉梢。 安甯听到这里心下了然,又突然激动的指着自己,眼里闪着星星看着白泽和毕方。 “那我呢!那我呢!我是什么神?我转正以后也会是日游神或者夜游神吗?” “你?你负责神游还差不多。” “你先渡劫转正再说,小心渡劫不成,变成七尾狐狸。”毕方眼角不自觉上扬,拍了一下安甯的后脑勺。 安甯呲着牙看着毕方,预感到大战即将爆发,白泽赶忙出场灭火。 “既然是实习生,当然没有什么神让你当,你就先跟着我俩吧。” “Yes,sir!” 安甯对着白泽露出乖巧的笑容,调皮地向他敬了个礼。 “对了,刚才在一楼碰到的那个超级漂亮的姐姐是谁啊?”安甯作花痴状用双手撑着头。 “那是三组的朝凝,真身为驳兽,可医死人肉白骨。”白泽语气温和地解释。 安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并接着问道。 “那你们俩的真身是什么啊?”她的眼里充满了好奇。 “我可是一只超级!宇宙!无敌!帅气的!火鸟!”毕方眉尾上挑,等待着安甯的惊叹,却只等来了沉默。 “白泽嘛...”他又用手摩挲着下巴思索着该如何形容。 “白泽的真身既像鹿又像狮,是我们六组的最强战力!”毕方越说越兴奋,一旁的白泽只是笑着摇头,不以为意。 “听起来泽哥好像更帅一些。”安甯虽然想象不来他们两个的真身具体是什么样,但火烈鸟和雄狮相比,当然是雄狮更胜一筹,真不愧是六组的老大。 “那是你没见过本小爷的真身!”毕方一脸不服气。 “小狸花!哦不对,是小狐狸!听说九尾狐一族的三昧真火可灼烧灵魂,久燃不灭,快露两手给我们看看!”毕方兴奋又好奇地看着安甯,期待着她的精彩表现。 “我...我哪会啊。”安甯一脸为难。 “我就知道,不是笨狐狸也不会分给我们六组。”毕方嫌弃地看着安甯。 “你说谁是笨蛋,骚包火烈鸟!”安甯被激怒,起身瞪着毕方,她额间的花钿突然闪着微弱的金光。 “你说谁是火烈鸟?” 下一秒,毕方的衣角冒出了一簇小火苗,他忙汇聚力量凝结水珠撒向火苗,却发现无济于事。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半,火却依然旺盛地燃烧着,于是他急忙用手边的书拍打着火苗,却怎么也拍不灭,手上的书反而引火烧身,也燃烧了起来,吓得毕方将书扔到了地上。 “这火怎么扑不灭!不会要连我一起烧死吧?白泽,你快想想办法啊!” 白泽见状连忙提起身旁的伞,在伞柄上轻触,随即从伞顶处伸出了一块尖锐的小刀,他拔下小刀,上前将那块衣角割下扔至地上,火焰将剩下的布料烧为灰烬后才熄灭,衣角的灰烬旁还躺着刚才那本书的灰烬。毕方松了口气后噤声,而安甯看着地上的两堆灰烬愣了神。 “这是我干的?这就是三昧真火吗?” “毕方,她第一天来这里,什么都没搞清楚,你不要故意激她。”白泽在中间充当着和事佬,接着他走向了身后的档案柜,在柜子里寻找着,然后扭动钥匙打开了柜门,从第二层左侧拿出了一本书递向安甯。 “这本书里有关于地府的规章制度,还有各部门和岗位的职责详细说明,大家的兽身及详细内容你也可以在这里找到,最近你就先看这本吧。”安甯伸手接过那本名为《地府全知道》的书。 “对了,毕方能够操控五行元素,有空的时候你可以请教一下他如何更好地控制你的三昧真火。” 毕方听到白泽嘴里念着自己的名字,悄声抱怨着:“我可不敢教她。”却被白泽听见,回瞪他一眼以作警示。 “白泽哥你真是太好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大哥!”安甯拍着自己的胸口大声说道,同时转向毕方挑衅地冲他吐着舌头。 白泽看着充满活力的安甯又看了看一旁一脸怨气的毕方,总觉得未来的日子会有趣起来。 办公室里热闹的氛围,被窗外的红色闪电打断,红光闪进办公室里,像是要将其劈成两半,将他们三个的脸也照的通红。 “我比谁都要强!我比谁都要棒!我比谁都光芒万丈!”诡异的音乐突然在办公室里响了起来,安甯一脸奇怪地看着铃声的来源——白泽。 白泽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慌乱地伸手摸向口袋,掏出了一部手机。 “喂,好,我们马上过去。”白泽挂断电话后表情凝重,毕方也同时收起玩味的笑容站好。 白泽站起身来,拎起倚靠在桌子侧边的一把黑色长柄伞。对毕方与安甯说:“勒章出问题了,我们现在先去一趟收魂司,安甯你也一起。” 安甯看着他们,神情也严肃了起来,点了点头跟了上去。她走在毕方的一旁悄悄耳语。 “毕方,地府怎么还有手机啊。” “这里是地府,又不是监狱。二十一世纪,有手机怎么了,你是清朝老人吗?”毕方一脸嫌弃地回答并加快了脚步。 抵达收魂司后,白泽带着毕方与安甯走进一间屋子,屋子里是熟悉的桌案与老头。安甯抬头向上看,那老头依旧高高在上的坐在桌前翻看着生死薄。 “老丁,我们来了。”毕方仰着头朝着老头大喊。 “稍等...稍等一下。”那老头停顿了一下,扶了下眼镜,略微抬头看了眼下面站着的三人回答道,又低下头继续翻找着。 大约五分钟后,老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踩着一旁不易察觉的青绿色玉阶向他们走去。 安甯这才看清收魂司里负责核对生死事迹的老头到底是什么模样。他的头圆圆的,头顶像是被业火焚烧过的荒原,早已寸草不生,只有四周还尚有几根头发顽强地生长着。脸长着一对豆豆眼,有些喜人,眼睛囧囧有神闪着精光。身上穿着带有补丁的中山装,看起来是个简朴的老头。 “老丁,勒章到底什么情况?”白泽还未等那老头走下来便焦急的问道。 “咳咳。”老丁手持生死簿不紧不慢地走下来,从生死簿中翻出一张地图,其中几个地点被明显标注出来他清了清嗓开口。 “勒章近两年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儿童身亡,共10人,其中男童4名,女童6名。分布在勒章市东南西北四角,均被挖去了内脏。” “两年了才发现这件事吗?”安甯面色凝重,觉得这收魂司也太不靠谱了,在心里感叹这世界果然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收魂司每天那么多亡灵要登记收录,那凶手做事又及其隐蔽,行踪不定,实在是很难察觉啊。这次我对账的时候才看出来的,还得麻烦你们跑一趟调查清楚了。”老丁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汗,又捋着头上仅存的几根毛,一脸为难地说。 “有关于凶手的具体信息吗?”白泽拧着眉,不满老丁这么久才发现异常。 “倒是有一些,但是那些孩子都太小了,有的记忆不全说法也是五花八门,有的甚至没有见过对方的长相。而且小孩子嘛,优先投胎,他们都已经重新进入轮回,想要更多的线索很困难啊。” “那我们怎么找?”安甯双手抱臂看着旁边正在沉思的白泽。 “先去那些尸体出现的地方找找线索吧。”白泽终于开口了。 “老丁,还麻烦你再帮我们仔细找找有没有别的线索。” “好嘞,现有的信息我冥信发你啊!” 白泽拜托老丁后转身向门外走去,安甯与毕方也立即跟了上去。 出了回魂司城门后,他们一路向左,白泽与毕方脚步飞快,安甯只好小跑着跟在后面,直到他们走到了回魂桥上。 安甯看着这座熟悉的桥,好像又看到了不久前刚从桥上被白泽和毕方抬下来的自己。 “不是说不能走回头路?”安甯怀疑地看向她身边的两位,脸上就差写上你们骗我四个大字。 毕方将手搭在身边的安甯肩膀上,一边过桥一边向她解释:“你现在已经不算是亡魂了,你是特案六组的神兽小狐狸,不用受那规则的制约。” “那我突然诈尸会不会不太好啊。”安甯幻想着自己诈尸后吓到旁人的样子坏笑着。 “你想的倒挺美,谁说让你回到自己的肉身了,你的身体这会早就臭了。” “那怎么去人间?” 毕方不再向安甯解说,只是跟白泽一起向前走,安甯只能带着疑惑紧紧跟上,他们走过桥后又顺着一条小路走到了回魂桥下。 “呐,坐电梯。”毕方指着前方发着微弱光芒的长方形物体。 这桥下的墙后是一部电梯。安甯在这里早已见过现代化楼房、办公室、电梯、电脑和手机,对于桥下的电梯已经见怪不怪,但她以为从地府到阳间怎么说也得飞上去或者是其他玄妙莫测的方式,结果居然是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坐电梯。 走进电梯里才发现这里只有81、63和1层的按钮,他们现在就位于63层,安甯好奇地盯着81层的按钮,想象着81层会有什么。 白泽按下1后,电梯骤降,三人沉默地站在电梯里,静候到达一层 “我们到达阳间后,你的面容会有所改变,所以不用担心有人会认出你,我们在各方面都会与人类相似,但是你也不能主动上前和过去认识的人攀谈或是相认,这是这里的规矩,违规的话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也可能会成为你无法转正的原因,一定要记牢。”白泽严肃地对安甯叮嘱。 安甯点头:“我知道了。” 叮—— 1楼到了。 他们到阳间了,电梯门缓缓打开,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 第4章 长生之道(1) 勒章最南边是一片占地面积约30亩的垃圾填埋场,一半垃圾已埋入土中,另一半还裸漏在外未来得及掩埋,这里到处弥漫着酸臭与腐臭味。 他们到达时正值半夜无人之际。白泽站在掩埋垃圾的巨坑旁扫视着现场的情况,身后的安甯则眉头紧皱用衣领捂住自己的口鼻,防止臭味从口鼻处钻入。 “这也太臭了!”毕方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闷闷的,好似被什么东西阻隔了。 安甯定睛看去才发现他已经为自己带上了口罩,还是两层。 “你怎么还有口罩,还有没有?快分我一个。”安甯急忙捂着口鼻挪至他身边,伸出手来。 毕方瞥了眼她后,得意地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两个口罩,将其中一个递给了安甯,安甯屏住呼吸迅速带上了口罩。毕方又走上前去将另一个口罩递给白泽,白泽只回头看了一眼,又立即将视线转回垃圾场。 毕方和安甯带好口罩后站在白泽的两边,查看垃圾掩埋坑里的情况。堆满了石砾和泥土的垃圾上,有部分区域已盖上沥青,那些沥青在垃圾场周围路灯的照射下好似泛着油光,像是埋葬在下面的垃圾即将溢出。另一半还未处理的垃圾上,苍蝇嗡嗡作响,如一架飞机在上方轰鸣盘旋着。 “那些孩子就死在这里吗?”安甯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咆哮。她的嗓子发干,像是有千斤的重物坠着,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发出声来却像是一间四处漏风的屋子,她既惊恐又愤怒。 毕方转头看到身后有一台升降机,快步走上去将其升到了最高点,他抓住身前的栏杆俯身向下望去,只看见黑红色的血迹在掩埋场上覆盖着,画出难以辨认的痕迹,毕方轻咬着唇在脑中细细回忆是不是在哪见过这场景,随后惊觉,朝着下面大喊。 “白泽!是还阳阵!” 白泽在听见毕方的话后背着身后退了几步环视着填埋场,又走向巨坑边缘蹲下,用无名指沾了些地上的红色粘液摩挲着。安甯则朝着升降机的方向走去。 “白泽我看过了,填上沥青的部分有些模糊,但那血迹与还阳阵有八成相似,垃圾坑的边缘也隐隐有符咒未被完全覆盖。”毕方一边下降一边对着远处的白泽喊。 毕方因焦急抵达地面,不等升降机落下便单手撑着面前的栏杆从上面跳了下来。 “还阳阵?”安甯疑惑地重复着毕方喊出的阵法。 “还阳阵是上古禁术,可将自己的阳寿赠与他人,发明此阵的人是为了与自己的妻子共享寿数,但此阵需要献祭他人生命,刨出五脏才能开启,早就被禁止学习使用了。”毕方目光暗沉,一丝忧虑在眼里涌动着。 就在毕方向安甯讲解还阳阵的时候,白泽也走到了他们身旁。 “老丁将那几个孩子的资料发了过来,之前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被烧死在这里,他们都被挖去了心脏。”白泽看着屏幕里老丁发来的消息对他们说。 “心属火,巳午为火居正南”,白泽掐指演算后看向填埋坑里的正南方位。 “两个孩子尸体所在的位置正好是还魂阵开启时所需的献祭方位” “这种夺取他人寿命,残忍杀害无辜小孩的恶人,居然妄想得永生,也不怕遭报应!”安甯猛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块,朝着空气挥了一拳。 “再去下个地方看看吧。”白泽目光森然地看着那些在空中舞动的苍蝇和坑里一望无际的垃圾,握着伞柄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四个地方离得那么远,怎么去,坐车还是坐电梯?”安甯想到在人间探案很可能要低调行事,但如果真的乘坐人间的交通工具跨越整个城市,她的屁股已经在隐隐作痛了。 “走着去。”毕方看穿了安甯的担忧,路过她身边时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啊?”安甯微微张着嘴,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白泽一言不发地走到一片空地上,双手高举那把黑色长柄伞,伞顶朝下用力向地上插去。当伞顶钉进地上的沥青的时,从地底刮来一阵狂风,白泽站在一旁双眼紧闭,嘴里念念有词,他的外套在风中哗哗作响。那把伞突然张开了,金色的光从伞顶处向四周蔓延,从地下的沥青里爆裂开来,将恶臭的垃圾场也照得金光闪闪。 从上向伞内望去,伞内变成了一片虚无,像是要吞噬一切,依稀还能听见从下面传来的尖叫与怪笑声。 “跟紧点。” 白泽叮嘱一声后先行跳了进去。 “地府人员探案,当然是有点小特权的。”毕方的嘴角不经意地勾起,随后也跳进漩涡内。 安甯看着白泽与毕方逐个跳下,但心中还是有些害怕踌躇。狂风咧咧,吹的她有些打颤,她依旧穿着死前的那身睡衣。太阳从云层里抬起头来,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她搓了搓自己的双臂,闭上了双眼,鼓起勇气跳了进去。 下一秒,安甯已经出现在一个暗巷里,此时的晨光快要铺满整片大地。 “勒章的东边是一片危房,这里以前属于定和村,二十年前城市改造,村民都已经搬去城里居住了。但这里还没有进行开发,所以现在有很多无家可归的人居住在这里。”白泽站在暗巷口,对毕方与安甯说明着目前已知的信息,随后朝着外面的大路走去。 走过一个路口拐弯后,安甯才看见定和村的全貌。这里保留了约二十多栋用泥土和瓦片建成的房屋,房子从外望去还能看到泥土里混杂的麦秸,墙面上巨大的缝隙像是要将屋子劈裂,屋子的四面千疮百孔,透过墙上巨大的洞口就能将屋里的情况全然掌握。有的屋顶瓦片几乎全数掉落,只能用塑料布代替,房梁也因长时间的雨水浸泡而腐化断裂。情况好些的房屋相较于那些看着一碰就倒的,也只是更能遮风避雨一些罢了。 他们走近那些房屋的时候,大部分人仍在睡梦中,屋内屋外满地躺着横七竖八的人。这里一片狼藉,村道上与屋里堆满了被丢弃的垃圾,却被这些人当作家具和生活必需品捡来。 那些没抢到屋子的人,就睡在路两边,身下是脏污不堪,甚至冒出弹簧的床垫,没有枕头,身上盖着的是被人遗弃的衣服,那些衣服大多是春夏的薄衣,因此被一层层垒起盖在身上,像是一座座厚重的坟。而运气差点的人,则只能铺些衣服、报纸或塑料躺在地上。 当他们细细观察那些人的时候,一些已经苏醒的人也正假装不经意地看着他们,不少视线聚集在安甯的身上,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安甯率先感应那些带着防备与恶意的视线,意识到问题出现在自己身上,她立马低下头看着自己,双手抱臂。白泽顺着那些视线回头看向安甯才意识到她还穿着初见时的那身睡衣,脚上是软绵绵的毛绒拖鞋,与混乱的定和村格格不入。 他立即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安甯的身上,将安甯的身体转了过去朝外推并扭头嘱咐毕方。 “你带她去附近买身衣服,别让她再穿着睡衣到处跟我们跑了。” 毕方也察觉到了周围的恶意,冲白泽点了点头便带着安甯走了出去。 出了定和村所在街道后的两个路口处就有一家正在准备营业的服装店。由于远离市中心,这里的衣服不管是从质量还是样子都显得廉价和粗糙。安甯在店里转了一圈,随手拿起一件灰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走向了试衣间。毕方则在店里等候的期间与老板娘攀谈着。 “姐姐,这边怎么这么荒凉啊。”毕方明知故问道。 老板娘是个中年妇女,正在盘点店里的货物,听见毕方的声音地不耐烦抬头,却看见一张俊美秀丽的脸,不禁脸上漫起霞光。 “这边本来是要开发成度假村的,就把村民都安置在了城里。这边靠近定和山,春暖夏凉,要是能建成收益肯定巨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项目搁置两年了。”老板娘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娇俏。 “本来以为靠着度假村的项目,我的生意也能水涨船高,谁知道现在项目黄了,我这生意也快要干不下去了。”老板娘惋惜地说。 “这周边没人住了吗?”毕方追问。 “有啊,那边废弃的土房不都是流浪汉,又脏又臭的,哼,还天天来我店里光顾呢。”老板娘眼神凶狠地盯着定和村的方向。 “光顾?他们哪来的钱光顾?”安甯换好衣服后出来听见老板娘的话,一边对着镜子整理身上的衣服一边好奇地问道。 “就是因为没钱才天天来光顾!不是偷钱就是来偷我店里的衣物。早晚有一天他们要把我店里的东西都偷光!干完这个月我就关门了,月月亏损,实在是开不下去了。” 正说着他们透过橱窗看见外面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老板娘看见后立马拎起门后的扫把向外跑去。 “还敢来!你看我抓到你怎么收拾你,我一定把你送到警察局里去!”老板娘蹒跚着冲向店外。 安甯与毕方在后面伸长脖子向店外探出头,试图看清老板娘口中的小偷长什么样,却只能远远地看清对方是个身高矮小的□□。 老板娘追到路口时,对方早已跑远,只能提着扫把喘着粗气地往回走,走到半路上她突然想起店内还有两人便加快了脚步。等回到店里时看见两人还站在门口看着,才松了口气。 他们重新回到店里,安甯在架子上拿起一双盗版帆布鞋查看鞋码,然后坐在店里的沙发椅上试穿。 “刚刚好,就这样吧。”她站起身来走到镜子前转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姐姐,她这一身多少钱?”毕方站在服装店柜台前指着安甯问道。 “一共267,我看你们俩长得那么好看,抹个零头吧,给我260就行了。”老板娘按着面前的计算器,冲他们俩露出了十分市侩的微笑。 毕方拿出手机扫了柜台前贴着的付款码,一边走出店门一边回头向老板娘道谢。 为了较少没必要的负担,安甯将换下来的睡衣与拖鞋扔到垃圾桶里,和毕方又重新往定和村的方向走,刚走到路口的拐角处时,安甯看到了刚才在店外蹲守的那个□□。 “这是不是刚才那个小孩?”安甯指着那个正蹲在路边数着硬币的小男孩。 听到动静,男孩也在这时抬起头看到了他俩,他只愣了一下就拔腿向远处跑。 “你跑什么啊!”安甯朝他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