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今天也很跋扈》 第1章 1/入府为婢 明懿公主府院中,跪着两排十二个身着月白色窄袖圆领袍,扎两个圆髻的丫鬟打扮的少女,每一个都深深垂着头,谨小慎微,生怕与连廊之下贵妃椅上侧卧着的这大铮最尊贵的公主对上视线。 贵妃椅上躺着的正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外甥女,明懿长公主赫连瑾。 望着底下两排发缝,赫连瑾随意地打量了她们一番:“怕成这样?本公主能吃了你们不成?都把头抬起来!” 威压之下,几个年纪尚小的姑娘紧紧绞着手指头,身体不受控制地抖成筛子。 “在公主府学了这大半月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赫连瑾突然发火,将手中的一颗葡萄扔向某个抖得最厉害的宫女。 那宫女看起来不过十一二的年纪,被赫连瑾这样一扔,吓得眼泪直流。 但即使再害怕,她也还是连连朝地上磕着头,祈求着一丝生还的机会:“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这位长公主今年只有十四岁,可外界都传言她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稍有不顺,惹怒她的人轻则断手,重则被杖杀。 几年来,公主府的下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可从未见过活着离开这儿的人。 若不是家中实在困难,谁会留着脖子上的脑袋不要,来这吃人不长眼的明懿公主府当差呢?毕竟公主府的月银足足比外头多了三倍有余。 “慕沉!”赫连瑾被她哭得心烦,“那几个发抖的,全都给我扔出去。我府里都是贵重东西,打碎了,她们三辈子也赔不起。” 一身玄色骑服的随从做事丝毫不拖泥带水,带头一手一个把那些姑娘押进了公主府偏院的柴房。 哭声终于听不见了,院子里又只剩风声划过树叶留下的轻微声响。 如今已经九月,公主府内多枫树,远看像一团火,看的人心里暖融融的,丝毫不见衰败之景。 那火红的枫叶上,不知浸染了多少人的血。 谢疏藏在衣袖里的手死死抠住掌心,疼痛试图压制恨意。 赫连瑾看着剩下的几个丫头,眼神在她们脸上扫视一圈,兴致缺缺道:“看起来都不大机灵。罢了,都说说,你们姓甚名谁,年岁几许,家住何处,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一个小宫女连连叩头,还拉着身边的宫女一起,抢在首个道:“启禀公主,奴婢名叫林商,这是我妹妹林钰,我们姐妹二人今年都是十五岁。奴婢祖上是惠城人,早些年家乡遭了水灾,一家人逃难到此地,如今家中除了我们姐妹二人,还有父母和一个残废的弟弟。” 林商性子本就跳脱,又好强,做什么都要争第一,在府中学规矩时,更是把她心思活络、待人和善的一面发挥到了极致,府上的下人们都喜欢跟她打交道,谢疏也不例外。 眼下公主发问,林商自然也要抢占别的姑娘们一头,争取给公主留个好印象。 倒是林钰,她们姐妹二人长得不像,性格也不像,相比于林商能言会道会来事儿,林钰似乎是习惯了不争不抢,逆来顺受。 幸亏有林商保护她,不然林钰早在刚入府时就被人欺负死了。 听完这番叙述,赫连瑾也不说话,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她素来爱喝茶。这茶叶是西域新到的贡品,在皇宫里还未捂热,她舅舅赫连期,也就是当今的皇上便差人尽数送了来。 另一个叫顾微妍的小宫女也顾不得规矩了,一个劲地磕头,声音却细若蚊蝇:“奴婢…奴婢顾微妍,今年十四,家中有祖父母,父母和一个姐姐,哥哥娶亲要使银子,便让奴婢出来做工赚钱。” 谢疏最后一个开口,她俯身叩了个头便起:“启禀公主,奴婢名叫谢疏,今年十六,是晖都人。奴婢从小便没有爹,五岁死了爷爷,八岁死了奶奶,十四岁…”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十四岁上死了娘。如今,家中只剩我一个人了。我娘留下来的银子不多,为了生计,奴婢愿意到公主府当差。” 跪在地上的这些小宫女,身世各有各的凄惨,可凄惨成谢疏这样的,也是独一份。 赫连瑾抬头看了谢疏一眼:“谢疏…看你们年纪都不大,敢来我这公主府做事,很好,很有胆量。本公主草菅人命,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就不怕哪天一不小心掉了脑袋?” 这句话吓哭了顾微妍,但也只是轻轻啜泣两声,连留下的眼泪也没敢擦。 “最讨厌听人哭了。你又是为什么哭?”赫连瑾揉了揉眉心,似乎厌烦极了。 顾微妍哽咽着叩头:“启禀公主殿下,奴婢,奴婢天生胆小…” 赫连瑾似乎没料到这姑娘居然能集胆小怕事和诚实坦荡的性格于一身,忽觉得有意思极了,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罢了,你既害怕,本公主也不为难你。你家中的情况,我送你回家未必合适。你便去花房侍弄花草吧,那里不用天天与人打交道。” 说罢,又转头对着另外三人道:“你们三个,若是不愿意在公主府当差,尽快禀明。现在说了,本公主给你们二十两银子和卖身契,你们家去便可。若是以后再想出去,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到底是竖着还是横着,谁也说不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赫连瑾威压施得十成十,那杯茶水终于见底,露出黑褐色的渣滓。 林商赶紧拉着林钰叩头表忠心:“奴婢愿跟在公主身边,为公主当牛做马,在所不辞!请公主收留奴婢二人吧,哪怕留我二人在府内刷恭桶也好,我们一定好好干活,绝不喊累!” 谢疏也跟着姐妹二人扣头,这头碰到地上便再没抬起来了。 在赫连瑾看不到的地方,谢疏眼神淬了毒一般。 回家?她谢疏哪里还家可回呢? 就算要回家,也是带着你赫连瑾的尸首回去,好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顾微妍悄悄打量着剩余三人,也忙不迭跟着叩头。 顾微妍害怕,顾微妍不懂,但顾微妍听话,林商干啥她就干啥。 赫连瑾满意地点了点头,召来府上管事的李嬷嬷,稍微嘱咐了几句便让她们都退下休息去了。 看了眼日头,这会儿也到了慕沉去练功的时辰。赫连瑾屏退了所有下人,她想一个人待着。 连廊中,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两个时辰后,慕沉收了兵器回赫连瑾身边。 “起风了,殿下请回屋吧,风吹久了对眼睛不好。” 赫连瑾已经望着院中的枫叶发了许久的呆,思绪被慕沉这句话拽回来时,才忽觉眼睛干涩疼痛。 “时医师配的眼药,你去给我拿来吧。” 四年前,先帝过身时,赫连瑾尚年幼,悲恸过度,连着哭了许久都不停。从那次之后,赫连瑾便落下眼疾,风一吹便干涩刺痛。 可偏偏,赫连瑾最爱做的事就是在院子里盯着墙角那一整片的枫树发呆,常常要看上一两个时辰,下人也不敢去打扰,生怕惹这位不顺心,眨眼间便掉了脑袋。 “殿下若是不爱惜自己,再多再好的药都是不够的。” 慕沉比赫连瑾年长五岁,一身武功十分了得,是先帝指给公主的随从兼护卫。 这两人虽然名义上是主仆,可更像是姐妹,私下里,赫连瑾更喜欢称慕沉为“姐姐”。 自从先帝去世后,只有慕沉的话,赫连瑾才稍微听得进去一些。 也就只有慕沉敢稍微劝她几句,愿意跟她多说两句话。 赫连瑾拢了拢玄色绣金线的披风,起身朝屋内走去。慕沉紧随其后,没让其她下人跟进来。 上了眼药,赫连瑾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可心里却怎么也安生不下来。 “姐姐,这些姑娘的家世你可都打探清楚了?” “打探清楚了。其她三位身世倒没什么问题,只是那位谢姑娘…” 慕沉从怀中掏出一沓宣纸,上面清楚标注了每一位姑娘的家世,年纪,可眼下赫连瑾滴了眼药,还是放在一边,等她休息好了再细看吧。 “怕是冲着我的性命来的。”赫连瑾长叹一声,喉咙里却似乎堵了什么东西般,难受得紧。 “是。殿下既然知道,那为何要收下她?莫非只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慕沉不解道。 赫连瑾嗤笑:“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她若真想取我性命,必定防不胜防,就算她今日不能入公主府,也是要深夜找机会潜进来的。那还不如放在身边盯着,在我眼皮子底下,她还能兴风作浪不成?” 这话慕沉可是不敢苟同。 “倒不如我直接去杀了她吧,反正您名声在外,本来就臭,不在乎这一条人命。把人留在身边,实在是一个祸患。” “慕沉!”赫连瑾咬牙切齿道,“什么叫我名声本来就臭?是,我杀人如麻,我草菅人命,我心狠手辣,我…我!” 赫连瑾气得话也说不利索。 “罢了,懒得跟你吵。你去知会李嬷嬷一声,随便安排谢疏去那里都好,就是千万不要让她进小厨房!她母亲精通医术,她未必就一无所知。直接下毒她肯定不敢,可是食物相生相克的道理,还有一些慢性毒药,她比我们熟悉。虽说府上有府医,到底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保不齐哪天我就随着我母亲去了。” “不吉利的话还请殿下少说!” 慕沉最讨厌赫连瑾说这种死不死的话,每次听见都少不了一顿呵斥。 十四五岁的姑娘,大好的年华,什么事情都没做成,怎么就总想着身后之事呢? “殿下放心,有我在一日,必定不会让您先我而去。” 赫连瑾眼角似乎有多余的眼药淌下来,慕沉假装看不到,出去找李嬷嬷说事儿去了。 她可没有看别人哭鼻子的特殊爱好。 慕沉:妹妹又不听话了,咋办,求管教方法,急! 谢疏:计划第一步成功,如何能借天时地利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呢?求下毒方法,急! 赫连瑾:求保命方法,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1/入府为婢 第2章 2/男宠 次日一早,赫连瑾起床洗漱,头发还乱着,自然而然露出一副懒散的模样,弯腰驼背地坐在床上,坐没坐相。 若是慕沉看见她这样,肯定要唠叨她两句。 可今天,听厌了的话并没有如意料之中那样传入耳朵,赫连瑾有些纳闷,半睁着眼往床边床头看去。 那里除了慕沉,还多了个人,长得有点眼熟。 “你…” 刚睡醒的脑子还有些混沌,导致赫连瑾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这位姑娘的名字。 那丫头不慌不忙地跪下,将面盆举过头顶,那高度正好适合赫连瑾洗漱,朗声道:“启禀殿下,奴婢谢疏,是昨日刚入府的,李嬷嬷指了奴婢贴身伺候您。奴婢今后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好您的饮食起居。时候不早了,请公主洗漱吧。” 刚刚那副邋遢随意的样子被人看了去,赫连瑾自觉羞愧。 目光落到那金属盆里荡漾着的水波上。这盆水,赫连瑾是万万不敢用的,得快点想个法子糊弄过去。 赫连瑾冷笑一声,随手打翻了,盆中清水尽数泼在谢疏身上:“本公主还未传唤,你便敢直接进来,这半月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滚出去,捧着这面盆,先在外面跪半个时辰。” 这盆水并不烫,里面没有动任何手脚。 谢疏被赫连瑾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仰,从脖子到脚淋成了落汤鸡,但好在除了浑身湿透并没有别的后果。 她不敢也不能发作,只好忍气吞声,拾起散落的面盆和手帕,去院子中领罚。 透过窗子,慕沉仿佛看到了谢疏周身散发着的滔天戾气,忍不住直皱眉头:“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以前不都是起床直接洗漱吗?你这么做,只会让她越来越恨你。” 这话赫连瑾可就不乐意听了:“我说不让她去小厨房,你就真的只不让她进小厨房?这下直接到我身边,下毒不是更方便了?姐姐啊姐姐,万一刚刚那盆水里有东西,我毁容了可怎么办?” 她赫连瑾虽说算不上大铮第一美人,但长得实在是不差。 就算她本身容貌就不好看,那也不能被人毁了容貌。若是脸上真的受伤,她以后该如何见人呢? “是我没跟李嬷嬷说清楚。”慕沉自知理亏,她也确实没想到李嬷嬷如此不知变通。“晚些时候我再去跟李嬷嬷好好说说,让她重新安排人吧。” “算了,你让她起来吧。姑娘家的,在日头底下晒黑了可怎么办。又淋了水,感冒了还是得耽误当差。” 慕沉轻笑,理由找得倒是挺足。谢疏前后跪了甚至不到半刻钟,赫连瑾这就心软了。 罢了,反正这位本来就是个心软的人。 谢疏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地就躲过了惩罚,看着手里的面盆,还有些劫后余生的恍惚。 她刚刚差点以为就要死这儿了。 可是谢疏明明记得李嬷嬷说过,公主喜欢起床了便立刻洗漱。作为公主的贴身丫鬟,必须每日在公主睡醒之前便调试好水温,在床头静候公主醒来。 李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绝不会记错这条规矩。 谢疏从未没得罪过她,甚至两人的私交算作亲密,总不至于是李嬷嬷故意陷害她吧?李嬷嬷图什么呢? 谢疏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最终她得出的结论只能是:赫连瑾喜怒无常,习惯变化莫测,更是喜欢把怒气牵连到无辜的下人身上。 不然该如何解释公主府的人命一条接一条呢? “好了,别发呆了,先去换身衣服,再去公主身边伺候吧,你这样子公主看了又要生气。”慕沉轻轻推了她一把。 可耐不住谢疏身子单薄,力气又小,慕沉这尽量收着力的一推,还是把她推了个踉跄,险些脸着地… “弱柳扶风,不成样子。” 小窗中赫连瑾披散着头发,显然还未梳妆打扮,未施粉黛的脸看起来有些憔悴虚弱。 就这样的人,谁能猜到她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呢? “启禀殿下,奴婢自小体弱多病,家中又十分贫穷,没钱抓药,更是时常吃不饱饭,母亲没时间照顾奴婢,奴婢只能勉强苟活着。” 谢疏隔着那扇小小的窗户向里面的人深深福了福身。 假的。 谢家虽然不算富裕,但终究也没到吃不起饭的地步。她母亲毕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医师,找她治病的人能把家门槛踏扁,其中不乏世家权贵,那些夫人们手里漏下来点银子都够谢年母女二人生活半年。 从小体弱多病也是假的。谢疏从小就壮的跟头牛一样,大病离她远远的,小病小灾更是没有, 这句话里唯一一句真话,大概就是,母亲谢年没空照顾她。 可不是吗,母亲从谢疏记事起就忙碌异常,母女二人聚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且大部分是在教习医术,没什么闲暇时间聊别的。 就连那年她十六岁生辰,母亲为数不多会陪她闲聊的时候,谢疏都没得到。 赫连瑾哪知道她哪句话真哪句话假,反正谢疏的话她是一句都不会信的。 “换完了衣服就在门外候着吧。” 谢疏回房间慢吞吞地换衣服。 李嬷嬷也真是的,虽说谢疏服侍在公主身边,方便她观察公主的习惯和生活细节,更是有很多的机会下手,可她也不愿意去伺候那位喜怒无常的上级。 总不能仇还没报,脑袋就先没了吧? 待谢疏换好了衣服出来,赫连瑾又在连廊下的贵妃椅上侧躺着看书了。 她似乎很喜欢在这个地方坐在同一张椅子上消磨时间,读书,或者盯着院子一角的枫树发呆。 这是上级的喜好,谢疏不能随意打探,她悄悄走到赫连瑾身后,低垂着脑袋尽量降低存在感。 赫连瑾今日只是简单将头发束起,用一枚流苏发扣捆住,其余便再没有首饰了。 没有耳坠,没有项链,没有手镯,甚至连衣服也只是最简单的蓝色广袖襦裙。 堂堂一国长公主,打扮得如此素净… 可是民间传闻不是都说这位长公主最爱浓妆艳抹,满头钗环,俗气得很吗? 八月的连廊下并不算炎热,偶尔有风穿过。风一吹,将一股桂花香送到谢疏鼻子里,淡淡的,很好闻,算是这枯燥无聊的当差时日中令人心情愉悦的小插曲儿。 谢疏喜欢桂花。 可公主府里并未种植桂花,现在也不是桂花开花的时节。 努力伸着鼻子试图寻找香味源头的谢疏一不小心,吸气的声音就有些大了… 赫连瑾几乎立刻就紧张了,连书掉在地上都顾不上捡:“你真染上风寒了?因为今早那盆水?” 慕沉扶额。 这俩大傻子,一个当差的时候开小差,一个真的相信八月里的一盆温水和那样强烈的日头会让人染上风寒,更何况那人还很快就换上了干燥的衣衫。 “没有,只是奴婢闻到一股桂花香,有点不习惯这香味儿。” 闻言,赫连瑾轻松了不少:“没染上风寒就行。不过这香味儿是从我身上传出来的,不喜欢你忍着便是。” 谢疏咬牙:“是,奴婢记着了。” 赫连瑾看书的时候安静极了,谢疏已经无聊到开始思考新毒药的配方。 她要制作一款毒药,这种药会慢慢堆积在人体内,前期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影响,可一但察觉到疼痛,便已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既有了毒药,那自然也要有解药。这解药… 谢疏还来不及细想,思路便被看门的小厮打断了:“启禀公主,皇上身边的王公公来了,带着一二十位俊俏公子。” 赫连瑾只听到了“王公公来了”这几个字,剩下的,她是一点都没往耳朵里去。 “王公公?这个时候他怎么来我这儿来了?” “非奸即盗。”慕沉言简意赅地总结。 赫连瑾瞪她一眼:“王公公是舅舅身边的人,在宫外,王公公就代表着舅舅,你怎么能如此揣度舅舅的心思呢?你去请王公公进来吧。” 不一会儿,小厮领着王公公并一二十位男子浩浩荡荡地进了公主府,这阵仗看得赫连瑾几人目瞪口呆。 “王公公,您这是…”看着面前跪着的那群穿着白色衣衫,领口恨不得开到肚脐的男子,赫连瑾只觉得一阵眼痛,只好用书遮住眼睛。 王公公赶紧拉起一个离他最近的男子,满脸堆着笑:“公主,您下个月就及笄了,在民间,这已是能婚嫁的年纪。陛下虽不舍得您过早迎夫,可是在府上养几位男宠,呵呵…也是不错的选择呀。” 原来是要给赫连瑾后院里面塞人啊。 “老天爷…”这下,赫连瑾不仅眼痛,连头也痛起来了。 怎么觉得她才是染了风寒头痛的那个呢? “公主,您看看,这些人里,可有合您的眼缘的?这是他们的福气。老奴跟您说呀,这些可都是陛下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各色美男,是经过专门培训的,保管让您…” “好了好了,别说了。” 赫连瑾今年不过十五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及这个,自然脸皮薄。 见赫连瑾似乎没有要挑选的意思,王公公只好再劝:“公主,您好歹挑一个不是,这是陛下花了大功夫寻来供您开心的呀,您不留一个在身边,老奴回去不好交代不是?您就可怜可怜老奴吧。” “慕沉,你可有喜欢的?你随便挑两个就是了。” 赫连瑾只能申请场外求助。 谁料慕沉笑的比哭的还难看:“殿下,您知道的,属下只爱刀枪剑戟。这些人看起来没一个能打的,属下不要。” 两束目光又同时聚集到谢疏身上,吓得她也连连摆手:“殿下,奴婢刚找到份安稳营生,还要攒钱以后出去游山玩水呢,哪有心思与男人厮混啊?” “罢了罢了,既然是舅舅的意思,那本公主也不好拂了舅舅的面子。这其中,除了长相端正,身高在七尺半和八尺之间,体型适中的外地人之外,王公公,剩下的人,您都带回去吧。” 谢疏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底下那一排穿着白衣,跟奔丧一样的男子,露出嫌弃的表情。 公主的这位皇帝舅舅不知道她最讨厌的颜色就是白色吗?连谢疏这样一个刚服侍公主不到一天的人都在刚入府时就知道了。 现在这一堆人穿着白衣衫来公主府,是要诚心给公主找不痛快吗? 王公公点头哈腰地听着赫连瑾的讲述,赫连瑾讲一个条件他点一下头,直到最后一个条件讲完,他脸上也没了笑容。 皇上诶,您外甥女儿的喜好,您是一点儿也不打听啊… “启禀殿下,奴孟允新,愿毛遂自荐,服侍长公主殿下左右。” 眼见着王公公左顾右盼试图找出一个符合条件的,哪怕擦着个边儿呢,可是没找到。 正在王公公急得擦汗的功夫,这不就有一个胆大的出来毛遂自荐了。 赫连瑾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好!那就你了。我这公主府院子小,住不下这些人,剩下的就劳烦王公公再带回去了。谢疏,请王公公路上喝茶。” 那激动的,想要送客的心情,和付诸实际的拒绝别人往她后院塞人的行为,让王公公不好再劝,只能带着剩下的人离开了公主府。 院子中突然出现一位男丁,三个姑娘都不习惯。谢疏见过的人形形色色,这会儿敢正视孟允新。 嗯,这个人…长得也不好看啊,怎么就有勇气毛遂自荐呢?也不怕公主不喜欢他,李公公前脚刚走后脚他就躺着出去了? 不是很懂,这如豺狼虎豹的公主府,怎么还有人上赶着进来呢。 莫非?! 想到这种荒谬的可能性的谢疏“幡然醒悟”,连带着浑身的血液也沸腾起来。 她似乎要多一个帮手了! 和这个男的没感情线!和这个男的没感情线!和这个男的没感情线! 和任何男的都没感情线! 其实骂来骂去小瑾只会一句“都到狗肚子里去了”,有点好笑是怎么回事[狗头] 有些人就是要认真去接触之后才会有更深的了解的,你说是不是呀谢疏?[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2/男宠 第3章 3/色字头上一把刀 孟允新被赶去了偏院一间屋子住着,除此之外赫连瑾便再不提这事儿了。 这一整天,也不见孟允新再来赫连瑾面前献殷勤,倒是与他刚刚热情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无疑加强了谢疏对自己判断的肯定。 对!孟允新想要留在公主府,肯定是与赫连瑾又什么深仇大恨;他今天一天都在房间里不出来,一定是在制定一个完美的暗杀公主的计划! 那看来,谢疏要找个机会与他碰头,好好商讨才是! 两个聪明人一定能制定出一个毫无纰漏的计划! 就今晚吧! 无论如何,都要试探出孟允新的态度,还要想法子借用他的手,慢慢摧毁赫连瑾的根基才行。 虽然赫连瑾并不在意府中突然多了个面首的事情,可不见得下人们不在意。王公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免不了连邻里都惊动。 这半天里,谢疏走到哪都能听到下人们一边干活一边交头接耳地讨论那位孟公子。 尤其是林商,简直就是把“你是公主的贴身丫鬟你了解的最清楚你快跟我说说我对这个男人可感兴趣了”这几行字写在脸上。 用午膳时,林商一脸神秘地凑过来与她咬耳朵:“微妍今日去给孟公子房中送花,你猜看见什么了?” 谢疏赶紧打断她:“停,我不想知道。你也别说了,传到殿下耳朵里去,你脑袋还要不要了?” “无趣。”林商白了她一眼。 林钰对着谢疏抱歉地微笑点头。 谢疏哪里有空管这姐妹俩呢,她正在想着如何绕过府中侍卫,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孟允新房中呢。 夜晚,谢疏与林儿交了班,回到自己屋中,换了身暗色衣服便出门了。 看来有必要把夜行衣写进采购本里。 当时入府的时候要一件件搜行李,谢疏吓得把夜行衣和匕首这类的东西全都扔了,不过幸好,她事先已把那些毒药埋在了公主府的一处狗洞外,当务之急是要把那些药包挖出来藏好。 谢疏随身携带的都是一些长期服用才会伤身的药。她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赫连瑾,一些药效过快的毒,实在是太引人怀疑了。 孟允新的屋子还亮着灯,谢疏掐算着侍卫出现的时机,门都没敲就进去了。 “是殿下吗?” 帷幕后的声音似乎刻意捏着声线,刺耳极了。 是你个头,公主岂会屈尊来你这偏院的屋子? “孟公子,是我,谢疏,公主的贴身丫鬟。白天我们见过的,您忘了不成?” “哦,谢姑娘…这大晚上的过来我这有何事?是殿下让你来传唤我吗?” 这声音又恢复了正常,至少是放开了嗓子说话。 呵,男人,为了争宠不择手段,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虚伪至极! 谢疏强忍恶心,也不与他兜兜转转,开门见山道:“孟公子,您是为何来公主府的?” 现在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了,她才没空与这个伪善的男人虚与委蛇。 “为了得到公主的爱。” 鬼才信。 “外人都说殿下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常人可不会爱上这样一个女子。您想留在她身边,就不怕不仅没得到爱,还丢了脑袋吗?” “谢姑娘似乎对殿下颇多怨言。”孟允新掀开帘子走出来,谢疏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眼睛。 “穿衣服了,整齐着呢。” 谢疏有些尴尬,但还是不敢直视孟允新。 “谢姑娘深夜到访,肯定不止试探我对于殿下的态度如此简单吧。” 看来这个孟允新也不至于蠢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但谢疏还是要装一装的。 毕竟现在的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若是这个人直接告到赫连瑾面前,谁先丢脑袋那可还不一定呢。 “孟公子,我家殿下不好男色,您若想让公主对您青眼有加,只能从另一方面下手。” “哪方面。谢姑娘坐,还望赐教。” 看来话题找对了,孟允新肯定很期待赫连瑾的爱,可惜啊,可惜… “公子,想必您也看到今日殿下的态度了,她不喜欢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位男子,将您留下只是因为您足够大胆。这说明公主并不喜欢您的长相。您若是不能凭借外在吸引殿下,那就只能凭借内在。我自然相信公子才貌双全,可殿下是大铮第一才女,您的才学必然不会超越殿下。”谢疏话锋一转,“可是据我所知,殿下在厨艺方面,用捉襟见肘来形容都不为过!您想,若是您有一手好厨艺,每日为公主做一些开胃小菜,饭后点心,殿下吃腻了府中千篇一律的饮食,您能为她添些趣儿,渐渐的让公主只想尝您的手艺,长此以往,公主可不就是离不开您了?” 循循善诱地说了这些违心的话,谢疏只想喝水。孟允新这个没眼力见儿的,连杯水都不给她倒,谢疏只好自己动手,边喝边不动声色地观察者孟允新的反应。 孟允新垂着眸子,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 “可孟某并不擅长这个。”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谢疏从袖口拿出一枚小纸包,推到孟允新面前:“此物是我家乡流传的秘方,加入菜品中会让人成瘾,一天不吃就浑身难受。你若是用上这个,殿下离不开你,岂不是指日可待?” 孟允新抬头:“谢姑娘,孟某看起来…很好骗吗?一个莫名其妙的纸包,我都不能确定它是否有毒,是否会对殿下的身体造成影响,您就希望我将它用在公主的饭食里?” 好吧,这个理由确实不够有吸引力,谢疏无法,只好拆开纸包,兑水喝了一口:“你放心,肯定没毒。这杯水,我先干为敬。” 一杯水喝出了一两酒的气势。 孟允新跟看傻子一样:“谢姑娘,您大可不必…这东西孟某是不会要的,我必须对公主的身体负责。来历不明的药,您还是收起来吧。虽然不知道为何您一直在煽动我,但有可能对于公主不利的事情,孟某是绝对不会染指的!” 药包又被推回来,孟允新的不信任就差说出来了 不会吧,莫非孟允新真的对赫连瑾一往情深,爱得深沉?不是,他图什么啊?荣华富贵?荣誉满身? 谢疏不懂。 看来要换个方法。 谢疏最不缺的就是歪点子。 “诶呀,孟公子,我就跟您直说吧,这里头包的是太医给殿下开的安神舒缓的药。想必您也有所耳闻,自从先帝薨逝,殿下每每思及此事,都痛哭垂泪,长久下来郁结于心,身子自然好不了。若是您能劝说殿下服药,将身子养好,也是功德一件啊,您是我们公主府的大恩人呀!到时候,金银财宝,加官进爵,还不是您的囊中之物?” 谢疏一边抹着那并不存在的眼泪,似乎真的为赫连瑾失去至亲而难过,一边又不着痕迹地把药包推开:“可是殿下性子执拗,不肯吃药,我等劝两句她就要生气,就只能求您悄无声息地让殿下把这药服用下去不是?我这也是为了殿下的身体着想。只有殿下的身子康健了,她才能陪您走过更多的年月嘛。” 为了增加一些可信度,谢疏甚至作势要跪下,做小伏低的样式做了十成十。 为了今天这场戏,谢疏的牺牲可真是够大的,只为让孟允新相信,她是真的为赫连瑾着想。 孟允新明显被吓了一大跳,赶忙伸手将谢疏拦下来:“谢姑娘何必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孟某担不起啊。” “那孟公子可是答应我的请求了?” 孟允新却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没有呀。谢姑娘,孟某仔细想了想,这药我明日亲自去找太医取。至于厨艺,我会努力精进至于,谢姑娘所说将药加入食物的想法,孟某会采纳的。” 看来今天这事儿是没法谈妥了。 “无碍,只要在府医开的药里动手脚便好了,我要想个办法在药方里动点手脚。不急,总会有机会的。”谢疏只好悄悄自我安慰,面上却是急不可耐:“好!孟公子,您可要快一些,我怕时间久了,公主的身子恢复不了啊!时候不早了,公子安寝吧,谢某告辞。” “你最好祈求你以后都平安无事,没有用得着我的时候,” 她骂骂咧咧地往外走,可谁知,一不小心,她竟将心中所想付之于口… 孟允新闻言,忍不住回道:“不劳谢姑娘操心,孟某以后无论如何,都是…” “都是?”赫连瑾站在门外,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看着两人。 在门口灯笼的映照下,赫连瑾半个人都隐在黑暗中,面上的光线极其可怖,眼圈下和鼻梁处都是乌黑的,与脸颊额头处光面形成对比,活像…厉鬼索命。 “完蛋。”谢疏心中暗骂一句。那种要死掉时后知后觉的恐惧终于又缠上了她。 周围空气凝滞,似乎有一条冰冷的蛇,从脚踝爬满谢疏全身,又慢慢缩紧,死死遏制住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脸涨得青紫。 孟允新先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比认罪先来的是他的忠心:“无论孟某以后如何,都不会背叛殿下!殿下,这女人深夜来找奴,是为了串通我给您下毒!她居心叵测,阴险毒辣,拿了一包来历不明的药,撺掇奴将这药加入您的伙食之中,依我看,这药绝对有问题,她要毒害您呀殿下!殿下快搜她的身,毒药就在她袖口中藏着呢!” 佛口蛇心的男人,这是在利用她,试图将功补过吗? 谢疏在心里啐了他两口。 呸!呸呸!我真为你感到不齿! “罢了。孟公子是舅舅赐给我面首,我自是不能重罚您的。谢疏,你深更半夜私会外男,败坏公主府的名声,拖下去,杖责五十。孟公子,您初来乍到,想必有些不习惯吧,这几日您就不用出门了,我找几个下人好好为您介绍一下公主府的规矩。慕沉,绑了带走。” 谢疏不服,但她挣脱不了慕沉的钳制。 不是,这个慕沉到底干啥的啊,怎么力气这么大? 还有,凭什么她要被杖责五十,这个心思歹毒的男人就只要禁足? 就因为她想要给公主下毒吗? 好吧,谢疏服了,别说杖责五十,就算赫连瑾要直接将她乱棍打死,谢疏也只是觉得她罪有应得罢了。 不是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吗?怎么谢疏还没把这把刀握紧,就先捅在她身上了呢? 谢疏:“巴拉巴拉…” 孟允新:“不行!” 谢疏:合着我白说了呗?浪费口舌! 慕沉:一言不发,但是擒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3/色字头上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