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剑修在线捡破烂》 第1章 杀局 六月初六。 冷雨裹挟着肃杀之气,寂静拂过凌霄宗冰冷的断剑崖。 此处,是凌霄宗对叛逆者的行刑之地。 断剑崖边,跪着一个年轻人,曾经名震四方、蝉联天元论道魁首的凌霄剑尊,沈闲。 他身上象征无上荣光的掌门弟子玄色凌霄花纹袍已被撕裂剥去,只余下一件染血的素白中衣。 一头如墨青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更衬得那张俊美妖异的脸庞苍白如纸。 沈闲脊背挺得笔直,即使被重达百斤的粗劣锁链紧紧捆缚着,那双上挑的眼依旧清亮,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扫视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 人群之中,有昔日对他尊敬有加的内、外门弟子,有曾登门拜访多次只为与他论剑一次的同门。 此刻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鄙夷、惋惜,还有更多的,是纯粹的看客般的兴奋。 “沈闲,你还不认?”执法长老冰冷的声音穿透寒风,回荡在崖顶。 他须发皆白,面容古板,眼神锐利如鹰隼,是宗门铁律最无情的执行者。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沈闲冷笑道。 “放肆!”长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罪问,你擅闯禁地秘境,可认?二罪问,你残杀无辜散修,你可认?三罪问,你偷盗宗门秘宝,你可认?” “既然已经证据确凿,何必再问?”沈闲抬起眼,淡淡回应。 “没错,证据确凿!此等行径,玷污我凌霄剑宗清誉,罪无可赦!今日,依宗门铁律,鞭七十,念你也对凌霄宗多有贡献,只逐出宗门,并不杀之,以儆效尤!”执法长老道。 “残杀无辜散修?沈剑尊怎么会……” “那咋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呗,听说那散修夫妇死状极惨……” “沈闲才突破化神境吧?鞭七十,大乘来了也撑不住啊。” “活该!凌霄宗宗主的弟子又如何?不把散修当人的人就该这个下场!” “不是说宗主把沈闲当儿子养吗?我还以为将来是沈闲接手凌霄宗呢。” “凭什么?宗主有儿有女,轮得到他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杂种接手咱们凌霄宗?” 议论声嗡嗡作响,像无数只毒蜂在沈闲耳边盘旋。他置若罔闻,目光穿透人群,落在了一个少年身上。 沈薄。 他唯一的徒弟,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此刻,沈薄穿着崭新的内门弟子服饰,站在宗主沈厉身侧,接替他,成为了新的宗主之徒。 沈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那双曾充满孺慕之情的眼眸,此刻盛满了痛苦和大仇得报的迷茫。 “行刑!”凌霄宗宗主沈厉喝道。 两名气息沉凝的执法弟子上前护法,执法长老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刺目的金芒,带着粉碎一切的气势,狠狠点向沈闲的丹田气海! 琉璃炸裂似的声音响起。狂暴的剑气蛮横地冲入,将沈闲苦修数十载的丹田彻底绞碎、摧毁! 海量的灵力瞬间失去了束缚,如同决堤的洪流在他破碎的经脉中疯狂冲撞、溃散。 沈闲身形一顿,一口滚烫的心头血再也压制不住,溅落在冰冷的黑石地面上。 紧接着,另一名执法弟子手中多了一把漆黑的、闪烁着幽冷寒意的长鞭。执法长老接过后绕到沈闲身后,眼神冷酷。 长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一下又一下,鞭声撕裂空气,精准地抽打在早已皮开肉绽的脊背上,不给沈闲丝毫喘息之机。 金色的灵力和血液如瀑般浸透了他单薄的中衣,混着雨水,如同小河一般流淌向崖底。 整整三个时辰,七十鞭,一道不落。 执法长老面无表情地扭身,看也不看气息奄奄的沈闲,冷声道:“宗主,此子已废!” 沈厉不语,半晌突然一笑:“把他的剑骨剖出来,以免他将来还能拿剑,继续为祸人间。”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众所周知,丹田乃灵力汇集之处,人人都有,可道骨只是极有天赋的修道者才有!若是既没了丹田,也没了道骨,便是真正的废人了。 更何况沈闲刚刚挨了七十鞭,便是神仙来了,今日也得把命留下,凌霄宗是真的奔着要他命去的! 两名执法弟子粗暴地将沈闲面朝下按在冰冷的石台上。 执法长老手持一柄寒光闪闪、铭刻着符文的骨刃,眼神冰冷。 他无视沈闲微弱的痉挛,骨刃精准地切入沈闲后背那被鞭刑撕裂的伤口深处! “爹,那剑骨……”沈凌风嗓音压得极低,眼中精光乍现,心头已被炽热的贪念攫住,若能炼化据为己用,顶替沈闲,问鼎剑尊之位岂非指日可待? 沈厉眼风如刀,冷冷扫过沈凌风,只一个细微的眼神便使得他噤声屏息。 这剑骨,他早已为沈凌风谋划好用处,否则,岂会如此下令? 雨,越来越大了。 有人粗暴地拖起沈闲的手臂,冰冷的山风灌入他破碎的衣衫。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模糊的视野里,只看到高座之上,他那名义上的养父、凌霄宗主沈厉那张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的脸。 下一刻,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彻底吞噬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沈闲在冰冷刺骨、深入骨髓的剧痛中,恢复了一丝模糊的意识。 鼻尖萦绕着浓重的尘土、木屑味,还有一种陈年稻草的淡淡苦涩气息。没有山风呼啸,只有一片沉重的、带着霉湿的寂静。 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不清,好一会儿才聚焦。低矮的房梁,堆叠的柴垛,一扇破旧的小窗透进昏黄的光线。这是一个极其简陋的柴房,因连日阴雨而有些返潮。 他正躺在一堆相对干燥的稻草上,身上盖着一床半旧的、洗得发白的薄被。虽然粗糙,却隔绝了地面的寒气。 丹田处那彻底粉碎的剧痛,以及脊背上被鞭笞、剖骨留下的伤,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再次昏厥。 “醒了?”一个带着点沙哑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沈闲艰难地撑起身,看到一个穿着藏蓝色布裙的妇人倚在门框上。 她约莫三十左右岁,面容平静,眉眼间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锐利。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粗陶碗。 她便是此间茶馆的老板,柴房的主人,苏芸。 “别乱动,你伤得重。”苏芸走进来,将碗放在旁边一个倒扣的木墩上,碗里是黑乎乎的汤药,散发着浓烈的苦涩气味。“还好,离死还远,先把药喝了。” 她的语气平淡,没有怜悯,也没有嫌弃,就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沈闲眨了眨眼,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苏芸目光落在沈闲胸前,那里一块系着褪色旧绳、布满裂痕的玉佩,从他被扯开的衣襟里滑落出来。 沈闲低了低头,抬起手下意识地想去遮掩。 “别藏了。”苏芸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和你娘真是像,端起碗就敢喝,也不怕我下药把你卖了,这时候才想起来遮掩。” 沈闲嘴角勉强牵起一丝弧度,声音虚弱嘶哑:“苏姨,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你去凌霄宗给过我糖吃。” 苏芸哼了一声,道:“放屁,小兔崽子少胡说八道,我啥时候去过凌霄宗……咳,那啥,这地方偏,安静,也够破,凌霄宗虽然对外说你死了,但是却一直有人在偷偷找你的下落,你……” 沈闲脸色苍白,仍努力维持着那点微弱的笑意:“苏姨不必解释,我与凌霄宗有些龃龉,实在难以启齿,有人肯定要见到我的尸首才罢休。这些日子您为了藏我,一定不少费功夫,大恩大德,沈闲没齿难忘。” 说完,沈闲竟挣扎着跪在地上,重重地给苏芸磕了个头。 而后,沈闲续道:“苏姨愿意救我,已经是不胜感激,更何况住在哪里?苏姨无需解释,沈闲明白。” 苏芸还没来得及拦,只能受了大礼,见状,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你……罢了。” “能活下来,才有以后。”苏芸说完,不再多言,起身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柴房重新陷入寂静。 沈闲艰难地翻身,趴在干草堆上,后背疼得厉害。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仿佛潮水般,要把他淹没。 原来十几年前那场对他而言蚀骨剜心的“误杀”,竟是宗门早就为他精心淬毒的夺命利刃! 一切只待他修为滞纳,再榨不出一丝价值,便有人瞬间亮出獠牙,将他连骨带髓吞噬殆尽。 呕心沥血的修为,引以为傲的天资,到头来,竟成了催命符,将他更快地推向这早已掘好的坟冢。 养父那些温言暖语、谆谆教诲,也不过是裹着蜜糖的砒霜,只为将他这枚棋子牢牢钉死在棋盘上。 曾如鬣狗般在天元论道上搏命厮杀,忍受着刺耳的讥嘲,只为将那些染血的魁首荣光与稀世灵宝,尽数叼回宗门案前。 可谁曾想,剜心剔骨争得的东西,到头来,竟成了豢养白眼狼的温床。 何其讽刺,他倾尽所有、奉若圭臬的忠诚与付出,在冰冷的算计面前,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到头来,一场空。 不知过了多久,万籁俱寂中,胸前那块紧贴着沈闲冰冷皮肤的裂痕玉佩,突然极其微弱地、如同心脏搏动般,轻轻震颤了一下! 一股清晰的、冰凉而温和的气息,仿佛细微的溪流,缓缓地从玉佩中渗出。 顺着沈闲的胸口,极其艰难地、缓慢地渗入他破碎的丹田里。 这股气息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像久旱逢上的微小甘霖。 这丝难以言喻的治愈力量,所过之处,竟奇迹般地稍稍缓解了那焚心蚀骨的剧痛。 虽然无法修复,却奇异地稳定了那持续溃散的趋势,带来一种温和的安定感。 沈闲猛地睁大了眼睛,无限下坠的意识被骤然打断,瞳孔深处,一点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光芒,像是寒夜中骤然亮起的星火,隐隐闪现! [猫头][猫头][猫头]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杀局 第2章 剑修 天光微亮时,苏芸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你……”苏芸在看清眼前人时动作猛地一顿。 “苏姨,你来了。”沈闲抬起头,苍白的脸色略有回温,一缕银发从肩头滑落。 昨夜还泼墨般的长发,如今竟似落了满肩霜雪,变得银白。 苏芸默了默,干涩开口:“吃点东西吧。” 沈闲缓缓直起身,银发如雪垂落。他抬手随意将发丝撩到耳后,仿佛那刺目的银白从未存在过,只噙着笑轻声道:“劳苏姨挂念了。” “快吃吧。”苏芸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今早有人在附近散了这个。” 沈闲接过,指尖力量一滞,黄纸上的墨迹如附骨之疽般刺入眼中,搜查令上的画像是他多年前第一次为凌霄宗夺得天元论道之首时的模样。 “凌霄宗沈闲”五个朱砂大字鲜艳如血,旁边赫然标注着千块上品灵石。 纸尾那方宗主印鉴红得刺目,衬得冠冕堂皇的檄文愈发可笑:什么念其孤苦收殓尸骨,什么宗门大度既往不咎......字里行间处处彰显着凌霄宗的仁义。 呵,好一个天下第一大宗! 这哪是什么搜寻令?分明是一纸诛心檄文! 人死了,罪名就坐实了;尸骨收了,黑锅就扣死了。好一招死无对证!说什么殓尸安魂,怕是连最后一点清白都要给他沈闲挫骨扬灰。 沈闲突然低笑出声,指尖在“千块上品灵石”的字样上摩挲,原来他的命这么值钱,值到连尸体都要明码标价。 “看来你那位养父是铁了心要你死。”苏芸冷笑。 沈闲沉默地折起通缉令,画像里的青年眼眸清亮,全然不知三年后会被自己效忠的宗门明码标价。 纸角凌霄花的印纹开得正好,像是吮足了人血。 一切还算意料之中,沈厉既然敢对外宣称他已死,自然会断绝一切他还活在世上的可能,在崖底没见到他的尸首,难罢休。 只是没想到,搜寻令都散到了灵气稀薄的下界之地来。 至于上界?他身死道消的消息,恐怕早已成了各宗各派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苏芸问,“总不能在这破柴房躲一辈子。” 沈闲摸了摸胸前的玉佩,轻声道:“苏姨,你既认识我娘,那你认不认识我师父?” “你师父?”苏芸挑眉,“哪位?” “高山起。”沈闲抬头,狐狸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精光,“苏姨不可能不认识他。” 苏芸道:“臭小子,你天天晚上不睡觉,头发都熬白了,别告诉我就琢磨这事啊。” 沈闲唇边笑意刚起,又因牵动背伤骤然凝滞,缓了口气才哑声道:“苏姨,我都不知道我娘是谁,你从哪儿能见过我娘?你是认识我那个便宜师父高山起,才肯出手相救吧。” 苏芸骂道:“你跟你师父一个德性,他叫我瞒你,你又戳开这层窗户纸,你们俩逗我玩呢?” 沈闲道:“下一次天元论道开启不足两年,迫在眉睫。苏姨,必须找到他,我们才有机会争一次魁首。” “大的小的没一个省心的。”苏芸狠狠翻了个白眼,“等着吧,你师父还在那什么鬼秘境里蹲着呢,不然早杀过来捞你了。” 沈闲捂着心口,眉眼一垂,摆出副十足的无辜相。 苏芸忽觉不对,拧着眉毛问道:“等会儿,你那句我们什么意思?谁答应陪你参加天元论道了?” 沈闲毫不心虚:“我,您,我师父,然后……再找个阵修、符修,最好再拐个医修,总之凑够九个人,咱们一起参加天元论道呀。” “为什么有我?你知道我只是开个茶馆的普通人吧?”苏芸深吸一口气。 “参加天元论道的小队,最少要九个人。”沈闲想了想,谨慎开口“我没记错吧?要是只需要八个人的话,就不带苏姨你玩了。” 苏芸抬起手指,指向风一吹就吱呀吱呀的破门,气沉丹田:“沈闲,你给我——滚!!!” 一转眼,三月后。 苏芸这间茶馆临着通往上界的传送古阵,虽在下界,却因地利之便,终日人声鼎沸。 粗布麻衣的凡夫俗子与袖藏符箓的修道者混坐其间,南来北往的客人在这里达成微妙平衡。 跑堂的何大和桃二眼观六路,一边给下界的普通人续上茶水,一边又能精准接住修士抛来的灵石。 沈闲伤势大愈,也拎着茶壶穿梭在茶客之间,苍白的指节牢牢握着陶壶柄,滚水划出的弧线稳得惊人,只是路走多了,总要借着添茶的姿势,悄悄抵住心口缓一缓。 “小沈掌柜!接着!”有人拍桌震得茶托一跳,一枚灵石被顺手抛了出去,沈闲手腕一翻轻松接住。 “好!”茶客们纷纷鼓掌。 苏芸“啪”地扣下算盘,凤眼斜挑:“要耍威风滚回自家耍去,别给我家这小兔崽子玩死了。” 众人大笑。 “苏掌柜,以前怎么没听说你有这么大个儿子啊?” “苏掌柜,你儿子都这么大了,说亲没有?” 苏芸笑着碾碎一枚核桃,果壳粉末簌簌落在账本上,咬着牙道:“这是我外甥!什么我儿子!再胡说八道的,茶水费翻倍!” “哎,我看着小沈掌柜怎么有点眼熟呢?” “是啊是啊,有点像前段时间满大街撒的那个什么令上的画像。” “我呸,你别放屁了,苏掌柜听到了打不死你,那个搜寻令上的可是个死人!” “哎呦哎呦,我这张破嘴。” “再说了哪像啊?你就看小沈掌柜这头发吧,他们说现在上界都流行这个,我打算把我这玩意染成绿的。” “神经病。” 沈闲垂眸轻笑,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他没有改名,连易容都懒得做。凌霄宗自然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可那位端坐高堂的养父......他太了解沈厉了。 苏芸对外宣称的谎话倒是编得漂亮且粗糙:什么上界归来的修士要新创门派,什么得了秘境传承的机缘。 偏偏这女人在下界经营数十年,黑白两道竟都买她的账。茶客们最多多瞥两眼他那一头显眼的银发,转头又继续议论起凌霄宗那千块灵石的悬赏。 谁会把个病恹恹的茶楼小二,和通缉令上那个“已死”的剑道天才联系到一起呢? 通缉令甚至就贴在柜台旁,沈闲每天擦拭柜台时瞥见都想笑。 师父高山起教过他,最黑的地方无外乎就是灯下。 连搜查的修士喝过他斟的茶,都没认出这双执壶的手,曾握过天下第一的剑。 茶客们闲言碎语着属于凌霄宗沈闲的点点滴滴,当事人正往他们杯里续热水。 银发垂落时像道帘幕,隔开探究的视线,沈闲忽然觉得荒谬,这些人明明对着他的画像指指点点,却对活生生的他视而不见。 果然,人们只愿意相信公告栏上的真相。 沈闲忙里偷闲,梳理着心绪。 这间茶馆里,现在算上沈闲,一共有五个人。 何大瘦得像根晾衣杆,嗓门洪亮,桃二圆滚滚矮胖胖,半晌闷不出一声。二人往门框左右一站,活脱脱是苏芸早年栽在茶馆门口的那对核桃树成了精。 还有灶台边永远坐着个不知名的哑巴。 三年前苏芸把他从暴雪里捡回来时,这孩子冻得连眼泪都凝成了冰碴,此刻他正用砂壶滤茶,漂亮的水线凌空三寸而不断,他眉眼间一股难以掩盖的矜贵,和淡淡的属于皇室血脉的紫气。 “你身上没有半分灵气波动,当真是修士?” 突然,绛红身影从角落掷出一句质问,像把刀生生劈开茶馆喧嚷。 满堂茶客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苏芸搭在算盘上的手背青筋微凸,眼底寒光乍现。 “你修的什么道?”少年起身时绛红劲装绷出悍利线条,襟口玄穹殿的梅花花印刺得沈闲眼皮一跳。 上界十六仙门里,玄穹殿的体修最是难缠,这些淬炼筋骨的疯子,和他们的拳头一样冷硬不解风情。 沈闲道:“小友,我是修体之人,并非修法,故而周身灵气空荡。” 周遭有人面露困惑,苏芸忙解释道:“这天地间的修道法门,归根结底不过两条路,修体,或是修法,只有根基打好了,日后才能在十六派系中择一继续修炼。” 少年执着问道:“那你是什么派系?” 沈闲静静看了看他,方才开口:“剑修。” 少年瞳孔骤缩,绛红衣摆无风自动:“你姓沈……又是剑修……” 苏芸的指甲在柜台梨木下刮出五道白痕,却见那绛衣少年突然一个滑跪,双手奉上鎏金拜帖:“道友救命!三日后就是玄穹殿下界外门弟子的晋级考核,家师说若再过不去小试秘境,就把我塞回娘胎重练啊!” 沈闲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觉得嘴里发苦,这他娘的就是上界那群家伙的强者特权! 各大宗门圈禁了众多秘境,层层禁忌封得跟铁桶似的,只为了给自家的弟子们增加机缘。 寻常散修想蹭点边角料都得拿命去拼。 少年眼中精光暴射,犹如饿狼窥见血食:“道友周身灵气寂静,必能瞒过宗门秘境的禁忌感知,此乃天助我也!” 沈闲似是为难轻叹:“秘境机缘……” 不待沈闲说完,少年急不可耐道:“尽数归你!只求助我破关!” 沈闲眉梢微挑:“玄穹殿居然有你这么机灵的弟子?你真是玄穹殿的?” 少年挠了挠后脑勺,咧嘴一笑道:“不瞒道友,我原是天音坊的音修,只是……”,他讪讪地搓了搓手指,“那个……连续五年大考未过,被劝转学了。” 沈闲轻笑:“好苗子,你去玄穹殿也算回家了。” 少年眉头一拧,隐约觉得这话听着像是夸赞,可细细品来又似有哪里不对,偏生又说不上来,只得挠头干笑两声。 沈闲颔首应允的刹那,怀中忽然传来细微震颤。 他不动声色按住衣襟,那枚自那夜之后始终沉寂的残损玉佩竟又渗出温润的流光,仿佛感应到秘境深处某种同源之物的召唤。 少年瞪圆了眼:“前辈的玉佩……在发光?” 沈闲玩心顿敛,眼底却浮起三分笑意:“你我真有缘,择日不如撞日,走吧。” [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剑修 第3章 补考 下界秘境素来是各派试炼新人的场所,虽暗藏玄机,但通常没什么过分的难度。 玄穹殿的红色门服在人群中格外醒目,这些上界大派的下界分支弟子,无论何时都自带三分傲气。 沈闲望去,数十名玄穹殿弟子列队而立,清一色的绛红劲装,袖口绣着寒梅花纹,在晨光中流转着华贵的光泽。 那些弟子无论男女皆体量纤长柔韧,束发金冠将身姿衬得愈发挺拔。 玄穹殿的补考弟子们已经三三两两聚在秘境入口,看来沈闲和红衣少年来的不早。 “李文师弟,你可算来了!”一群少年探头探脑看了一会儿,在看清来人后立即雀跃着围了上来。 红衣少年一扫方才在茶馆里的模样,此刻只是微微颔首,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大少爷气度。那群少年却像是早已习惯,依旧热络地簇拥着他。 “开始了吗?”李文淡淡问道。 “还没呢,就等你了!”为首的少年搓着手回答。 沈闲挑了挑眉,问道:“你叫李文?” 红衣少年轻咳一声,拱手道:“正是,对了,还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在下姓沈,沈闲。” 这笑容让周围少年们一时恍惚,有人甚至倒吸一口凉气,心如擂鼓,难道是?! 可待他们定睛细看,眼前这人约莫最多只有练气阶,无论是霜白长发,还是单薄身形,哪里都没有半点剑尊的威风,分明是个走几步路都要喘的病秧子。 看来这人只是和剑尊重名罢了!这世上走火入魔硬要改名沾光的疯子剑修还少么?或者就是只改名不改姓的,出门随便踹一脚,都能踹出好几个什么杨闲王闲和李闲,数不胜数! 别的派系的修士炼丹画符、豢养灵兽,修整阵盘,哪个不是富得流油?唯独剑修,整日与一把铁疙瘩死磕,穷得叮当三响。 久而久之,十个剑修里疯八个,剩下两个里,一个在发疯的路上,另一个已经穷得连疯的力气都没了。 难怪修真界流传着一句老话:“练剑穷三代,剑修毁一生。” 众人看向沈闲的目光,忍不住纷纷带上了些许同情。 不过也是情有可原,单论修为和天资,剑修之中谁不敬佩沈闲呢?那可是十八岁就带队登顶天元问道榜第一,万人敬仰的存在啊! “李文师弟来了,咱们走吧!”大家道。 沈闲扭过头去看李文,小声问道:“你可没说还得带上他们。” 李文尴尬道:“都是同门师兄弟,他们拿我当老大,这也不好意思赶人家走。” 沈闲想了想:“得加钱啊,带一个人和带一群人可不一样。” 李文无语,眼带同情道:“只要能过,灵石随便你要,我就不缺这个。” 剑修果然穷。 沈闲摇头:“行,如果秘境被打破了,机缘宝物怎么分?” 李文无奈道:“道友,你参加过宗门秘境没有?每年都有上界的同门来修缮的,哪有那么好破啊。” “那好吧。” 沈闲又是一笑,笑容晃得李文眼珠子疼。 李文深深叹了一口气,做贼似的四下张望,确认没人特别注意后,这才扯着沈闲的袖子压低声音:“兄弟,你最重要的事是陪我通过秘境,但是你要真有本事打通这秘境,你爱拿走啥就拿走啥!” 反正,从来没听说过哪家弟子把宗门秘境打穿的。 这种事也就那位身陨道消的凌霄剑尊沈闲做过。听说他当年单枪匹马连破三座上古秘境,剑挑数位守境守卫,破境时的身影和剑意至今还被存留在那几个废掉的秘境入口呢。 李文想完,心里一阵后悔,忍不住看向白发青年,那人一袭素衣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此刻正扶着石碑轻咳,就这道摇摇欲坠的身影,别说打穿秘境,能不能走到第一个机关都是问题! 李文喉结滚动,掌心忍不住渗出细密的冷汗。 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 他早在前几日便在同门面前夸下海口,拍着胸脯保证能带众人闯过秘境。当时酒酣耳热,豪言壮语说得响亮,如今箭在弦上,不发也得发了。 “走!”他咬牙低喝,丢给沈闲一个传音符石,然后硬是挤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抬脚就往秘境入口迈去。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壮士断腕的悲壮。 沈闲不解,一边跟上去,一边捣鼓了会儿手里的传音符石。 寻常传音符只能一对一传音,但这枚符石上却嵌着精巧的阵法。只要持有刻录相同阵法的传音符石,便能将声音同时传入多人耳中,这俨然成了个能随时开启的传音法阵,十分新奇方便。 沈闲不知,这东西其实已经流行了多年,只是阵法要用灵石激活,而剑修们,通常不会把灵石花在这样的地方。 实在是太奢侈了。 沈闲感叹着收好传音符石。 凌霄宗顶着天下第一宗门的名头,其实内里早已捉襟见肘。 仅存的几处灵石矿脉几近枯竭,门中弟子修炼用度一削再削。更讽刺的是,当年娘亲临终前留给他的丰厚遗产,大半被宗门以供养根基之名挪作他用。 沈闲自己,实则连半块属于母亲留下的灵石都未曾沾手。 有心者能发现,凌霄宗的衰落,早露端倪。 当灵脉枯竭的危机开始蔓延,曾傲视群伦的天下第一宗门,悄悄撕下了最后的体面。 克扣弟子份例不过是个开端,暗夺散修机缘、强占小派矿脉的腌臜事越发肆无忌惮。更有人提议将七成灵药产地划为“凌霄禁域”,字里行间浸透的,尽是饿狼扑食般的独占野心。 沈闲提出过如此不妥,起初还有人嗤笑这是杞人忧天。 可凌霄宗的凌霄花纹阵旗插遍九州灵脉时,一定会有人惊觉,被悄然锁死的何止是灵药? 那些被研究出来的阵盘,日后会悬浮在聚灵阵中,将天地间本就日渐稀薄的灵气源源不断抽往凌霄主峰! 他们垄断的,是万物修行的命脉。 走过几关,沈闲手腕轻振,长剑嗡鸣间甩落一串血珠。 他扫了眼横七竖八倒地的秘境守护兽,这些混到补考的弟子确实不堪,有人空有灵根却连基础拳法都打得歪斜,甚至有人灵气乱窜险些炸伤同门。 不过半炷香,已有好几人被伤到要害,化作白光淘汰出局。 倒是李文,拳法起落间颇有章法。可惜他既要抵挡前方机关,又要分神拽回险些踩中陷阱的同门,纵使身法再漂亮,也被拖累得左支右绌。 若不是带着这群小拖油瓶,想来早就独自通关,无须特意雇佣别人帮忙了。 “什么声音?”有人忽然问道。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一只庞大的守卫傀儡撕裂空气,直扑沈闲所在之地!沈闲身形一转,险之又险地擦着那狂暴的劲风掠开,原地只留下被傀儡巨力轰击炸开的烟尘。 然而,并非人人都有这样的敏捷。 “李文师兄!救我!”那个一路上对李文极尽谄媚的弟子,此刻面无人色试图后撤,双腿却像灌了铅般沉重。 就在他身侧数步之遥的李文,拳势明明正稳,却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猛地一拽,动作骤然一停! 李文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急切,手臂徒劳地向前伸出,脚下却像生了根,终究是迟了一步。 “嘭!” 一声沉闷的骨肉撞击声响起,那弟子如同断线的纸鸢,被守卫一拳打在胸口,整个人喷着血雾,惨叫着倒飞出去,霎时因为宗门秘境的重伤保护被规则强制驱逐了出去。 沈闲背靠着一块冰冷的残垣,正暗自调息,试图稳住翻腾的气血。目睹这一幕,他紧蹙的眉头下,一丝冰冷的疑惑却悄然滋生。 不对劲! 看方才李文的拳法轻重和站位距离,以他的反应,即便救不下那人,也绝不该在关键时刻出现那样一个明显的近乎刻意的停顿! 那停顿太过突兀,与其说是救援不及,不如说更像是一种精准的错过。 不远处,李文正一脸沉痛望向同门师兄弟们消失呢方向,这么一会儿,又已经有好几个玄穹殿弟子被打飞出秘境。 沈闲干脆收起长剑,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残存的弟子,一个清晰的规律瞬间刺入脑海。 那些从一开始就簇拥在李文身边,极尽阿谀奉承、试图热切拉拢的弟子们,竟然一个不剩,全都被守卫傀儡十分精准地淘汰出局了! 此刻还留在场中游刃有余的,反而是一群与李文保持着明显距离、神情疏离甚至带着几分警惕的弟子。 这景象,与其说是补考,不如说,李文更像是在为这群弟子们护考! 沈闲哑然失笑。 所有的疑点瞬间串联成线,豁然贯通。 原来如此! 这李文根本不是什么古道热肠的同门师兄,而是个专业混迹于各大宗门秘境试炼的代打!他利用自身修为和经验,专门受雇于这些实力不济或缺乏信心的弟子,帮助他们通过秘境考核。 这些没被淘汰的弟子,恐怕就是李文真正的雇主,而那些被淘汰出去的,或许只是碰巧同路的普通弟子,或是李文平常为了维持普通弟子身份而特意保留的掩护。 难怪他出手如此阔绰!好一个专业的秘境掮客。 沈闲心中暗忖,看向李文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玩味和冷然。 只是,为何李文要多此一举,找他帮忙呢? 李文拳影翻飞,终于合力与他人将守卫傀儡逼退数丈。他长舒一口气,全然不知自己的底细已被沈闲洞穿,脸上瞬间又挂起那副标志性的阳光无害的灿烂笑容,大步流星地朝沈闲走来。 “沈道友,怎么样,是不是有点累了?”李文语气轻快,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寻常。 沈闲慵懒倚靠着大树,闻言只是随意地撩了撩垂落的几缕长发,似笑非笑地回道:“多谢挂心,这一路只看道友你出拳潇洒,我都没怎么出剑,还好,还好。” 那“还好”二字,说得意味深长。 “那就好!”李文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笑容依旧热忱,“秘境快要走到头了,再坚持一下,曙光就在眼前!” “走到头?”沈闲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眼底却毫无笑意,“怎么会到头呢?李道友。”他抬手指向远处那尊归于沉寂的秘境守卫傀儡,声音清晰而平静,“那个大家伙,还没打碎呢。” 李文脸上的笑容瞬间像是被冻住,肌肉僵硬地抽搐了一下,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沈道友说笑了!不必了不必了!试炼规则只是要求我们抵达终点区域,击退守卫即可过关,何必非要打碎那核心傀儡?徒增风险,毫无必要啊!” 沈闲恍若未闻,疑惑道:“哦?可是不打碎那个守卫傀儡的话……”他微微歪头,目光锐利刺向李文,“我要怎么替道友你更好的背上这口又大又沉的黑锅呢?” 第4章 守卫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 李文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强撑的笑容彻底碎裂,只剩下震惊和一丝被戳穿的慌乱。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尖锐的质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闲眼神冰冷如刃,“李道友何必装傻充愣?” 沈闲声音不高,字字如重锤砸在李文心上,缓缓道:“你替人护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吧,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想必是最近出了大差错?我想想,最严重的差错也就是不小心害死了玄穹殿的某个雇主。” 李文瞳孔骤缩,杀意瞬起。 沈闲语速不快,道:“事情闹大了,你无法收场,无法向玄穹殿负责调查的弟子交代,甚至将来会被追杀得无处容身。所以,你才费尽心机,把我这个练气期左右的散修诓骗进来,对不对?” “这个秘境,你熟得跟自己家后院一样,闭着眼睛都能走完。正常击退守卫,抵达终点,秘境自然结束,一切无恙。” 冰冷的剑锋倏地抵住闪身前来的李文咽喉,沈闲的不紧不慢道:“不过,按照你的计划,等我破了最后一道禁制,秘境消散的灵光会完美掩盖你在背后袭来的穿心掌。" 沈闲手中的剑尖又向前近了一寸,死死压住李文的身法。 “我身死在此,到时候,你大可以将一切责任都推到我头上,而你李文,可以真正逍遥法外了。” “我说的,对吗?” 李文的面容因被戳破而扭曲,杀意暴涨。 “你知道的太多了。”李文声音嘶哑,“秘密知道的太多的人,都得死。” 沈闲笑意不达眼底:“猜不到,我要死,猜到了,也得死,小郎君,好狠的心。” 他侧身一闪,避开袭来的爪风:“你是铁了心要我这条命啊。” 李文攻势更猛,掌风如雷,直击心窝! 沈闲依旧从容,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眼光不错嘛,众人之中找到我这么一个亲人不过在下界开茶馆的散修,修为低,还有伤。” “但你有没有想过?” “我叫沈闲。” “在这个时间点。” “带着伤出现在下界。” “……这意味着什么?” 李文闻言恍惚,攻势一顿。 沈闲却不再多言,只冷冷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具尸体。 “意味着。” “你知道的秘密,也太多了。” “现在……” “该死的是你了。” 空气中突然炸开一声金石相击的琅琅剑鸣。 "铮!" 一道寒光再次向李文面上袭去,薄如柳叶的长剑在瞬间绷得笔直,剑锋直直擦着李文的颈侧掠过,带起一长串血珠。 "不可能!"李文堪堪躲过,忙退几步,看着掌心深可见骨的伤口,脸色剧变:"你的剑不可能这么快,难道你不是炼气期!" 沈闲剑势更快,剑锋如海龙破浪,再度刺出,剑剑不致命,剑剑留痕迹。 李文仓促抓来青石巨砖挡在身前,硬石在剑尖前竟如嫩豆腐般柔软,剑气透石而过,直逼咽喉! 剑未至,剑气已在李文颈间划出一道血线,再深一寸,李文便能当场血溅三尺。 “为什么……”李文濒临崩溃,“你明明可以一剑杀了我……” 又是一剑挑破他的衣襟,在他胸口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沈闲不语,剑势如绵绵阴雨,不急不缓,压得李文喘不过气,每一剑都留了三分余地,偏偏又让他逃无可逃。 这种猫戏老鼠般的折磨,终于击溃了李文最后的心理防线。 “砰!” 李文双膝重重砸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里带着哭腔:“道友,啊不,剑尊!剑尊饶命!我愿奉上全部身家!从此给您当牛做马!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剑尊饶我一命吧!” 沈闲一时忍俊不禁,手中长剑随之一偏,堪堪擦过李文的耳际,笑骂道:“你这脸变得比翻书都快啊?” 李文额角渗出冷汗,苦笑说:“剑尊明鉴,您若真要取我性命,一道剑意足矣。可您屡屡手下留情,只叫我受些皮肉之苦,”他说着连连叩首,“多谢剑尊开恩!” 他哪里知道,沈闲此刻根本使不出剑意,凌霄宗对外只宣称废了他丹田,却无人提及那挖取剑骨的阴毒勾当。 沈闲道:“好吧,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李文闻言,额头贴地更不敢抬起:“剑尊容禀!我虽惹下祸事,却从未伤人性命,上月带玄穹殿那群不成器的补过秘境时,不慎破了这里的一处封印,”他语速很快,生怕沈闲没兴趣听完一剑砍过来,“偏生还不小心留下了自身气息,这才想出这李代桃僵之计。” 见沈闲挑眉,他急忙继续解释:“弟子原想着找个散修重破封印,用他的气息覆盖。玄穹殿至多将那人列入黑名单,弟子愿以重金补偿...万没想到会惊动剑尊。” 李文此刻肠子都要悔青了,恨不得抽死之前那个鬼迷心窍的自己。若能重来,他宁愿被所有门派一起拉黑,也绝不敢把主意打到沈闲头上。 现在细想,处处都是破绽,这样的气度,这样的长相,这样的身手,哪里是下界该有的? 李文在心底暗骂,喉头涌上一股窝囊至极的腥甜。他娘的谁能想到凌霄宗昭告天下已处死的剑尊,不仅活着,还敢顶着本名在下界招摇过市?偏偏就吃准了世人多疑,任谁听说剑尊沈闲现身市井,都只会当是哪个疯子癔症发作。 念及此,李文后颈寒毛根根倒竖。这位剑尊大人,竟连人心算计都精准至此,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李文越脑补月怕,越想还越憋屈,思虑到极致,忽然悲从中来,竟“哞”的一声撕心裂肺嚎啕大哭起来。 沈闲眉头微蹙,这哭声,比杀猪还难听。 “我就是想赚点灵石……呜呜呜……”李文一把鼻涕一把泪,“鬼知道会撞上您啊!” 沈闲无奈:“方才你提掌打我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委屈。” 李文哭得更凶了,扑通一声跪下:“剑尊饶命!我这就去自首!我给您当牛做马,别杀我了,怎么都行!” 沈闲语气悠长道:“你总以为自己是螳螂捕蝉后的黄雀,可黄雀背后,未必没有持弹弓的猎人啊。” 李文哭声戛然而止,茫然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哞?” 沈闲慢悠悠道:“自以为是的黄雀,往往才是螳螂,而示弱的蝉或许才是真正的黄雀。懂了吗?” 李文呆愣半晌,傻乎乎地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点头如捣蒜:“懂、懂了!” 沈闲看着他这副憨样,叹了口气,对牛弹琴,不过如此。 “起来吧。”沈闲收剑入鞘,语气缓和,“我无意杀人留下因果,既然你有悔过之心,不如帮我个忙。” 李文连忙狗腿地应道:“剑尊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沈闲抬手指向秘境守卫:“我旧伤未愈,不便过多动用灵力,你去把他解决了罢。” 李文一脸茫然,头顶仿佛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咱们……一起上?” 沈闲摇头:“不,是你单独去解决他。” “我?”李文指着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你。”沈闲语气笃定。 “就我一个人?”李文声音都变了调。 沈闲缓缓抽出剑,剑身寒光一闪。 李文立刻挺直腰板,豪气干云地大笑:“哈哈哈!剑尊大人慧眼如炬!您就瞧好吧,我收拾这玩意就跟打狗一般容易,我去去就回!” 李文豪气干云地冲向秘境守卫,然而就在他即将近身的刹那,那守卫突然一动,周身爆发出滔天灵气! “轰——” 李文被震飞数十丈,重重摔在沈闲脚边,灰头土脸地抬起头:“剑尊大人……” 沈闲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佩剑,唇角微扬:“嗯?方才是不是有人说,打他如打狗一般容易?” 李文哭丧着脸:“这哪是狗啊,我才是狗!” 话音未落,那秘境守卫已发出震天咆哮,庞大的身躯直冲而来,每踏一步都引得地面剧烈震动。 沈闲眸光微冷,心中暗叹——若非丹田枯竭,灵力全无,他何须在此与李文这等蠢货周旋? 剑锋一转,沈闲身形如电,瞬息间已迎上守卫。李文挣扎着想要助阵,却被守卫狂暴的余波接连震飞,最终瘫倒在地,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令人震惊的是,沈闲竟未动用半分灵力,仅凭手中三尺青锋与出神入化的剑技,便将那庞然巨物逼得节节败退。 每一剑都精准地斩在守卫最薄弱的关节处,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地避开致命攻击,这便是沈闲的实力,纵使灵力尽失,剑骨被夺,依然是剑道独尊,睥睨天下的存在。 外人看来,沈闲此刻剑势如虹游刃有余,沈闲自己却心知肚明,必须在十招内斩杀这尊秘境守卫。 此刻他体内受损的经脉正阵阵抽痛,背部尚未愈合的伤口也隐隐发胀,这副千疮百孔的身躯,实在经不起久战。 守卫虽被击退,却如移动的山岳般巍然耸立,这种没有灵魂的傀儡,根本不会力竭。 沈闲忽然眯起眼睛。 守卫移动的瞬间,右肩甲缝隙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光,那是催动守卫的灵力循环的节点!电光火石间,沈闲将玉佩中积攒多日的灵气尽数灌入剑锋! “铮——!” 灵力对冲的爆裂声中,守卫庞大的身躯轰然炸裂,碎石飞溅!一枚裹挟着莹白光晕的灵珠破空而出,沈闲一把抓过,转身拽起李文便疾驰而出。 秘境要坍塌,轰隆巨响接踵而至。 几乎是在二人冲出结界的刹那,身后传来天崩地裂般的轰鸣,气浪掀起的烟尘遮蔽了半边天空,巨大的动静瞬间惊动了玄穹殿负责看守的长老。 而此刻坍塌的秘境深处,一道剑痕深深烙印在岩壁上。那道斩破灵力节点的剑光,连同持剑人的残影,永远印刻。 待此地修复重开,后来者通关时,必将目睹这震撼人心的一幕,一剑一人,无灵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