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道主向我自荐枕席》 第1章 第1章 傅庭声有点紧张。 离开宗门不过两个时辰,她便将师妹心爱的《殊色宝鉴·典藏版》下卷弄丢了。 此书鲛绡为纸,工笔精绘,早已绝版,堪称有价无市。若非师妹念她试剑心切,好心借阅,傅庭声根本见识不到这种好东西。只因上头绘着杀戮道道主裴挽血衣持剑的立像,被她拿来认人,结果人还没认到,书却没了。 出师不利。 傅庭声定了定心神,脑中飞快回溯起过去两个时辰内的行程。 今日正逢九司招贤纳新最后一天,天光未亮,她便从宗门偷溜出来,准备前往那裴挽所在的悬镜司碰碰运气。 辰时初至山脚报名处,递符引、验灵骨,一切都很顺遂。登记完毕稍候片刻,便有执事引她前往侧峰参加神识测试。随后的实战比试更是轻松,不过点到为止的切磋,她连赢两场根本不在话下。 对了! 傅庭声忽然想起—— 自己确实取出过那本书,就在侧峰的青石阶上。可她清楚记得,后来又把书塞回了储物袋,怎么就不见了。 “……” 傅庭声扶额叹息,只觉颅内隐隐作痛。她正打算起身去侧峰再探个究竟,却见远处一人身着玄衣缓步而来,步伐稳重,气息内敛,应当是隶属于九司的接引执事。 “阁下可是凛州剑宗傅仙子?” 傅庭声眉心微动,旋即起身还礼:“不敢当仙子之称,在下凛州剑宗傅庭声,见过执事。” 执事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本墨封小册,郑重递出:“恭喜傅道友,凭借神识测试中的优异表现,顺利通过本次考核。这是悬镜司的赴任手册,还请妥善保管。” 傅庭声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竟不是因为实战?她明明在那一轮发挥得更为出色。 心中虽有疑虑,傅庭声还是收敛神色,双手接过册子。二十来页的册子做工考究,排版也颇具巧思,三色叠印的封面上题着两行热情洋溢的醒目标语: "欢迎加入修真界最光荣的灵轨修复事业!陨落率年仅六成!" 这悬镜司的风格果真是与众不同。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将生死之事说的如此喜庆,还印成册子人手一册,实在罕见。 她将手册妥帖收好,指尖在储物袋旁徘徊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冒昧请教执事,方才在侧峰石阶附近,可曾见到本遗落的书籍?” “侧峰?”执事闻言沉吟片刻,眉间微蹙,摇了摇头,“并未瞧见。但在下可以帮忙留意一二,若是被人捡到,兴许还能找回来。不知是何典籍?若有特殊印记,寻起来也方便些。再不济,去藏书阁誊录一份便是。” 傅庭声干咳一声,回避着对方友善的目光,装作不在意般摆摆手。 “不过是本旧书,内容也没什么打紧的。若真寻不着,就当是命中注定,与我无缘罢。执事今日已多有照拂,庭声实不敢再劳烦,先在此谢过了。” 那书名叫她如何说得出口?悬镜司藏书阁会收录这般典籍才当真是见了鬼了。 执事见状也未多问,点了点头,广袖轻振间退后半步:“既如此,还望傅道友明日准时赴任,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道别之后,傅庭声仍不死心,转身折返侧峰。 此时天色已晚,山间昏暗幽寂。她沿着青石阶来回寻了两遍,依旧一无所获。那宝鉴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连半页纸片都不曾留下。 就在她放弃搜寻准备离去时,一座古木森森的庭院突兀地映入眼帘。四周藤蔓缠绕,墙垣斑驳,连檐下瓦片都歪歪斜斜,透着股年久失修的荒凉气息。说文雅些,是返璞归真,若说直白些,怕是早该修缮了。 傅庭声站在院前,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石阶空荡无人,幽深不见尽头。夜风凝滞,万籁俱寂,仿佛群山都在屏息观望。 她迟疑片刻,抬脚踏入院门。 靴底触及院内青砖,身后那扇陈旧木门轰然闭合。紧接着,刺耳蜂鸣自四周响起: 【警告!检测到无权限灵压!】 【警告!半柱香后启动湮灭阵!无关人员请速速撤离!】 …… 傅庭声心中一凛,反手就去推那院门,奈何门板纹丝不动,根本无法开启。 警报声愈发急促,倒计时响彻院内角落,阵纹浮现,杀气如潮水般暗涌而来。正当她准备拔剑强行破阵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她身后探出,漫不经心地按灭了门上的禁制灵纹。 "吵死了。" 三字落下,满院警鸣戛然而止。 傅庭声僵硬地缓缓转身,目光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剑眉入鬓,鼻梁高挺,整张脸轮廓凌厉,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凛然。既能出现在此地,应是悬镜司的人,只是看他衣着并不像寻常执事。 那人淡淡扫了她一眼。 “又是你?” 声音如冰泉击玉,清澈悦耳,却透着股微妙戒意。 未曾想对方竟认得自己,傅庭声有些诧异,凝神细看也觉此人面熟,偏生想不起在哪见过,不免感到窘迫。且脊背已抵上院门,她退无可退,只得强作镇定微微欠身。 “在下方才贸然闯入确实失礼,念在初犯还望阁下海涵。” 对方未作回应,目光如刃,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探究:“听说你能辨别灵轨方位。” 傅庭声一怔,没听懂:“……什么?” 许是她脸上的呆愣太过明显,那人略一皱眉,语气放缓了些:“就是神识测试中让你感应的那些碎片。” 傅庭声恍然。原来家中库房里堆得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被称作“灵轨”。 她点点头:“确实如此。” 对方闻言,神色微动,目光中掺杂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未等她反应过来。傅庭声只觉怀中册子颤动,倏地化作幽光划过半空,稳稳落入对方掌中。 “诶,我的册子!” 那人在封面上随意划了几笔,抬手扔了回来:“明日辰时三刻,来此报道。” 傅庭声连忙接住,心头却泛起一股不快,只觉对方是在戏弄自己。又想起今日丢了东西,却连裴挽的影子也没见着,简直晦气透顶。 “不来。” 对方闻言眸光微敛,眼尾朱砂痣在夜色中艳若血珠,分外惹眼:“你不认得我?” 傅庭声气鼓鼓道:“在下今日初来悬镜司,与阁下素未谋面,怎会认得?”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似是在确认什么,又像在思索。片刻后:“明日准时来报道,往后在司中,自有本座照应。” 傅庭声轻哼:“口气倒是不小,不知阁下身居何职?这般大话也敢说。” “闲职一个。”对方理了理袖口,语气平平,却带着几分从容淡定,“保你不受他人刁难,还是绰绰有余。” “哦?阁下既然言之凿凿,不知可请得动那杀戮道主,与我试上一剑?” 那人略微一怔,眼中露出几分意外,随即失笑。 “你要找裴挽……试剑?” —— 翌日清晨。 傅庭声再次立于侧峰庭院门口。 倒不是说真信了那人的满口虚言,而是他许诺能让自己见到裴挽,能当面说上话的那种。更何况师妹的画册至今下落不明,若是找不回来,怕是要被那丫头提剑追杀。虽说真动起手,肯定是自己更胜一筹,可为这点小事伤了同门情谊,实在不值当。 她定了定心神,掏出昨日那本手册,却发现封面上的标语竟变了模样:悬镜司壤墟快乐大家庭!恭迎您的加入! 正欲翻开封面核对细节,耳畔山风倏然一滞。 傅庭声眉心微动,蓦然抬首,只见石阶之上有道身影正踏雾而来。墨袍曳地,莲步款款,露出一抹红色裙角,腕间子午锁龙扣银芒闪动,随步轻响。 转瞬,人已近至跟前。那女修瞥了眼傅庭声手中的册子,未语先笑。 “这位道友,想必是新来的夜游人吧?” 傅庭声收起手册,躬身作揖:“在下凛州傅庭声,正是今日赴任的夜游人。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凛州?那可是个好地方。”女修眨了眨眼,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什么阁下不阁下的,不必如此客气。我叫黎春酽,往后都是一家人,喊我春酽便是了。呐,这是你的罗刹牌,自己注意保管好,随我进来吧。” 那令牌正面"夜游罗刹"四个大字,笔锋森然,背面则刻着她的大名及另外两个字。 傅庭声伸手接住,联想手册上变化的标语,抬眼问道:“这壤墟,可是我接下来的去处?” “不错,壤墟正是你我二人供职的部门。”黎春酽点点头,又有些疑惑,“咦?没人同你说嘛?原本所有新人都是经过培训后,才会分配到各个部门的。但庭声你天赋异禀,昨日已被长老直接调到咱们壤墟来了。” 那家伙竟还真是个长老。 “春酽,咱们壤墟平日里主要都做些什么?也是修复灵轨吗?” 黎春酽推开大门,对着墙角一阵捣鼓:“咱们也会去修灵轨,但与司内其它部门不同,不受悬镜司正统管辖。简单来说就是,藏在悬镜司袖子里的那把刀……来来来,庭声,过来录一下你的灵压。” 傅庭声闻言,乖乖把手伸向墙角:“咱们专干不得光的勾当?” “哎呀,说什么呢!”黎春酽暗自懊恼,不该跟理解力惊人的新人讲这些有的没的,赶忙转移话题,“最多就是有些不可告人……咳咳,但也有好处,咱们有单独的库房账本。不管是任务经费,还是丹药法器,都不用走司里那些繁杂的流程,随取随用!” 傅庭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其实并不介意干脏活,只要能达到此行的最终目的,都可以商量。想到这,傅庭声忍不住打听起来:“咱们长老和裴挽长老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黎春酽闻言停下手上动作,扭过头,神色微妙地看着她:“咱们长老……就是裴挽,裴长老呀。” 啊? 昨夜那个家伙竟然就是裴挽?!说好的血衣执刃,千里无生呢?不是性情孤冷,手段狠辣,素来寡言寡语,从不与人亲近,所过之处神鬼辟易,天下皆哭吗? 傅庭声大受震撼。 见她沉默不语,黎春酽只当是初来乍到有些怯生,起身掸掸袖子,朝院内一指:“瞧,长老就在那看书呢,我这就带你过去拜见一下。” 傅庭声顺势望去,只见一人坐于古树浓荫之下,姿态风雅,神色专注,仿佛周遭喧嚣皆与他无关。 如果手上拿着的不是《殊色宝鉴·典藏版》就更好了。 对彼此的初印象: 裴挽:觊觎本座的大黄丫头 傅庭声:二次元转三次元ooc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好消息,师妹的书找到了。 坏消息,在她的新上司裴挽手里。 傅庭声也不知那书是如何落到他手中的。回想起昨日种种,再看他此刻读得这般津津有味,只觉这世道真是疯得离谱。难怪当时觉得他眼熟,那页纸都快翻烂了,结果人站在面前,她竟半点没认出来,实在是丢人。 “你觉得此书如何?”裴挽突然开口。 “内容浮夸,言过其实……”傅庭声本想继续骂,却记起眼前之人亦在书中,话锋一转,“但做工精良,倒也值得一观,算是有点收藏意义。” 裴挽点点头,顺着折角翻到自己那页,目光落定,语气认真:“所以你就是看了这幅画像,才动了找本座试剑的念头?” “……嗯。” 上下两卷,就数这张画像看起来最能打。 裴挽将书轻轻合上,神色淡若止水。可就在他抬眸刹那,周遭气场骤然一紧,仿若空气都被压迫得沉了一分。 "你确定,"他嗓音低沉,双眼宛若寒星,"要与本座试剑?" 傅庭声见状眼底闪光,下颌微扬:"求之不得。" 四目相对,庭院内枯叶倏然悬空,在两股灵压对峙中缓缓旋转,于无形之间勾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迟迟不肯坠落。 半晌,裴挽忽然笑了。枯叶落地,眼尾红痣随着笑意跃动,宛如雪地里溅开的血珠。 “也好,”他指尖轻叩书脊,“不过本座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傅庭声目光微凝,心中泛起警觉。直觉告诉她,这所谓的条件不会简单。若他的要求当真刁钻古怪,自己又岂会轻易答应?横竖试剑一事,明着打不了,还不能伺机偷袭么?剑修之道,本就讲究个随机应变。 裴长老对下属不讲武德的小心思毫无察觉,缓缓道:“你须得先修复三条红色灵轨,方能同本座比试。” “三条太多了,一条。”傅庭声下意识讨价还价。 “不行,三条。” “诶,那两条总行了吧?” 裴挽神色无奈,语气却不容置喙:“必须是三条。本座会全程协助,你不必担心完不成。” 傅庭声闻言眸光微闪,心知话说到这份上再推拒反倒落了下乘。她略作沉吟,点了点头:“如此,便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那这书……”总该还她了吧? 裴挽却像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眉眼含笑,语气从容:“此书既能得你垂青,本座也打算再细细品鉴几番。今日赴任报道,想必十分辛苦,你若没什么别的事就先回去歇息吧。” 傅庭声闻言,心中暗嗤狡猾。转念又想,这书暂存他处倒也稳妥,总归比自己的储物袋要安全,反正迟早能讨回来。 心念收敛,面上依旧维持恭敬模样:“属下告退。” 转身刚走没几步,背后又传来裴挽的声音。 “对了,新人培训之前,先随本座出趟外勤,任务卷宗去找黎春酽。” “……是。” —— 「案卷编号:庚酉四地 散修程珞仪,无宗门隶属,金丹初期修为。 于本月初七在磷溪谷私自布设垠火阵,因阵法失控引发大规模灵气暴走,当场毙命。经勘查,现场残留灵压紊乱异常,初步判定为道心崩解所致。目前已对事发区域施加禁制,避免发生二次事故。 …… 经审议,此案移送悬镜司壤墟。 阅后即焚,不可外传。」 卷宗不长,全篇六千四百余字。 看着空中还未散尽的几缕青烟,傅庭声长出一口气,脑中梳理起刚才读到的诸多疑点。 磷溪谷南麓地势偏僻,灵气稀薄,人迹罕至,连采药人都鲜少踏足。程珞仪前往此地,必是想掩人耳目。 据她所知,垠火阵需由四品以上阵师方能催动,设立条件苛刻,以地脉炎髓为引,常用于特殊器物的炼制。且过往记录显示,此人生平从未修习过阵法,一个门外汉如何能做到这种地步。 现场除了程珞仪的尸首和残破不堪的阵眼,并未发现任何可供祭炼之物。他到底为何布阵? 还有那轻描淡写的结论。 修士道心坚若磐石,非朝夕可破。须得年复一年的违心之行,滴水穿石般蚀其本愿,方有崩溃之虞。此种情形多见于化神境以上的大能,区区金丹就道心崩解的,实是少见。 程珞仪竟在阵成一刻,当场道心溃散。 怪哉。 眼下所知信息太少,枯坐空想也是徒劳。横竖明日就要前往案发现场,届时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新发现也说不定。傅庭声觉得与其闷头瞎想,不如早点歇息,养精蓄锐。 完成每日剑道功课,草草洗漱后,傅庭声便一头倒在玉榻上,将神识沉入灵网。 所谓“灵网”,是由天机司牵头构筑、九司共同运维的一种跨域通讯系统,以神识为桥贯通修真界,是当代修士传讯、论道、找乐子的主要依托。凡修有识海之人,皆可通过神识接驳,进入其中。 神识接入瞬间,傅庭声眼前浮现熟悉的靛蓝界面,万千符文光链自虚空流转,如星河倒卷。 她心念一转,熟门熟路跳进往日常混的【瓜崽飞升】论坛。 与各大门派戒律森严、同质化严重的内部论坛不同,【瓜崽飞升】是由散修们一手打造的自由交流平台。此处灵息浑杂,牛鬼蛇神、隐修野道比比皆是,既无界限,也少规矩,只因消息灵通、更新迅速而深受修士们的青睐,堪称是整个修真界最具烟火气的角落。 页面刚加载完,几条热帖讯息便接连跳了出来。 「热门推荐」 #实时:东南三千里惊现庞大灵压异常波动,有村民称自家鸡说了人话 #热帖:全员起立!杀戮道第一人!威压震慑全场! #热帖:求助,刚买回来的灵猫总是响是不是坏了? …… 傅庭声原本只是随意扫一眼,目光却立刻被第二条标题吸引,神识不由自主钻了进去。 帖子里只有一段留影,画面展开的瞬间,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明显是远距离偷拍的,画质粗糙,镜头晃动剧烈。即便如此,那道凌空而立的身影依旧压迫感十足。 残阳压境,天地寂冷。此人一身玄衣,袖摆猎猎如卷雷云,手中握着柄乌金长剑,剑锋如夜,泛着令人心悸的寒芒。脚下尸山血海,断骨残刃交错堆叠,哀鸣在血雾中断续飘散。 那杀神似有所感,微微侧首,冰冷目光直刺而来,周身翻涌的凶煞之气仿佛即将冲破留影—— 结束了。 傅庭声脊背绷紧,剑意未起,呼吸却已凝滞,丹田躁动翻涌,像是某种沉眠许久的战意被猛然撩拨。 这剑,她非试不可。 帖子下方的评论区早已炸开了锅: 【灵力过期也能吃:杀戮道果然凶残,威压隔着屏幕都腿软!】 【符箓小兽:这留影符质量可以啊,居然没被煞气冲碎,收藏了。】 【道侣请与我双修:啊啊啊!这腰这腿这杀气!想给裴长老当灵宠!】 【别修了:楼上醒醒!没看宗门新出的警示教育片吗?上月有个想勾引杀戮道的师弟变成花肥了。】 …… 目光掠过底下天马行空的评论,傅庭声嘴角抽了抽。最后还是没忍住点开那位双休道友的评论,结果一连串的跟帖更是离谱: 【保研宗主心腹大患:有内推渠道吗?】 【一片丹心:前排出售变形丹,一颗顶好,整瓶管饱!】 【蓬松尾巴:不要再挤压妖修就业生存空间了好吗?裴长老看看我,纯天然无公害!】 …… 正打算退出界面,忽然瞥见角落里一条五彩斑斓的小广告。 #交易:地脉炎髓,现货速出! 【匿名卖家:龙脊湖底产的稀有炎髓,纯度极高,适合炼器、炼丹,亦可辅助火系功法修炼。只可面交,私聊询价。】 傅庭声瞳孔微缩,指尖悄然收紧。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良久,她斟酌着发出一条讯息:“道友,这炎髓怎么卖?” 对方回复得很快:“一块三百上品灵石,三块起售,面提。” 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贵?! 算了算自己的零花钱,傅庭声强撑着回了句:“再便宜点呢?纯度可有九成八?能否验货?” 对方沉默片刻:“拒不议价,可以验货。明晚子时,堰池鬼市西南角忘川当铺,过时不候。” 说完聊天框瞬间暗淡,对方将账号注销,神识痕迹抹得一干二净。只留傅庭声盯着空荡荡的页面,凝神不语。 —— 天光微启。 今日要出外勤,傅庭声匆匆抹了把脸,披上外袍,朝约定地点疾行而去。 山雾未散,她远远便望见裴挽立于山道尽头,白衣胜雪,身形挺拔,如寒锋初照,气息森然。他静静站着,睫羽垂落,投下浅淡阴影。眼尾那点朱砂痣本应添些艳色,却偏生落在这副冷峻面孔上,只衬得他眉眼愈发凌厉,如画中走出的诡魅神祇。 傅庭声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身上过于正式的悬镜司制式法袍,再抬头看他轻衣便装,心中顿感不妙。 ……穿错了。 裴挽自然也瞧见了,轻咳一声,出声提点:“若无特殊任务,日常外勤皆着便服。你初来乍到,不懂这些也属正常。” 这话说得平静得体,傅庭声还是感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耻。她面上不显,脚步却悄悄快了半拍,脑中飞速盘点起衣笼里都有哪些好看法衣。 准备明日就开始轮着穿。 磷溪谷距悬镜司一千四百里之遥。两人晨光初绽时启程,广袖当风,踏云而行,按这般速度,也要巳时末才能抵达。 山风掠过耳际,傅庭声不自觉盯着前方那道身影。 裴挽行止从容,气息内敛。她能感受到对方那股似有若无的灵压,不疾不徐地游走在天地万物间,仿佛随时能自风中抽出一根灵线,将任何异动瞬间绞杀。 脑中再次浮现昨夜留影画面,与眼前静若山川,白袍一尘不染的家伙判若两人。偏就是这份反差,愈发激起了她心中跃跃欲试的念头。 傅庭声满脑子胡思乱想,前方身影倏然停驻。 "到了。" 她思绪拉回,顺着对方目光向下望去,磷溪谷南麓赫然映入眼帘。 第3章 第3章 甫一靠近,傅庭声便察觉到此处灵压极不稳定,忽高忽低,吵得人识海生疼。 四周草木尽数倒伏,呈放射状向外倾斜,像被某种无形力量瞬间碾过。地面焦黑,隐约可见先前所绘的繁复阵纹。应当是那垠火阵留下的,但痕迹被人刻意破坏过,只剩断断续续的灰线。 事发后整座山谷便被封锁,禁止任何人靠近,不可能有人误入。 傅庭声蹲下身,目光沉凝,指尖轻触阵眼焦土,一阵灼烧感倏的涌来。她眉心微蹙,从碎裂焦黑的土壤中捻出枚暗红晶石,边角锋利,热意未散。 “地脉炎髓。”身后传来裴挽的声音,他扫了眼,“挺透的,纯度不低。” 她轻轻点头,环顾四周:“程珞仪的尸首,是不是就在这附近被发现的?” “不错,就在你身后。”裴挽抬手,指向阵眼左后方那片乌黑残痕。 太近了。 站在此处启动垠火阵就像是坐在鼎中炼丹,哪怕祭炼本命法器也有些太过火了。 “不是意外,当日定有第三个人在场。垠火阵想必也出自那人之手,但……”傅庭声站起身,指尖还残留着一点灼热触感。 “但?” 裴挽侧眸。 “但我还是想不明白,这垠火阵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她笃定,阵法必是关键。 裴挽指尖轻捻过一片残叶,忽而问道:“可能感受到灵轨?” 九司设立的初衷,便是为了修复这天地间断裂的灵轨。其中悬镜司主职监察异象,筛选并针对其中与灵轨有关的案件开展侦查办理工作。 凡是被移交至壤墟的案件,背后必然牵扯灵轨碎片。 傅庭声强忍识海不适,将神识向四周铺展。但此地灵压驳杂混乱,神识探入如陷泥淖,她一时也分辨不出哪有灵轨,只好遗憾地摇了摇头。 “暂未感知到灵轨。” 傅庭声收拢神识,额角已渗出细汗。 自踏入山谷以来,她的识海便一直被此地残存灵压持续骚扰,像无数细小刀锋反复划擦,虽凭着修炼尚可的神识勉强支撑,终究有些难捱。 反观裴挽,看起来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优哉游哉,还饶有兴致地采了朵小花捏在手里比划来比划去,模样清雅得像在踏青赏景。 傅庭声看得有些牙痒,忍不住道:“长老,您的神识……是不是修炼得很厉害?”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裴长老不明所以:“此话怎讲?” “谷内灵压忽高忽低,时如细针刺穴,时似重锤压顶,属下稍一放松便感觉疼痛难忍。长老却丝毫不为所动,想来神魂之稳固,远非常人可及。” 裴挽神色忽然变得微妙:"你能听见?" 傅庭声闻言一怔。 “……听见什么?” "那不是灵压。"裴挽声音沉了几分,"而是灵轨碎片陨灭后的悲鸣,寻常修士是无法感知到的。" “你对灵轨果然十分敏锐。”他语气虽淡,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傅庭声闻所未闻:“灵轨碎片竟然还能陨灭。” 裴挽颔首:“三界共有九万八千条灵轨,昼夜轮转,维系天道,本就是活物,自然也能陨灭。如此,这垠火阵的用处也说得通了。” “所以,程珞仪是想用垠火阵焚毁灵轨,结果把自己给烧死了?不对,那也不应该突然道心崩解。” “不,”裴挽神色凝重,缓缓道,“他是要炼轨入道,以灵轨碎片为引,重铸道心。” 傅庭声叹为观止:“怎么听着像是邪修手段。” 裴挽苦笑起来。 “灵轨本是天道显化,自成周天,自运不息。若能将其炼化,便等于借天道续命,不修不炼,修为亦可自行增长。世人皆知修行不可倚仗外物,可架不住修为停滞、寿元将尽。垂死之人,哪还顾得上什么正道邪途?” 傅庭声沉默片刻,低声道:“他是在赌命。” “他赌输了。” 傅庭声望着地上那片焦黑残痕,仿佛透过余烬,看见一名修士于火光中踽踽独行,孤注一掷,终被命运吞没。 “长老,接下来咱们怎么行动?” “继续追查第三人。” 傅庭声犹豫片刻,终究是开口:“长老,昨夜我在灵网上看到有人倒卖地脉炎髓,纯度极高,而且那卖家行迹可疑,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巧合。若能顺藤摸瓜,或许就可以找到关键的第三人。只不过……” 裴挽闻言转过头,眼神微凝,像在见证什么新奇的道术骗局。 “只不过?” “咱们……可能需要一点经费。” 说罢,她露出八颗小白牙,眉宇间一派澄明坦荡。那模样不像是在要钱,更像是在为天下苍生申请战略资金。 —— 堰池鬼市既不阴森,也不闹鬼。 这些年反倒因三界贸易特区的身份,成了修真界首批获评规范化市场标杆的地界。因市容市貌管理得不错,还顺带发展起了旅游业。 之所以沿用"鬼市"旧称,有两个原因。 一是它沿袭至今的古老交易机制。 买卖双方约定交易达成后,需饮用由守财奴特制的槐花酿。饮下此酿,守财奴便能根据交易内容验资验货。只要不是高阶禁制或者天外秘藏都能验,还能在半柱香时间内搬运到现场,确保交易快速达成。 第二个原因,则与修真界当前的就业情况有关。 自百年前灵轨断裂,冥府封锁,滞留人间的鬼修数量便开始激增。这群满世界溜达的鬼修,若无阴地收容,不仅修为难有寸进,还会干扰附近灵气流转,影响凡人的神魂寿命和灵植灵兽的生长产收。 鬼市之主便针对这个现象提出了一项就业促进计划。 向修为低微的鬼修免费提供普通品质的躯壳皮囊,让他们在鬼市范围内从事各种行业工作。还可借此处地形之便修炼,聚阴招财,一举多得。 鬼市正中那座开满莲花的巨大水池,就是为了藏风聚气而特意开掘的风水池,造价昂贵,用料不菲。池底铺满聚阴石与温玉砂,阴气沉厚,对鬼修而言堪称大补。每到夜幕降临,他们便会存放好躯壳,钻进池底开始修炼。 因此这鬼市,白日里见到的鬼要比晚上更多。 傅庭声嘬着槐花酿,缩在角落里等裴挽。 为了让那些没有交易需求的游客也能深度体验到鬼市特色,街边摆了不少售卖槐花酿的甜水摊。这些槐花酿不是守财奴特制的,不需要担心陷入奇怪的纠纷,而且更便宜,两块下品灵石一大桶。 口味清甜,她很喜欢。 傅庭声今夜没再穿那身制式道袍,特意乔装打扮一番,将眉毛描粗,发丝全部塞进青玉冠中,衣领下缠好幻声符,俨然一副清秀少年郎的模样。 “都一把年纪了,总不会迷路了吧……”人流熙攘,却不见那道身影。 亥时已过大半。 傅庭声放下杯子,准备付钱离开。 "小二!来壶好酒。" 对面忽然出现一位摇着柄洒金折扇的锦衣公子,步履虚浮,神情慵懒,晃晃悠悠倒进座位。此人面色微红,衣襟半敞,腰间还挂着好几个款式不同的香包,浑身都泛着股纸醉金迷的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身处青楼,而不是鬼市。 抬眸对上那人视线,折扇掩映间,一双黑眸清亮得瘆人,哪有半分醉态? 也罢,她今日的模样扮作小厮也甚是伶俐,倒不妨陪他演完这场,看看这位公子到底意欲何为。 傅庭声堆上笑容,起身行礼:“公子您可终于来了。” “不过是在路上耽搁了会儿,着什么急。”锦衣公子不紧不慢地收起折扇,眼神随意地扫过旁桌,引得一群女修低呼连连,恍若什么天仙降世。 傅庭声清清嗓子,试图提醒对方:“小的这不是怕误了……” 话还未说完,扇柄已经落在她脑袋上。 “要你多嘴。”裴挽睇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掏出帕子擦了擦扇柄,“当初求着本公子带你出门见世面的时候,可没这么瞻前顾后的。” 恰巧小二来上酒,傅庭声装模作样端起酒壶,向裴挽斟酒赔礼。琥珀色的酒液尚未注入瓷杯,忽觉手腕被折扇轻巧一压,紧接着,衣袖内滑入一物,冰凉滑腻,触感小巧。 “此杯不妥,换玉盏。” 裴挽懒散地靠着椅背,语气悠然,却叫人不敢违逆。 傅庭声连声称是,招手唤来小二更换酒具。趁着交谈间隙,她指尖一勾,悄悄将袖中之物取出。竟是悬镜司特制的绫哨,专攻人心神,惑人听感。换作平时,她断不肯用此类器物,但今日并非比斗,公事在身,抓活口才好问话。 诶,想打架的心,蠢蠢欲动。 似是察觉到她有些不安分,小二刚走,裴挽忽然倾身拽住她手腕往前一扯,酒气微熏的嗓音贴着耳畔轻轻落下:“有点耐心,等着。” 傅庭声正要点头,忽听“轰”地一声巨响。 忘川当铺的黄杨雕花木门猛然炸裂,门板碎片四溅,一个浑身缠满黑布的修士像破麻袋般被人从屋里丢了出来,重重砸在青石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骨响。 几乎是同时,铺子内爆发出更为激烈的打斗声,像重物砸落、器具碎裂、阵法激鸣,混杂成一片。 那名被扔出来的修士踉跄爬起,气息紊乱,脚步虚浮,一看便是受了重伤。可他仍强撑着身子试图遁走,手中掐诀,一缕血雾自袖口悄然逸出。 裴挽抬手轻弹,玉盏破空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白光,精准无误地击中修士眉心。 “砰!” 玉盏炸裂,灵力激荡,直接震碎了对方尚未成形的遁术。裴挽趁势欺身而上,袖下灵光如潮,五指成钩,一掌直封咽喉。 那修士惊怒交加,侧头堪堪避开,却仍被掌风带得连退数步。他咬牙翻掌祭出一面骨幡,欲借此反扑脱身。 裴挽脚步未动,身下灵纹悄然张开,灵压如山崩海啸般席卷而至,将那人镇得双膝一软,几乎跪地。 “傅庭声!”裴挽低喝。 傅庭声翻翻袖子,掏出裴挽之前暗中递给她的绫哨,抬手便吹。 哨音清越,如碎玉落冰,在空气中荡开圈圈灵纹。 那修士正强撑着灵力催动骨幡,哨音入耳,身形顿时一颤,骨幡脱手坠地。整个人也随之瘫倒,仰面而卧,呼吸平稳,竟睡得酣畅无比。 傅庭声见状,挑眉看向掌中玉哨。 还挺好用。 第4章 第4章 正欲将人捆起,背后传来破空之声,三道黑影自当铺内疾掠而出,周身血光翻腾,煞气逼人。 为首之人厉喝:“悬镜司办案,闲杂人等退开!” 傅庭声下意识侧身闪避,却在半途猛然顿住——等一下,她好像也是悬镜司的来着。 裴挽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嘴角噙笑,语调闲散中又透着几分沁骨寒意:"执法堂何时变得这般威风,连自家人也要驱赶了?" 说话间,袖中灵诀微动,脸上幻术如水流般褪去,露出原本面容。 “庭声,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见过严峰长老。” 这记"庭声"唤得随意,却透出几分熟稔亲昵。傅庭声心中莫名一颤,耳后发烫,慌忙垂首施礼:“见过严长老。” 严峰神色微变,随即换上笑容,语气也缓下来:“原来是裴长老在此,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之间闹了误会,还请多担待。” 裴挽懒得寒暄,径直越过他走进当铺,目光扫过满室狼藉,落在角落里横陈的六具尸体上。他眉峰微蹙:“执法堂出动九名精锐,就为盯个典当铺,看来这鬼市当真卧虎藏龙啊。” 为防那修士趁乱逃脱,傅庭声没有跟进去,只拎着对方后衣领站在门外。听裴挽这般说,她心头微沉,下意识踮起脚尖往里张望。那几具尸体皆着悬镜司制式云靴,除了上面斑驳未干的血迹,与她昨日新领的一般无二。 赴任手册上的六成陨落率,没有唬人。 气氛骤然沉寂。 严峰脸色微变,强作镇定:“执法堂行事,不需要他人置喙。裴长老若识大体,便带着这丫头赶紧离开。人,我们要先带——” 话音未落,裴挽“唰”地展开折扇,潇洒从容地轻摇了两下。 “此人由壤墟缉捕在先,怎么都轮不到你们执法堂来管。严长老若无事,不如省点力气,莫要在旁指手画脚了,我们走。” “慢着!” 严峰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终于撕下客套的伪装,声音也陡然拔高:“执法堂奉命查案,你们壤墟不该横插一脚,更无权带走嫌犯!裴挽,别太过分!” 裴挽缓缓转头,收起折扇,目光幽冷如冰川寒潭:“严长老说笑了,想抢裴某的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先把你的人从地上都扶起来再说吧。” 双方对峙,杀机暗涌,场面瞬间紧绷。 傅庭声抬腿,毫不客气地踹了那修士一脚,低声道:“喂,来做笔交易?” 那修士不知何时已悄然转醒,正眯着眼暗中打量他们。突然挨了一脚,眼皮微动,却死死忍住没有出声,依旧装睡。 傅庭声见状便当他默许,继续道:“听好了,一会儿乖乖跟我走,把你知道的事老老实实交代清楚。只要没干过伤天害理的勾当,我便能保你一条性命。但要是被执法堂那帮人带走,结局想必你自己也清楚。” 那修士闻言呼吸一窒,沉默了两息,闷闷开口道:“……你说话可算数?” 傅庭声神色淡定,从怀中取出早已备好的槐花酿,在他眼前晃了晃:“喝了它,自然能算数。” 修士盯着瓶中液体,脸上挣扎一闪而过,片刻后咬牙伸手,仰头灌下。 “你给他喝了什么?!” 严峰早就注意到那边动静,此刻怒不可遏,灵刃破空而出,直指傅庭声,杀意凛然。 “离本座的人远点儿。” 裴挽话音未落,人已飞身挡在她跟前,手中折扇一转,瞬间将严峰劈来的刀势封死,震得四周气浪激荡,灵压飙升。 “真当裴某吃素的吗?”他反手开扇,袖袍翻飞,扇面横扫,犹如一轮满月带起飞霜。 严峰脸色骤变,急忙横刀格挡,可还是被逼得后退三步,脚下石板如蛛网般裂开,气得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正当他准备再次运气挥刀,一道清脆却沉稳的声音自街道尽头响起: “今夜鬼市,不得再起争执。” 声音不大,却像一瓢冷水泼入火堆,瞬间浇灭了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昏黄灯火下,不知何时立了位看起来年岁不大的蓝衣少女,身后静静伫立着两名铜面鬼侍,气息冷凝,无声无息。 少女躬身,语气温和道:“主人有言,交易既成,皆为贵客。若再动干戈,鬼市也不方便继续招待各位了。” 严峰神情难看,目光阴沉,紧握刀柄,却终究只是重重哼了一声,收刀转身。 “走!” 其余两人不敢多言,默默跟上。 傅庭声见人走远,松了口气,拎着那修士上前道谢:“今夜多有打扰,烦请替我向你家主人道一声谢。” 那修士虽被揪着后领,倒也知趣地拱手作揖,姿态恭谨。 少女微笑回礼:“傅仙子不必如此客气。我家主人说了,只要讲规矩便是贵客。此间事了,还望下次来时,莫要再起波澜。” 傅庭声瞥了眼身后乱七八糟的当铺,赧然着脸点点头。 裴挽折扇轻摇,缓步走近,朝着少女微微颔首:“也替本座与你家主人道声谢,改日得空,再来讨杯酒喝。” 少女神情恭敬:“裴道主若肯赏脸,鬼市定当盛情款待。” —— 傅庭声瞧着四下无旁人,终于忍不住低声嘀咕起来。 “长老你方才干嘛挡我前面?那一刀我完全接得下来。” 裴挽转过头,斜睨了她一眼:“哦?你要是想用脑袋接,本座下次绝不拦着。” 傅庭声听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不是开玩笑!他那刀势看着唬人,实则处处都是破绽,我打架向来有分寸,根本不可能会受伤。” “哪怕他破绽百出,那也是执法堂长老。”裴挽叹了口气,同她掰扯其中道理,“真动起手来,也得先和本座过招。你顶上去算怎么回事?没规矩。” 傅庭声心下嗤笑:“这算哪门子的规矩,你不也一直摁着人的脸往地上打。” 裴挽轻轻摇头:“本座看你是皮痒了。” “那咱俩现在打一场呗。” “你那书不要了,是吗?” 两人一来一回斗着嘴,被捆仙锁绑得跟粽子似的修士忍了半天,小声嘀咕了一句:“赢了不就成了,谁打的有那么重要吗?” 傅庭声头也不回:“你闭嘴。” 粽子修士:“……” 裴挽看着他,忽地笑起来,眼尾红痣在夜色下鲜艳如血:“你倒也识相。既如此,不妨现在就开始交代。若表现得好,也就不用去审讯室里受罪了。” 修士闻言,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我知无不言。” 到底正事要紧,傅庭状收了情绪,语气一正:“行了,说说你自己,今夜为何会出现在忘川当铺。” “我叫程珞仪——” “你是程珞仪?!”傅庭声难以置信,“本月初七磷溪谷的那个就是你?” 程珞仪闻言猛然抬头,神情大变:“你,你怎么知道我那日去了磷溪谷?” 裴挽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依旧镇静:“这个你暂且别管。先说说你道心崩解之后,为何还能活着?今夜又为何出现在忘川当铺?” 程珞仪张了张嘴,踟蹰片刻,终是低头道:“……实不相瞒,我的修为卡在金丹初期已有两百余年。那日会去磷溪谷,就是因为有人给了我一个法子,说是可以延长将尽的寿元。” “他是谁?”裴挽追问。 “不知道,他让我叫他‘鱼先生’。”程珞仪声音更低了些,“鱼先生一直戴着黑兜帽,从未露过脸。” 见二人没有打断,程珞仪又接着说下去:“那法子极为复杂,我一人无法完成。鱼先生便说,可以在初七那日帮我布阵施法,不论成功与否,事后都要我还他一个人情。” 傅庭声若有所思:“不论成败?他就那么笃定,即便算失败了也能用得上你?” 程珞仪苦笑一下,神色中多了几分落寞。 “是,他说他有法子,让普通修士在身陨道消的瞬间,将神魂强行牵住,转修鬼道。我本就命不久矣,想着与其坐等寿尽,不如孤注一掷。结果……” “结果失败了,但你也按照他的计划活了下来,成了鬼修。”裴挽接道。 程珞仪点点头:“那日我魂魄未散,便来这鬼市领了一副躯壳皮囊,从此改修鬼道。” 裴挽扇骨轻敲指节,语气平缓:“所以,今日你出现在忘川当铺,就是为了帮鱼先生的忙?” “正是。”程珞仪眼眶有些发红,“鱼先生说他需要大量地脉炎髓,事先约好了卖家,定在今夜交易。我原本只是来帮忙取货的,结果刚进门,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执法堂团团围住,劈头盖脸一顿打。” 他顿了顿,又小声补上一句:“好不容易逃出来了,结果被你们两个……”又打了一顿。 傅庭声闻言,与裴挽对视了一眼。 灵网那条现货速出的交易帖,恐怕是执法堂为鱼先生专门设下的钓饵。 “执法堂那个六个人是你杀的?”裴挽问道。 “当然不是!”程珞仪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哪打得过执法堂的人!那九人围攻我,我连逃命都来不及!” 傅庭声点了点头,觉得倒也在理。 这才成了鬼修没几日,若真能在围攻中反杀六人,也称得一句“天赋异禀”了,又怎会在金丹初期苦耗两百余年。 那杀执法堂六人的,恐怕另有其人。 话问得差不多了,程珞仪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更多有用的东西。 傅庭声盯着粽子似的鬼修看了片刻,转向裴挽:“怎么办?我先前答应要保他一命。” “那就依你,先带回侧峰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