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故人归》 第1章 第 1 章 北荒之川的雪经年不止。 在这里,时间仿若静止,天上地下只余一抹萧索的素白。 沉静而死寂, 阴冷到窒息。 天地一色,冷肃寒冽的寒风里,尤璃发髻散乱,周身血迹潦草,如同一尾搁浅在岸的鱼,死局将至。 嘭! 嘭! 猛烈的撞击声不时自一侧传来,她充耳未闻。只盯着前方结界上越来越多的裂纹,冷笑道:“怎得?你就只有这点力气吗?” 她开口,声音比这漫天雪色还要冷上三分。 这话是对结界外那只白羽灰爪,宽鼻金目的雪兽说的。若是以前,这种低等妖兽她根本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只是现下她心灰意冷,只求速死,奈何仙君遇险,护身结界便会自动展开! 她求死无门,唯有把希望寄托于这偶然撞见的孽畜身上。 可...可是它,实在有些太不争气了!折腾了整整一日还未将结界撞碎,真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望着远方低垂的铅云,尤璃忍不住低喃道:“为什么想死也这样麻烦呢?” 北荒人迹罕至,雪兽早已饥饿难耐,听了尤璃的话,只气得阵阵嘶吼,捶胸顿足!它呲牙咧嘴地望着她,甩甩头上潦草脏乱的厚毛,撞得更为疯狂! 她嘴角终于拉起一丝弧度。 就在此时,胸口处骤然袭来一轮猛烈的痛楚!尤璃口中瞬时呛出大片血沫。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她所中销金之毒凶狠异常,会让人周身血液瞬时凝滞,如万箭齐发洞穿全身,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四肢百骸仿若一时在百丈寒冰之中,一时又立于烈火灼焰之内,剧痛难忍,直耗到宿主血液流尽,不死不休。 尤璃身子剧颤,眉头紧皱,强烈的痛楚折磨下,她眼前变成一片漆黑之色,灵魂仿若也慢慢飘离了身体。 这是?终于要死了吗? 是呀!她这样的罪人,在青鸾一族落难之际却未能赶到,诚然是死不足惜!只是不知,若是与母亲和哥哥在黄泉下相见,他们可会原谅她? 这样想着,泪珠不由自主划落于面颊,意识也更为飘忽。正迷迷萌萌中,忽而听见一声微不可闻地叹息。 “啧啧,真是可怜呢 !” 那声音缥缈似雾如梦似幻,半怜半嘲。 “谁?”她五感已损,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看着昔日高不可攀的天界公主、掌乐仙君最终落到如此田地!还真是可叹、可悲又可怜呢……” 声音空灵低沉,似从千里之外袅袅传来,又似在她耳边娓娓低语。 好在这些日子尤思早已习惯了各式的奚落和讽刺。她已是将死之人,并不准备理会他。 片刻的沉寂。那声音继续笑道:“怎么?看来你已心如槁木,就准备如此落魄的赴死?” 尤思继续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只是不知你这般心灰决绝,到底是因青鸾一族被屠,还是……” 那声音幽幽婉转:”还是因为心上那人的冷情决绝呢?” 几乎是瞬间,尤思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 那声音仿若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轻笑道:“难道你不恨吗?你死了,那些阴险卑劣者却仍逍遥于世,而你和那些死去的冤魂一样,长埋泥土,无人问津!你青鸾一族从此再无昭雪之日,被永世唾弃!” 尤思猛地握紧拳头,身子已是止不住地发颤。销金之毒在她体内不住翻涌,她只觉得整个人快要被焚烧殆尽。喉头有止不住的甜腥滚滚而来。 忽而,那声音猛的提高,移至她耳边猛烈叫嚣:“你甘心吗?你怎会轻易就甘心任命了!如今境遇,生者痛,仇者快!而你,不过是被踩在脚底的烂泥,被利用过就扔掉的玩物!这就是你的归宿吗?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噗!” 她再也忍不住,偏头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胸口处的鲜血流淌在雪地之上,如同星点朱梅,萧索又狰狞…… 似如今的她一般不堪落魄。 尤思睁开眼,望着雪地里的血迹,目光有些失神和模糊。 大限将至,她的眼前忽而如走马灯般闪过往昔种种。 盛夏时分,还是幼年模样的她坐在哥哥肩头,抬手努力去够树梢上剔透晶莹的葡萄,她拍着哥哥的脑袋,嘴里大声嚷嚷道:“再高点再高点呀!就快够着啦!” “尤璃!你再拍我脑袋我就把你扔下去你信吗?” 男孩嘴上威胁,手却紧张的扶住她来回踢腾的小腿。 祁连殿内,哥哥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我们璃儿,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不用怕,万事有哥在。” 场景一转,是繁花翻飞中,她坐在被花枝细密包裹着的巨型秋千上,无风自荡,笑声明脆,无忧无虑…… 朱弦玉磬声里,瑶池中的千朵莲花在那人脚边徐徐绽放。他自云雾缥缈处行来,眉目间带着千山万水,嗓音清冷幽凉:“掌乐仙君琴艺,在下受教。” 栖霞宫前,她堵住他的去路。他墨眉微拢,叹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对你……”他看着她,冷冷淡淡,疏离骄矜:“并没有那个意思。” 冬日皑皑大雪中,他走了整整一晚,在晨曦第一缕日光中,将一朵开的正盛的朱梅递与她手间,一字一句郑重说道:“百里繁馥,独守此株;此生心愿,唯一人而已……” 漫山血水,到处都是族人的尸首。老弱妇孺,无一幸免!她捂着耳朵,嘴里不住地尖叫!谁来救救她,谁来把她打醒,告诉她这是一个梦,这只是一个梦! 暴雨如注,嫂嫂的脸倒在泥浆中,她紧紧握住她的手,提着最后一口气不住叮嘱:“找到奕儿,一定要找到奕儿……” 天界水狱,她满脸泪痕,跪在他面前不住哀求:“昨日种种,是我错看了你!如今我只求你,求你看在往昔……不,只求你放奕儿一条生路,为我青鸾一族留下一条血脉,我求你!求你了!” 他背过身去,音色凉薄:“那孩子……昨日已被本君亲自处决。望尤璃仙君节哀。” 诛仙台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尤璃仙君,你可还有话可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笑容讽刺,却再未看他一眼:“只愿身死化厉魔,屠尽此生负义辈!” “如此!”他缓缓点头。 鎏金判词令飞到她脚下,他沉声道:行刑! “只愿身死化厉魔,屠尽此生负义辈!掌乐仙君说得好极了。” 那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你们青鸾一族世代忠诚,如今却落个全族被屠的结局,你哥哥万箭穿心,嫂嫂身首异处。你的至亲,一个个都死在你的面前,听说屠山那日整个凤鸣谷连泉水都变成了红色呢!” “你闭嘴!” 尤思痛苦地捂住耳朵,那么美的凤鸣山,那样爱护她的至亲和族人,她怎能不恨?怎会不恨? 有咸咸的液体流入嘴角,她闭上眼,任血泪肆虐在她狼狈面容之上。 “哭吧!恨吧!只有恨才能让你清醒的明白那些伤害你的人,是多么的面目可憎!他们才是该死在这的人!不要忘记他们是怎样颠倒黑白赶尽杀绝的!你难道不想替你死去的亲人报仇?难道不想去洗清青鸾一族的冤屈吗?” “我如今这般田地……”尤璃扯扯干裂的嘴角,自嘲道:“报仇雪恨,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或许,我可以帮你?” 尤璃静了片刻,牵牵唇角,冷然一笑:“你?你是谁?又为何要帮我?” “我……不过是一个和你一样的可怜人。心怨天界,盼他倾覆!身怀血仇,不死不休罢了!” 见她沉默不语,那声音又道:“难道眼下的你又有什么别的选择吗?跟我合作,天道轮回,你还可重来一遍,或者……” 笑意满是嘲讽:“就在这荒无人烟处,死无全尸!连带着满身仇恨,同葬黄泉,再无人问津!” 尤璃眸光清明冷寂:“你定然不会无故帮我,可我现今如此,却不知你所求为何?” 那声音笑地开怀:“我之所求,日后你便知晓!” 阵阵铃铛声响起,轻轻浅浅,似有若无。 那声音缓缓道:“你可愿意?” “我......” 铃声渐响,慢慢地,有震耳之势。 那声音有了一丝焦急,催促道:“你的结界快碎了!我只问你一句,愿或不愿?” 她本是穷途末路,现今有一个机会在眼前,虽是凶吉难料,但总能搏上一搏!至于他所图,诚然如他所讲,她已是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尤思咬咬牙,深吸口气,肃声道:“我愿意!” 就在她回答的那刻,只听嘭地一声,结界终于坚持不住,应声碎裂! 雪兽尖利獠牙猝然出现在她面前,血盆大口犹如深渊,要将她一口吞没! 她闭上眼睛,听到那人满意的笑声响彻入云霄。 “很好,既如此,那就来和魔鬼做交易吧!” 第2章 第 2 章 一千年后 天界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仙气灼灼的高耸宫殿内,帝后仪态雍容,端坐高位。 苳闫道君手持拂尘,上前一步躬身道:”启禀帝后,臣有事奏!“ “何事?” 苳闫道君咳嗽了数声,扶着胸口沙哑着声音道:“回禀帝后,自从臣开始追查地煞昆仑精偷盗凝魂丹一事以来,那是不敢有半分的懈怠!那叫一个夜以继日,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两鬓斑白…… 帝后扶了扶额,挥手作了个暂停的手势:“爱卿,且说重点...” “哦,咳咳...”苳闫道君清了清嗓子,立刻简短道:“启禀帝后,小仙不才,如今终于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 帝后蹙起秀眉,身体前倾:“何处?” “那昆仑精现下正藏于幽冥司之外的鬼市。” “鬼界?”帝后嘲讽一笑:“这昆仑精可当真是会挑地方呀!那处人鬼聚集,浊气盖地,诚然可以阻挡瞻天眼的追击。” 有久居下界的仙君向身侧仙寮不耻下问道:“凝魂丹,那是何物?” 一旁的仙君压低声音道:“这你都不知道?话说天界火菡萏千年结一果,七果汇集方成一丹,乃曰凝魂,其仙力可使凡人飞升,修仙者法力激增! 妖物洗髓重修仙路!总而言之,就是天界不可多得的至宝!” 那下界仙君又道:“可这丹药都被昆仑精盗走数日了,如今恐怕早就连渣都不剩了吧?” “这你就又孤落寡闻了吧!”一旁仙君以掌遮唇:“精怪一类体质属阴,可这宁魂丹出自天界,乃至阳至盛之物。倘若他贸然服用,就是不死也得被反噬得赔上一身修为!是以想借此丹修为大增的精怪,必定要在月圆之夜,以阴遮阳,以满月精华将其炼化,方可服用!” 帝后平静地望向下方仙气浩然的众多仙家:“凝魂丹乃我天族圣物,现下定要在那妖孽将其炼化前寻回。不知诸位爱卿,谁愿前往鬼界收了那贼子?”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下界仙君有些迷惑,继续问道:“怎得诸位仙寮都如此静默?” 那仙君将声音压的更低:“这上古地煞昆仑精,法力并不算顶尖,本身是不足为惧的!但其报复心极强,被他缠上极难甩掉!加之他的上古旧族身份,习得以血做蛊的天罡四煞阵,着实是令众仙头疼!” “敢问道友,何为天罡四煞阵?” “简单来说就是被他种下血蛊的仙君,平日还好,可一旦到了飞升的关键时刻,血蛊被催发,极易在紧要关头走火入魔,功败垂成!众仙一路披荆斩棘,坐到这个地位,哪个不是一把辛酸泪,一步奋斗史诗!谁又愿意冒此风险,把前途毁于一旦?” 说话间,一白发仙者颤巍巍道:“小仙近来,近来身子不太爽利。” 又一瘦高仙者:“小仙近日修炼仙法正到关键时刻,实是不可分心。” “小仙近来也是分身乏术...” “小仙也……” “本君愿往。” 清冽的语调如水波氤氲。 层叠身影遮挡的尽头,慢慢行来一人…… 有仙君诧异地张大了嘴:“那是...曦泽神君?他不是还在闭关吗?” 又有仙君低声回应:“这么快就出来了,难道已经突破云天仙法第六层了?” “这曦泽神君真不愧是羽族万年不遇的第一奇才呀!想当年本仙飞升可是花了整整万年时间!人家呢,生来仙品,又被固元天尊钦点跟随修行,悉心栽培。如今七万岁便能突破云天六层,这人生轨迹,放眼整个天界何人能出其右呀!” 曦泽神君行至殿中,博冠玉带,仙气卓然。他抬首,五官每笔都似被精心描绘而成,如泉中润玉,熠熠生泽;只是那一双眼睛,似夏日的寂静山麓,不见其底,静谧冷凝,自带威严之势。 帝后望着曦泽,赞许一笑。 苳闫仙君呵呵笑道:“神君功法大成,当真是可喜可贺!” 曦泽面上无波无澜,只向帝后恭敬行礼道:“小神不才,一切都是拖帝后之福。” “督仙司素来繁忙,曦泽神君又刚出关,现下前去捉妖,不知身体可吃得消?” 闻言,曦泽看向苳闫,朝他微微颔首:“前些时日本君闭关,还未谢过苳闫仙君替督仙司追查出了凝魂丹下落。” 苳闫眉角一跳,立刻道:“呵呵...这都是分内之事。神君客气,客气了。” 静川明波般的眼眸看向远处,曦泽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督仙司掌管天界律历法度,昆仑精既敢无视天规,那么寻回凝魂丹便也是我司分内之事,本君自然义不容辞。” 他向前一步,拱手道:“还望帝后恩准。” 帝后目光环顾了一圈座下红红绿绿的脸庞,端和一笑:“祝神君此行顺遂无虞,本宫便在此静候佳音了!” 鬼界 昏暗幽深的房间里,一紫衣公子面容俊俏,倜傥风流。他坐在一造型夸张的石桌后,扶着额角一副很是头痛模样。 半响,他抬眼,飞快地瞥了对面一脸焦灼的女子一眼,挑眉啧啧嘴道:“不行呀,这件事实在有些棘手,还请恕在下着实是爱莫能助呀!” “怎么可能?不是都说你这里在幽冥司很有门路的吗?”对面的白衣女子闻言立刻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脸上大块的黑痣随着泪水流淌也变得越发明显。 那紫衣公子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这开门做生意,怎么可能没有门路?可再有门路,这风险一旦太大,诚然是...是得不偿失呀!” 白衣女子情绪很是激动,她伸手,将越来越往前伸出的鼻孔按回原位,随即一把抓起紫衣少年的手,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公子,我知道,我和他人妖殊途,违背天道!可你也知,我们的爱情来得那是多么的不容易呀!那可是超越了一切世俗的羁绊...” 紫衣少年看向抓着自己的肥硕手指,试探着抽了抽手,道:“您,您别激动,有话好说……好说。” 那女子却抓得更紧。 “想我二人郎情妾意,神仙伴侣,如今他撒手而去,独留我一人于这萧索尘世...” 少年有些尴尬地摸着旁边水盏,打算喝口水来缓解一下早已笑僵的唇角。 “那些人界的凡夫俗子们,爱的都是我貌美如花的容颜……” “噗!咳咳咳……”紫衣男子还没过嗓子眼的茶水尽数喷出,看着那惨白面颊隐盖下姜黄的面色,他抽抽嘴角小声道:“我看是惊世骇俗的容颜还差不多吧!” “ 公子说什么?” “ 没,没什么!”紫衣男子作出一副悲痛模样,感叹道:“我是说,真是好一对苦命地鸳鸯呀!您继续,继续……” 女子赞同的点了点头,再次诉说起了自己漫长的爱情史,直说了半柱香才停下。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把抓过紫衣男子手中的茶盏一仰而尽:“所以公子,您一定要帮我,我知道此事让您冒了很大的风险,这样吧,我再加一棵依萱草,您看如何?” 紫衣男子心中暗喜,面上却捂着额角低下头,半是苦恼半是犹豫模样:“只是此事风险着实有些大,我需好好斟酌斟酌……” 说话间,食指和中指交叠在一起,简单做了个摩挲动作。 胖脸女子见状会意,咬了咬牙,道:“三棵,我这几百年的修行就只有这三棵了!” “成交!” 在女子诧异的目光中,紫衣男子生怕她反悔似的迅速拉起她的手,一副相知感动模样道:“方才听姑娘所说,当真是一段可歌可泣,荡气回肠的爱情呀!你且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了!” 肥硕女子怔了怔,更加激动地回执起他的手:“怎得?你也拜倒在我们才子佳人的故事中了?” 紫衣男子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朝她眨眨眼:“那可不?姑娘放心吧,我保证!纵轮回转世,你也终能于万千尘世中寻到你的情郎!” 第3章 第 3 章 待那女子走远,紫衣男子瞧着桌上金光闪闪的依萱草,笑地眉眼弯弯:“好!很好!非常好!太好了!加上明日的两株,终于可以开始炼丹了!” “啾啾”两声,他的领口嗦嗦响动。半晌,弹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小东西的模样似猫似猴,只见它灵活地跳上男子的肩,眨着乌黑的小圆眼很是不满地嘟囔:“这个女猪妖,废话很多,差点把我闷死...” 紫衣男子戳戳它湿漉的小鼻子,顺手将桌上香蕉递给它:“委屈你啦,长右……” 随后站起身,抽掉固定墨发的玉簪。 瀑布般的乌发倾泻而下,面容一改方才的俊俏风流,变得灵动逼人,不可方物。 原来竟是个女子! “我可不是打击你哦玄玄,暮鸢殿下说过的,旧疾难医,即使是以妖兽内丹所化的依萱草来炼丹,对他的病也不一定有用。” 女子闻言怔了怔,旋即抿唇笑道:“没关系,试试总是好的。” 长右由衷赞叹:“还真是知恩图报!实乃吾辈楷模!” “不过话说回来,你作为仙灵,又身居幽冥司掌罚笔官一职。虽说这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芝麻官,但你如今为了萱草去帮那女妖,此事若被通判大人知晓,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哦!” 玄琉将萱草小心的收进怀里,换上藏在角落里的官服,边扣扣子边说:“这女妖的要求不过是想在情郎身上留个印记,待他投胎后好方便寻找,再续前缘。虽说有些逾越,但并未真的违反幽冥司律例。你放心,我查过了,她未曾害过人,只是执念太深,现下给她一丝希望也不见得会是坏事!” 她揉揉长右的脑袋,又笑道:“嘿嘿,再说,问世间情为何物?能成全一段姻缘,这于情于理,也是功德一件呀!” “哼!只怕孟婆汤一喝,便成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也不尽然。”女子对着角落的镜子理着头发:“你可知,这为人为妖最不可缺少的是什么?” “什么?”长右抬头将她瞅着,一脸疑惑。 她转过身来,言笑晏晏,眼中仿若有星光闪烁:“是希望,很多时候,人能坚持走下去,靠的不过是心中的那点念想罢了。” 灵宠长右嘟着嘴:“何为念想?” 女子叹了口气,道:“久居暗夜,心有明月………” 长右抓着自己毛茸茸的耳朵,翻着白眼道:“请莫要为难一只灵宠的理解能力。” 女子摆摆手,将他抱起来揣进怀里,语气颇为慷慨激昂:“反正这念想呀,希望呀。就是黑夜里的星光,绝境中的绳索。若没有它,漫长人生便成了行尸走肉,枯寂无趣!” 长右闭上眼,贴在女子怀里作假死状:“我只看见,情之一字着实让人疯狂,疯狂!” 鬼界客栈 客栈厢房内,仙使宫珏一进门便朝桌案前把玩着茶盏的曦泽说道:“要说君上的神机妙算,真乃天界第一人也!小仙按君上吩咐,查了鬼界药材铺这段时日碎焱珠的进出情况,果然发现了端倪!” 他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一副画像,递到曦泽面前:“君上请看!正是此女妖!前些时日,她曾在多间药材铺大量购买过碎焱珠。” “嗯。”曦泽沉吟一声,眼帘微抬:“人手都准备好了吗?” “君上放心,都已安排好了。”宫珏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不过属下还是很好奇,君上是怎么确定这昆仑精一定要买碎焱珠? 曦泽目光扫过那画像女子,淡然说道:“昆仑精一向修习冰系法术,若想炼化至阳的凝魂丹,自然要依靠火系药材来中和体内真气。” 宫珏挑眉问道:“那他为何不去买火幽?火幽才是提升火系灵力最快的药材呀!碎焱珠提炼程序繁琐,他这样岂非是舍近求远?” 曦泽摇了摇头: “火幽虽药效极好,可你别忘了,三年前,此物已被鬼君立为王族御药,鬼怪购买皆需审核登记,再加之他与鬼君又有旧仇,所以这火幽,他是如何也弄不到手的……” “对呀!宫珏一拍脑门:“属下竟忘了鬼君这一层了!君上心细如发!属下对您的敬佩之情真如滔滔...” 曦泽做了个阻止他说下去的动作:“日后你与苳闫仙君保持些距离。” 宫珏悻悻:“哦...” 曦泽眉峰微凛:“昆仑精生性敏感多疑,鬼市内必会有不少他的暗哨。让我们的人记住,喧闹之处,万不可显露天界痕迹,以免打草惊蛇!” 宫珏肃然道:“君上放心!届时属下定能趁其不备,来他一个……瓮中捉鳖!” 鬼市大街 长明河水缓缓流淌,连着四面的万千灯火与喧嚣人潮蜿蜒向前,一眼望不到头儿。 水岸两边画舫游船里,有人脸狐尾的妖媚小倌儿临窗抚琴,也有面纱遮颜的歌姬声如黄鹂,婉转吟唱。周遭灯火明耀,酒肆饭馆鳞次栉比,人头攒动。 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显得热闹非凡。 “若非知道此间是鬼市大街,还真以为是置身在人间的灯会市集呢!”带着牛头面具的宫珏忍不住感叹。 “六界各有生存之道,这样带着烟火气不也挺好。”说话的男子嗓音清朗如山风,一身白衣负手而立,面上戴着的斗笠时不时被微风吹地微微飘摆,露出一抹线条优美的下颌。 正是霁华君曦泽。 “确定她今日会到此处?”曦泽说话间,目光不经意扫过一旁小摊上摞的老高的花灯。 那是一排动物造型的花灯,色彩鲜艳,憨态可掬。其中一只凤凰造型的花灯,凤眼上镶着点点晶石,璀璨闪烁,模样煞是招人怜爱。 宫珏连忙点头道:“当然!属下可是听她手下小妖说的,今日她要在此见一个人。” “既如此,那就等着吧。”曦泽微微点了点头,步履随意地朝前走去。 一旁的摊主站在摊位前热情地叫卖:“卖花灯了!卖花灯了!长明花灯,好看不贵!都来看一看呀!” 曦泽脚步一滞,那摊主见眼前公子气韵非凡,忙迎上去推销自家花灯:“公子,买个花灯吧!咱们家的花灯可是这鬼市大街千年老字号了!你瞧瞧,好看不贵!各种款式,应有尽有呀!” 宫珏大手一挥,痛快拒绝:“这位大爷,你仔细看看,这种小孩子家家的玩意儿,我们家君……公子是什么人?他可能会……”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曦泽气定神闲地拿起那个凤凰花灯,宫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结结巴巴地改口:“不喜欢呢?” 鬼界花灯,为了图个新意都会被施上简单法术,曦泽指尖刚碰触到那只凤凰花灯,那花灯便朝他眨巴了几下眼睛,更显得楚楚可人。 不知真的,瞧见这凤凰的眼睛,曦泽心中像是被小刷子轻轻扫过一般,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公子,喜欢吧?咱们家花灯只需八十灵石!八十灵石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宫珏并不气馁,继续拒绝道:“不必,不必,我们公子应该只是看看,大丈夫怎……” “宫珏,给钱!” 曦泽将花灯往手边一拎儿,一个利落转身,便向前走去。 徒留宫珏一脸茫然,默默从怀里掏出钱袋,摊主乐呵呵地接了灵石,拍拍宫珏肩膀,朝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位小哥,看来你对你家主子的喜好了解的还不够深入呀!今后定要痛定思痛,准确揣测上意方可平步青云呀!” 宫珏:“……” 玄琉站在与女猪妖提前约定好的位置,左等右等都不见她的踪迹,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女妖是怎么回事?都过了半个时辰了!” 长右站在她肩上,一脸平静地将她望着:“我知道为何。” “ 为何?” 长右伸着爪子,一字一句,淡定总结:“她定是临时变卦,逗你玩儿!” 玄琉白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有依萱草作定金!如此大的手笔,值得我们再等等!再等等。” 她边说边探着脑袋往远处熙攘的人群里张望。 约莫半盏茶后,熙攘的人群中终于出现了一个绿莹莹的身影,朝她急急走来! 可不正是女猪妖嘛! 玄琉擦擦面上的薄汗,方要绽出一个得体微笑,却见那女猪妖竟二话不说便拽起她,急速向前行去! 玄琉被她拽得东倒西歪,忍不住问道:“怎...怎么了?” “有人跟着我!” “谁?” “不,不知道呀!都跟了我三条街了!”女猪妖喘着粗气道:“难不成?” 玄琉看向她。 “莫非?” “嗯?” 却见她抚了抚长发,向玄琉抛了个媚眼,道:“也许……是觊觎我美貌的狂热追求者?” “那……想必也有可能!”玄琉嘴角微微抽搐:“对了,依萱草呢?你可拿来了吗?” “自是不敢忘!”二人躲到拐角的无人处,女猪妖从怀里掏出依萱草,可在快要碰触到玄琉指尖时,她忽而想到了什么又迅速将萱草收了回去:“不行!不行!我还不能给你!” “为何?”玄琉一脸无语:“依萱草给我,我替你去寻刘郎,这不是咱们之前说好的吗?” 那女猪妖连忙道:“公子莫恼,奴家并非反复善变之人,我的意思是说现在时机不可!” “此话怎讲?” “眼下你也看到了,我被人追逐鼠窜,红颜受难,何其可怜?” 玄琉眨眨眼,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心间:“所...所以呢?” 女猪妖看向她:“所以,还得请你务必帮我甩开那些追我的人!” “我帮你?我如何帮你?再者,你我交易只限于依萱草,这和你被……被追求者追逐,好...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吧?” 就在二人说话间,不远处已响起些许脚步之声,女妖扒着墙角向外扫了一眼,大惊失色,回头朝玄琉喊道:“又来了!又来了!就那个一身白衣的那个!他怎么这么能追?公子呀公子!还请您好人做到底,只要帮我甩掉他,这依萱草就是您的了!” 玄琉跟着她压低身子,透过砖缝而望,果然瞧见一抹白色身影,她皱着眉,压低声音据理力争:“咱们的合作里可没有帮你逃跑这一条呀!” “这不是形势所迫吗?公子,这您一定要帮我呀,我若被他掳去,毁了清白!哪还有脸再见刘郎?你的依萱草可也就跟着没了呀!” 玄琉一脸无语凝噎问苍天!女猪妖借机朝另一条小路遁去:“我先溜了,公子千万帮我拖住他呀!” “现在的追求者都太可怕了!看来美貌的女子出门千万得保护好自己!” “喂!喂!”看着女猪妖的身影飞快消失在拐角处,玄琉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她想要个萱草怎么就这么难? “ 玄玄,后面!后面那个人走过来了,怎么办?你不是向来说闲事莫管,一管准栽吗?咱们要不别要那萱草了?” “不行!”玄琉斩钉截铁的拒绝。 辛苦了这么久,她岂能看着到嘴的鸭子飞走? “这萱草是给暮鸢炼丹用的,无论如何我一定得拿到!” 言罢,玄琉狠狠地咬了咬牙,她深吸了口气,飞速转过身去,在那白衣男子经过巷口之时,猛地伸手一拦。 立时便有一道银光甩向她,玄琉急忙侧身闪过。 仙界中人? 她有些诧异,看来这女猪妖的追求者来头不小呀? 白色身影身姿俊逸,斗笠轻纱下的五官瞧不真切,如一汪静水,令人摸不着深浅。 玄琉干干一笑:“这位仙友,你……你怎么往人身上撞呢?” 这话说的着实是有些不要脸了。 玄琉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有些不悦地挺直了脊背。 “让开!”曦泽的声音仿若冬日树枝上凝结的冰霜,凉得彻骨。 显而易见,对方身法远在玄琉之上,她内心苦哈哈,却只能强装笑脸:“仙友你呀真得好生无礼,撞了人就这么走了?” 看里只能搏一搏,能拖多久是多久了! 玄琉长袖飘摆,迅速出招,由于地处鬼街闹市,瞬间便有三两行人为之侧目。 “君上,这一路果然埋有不少昆仑精的眼线。”耳际响起宫珏的传音。 曦泽立刻以传音术回道:“那女妖向后街逃去,你可有看见?” “我在跟着。” “好,切记掩藏身法,万不可惊到大鱼。” “是。” 身侧之人还在纠缠,他侧目而望,果然见着前方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可疑之辈正朝这里观望。 曦泽眉峰微凝,稍一思忖,便背过手去,只是侧让着玄琉的招式。 此间喧闹,万不可被人知晓他仙人身份!还需速速离去才是。 他这样想着,趁着玄琉一个扫腿间,便迅速避身,打算向前行去。 身侧的玄琉不由瞪大双眼,不好!他想跑!电光火石间,玄琉来不及思考,猛地上前一把抱住那白色身影的后腰,死死箍住,再不松手。 曦泽整个人瞬间僵住,他几乎是立刻就要反手将她劈开,却突然听到人群传来一阵惊叹! “天呀!” “青天白日!真是世风日下呀!” “朗朗乾坤!怎可如此放浪不羁呢?” 好些个鬼怪闻声都涌了上来,将二人圈在其中,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等着看好戏。 曦泽额角青筋突突跳了几下,斥道:“放肆!” 玄琉吓了一跳,在意识到二人的姿势后,忍不住悔恨地想找个土堆把自己埋了, 她微微直起身子,正打算松开双手,忽而福至心灵! 不对呀?方才他意识到有人关注时,立刻就收了仙法,现今也未用仙术将她弹开,在看他一身白衣,头戴斗笠,斗笠?什么情况? 莫非?这人是不想暴露身份? 真是天助我也! 一身白衣?玄琉嘴角暗暗勾起,挑起一侧秀眉喜道:瞧瞧!这!这不就好办了吗? 感受到身后那人的手微微一松,曦泽忍不住松了口气,可几乎是瞬间,那双手又猛地缠了上来,且比方才缠的更为更紧更密,接着,他便听到一声惊为天人的哀嚎:“白郎!白郎呀!你好狠的心呀!” 长右两眼一闭,连忙躲到她的怀里,内心低吟:“都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丢人的不是我!” “你再不松开,就别怪本……怪我不客气!”曦泽忍着怒火低斥。 好呀!玄琉凑近他耳侧,轻声软语道:“正好可以让一众鬼怪们看看仙君是师承何家?来自何处不是更好?” 曦泽闻言呼吸猛地一滞。 人群中立刻有人交头接耳道:“看来这是两位有故事的断袖呀!” 玄琉内心更是喜悦,组织了下语言又期期艾艾道:“从前你都叫人家小玄玄,陪人家数星星看月亮的美好回忆你都忘了吗?” 怀里的人奋力挣扎,玄琉却全然不顾,只泪如雨下,婉转哀诉道:“是你告诉我,只要两情相悦,便可以跨过性别三界!哪怕海枯石烂,你都要同我缠绵天涯!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才走到今天!你怎么忍心离我而去呀!” 人群中立时又有人低呼道:“看来是有情郎君负心汉!” 玄琉闻言哭的更为大声了:“你说男女有别,喜欢女子才是世间正道!我知道你想重新开始,可你知道吗?你中意的那位姐姐她根本就不爱你!既是握不住的沙,又何必捏在指尖呢!” 她捶胸顿足,鼻涕眼泪都朝曦泽身上抹去:“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呀白郎!” 曦泽努力拽着被她扒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气的浑身颤抖:“你,你简直不知羞耻!” “ 呸!真是负心汉!老话果然说的好,从来只见新人笑,哪听旧人哭!”有女妖忍不住愤恨谴责。 “ 到手之后就不再珍惜!无耻!真是无耻至极!” 玄琉心中暗笑,面上却还是装作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注意到曦泽手上的凤凰花灯,猛地上前捧着那花灯道:“白郎,我就知道你心中还是有我的!你看你还带着你我定情时的花灯!你说过,就爱我这双眼睛,你忘了吗?我们重新开始不好吗?为何!为何要如此对我呢!” 她捧着凤凰花灯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一旁的几个女妖终于看不下去了:“莫要哭了!为这般的负心人!不值!今天我们姐妹替你出口恶气,就让他知道喜新厌旧,见一个爱一个的下场。” 玄琉做出一脸惊恐的模样:“姐姐们!莫要!莫要伤害我得白郎呀!” 那些女妖边推开她,怒其不争道:“就是你对他一再忍让!他才对你弃如敝履!” 她们说着将她推向一边,围着曦泽左右开弓,开始高声声讨。一时间口水四溅,喧嚣满天。 玄琉边捂脸痛哭,口中连连道:“是我没用!竟将真心错付了呀!”边趁机挤出人群。 走了没多远,一阵惊涛骇浪的疯狂笑声爆发而出!玄琉笑得眼泪直流,朝那拥挤人群深深一揖:“仙友!实是情势所迫!情非得已呀!” 长右探出脑袋,摇头总结:“怪只怪他遇上了你!是他倒霉透顶呀!” “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快去找女猪妖拿仙草,还要赶在这刘公子喝孟婆汤之前抓紧把事情给办了!且忙着呢!”她瞥了眼人群,笑眼眯眯:“仙友,自求多福咯!” 小剧场: 客栈的某个角落,宫珏望着自家君上,有些忐忑地问:“君上,您,您还好吗?” 曦泽回头,朝他皮笑肉不笑道:“你觉得我会好吗?” 宫珏猛地跪下:“是属下护驾来迟!恳请君上责罚!” 曦泽一脸疲惫地闭了闭眼,他望着掌心那枚白玉耳饰,恨恨道:“莫让本君再遇见你,否则!……” 宫珏看着自家君上捏紧的拳头,觉得自己的脖子仿若快被捏碎了般,不禁在心中暗叹:“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这位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小仙提前在心中对你报以深深地缅怀!啧啧啧啧!” 第4章 第 4 章 幽冥司地处地府深处,黑云遮顶,赤火丛生,玄色石洞纵横交错,高耸入云,巍峨滂沱中又显出几分冷幽肃穆。 “玄琉大人好!”方进入广场,便有来往的鬼差,时不时向她打着招呼。 “好,好。”玄琉笑着点头回礼,负手疾步向地牢方向行去,凡间阳寿已尽的人,会按顺序在地府内等待评判生前对错功过,之后方可进入黄泉等待投胎。她已查到这刘公子应当是在今夜子时转去黄泉。 她得快一些了。 玄琉只顾低头想事,未曾仔细看路,疾行间猛地撞上一人,只听“嘭”地一声响,紧接着便听见个声音粗鲁叫嚷:“谁呀?!走路不长眼吗?” 玄琉捂着被撞得生疼的额角抬眼,忙道:“对不住,对不住。”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玄琉呀? ”来人兔头獐脑,一身酒气,说话间就要上来拽她。 玄琉忙向后一退,换上个笑脸,拱手行了一礼,道:“原来是张主簿,下官未看清路,一时冲撞,还望您千万莫要见怪!” “什么主簿,现在要叫张典史!”一旁的鬼差忙纠正道。 “瞧我这记性!”玄琉一拍脑门:“下官竟忘记恭喜典史大人高升之喜了!” 张典史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笑得一脸得意:“之前我三番五次约你,你都借故推拒,我知道,你是从心里瞧不起本典史!可是你想不到吧?风水轮流转,现今本官摇身一变,成了你的顶头上司,这可应了凡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对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玄琉在心里默默问候过他的祖宗十八代,面上保持着微笑道:“大人何出此言,下官素来敬重大人为人,更以大人为心中楷模,如今大人高升,卑职本该携礼相贺,只是不巧今日恰有公务在身,不敢搅扰大人雅兴,待他日闲暇,必为您登门道喜。” 她说完就要往前走,张典史却往前一挡,扶着肥硕圆滚的肚子,笑得一脸猥琐:“何必等他日?我若记得没错,今日不是你当值呀?” 玄琉皮笑肉不笑道:“是昨日未了的公务。” “你区区一个笔官,能比我的公务还要繁杂?”张典史醉眼迷蒙,指着她道:“别以为仗着和那鬼族二殿下有两分交情就眼高于顶,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我告诉你,此地是天界管辖范围,他一个鬼族,我等不过是看在二界修好的份上给他二分薄面罢了。” 玄琉强压着怒气,瓮声瓮气道:“典史大人教训的是。” 张典史白她一眼,拿着官架道:“现下我们要去鬼市吃酒,你若同去,本典史便不再追究你过往的无理行径了!” “下官心愿往之,只是着实有要事在身,分身乏术,望典史海涵。” “不识抬举的东西!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张典史气的脸皮上的肥肉都抖了三抖,正待发怒,只听“呜”地一声啼鸣,脸前忽地晃过一灰色物什,紧接着“哗啦”一声,巨大水流兜头而下,将他浇了个里里外外透心凉。 “啊!!!这是什么东西?呸!怎么那么臭!”张典史捂着眼怒声咆哮。 “长右!”玄琉忙把窜于半空的长右抱回怀里,作一脸惊恐状道:“哎呀张典史,真是不好意思!我这灵宠他一紧张就爱吐口水,越紧张他吐的越多,想必是方才您的官威实在太盛,他一时无法控制自己!” 玄琉忙上前替张典史擦拭,可是她手到之处,这口水更是糊着他满脸都是,连眼都睁不开,滑腻恶心,熏人作呕… 玄琉努力憋着笑,一脸严肃朝身边鬼差嚷嚷:哎呀!大人,这水怎么擦不干净呀,大人还要赴宴,这成何体统呀!”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带张典史回去沐浴更衣!这大喜之人,万万不可失了仪态才是!”她说着趁机抱起长右一溜烟地往前跑,边跑还边回头喊道:“典史大人您放心,我现在就替您狠狠教训这个粗鄙不堪的灵兽去!” “你,你给我等着!”远处传来张典史怒不可遏的叫喊…… 忘川河水缓缓流淌,耳边喧嚣声渐远,玄琉停住脚步,摸着长右耳朵赞道:“真有你的!” “禽兽!恶心!活该!”长右骂道。 玄琉看着张典史远去的背影,唇角微勾。她从怀里掏出手帕,一根一根,仔细擦拭着刚刚碰触过张典史的手指,末了,拎出一物置于手中,幽幽开口:“幽冥司素来有令,丢失官牌者重罚。” 玄琉闭上眼,叹气着摇头道:“这张典史的典史之位坐不坐得牢还未可知呀……” 月色映耀,忘川的粼粼波纹倒影在玄琉面上,似镀上一弯潋滟银光,她唇角携了浅浅笑意,细长莹白的手指勾着那鎏金官牌,缓缓向下,然后放开…… 想象的入水声久未响起, 忽而,平地里刮起一阵狂风…… 玄琉下意识地睁开眼,只见疾风过境,裹挟着岸边的彼岸花,辗转翻飞,滑翔飘荡…… 水光莹莹,朱红碎琼,在幽暗宁静的地府中,有种不切实际的美丽。 飞沙走石中,那官牌随风向她身后翻飞而去。玄琉回首,只见满天花雨下,那鎏金官牌随风飘摆…… 须臾,缓缓落到一手掌之中。 那双手骨节分明,瘦削修长,玄琉目光上移,猛然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 一人长身玉立,单手抓着那官牌,目光清越而冷幽,端的是一派睥睨生辉,韵致无双。 玄琉皱眉,此人仙气腾腾,仪态雍容,一看就是比她高出很多级别的上品仙君。只是,她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她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 那方才的事,他可有瞧见? 彼岸花微微摇曳,在她兀自发怔间,那身影已朝她缓缓走来…… 玄琉忙上前一步,努力将自己的笑容调整到最得体和善,温声细语道:“多谢这位……” 却不料那人连眼皮都未抬,径直从她身侧走过。 玄琉呆了一呆,什么?无视她? 玄琉思绪百转,她不确定他到底在那处站了多久,但若被通判大人知晓她偷了赵典史的官牌,那她想必是见不到明日的月亮了! 玄琉忙正了正颜色,向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嘿嘿笑道:“今日地府风大,幸而这官牌被道友接住了,实乃万幸!小仙在此谢过道友!嘿嘿,只是还要劳烦道友将方才刮到你手中的官牌还给小仙,小仙这厢感激不尽呀!” 那身影停住脚步,深水寒潭般的眼眸看了她须臾,直看得玄琉心里有些发毛,才挑眉道:“你的?” 玄琉忙点头如捣蒜:“可不是嘛。” 他拿起手中的的官牌,瞥了一眼,冷笑道:“赵二虎?” “什……什么?”玄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像是懒得与她废话,将官牌拎至她眼前,只见那鎏金官牌上赫然两个典史大字,下方却雕刻着龙飞凤舞的赵二虎三个大字。 玄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赵二虎,真是唯恐天下人不知自己升官了是吗?还在官牌上刻自己的名字! 她捂着脑袋,“这个,呵呵,这个……” 他望着她的窘迫,一脸了然,冷漠如冰。 玄琉捂着脑袋,有些绝望道:“如果我说这就是在下的名字,道友信吗?” 那身影眉峰一凛 ,嗓音冷冽如冰:“你觉得呢?” 他不再理她,负手向前行去,她忙撵在他身后,没话找话道:“道友这方向也是要去幽冥司呀!不知道友在何处修行?我看道友面生的紧,不知道友可有通界文书?道友若是要去幽冥司寻人,小仙在这里人脉甚广,那是不介意帮您引荐开路的!” 前方身影脚步一滞,玄琉避闪不及脑袋猛地磕向他后背,“哎呦”一声,玄琉捂着撞得生疼的额角:“怎么停下也不招呼一声呀!” 森森寒凉目光投射而来,玄琉见状,立刻堆着笑装作一脸关切担忧道:“道友没事吧?我没撞疼您吧?” 他实在受不了她的聒噪,冷冷警告道:“别跟着我!” 凌厉凛冽的语气加上他冷厉阴沉的面色,若是旁人必会吓得退避三舍,可玄琉是什么人,那是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主儿,她深呼吸了一下,保持着官方微笑:“那既然道友也不想我跟着,就请快快将官牌还给我,以后大路朝天,咱们各走一边,岂不是妙哉妙哉!” “还给你?天界律法,私盗他人官牌为何罪,需要我讲给你听吗?” 玄琉心肝一颤,他果然看到了! 他没在理她,举步往前,玄琉反应过来,顺手拽上他的衣袖,急道:“还给我!” 那人眉峰一凛,掌间银光流转,瞬间将她拂开。 玄琉不甘示弱,缠上去故意激怒道:“这官牌终归是我地府之物,道友连来自何处都不愿告知,我看,莫不是想拿着这地府官牌,偷溜进幽冥司内行苟且之事吧?” 那人冷哼一声,满脸的嘲讽轻视之意:“倒打一耙?” 而后倏忽一个晃影,在玄琉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单手一扳,锁着手腕翻过身去。 “你,疼疼疼!你给我放开!” 那人嗤笑一声,轻蔑道:“怎么?方才不是叫嚣的挺厉害吗?” 这人竟如此蛮横,玄琉被反手扭着,乱蹦了数下都未脱身,她又气又恼,正待开口,忽听到一个声音急切道:“君上,君上!手下留情!” 她回首,来人猿臂蜂腰,眉目甚是英武利落,玄琉见着熟人,忙扭着身子大声吆喝道:“通判大人快救我!此人行踪鬼祟,快,快将他拿下!”。 身后那人收紧手腕,玄琉立时高声哀嚎…… “玄琉,不得无礼!”通判司柟忙扬声斥道。 他转头,向一边的白色身影和善笑道:“神君,都是自己人,自己人,还请放手。” “神君?” 竟然是个高阶神君!玄琉不由有些吃惊。 “我看你这贼喊捉贼的功夫倒是练的不错。”那声音冷然说道 随后擒箍在肩上的力道猛地消失,玄琉被甩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你!”她忿忿不平地抬眼,却见那人瞥她一眼,皱眉弹了弹刚才被她拽过的衣袖。 好好好!什么意思?嫌她脏是吧? 通判司柟与曦泽素有交情,此刻见玄琉一脸吃瘪模样,眉眼里全是忍不住的笑意,他轻咳两声,对曦泽说道:“小仙竟不知君上君上何时来的幽冥司?未能远迎,真是失礼了” 曦泽手掌向玄琉的方向一抬:“这位赵二虎,方才已经用行动表达过对本君的热烈欢迎了。” “赵二虎?”司柟有些迷惑地看了玄琉一眼:“赵二虎是我座下典史,这位名叫玄琉,乃是我座下笔官。” “ 哦?”他墨眉一挑,看着玄琉故意道:“是吗?” “怎么回事?”司柟皱眉登着玄琉:“玄琉,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怎么可能?这都是误会!误会!”玄琉忙赶在曦泽开口前慌乱着解释:“通判大人,是这样的,方才典史大人淋湿了衣服,下官出于好意帮他保管了官牌,可今日这风太大了,可巧不巧这官牌就刮到了这位,这位神君手中,属下这不就在这向神君讨要呢……” 她这套说辞还算流畅,司柟的目光询问地望向那人,却见那人看向玄琉,眼神带着三分嘲讽,七分居高临下的不屑…… 玄琉迎面回视,眼瞳滴溜溜地转了转,笑得如猫儿般狡黠,心中暗道:反正此刻官牌也不在我手中,你无凭无据,能奈我何? 那人看了她半晌,最终冷哼一声,未再言语。 “哦,即是如此你也不可对君上不敬!”司柟朝她使了个眼色:“还不见快向曦泽神君道歉!” 什么? 此人竟是神君曦泽? 玄琉猛地瞪大眼。就是那个传说中骁勇无敌的战神?冷酷雷厉的督仙司司主? 曦泽神君,大名响彻三界,玄琉一直以为那必定得是个魁梧健壮,熊腰虎背的血性汉子,可眼前这人,冷情凌冽,毫无风度,野蛮无理,长得还娘娘们们! 瞧瞧他那脸,怕是比她还白上三分吧。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官大一级压死人,玄琉在认清当前情势后十分没骨气地堆起虚假的笑意:“原来是曦泽神君,方才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了。不过神君大人有大量,想必定然是不会与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的……” 他瞥着她,嘴角抽了抽:“你仿佛对小女子一词有所误解……” “?” “你这手段与脸皮绝非一般小女子能有……” 司柟在此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曦泽没在理她,转过身对司柟一脸严肃道:“此番我来,有要事在身。” 司柟会意,忙对玄琉做了个离去的手势,示意她回避,玄琉正求之不得,忙从善如流道:“既然神君与大人有要事相商,那小的这就告退了。“ 说完忙一溜烟地跑了。 曦泽和司柟向内室行去,司柟道:“君上所来何事?不知小仙可能帮的上什么忙?” 曦泽正待开口,眼风却突然扫到那窜地比兔子还快的背影,脑中浮现出方才她站在那形容猥琐的男子面前,强忍着怒意一脸假笑的模样,他想了想,道:“谈正事之前需有一事告知于你。” “君上请讲。” 曦泽从怀里掏出官牌,扔给司柟,凉凉评价:“朗朗乾坤之下公然调戏下属,此等无耻卑劣之徒,还能位居典史,我看你这里也是没人可用了……” …… 第5章 第 5 章 幽冥司地牢用暗魈火石打造,门脸虽不大,内里却是另有乾坤,明亮火把一望无际,将整个地牢映照的亮如白昼,内外防守者众,所谓铜墙铁壁也不过如此。 玄琉已从小差那打听到刘公子就关在三重牢的最末间,她拎着小酒壶,快步踏进地牢。 “玄,玄琉大人,您,您怎么来了?”一旁小差见着她入门,起身说道。 “我来再统计一下子时送往黄泉的人数。这不,给你们带了些烫酒,夜里寒,大家喝些酒暖暖身。” 六界之中,仙鬼妖虽不同于人,但法力高深辟谷者毕竟是少数,是以大部分都一样要吃饭睡觉。 闻到酒香,小差们都面上带笑:“那多...多谢...谢玄琉大人了。” 玄琉不由嗤笑:“今日怎得都成结巴了?给壶酒就高兴坏了?” 她说着将酒壶递过去,立时便有小差伸手接过,她垂下眼眸,见那小差伸手的动作有些迟钝,一连摸了数下才堪堪握住瓶身。 见玄琉蹙眉,那小差忙嘿嘿一笑,五官中隐隐有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之色,拿起酒壶有些机械地走向旁边桌子。 “等一下。”玄琉叫住小差。 那小差缓缓回头:“怎,怎么了?” “没事。”玄琉笑了笑,伸展双臂:“今日本官新做了身官服,你们且瞧瞧,是否比原先的要亮堂一些?” 那小差静在原地一时没动,须臾,讪讪笑道:“是的,大,大人这身衣裳确实是比原来的更,更好!” 玄琉的手缓缓按向怀中:“是吗?你这混小子今日好生奇怪,本大人我今明明穿的还是旧服,何来亮堂一说?” 那小差面色猛地一凝。 她继续笑道:“怎么回事?是因为这地牢里太过昏暗?还是说……是被做成了傀偶,已分不出颜色了?” 最后一个字说出后,银光骤然闪烁,玄琉猛地从腰侧抽出追月,立刻向前方小差刺去。 剑端还未触及那小差,只听“嘭”地一声巨响,那小差周身忽而炸裂,顿时血雾迷蒙。 果然是傀儡术! 傀儡术是一种不算很高级的术法,能将已死的人,鬼,妖做成生前模样,操纵控制,只是这被操纵的傀儡由于已无精元,是以行动迟缓,不识五色。 玄琉心下暗惊,这鬼差被做成傀儡多久了?为何整个幽冥司怎会没有一点动静?地牢关着数百死人,这妖物夜闯地牢,却不知所谓何? 周边的鬼差陆陆续续从角落向她靠近,玄琉剑锋一指:“幽冥司也敢闯,正主在哪?还不速速现身?” “轰 !轰 !” 轰隆声震耳欲聋,玄琉回首,却见地牢大门正在逐渐向下滑落,玄琉忙旋身飞到门前,掌心用力向上,以全身之力拖着石门,却仍阻止不了它向下的趋势,那门仿若有千万斤重,玄琉额间沁出薄汗,咬牙从怀里把睡得正熟的长右晃醒,在牢门合上前将他甩了出去,大声道:“快!快去通知通判大人!” “哈哈哈!嘻嘻嘻!哈哈哈……”空灵阴森地笑声此起彼伏,由四面八方袭来。 “天门四开,地门犹落,玄黄洪荒,为我主宰...” “时辰快到了,既然你赶着来送死,多你一个也不多……哈哈哈哈 ……” 那声音兀自甜笑,带着少女的娇俏,三分甜腻,七分幽渺,在黑暗幽深的地牢里,显得尤其瘆人。 “你是谁?什么时辰快到?你想干什么?”玄琉望着四周空无一人的漫长通道,冷冷问道。 “嘻嘻嘻,你的问题太多了。” “哈哈哈,你的问题太多了。” 两个甜笑声同时响起,此起彼伏。玄琉抬眸,只见通道深处的半空中忽然悬立着两个妙龄少女,头梳圆髻,面容姣好,只是面白如纸,唇色殷红,面色带着三分甜蜜七分诡异,正望着玄琉缓缓微笑。 “双姝鬼?” 玄琉暗暗心惊,若说先前那傀偶术,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低级鬼术,可这双姝鬼,乃是饲主以血喂养,灵活机敏,可以一抵十,并且她有一个最麻烦的地方,因她与饲主血脉相连,极难绞杀,素喜死灰复燃,春风吹生。 左侧女鬼笑意绵绵开口:“天堂有路你不走。” 右侧女鬼嗓音甜腻空灵:“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二人和声笑道:“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呀……” 她们是在替正主说话。 玄琉沉吟道:“此处本就是地府,这话你还是留着对自己说吧。” 破月剑锋白光骤起,玄琉如离弦之箭,猛的朝其中一个女鬼头顶劈去。 只听“嘭”地一声,那女鬼顿时头身分离,鲜血四溅,女鬼头颅浮在半空,手却拽着破月笑道:“真是野蛮,女子还是温柔些才招人喜欢。” 说话间,只见她十指指甲猛的变长,迅速把鲜血淋漓的脑袋按回脖子上,脖间血迹迅速消失。 果然杀不死。 玄琉继续上前,却见那两个女鬼同时发音:“不自量力。” 言罢迅速朝通道深处飞去。 通道尽头便是地牢内层,所有的凡间魂魄都拘于此处,玄琉望着幽暗的尽头,这双姝鬼不在此处与她缠斗显然是想把她引到内层去,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不知长右此时可有找到通判大人,告知他此间变故! 玄琉秀眉蹙起,这些妖物,闯进地府是想要做什么? “不敢来吗小美人?”空渺音色恍若耳语。 “不用怕,我不会让你死的太痛苦的。” “ 哼!你姑奶奶打生下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玄琉长剑一挽,急速向内层飞去。 方一进入,便闻到一阵破天盖地的血腥味, 她瞳孔骤缩,只见内里牢门大开,尸首遍地。 脚下全是潦草倾倒的尸首,各种死法皆有。 烧死,吊死,开膛破肚,穿胸掏肠,血流四溅,汩汩流淌,饶是见过诸多死尸的玄琉也不禁有些反胃。 玄琉握紧追月剑柄,脚步前移,沉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何擅闯地府,烂杀无辜?” 四下无声,沉寂如旷野。 “救命,救命呀!” 呼救声从阴阳台那处发出,玄琉犹如飞燕,落于阴阳台上,只见巨大台面之上,还有十个活口,有男有女,正被铁链环绕,呈圆形拉聚在一起,瑟瑟发抖。 而被他们围在正中的是一口九鼎八卦炉,内里烈焰灼烧,噼啪作响。 这妖物,竟在炼丹? 玄琉走上台阶,刚行了两步便被那铜炉四周的结界弹回。 那数十人方才听到玄琉的声音,又看她一身幽冥司官服,登时涕泪交错,激动道:“神仙救命,救命啊!” 玄琉靠近查看,还好!这些魂魄都并未受太严重的伤,她挥剑将铁链一一斩断,忙问道:“怎么回事?是谁杀了这些魂魄?” 众人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惧之中,一时没有人回答她。 半晌,终于有个男声哆哆嗦嗦地回道:“大概酉时闯进来两个红衣女鬼,二话不说就开始杀人,我们几个因关在最后面的牢里,才幸免于难……” 玄琉抬首,看向正颤抖着擦脸上黑灰的男子,犹豫着问:“你是,刘垸刘公子?” 那男子擦脸的动作猛地一滞:“你,你怎么知道在下?” 玄琉暗叹,我先前可是被你相好的强行逼看了好几遍画像。 脸上却一脸平静道:“我与依依姑娘有两分交情。” “哦,原来如此。”那刘公子一脸的哀伤之色:“她可好?” “她挺好。”还托我带了东西给你。 ” 那刘公子正待再开口,却见玄琉作了个阻止的手势:“现下情势危及,等出去后我再将东西交给公子。” “仙君,咱们快跑吧,再晚怕是那两个女妖该回来了。”有鬼魂担忧得说道 有风声袭来,玄琉侧耳,唇边露出一丝了然:“跑不掉的。” “因为...她们根本一直就没走!” 什么?!众鬼魂一阵惊恐。 玄琉话音刚落,倒提着破月向身后刺去,只听“啊”地一声,利刃埋进血肉的声音响起。她飞身一跃,一脚将在她头顶正准备偷袭的女鬼踢翻。 “嘻嘻嘻,哈哈哈......”那女鬼胸口的血窟窿咕嘟嘟往外冒着血,她却恍若未觉,仍笑嘻嘻地盯着玄琉。 “嘻嘻嘻......” “ 哈哈哈……” “小丫头太野蛮了吧。”女妖妖娆一笑,胸口伤口又开始慢慢愈合。 “都走到这了,阁下还不准备现身吗?”玄琉朗声说道。 “你这小丫头娇俏可爱,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杀你了。”左边女妖开口。 右边女妖绵绵接道:“不过时辰已到,就不陪你玩了,现下,就送你……上路吧!” 两个女妖长甲如刀,同时向她袭来,玄琉与她们缠斗在一起,只见三个身影瞬间缠斗在一起。 她的剑几次穿透那两个女妖身体,但很快她们又能自行愈合,几个回合下来,对方面不改色,反倒是她身上挂了不少彩,她怒火中烧,周身灵力升腾,剑舞的更快。 接着,她终于发现,剑身一旦靠近女鬼的脸她就会立刻退后。 难不成,这连接的通口在她面上?她又向她面颊刺去,那女鬼果然猛地后缩。 玄琉心下了然,持剑而上,速度飞快,就在剑锋快要挨上那女鬼之时,只见她长臂飞快向角落的魂魄堆里一抓挡在面前。 那被挡在前面的刘公子顿时吓得哀嚎:“仙君救我呀!” 玄琉见状,持剑的手立刻向后,收势不及法力瞬间反噬,她顿时被弹出老远,“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几乎是同时,左边女鬼手中蓝光闪现,立刻裹上玄琉手腕,猛地一提,她瞬间被吊了起来。 “小丫头,如此心软可是成不了大事的。”那声音婉转叹息。 “卑鄙!”玄琉一脸恼怒:“你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出来给你姑奶奶打一场,躲起来算什么?” “很多时候,只要达到目的就好,堂堂正正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你呀,还是太嫩了!” 右边女鬼接道:“好了,已经陪你玩的够久的了,你这灵核定然比这些卑贱凡人的好用的多。” “你,你想干什么?”玄琉有些结巴,她心脏狂跳,这长右怎么回事,这么久了通判大人怎么还没进来? 今天她的小命莫不是要折在这了吧?! 那女鬼悬在半空,手心浮出一把长弓,她笑得柔情蜜意,弓弦拉满,键心瞄准玄琉:“放心的去吧,不会疼太久的。” 离弦之箭,迅疾向玄琉飞去。 她猛的闭上眼:“完了完了,真要折在这了!” “咻...”箭矢破空之声传来。 而后是半晌的寂静,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玄琉慢慢睁开眼睛,却见下方赫然一人,身姿挺拔似苍翠青竹,衣袂若雪,长剑如虹。 在他脚下,雪白箭羽,落为两截。 曦泽神君?是他? “曦泽神君,曦泽神君!”她忙激动叫道。 曦泽抬眸,面如春水流波,熠熠生辉,一双眸子却凉如寒星。 他皱了皱眉:“又是你?” 玄琉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君上,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真是缘分,缘分呀!” 曦泽幽幽望着她:“我看是你阴魂不散吧,赵二虎?” 玄琉知他是故意嘲讽她,可她此刻已完全不再会同他计较这些,只咧开嘴嘿嘿笑道:“君上真是幽默,小的玄琉,这厢多谢君上的救命之恩了。” 她被绑着,只能努力歪着脖子朝他点头致谢。 他不置可否,玄琉继续道:“不过,这个,怎得就君上一人前来?通判大人,鬼差们怎得一个没来?” “对付此等妖物,本君一人足矣。” “嘿嘿,那是自然,君上法力高深,区区小妖,那是自然不在话下的,不过,这个,嘿嘿,还劳烦君上救人就到底,将小的放下来……” “你自己下来。” “小的,这捆仙锁一捆,小的仙法暂失。” 曦泽没理她,垂目看着那两个女鬼的尸身。 “把你放下来呀?”他挑眉。 “嗯嗯嗯。”玄琉立刻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我为什么要救你?” 这捆仙锁一捆,便会暂时抑制住仙者法力,玄琉被吊在高空,只觉得身有千斤重,手腕也被勒得通红。 “实不相瞒,小的虽身在地府,但却时常听闻曦泽君上乃是三界最为心系天下,舍己为人的神仙,今日君上慷慨相助,更加印证了传言非虚呀,曦泽神君,实乃我三界仙寮之楷模,无私之典范呀,有君如此,实乃三界众生之幸!她说的慷慨激昂,所以……” “所以?” “所以神君,只是动一动您尊贵的小指头就能救小仙与水火之中,神君宽厚良善,定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曦泽抱臂望着她:“你这变脸如翻书的性格倒是让本君大开眼界。” 那十几个鬼魂见玄琉此番模样,忍不住窃窃私语:“这仙界也跟咱们凡间一样,对上司得这般溜须拍马吗?” “那可不,你看这姑娘虽年纪轻轻,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且面不红心不跳的模样,我老婆子活这么大岁数还真是头一次见!” “哎,各行各业都不容易呀...” 曦泽瞧了她被勒得发红的手腕一眼,冷哼一声。 掌心凝力,“咻”地一声,捆仙锁应声而断。 这地牢牢顶颇高,玄琉从高处极速坠下,眼风里瞧见曦泽抬首,望着正从高空飘落而下的她,缓缓地伸出了手…… 看来这曦泽神君还是有二分良心的,知道她法力暂失,便来接住她。 玄琉满意地一笑,脑中想着那要选一个矜持而优美的姿势落在他怀里。届时怎样道谢呢,不如学凡间戏本里英雄救美的场景,眼含羞切地道一句:“多谢这位公子相救?” 四目相对,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玄琉看着曦泽,朝他报以感激一笑。 对方挑起墨眉,眼中嘲讽之意一闪而过。 接着,姿态从容地往后退了一步…… 第6章 第 6 章 “嘭”地一声,地上砸出一个硕大无比的人形坑…… 玄琉自地上抬起头,举着快要散架的颤抖胳膊指着曦泽道:“你……|” 曦泽慢条斯理:“虽说本君救了你,但也不必欢喜得行此大礼。” 玄琉脑海中早已将他来回暴打了十遍八遍,咬牙切齿恨恨道:“是,多谢君上救命之恩……” “你。”他音色冷凝,审视的目光在一旁聚坐在一起的十几个魂魄上划过,而后冷冷吩咐:“去把他们都带到阴阳台上。” “带到阴阳台上干什么?” 锐利目光冷冷扫来,玄琉立刻抿紧了嘴,迅速爬起来:“是,小的这就去。” 可谁知她前脚刚走到一众鬼魂面前,身后便传来一阵异响。玄琉回过头去,却见方才横七竖八被杀的那些鬼魂原本僵硬的身躯似是被注入了什么无名之力,竟都缓缓地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 身侧,一个已被烧的分不出四肢的鬼魂缓缓挪了过来,刘公子立刻抓着玄琉的衣角,一脸惊恐道::“仙君救我,救我!” 玄琉一个飞腿踢翻那个鬼魂,曦泽回头,沉声喊道:“还不快上阴阳台!” 几百个尸体密密麻麻地向他们靠近,玄琉带着一众鬼魂,一路左劈右砍,终于爬上阴阳台。 曦泽早已站在台前,他掌心微抬,浑厚的仙力自掌间缓缓扩散。 玄琉抬头,只见整个阴阳台自下而上慢慢隆起一层防护结界,蓝光流转,瑞气腾腾。 那些鬼魂聚在结界前,感受到前端无法穿透的壁垒,开始愤怒叫嚣,一声声尖锐的长啸此起彼伏,响彻耳际。 死魂的尖啸被施了邪术,有损人心神,致人狂乱的作用。曦泽侧首,沉声叮嘱众人:“不要听,捂住耳朵。” 众人依言捂上耳朵。 那些死魂仿若不知疼痛,继续疯狂地向结界上撞去,直撞得头破血流,黑血四溅还不罢休。好在那结界有曦泽的仙法加持,依旧固若金汤,纹丝不动。 他面色沉静如水,自掌间幻化出一把通体雪白的箜篌,撩袍而坐。 琴上注了法力,空越柔和的曲调自他指尖缓缓流泻。 这曲子有安抚凝神的功效,柔和动听,好似三月春光,风柔云清。 那些死魂慢慢停了下来,面色时而平静时而痛苦,曦泽凝神静心,缓缓弹奏,他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上方的九鼎丹炉,闭上眼,指尖未停,内里却暗暗聚齐灵力,悄无声息地去探查那丹炉四周的结界。 果然,如他所料,那丹炉附近布满血祭咒,那昆仑精吸取了如此多鬼魂的精元来炼化凝魂丹,就是在等阴气最盛的子时到来,而丹炉四周的九个阵脚,加之那些魂魄的精元,是要以此设阵法加持这丹炉。 曦泽目光自那九人身上缓缓扫过,九阵十魂,多了一人? 昆仑精之前盗丹时受了伤,现下又耗费如此之多的法力炼化宁魄丹,元神不稳,现下必然藏身于这几人之中 他若冒然逼出他的元神,只怕他穷途末路会毁了凝魄丹和这些死魂。 曦泽心下思量了片刻,决定先将法力悄悄融入那丹外结界上,待将这血祭咒的结界破解掉,再将他一举拿下。 而随着死魂撞击结界的声音小了下来,尤思亦皱起了眉,先是傀偶,接着又是双姝鬼,现下又操控死魂,这幕后指使者到现在还不现身,到底是为何? 她垂目思索,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顶上丹炉,忽而又猛地回过头。 片刻之后,她转过身,望着身后恐惧的缩到一团的鬼魂,尤其是身子抖成筛糠的刘公子,眉头不经意地蹙起。 “不用害怕,君上法力高深,定能护大家周全。”玄琉面上含笑,低声安慰道。 她法力已恢复,挤到刘公子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道:“对了刘公子,此物是依依姑娘托我带给你的。” 刘公子接过瓷瓶,满脸疑惑:“这,这是什么?” 这是乘着依依姑娘一百年功力的心头血,你只需将它滴在腕间,便等于作了契约,他日你轮回转世,她依旧可从芸芸众生中将你寻得,你二人也好再续前缘呀。 刘公子面上升起哀伤之意:“苦了她了。” 玄琉望着他的面色,啧啧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此等深情,公子当真不可辜负呀!” 刘公子忙拱手道:“仙君所言极是。” “这心头血珍贵万分,未防万一,公子还是赶紧将它滴于腕间吧。” “不!”刘公子讪讪笑道:“现下情况危及,还是待出去后再做商议。” “怎得不急?她将此事嘱托与我,我定然要看着这血印入你体内我才能不服所托呀?” 刘公子望着那瓷瓶,面上神情颇有些复杂。 玄琉状似惊讶道:“公子迟迟不动,莫非是不想与依依姑娘再结良缘?” 刘公子抬起头,看着她,一言未发 玄琉粲然一笑,猫儿般狡黠的眼睛回看他:“还是说,你知道这并非心头血,而是麒麟血?“ “只需一滴,你就再也隐藏不了了?” 刘公子看着她,唇角渐渐勾起一个阴森弧度,魂魄里分出一人,鹤发白眉,面色黄黑,周身骨骼料峭,显得极为佝偻潦草。 玄琉手持破月,剑风凌厉:“何方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昆仑精挑眉一笑:“就凭你这黄毛丫头?” 那昆仑精纵然受伤,但道行深厚,几个来回下来,玄琉逐渐屈于劣势,她抬眸看着前方仍在悠悠弹琴的曦泽,什么时候了?这人怎么还不来帮自己? 曦泽方将那结界破解,突听到身后兵器掉落之声,接着便是一声微弱呼声,他长睫颤动,刚一分神,那昆仑精立刻反应过来,眸间精光迸现,只见九鼎炉火的玄铁盖被猛地掀翻,凝魂丹被他立时收入掌间。 曦泽站起身,皱眉望着正被昆仑精擒住脖颈的玄琉,心中八个字立时划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站住!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昆仑精刀柄微一用力,玄琉皙白的脖颈立刻渗出丝丝殷红。 曦泽面上带着不屑的微笑,嗓音如冷月寒霜:“要杀便快些杀!啰嗦什么?” 玄琉猛地瞪大眼,什么?这个见死不救的臭神仙,不救她就算了,还让这妖怪赶紧杀了她?! 这个冷酷无情,黑了心肝脾肺肾的曦泽!她记住他了! 那昆仑精刀柄挑起玄琉的下巴:“身为天界神君,我不信你能眼看着这样一个貌美柔弱的小丫头命丧黄泉?” 曦泽眼中轻蔑之色一闪而过:“不过一个低等仙灵,你杀或者不杀于本君何干?再者,她身为地府仙官,忠于职守也算死得其所了!” 玄琉脸上挂着怒意,狠狠瞪了曦泽一眼,缩了缩脖子朝昆仑精道:“你也看到了,拿我要挟是没用的!你挟持着我,行动也颇为不便,倒不如扔下我去,您逃跑也能顺利些!” 那昆仑精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伶牙俐齿!不过我倒真是要谢谢你,方才若不是你突然上前,倒是被这臭神仙钻了空子破了我得结界了!” 玄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曦泽坐在那并非只是抚琴安抚死魂,他是在破解结界? 她悔恨得脸都皱在了一起!那昆仑精却挑眉笑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小丫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玄琉满脸怒意,并不开口,昆仑精手上加重力道:“说不说?” 玄琉闷哼一声,眸光一抬,却见曦泽朝她暗暗使了个眼色。 稳住他,我有办法! 她立刻会意,咳嗽着说道:“是...是你自己暴露的。” “哦?不知我是在何处漏出的破绽?” “女猪妖卉矇曾言,刘公子是名捉妖师,身为捉妖师,那他必定经常与鬼怪妖物打交道,可你方才见到死魂尸变时却和普通魂魄一样面露惊恐,着实可疑!加之两次与鬼怪相博都是你在前阻止我。本来我只是有些怀疑,直到方才...” “方才?” “方才我看到丹炉周围有九个阵眼,想必你是为了炼丹行了某种阵法需在九个方位同时有魂灵守护,可此间魂魄却有十人,而且我找到你们的时候,我记得这些魂魄成圆形守着炼丹炉,间隙相等,唯独你与周围魂魄的距离离得较近,所以你便是附身在刘公子身上操纵这些鬼物的正主。” 昆仑精呵呵一笑,掌间不由微松:“不错嘛?心思倒是细腻。” 曦泽寒眸微眯。 等的就是这刻!强盛仙光瞬间迫近,曦泽掌间猛然投射出一道冰淩,冰蓝色仙光骤然迫近,几乎是擦着玄琉脖颈而过,钉入昆仑精的手掌。昆仑精吃痛怒吼,曦泽速度极快,上前猛地一掌推开玄琉,挽起长剑向曦泽刺去。 玄琉被推地一个趔趄,眼看又要投身于大地怀抱,耳际忽而听到一声响彻云霄的长啼,接着便跌进一个散发着玉兰馨香的软羽之中。 她有些发怔,抬头间,见漫天尘烟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男子!他屈膝坐于一似鹤似凤般的雪白坐骑上,一身紫衣,面容俊美风流,眼波含笑。 “如此美人儿,摔了岂不招人心疼?” 一旁曦泽看见是他,面色立刻沉了下来:“止央?你为何来?” 那紫衣男子瞥他一眼,轻哼:“本君的行踪难道还要向神君汇报不成?” 玄琉仰躺在坐骑巨大羽翼之下,瞪大双眼看着紫衣男子。 男子注意到她的视线,回过头来,唇角一勾,朝她眨眨眼道:“此乃危险境地,怎可让娇滴滴的姑娘家涉险?美人儿,你且等着看他与那孽畜厮杀即可。” 曦泽一脸无法忍受地闭了闭眼,冷冷警告:“你最好只是来看热闹的。”而后继续与昆仑精缠斗在一起。 曦泽法力精纯高深,这昆仑精也是法力不俗,二人百年前已交过手,当时昆仑精铩羽而归,现今他潜心修炼,法力深厚了许多,盯着曦泽道:“今日便来让你瞧瞧我天罡四煞阵的厉害!”说着伸出两指于半空划过,指尖红光闪过,顿时血珠倾撒,那血珠迅速扩张数倍,如雨雾般密密麻麻升腾凝聚,尽数向曦泽飞去。 血雾中,曦泽缓缓闭目,掌间白光强盛,耀眼灼目,他的法器是一把瘦削挺拔的长剑,玄色剑柄流光闪烁,雪白剑身如雪域冰湖,倒映出他沉静面容,曦泽提剑挡住漫天血雾,嗓音冷凝动听:“追云,云天祭!” 数十道银光顿时如飞龙翻滚入云,皎月碎裂寒潭,携裹着强劲灵力撞入那血雾之中, 曦泽在耀眼白光中缓缓睁眼,目光古井无波,沉寂宁静,他薄唇轻启,只一个字:“杀!” 玄琉只觉得周身血液都被这巨大的灵力震慑的微微沸腾! 厉害!太厉害了! 强者过招,当真是精妙无比! 昆仑精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万千血雾在空中朵朵爆破。 曦泽在空中开启防护结界,血雨飞撒,他半分未染。 追云银光闪烁,似流星划过天际,收势、回鞘,一气呵成…… 昆仑精口中鲜血狂喷,一脸恼怒不甘:“若非我炼丹心切,法力有损,你也未必赢得了我?” 曦泽眸中睥睨之色一览无余,他唇角侧勾,冷笑一声:“恕我直言,你这天罡四煞练的和百年前一样……差劲……” 玄琉瞧那昆仑精听完这话后青筋暴涨,血吐的更为汹涌,不由在心里默默同情道:这曦泽神君,毒舌程度当真是登峰造极! “好了,本君也陪你打了这么久了,你该满足了吧?” 他眸光冷淡:“把凝魂丹交出来!” “你想要?告诉你,老子半辈子的功力都在这丹上了,老子就是死也不会给你!” “是吗?”曦泽唇角噙着笑意:“只怕由不得你!” 他掌间寒芒大盛,抬剑向那昆仑精胸口探去。 一旁的紫衣男子目光注视着二人,话却是对着玄琉而说:“美人儿平日里喜欢看戏文吗?” “啊?”玄琉又是一脸懵,她觉得她今天一天已经突破了自己的认知,见到的都不是太正常的神仙。 “还...还行。” 紫衣神仙掌间召出羽扇,那羽扇紫光萦绕,仙力繁盛,一看便是一把难得的高阶法器。 “那今日,我便为卿演上一曲....黄雀在后。” “飞羽,去!”他声音蛊惑,仿若是对着情人的低低耳语。 那法器听了命令,紫光闪烁,大风刮过,即刻向昆仑精与曦泽飞去。 曦泽挡着那强风:“你想干什么?抢凝魂丹?” 紫衣男子笑咪咪道:“这你都看出来了呀!” 二人几番来回,曦泽挡住止央一掌,面色冷凝如霜:“本君是奉帝后之命取回凝魂丹。” 紫衣男子又是一扇子扇过:“那又如何?本君取了这凝魂丹自会亲自交于帝后面前。” “你是故意要抢功?” “是又如何?” “本君耐心有限,你最好现在收手,莫要添乱。” “我好怕呀。”紫衣男子手捧着心脏,攻势不减。 “止央!”曦泽忍无可忍:“我与你素日井水不犯河水,到底为何处处于本君作对?” 紫衣男子朝他冷哼一声:“薄幸之人!你倒有脸问?” 玄琉支着耳朵,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面色激动无比。 清冷之风响彻三界的曦泽神君呀,薄幸?薄幸了谁?如何薄幸?这紫衣神仙怎么不全部说完?须知八卦听一半,挠肺烧心肝儿呀! 她咬着手指,回味着这紫衣男仙最后一句似恨似怨地语气,在回头看看那一白一紫两道身影,你来我往。忽而眸光一亮,福至心灵。 难不成是龙阳弃爱,断袖情仇? 啧啧啧,她尚陷在八卦的漩涡里无法自拔,眼风里却忽而看到那昆仑精正趁着二人交手时,慢慢向那炼丹炉退去。 她忙旋身飞向炼丹炉,斥道:“哪里跑!” 她又不傻,这昆仑精现下身受重伤,她此时表现的神勇一些,待明日必能落到一个恪尽职守的美名,届时论功行赏,定会大赚一番! 那二人看到响动,同时向炼丹炉飞去。 子时的地钟缓缓响起... 昆仑精满是血污的面上满是狂热得意之色:“子时已到,我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 他将凝魂丹取出,用尽所有力气准备将其扔进丹炉,却忽被曦泽一掌将他振飞! 那紫衣男子飞羽一扇,灌满成灵力,向他头顶而去! 这一扇子下来,眼看他就要魂飞魄散!生死一线,昆仑精眼风里看向一旁站着的玄琉,他猝然睁大双眼,迅速抓过玄琉的手臂,准备让她为自己裆下这灭顶之灾! 玄琉被猛的抓住,掌中破月下意识反手一划,昆仑精吃痛松手,玄琉重重摔向了地面。 雷电轰隆作响,子时的钟声还在继续! 凝魂丹于半空投出一道弧线,而后,好巧不巧地落到了玄琉背上! 绿光大闪,四周瞬间亮如白昼! 玄琉只觉身体猛地涌入一股灼热之气,如流火过境,火浆炎炎,她头晕脑胀,血气翻涌,四肢百骸撕裂般的疼。 终于,在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后,她绝望地呜呼一句:“我命休矣!” 接着便结结实实地晕了过去。 第7章 第 7 章 玄琉觉得周身一会儿似被腾腾烈火兜头倾泻,烧得她五脏俱颤;一会儿又像被埋进了烈日晎晒过的空寂沙漠,干渴焦灼,孤立无援。 思绪浑浑噩噩间,她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沉吟着道:“且让老夫来探探她的精元……” 她睁不开眼,但神识已渐渐回拢,有些茫然地想:这是在哪?她没死吗? 立时,玄琉感受到一股浑厚仙力注入她七筋八脉,良久,那苍老声音叹了口气说道:“这凝魄丹已被昆仑精提炼过,以这丫头的道行,怕是难以压制这霸道真气,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凝魂丹,对……她还记得,那昆仑精炼制的丹药进入到了她的体内! 另一个浑厚的声音语气有些焦灼道:“那依蒙端老君此言,这丹难道就不取了?” 又一声音淡淡接道:“雷神莫急,本君方也探过,确如道君所言。凝魂丹此刻已置于她元神处,剥离起来确非易事。” 那嗓音低缓好听,却隐隐透着些许冷寂冰凉之意,可不正是那个冰锥子曦泽的声音吗? 曦泽在天庭地位素来崇高,雷神听他这样说,也不便再说什么,凝着眉道:“那帝后那边,如何交代?” “ 这...”蒙端老君默了片刻,忽而扬眉道:“实在不行的话,那本君只好用九味赤火将其烧上个十天半月看看能否将丹逼得出来了?” 玄琉心肝一颤,身子微不可闻地抖了抖。 曦泽目光不经意地朝床榻处扫过,声色未动。 雷神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道:“还是本君以天雷之眼反复劈上几个来回,定能将凝魂丹逼出。” 玄琉这次哆嗦地更为欢畅了。 蒙端老君摇摇头:“不!我觉得还是炼丹炉更为稳妥。” 雷神沉着面容:“还是天雷之眼最为直接。” 一番争执不下间,蒙端老君眼风扫过玄琉,突而奇道:“咦?这小丫头,好似流泪了?” 废话!换作是你你哭吗?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她这是被生生吓哭的。 雷神懒得理他,拧着粗眉向曦泽抱拳道:“曦泽神君,您行事一向最为稳妥,依您看,此番该当何如?” 曦泽微微侧目,瞧着床上又抖又哭的玄琉,神情带着淡淡嘲讽之意:看来,这胆子也没见得有多大…… 他挑着墨眉,声音似有无限犹豫:“两位仙君的方法都有可行之处,此事……本君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玄琉闻言怀抱了一丝希望:拿不定主意,拿不定主意好呀,就先让她在这躺着,总归比雷劈火烤强的多! 曦泽作势思考了片刻,才满面愁容道:“眼下情境,本君以为,也只能将二位的方□□番试用,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这下,床上的玄琉眼泪流的更为肆意。 什么意思!这是不单要她死,还要让她饱受摧残的死! 杀千刀的曦泽!听听这说的,这是人话吗?这是想活活折磨死她呀? 玄琉泪流的更凶,她还不想死!她对人间还有无数的眷恋,她有很多事都没有做,很多山水风景都未曾看过,天下美食尚有那么多没尝试! 就这样死了,她不甘心!她还没有活够呀! 越这样想,只觉得心脏处绞痛更甚,不过须臾便已觉得无法呼吸。 曦泽走近床边,眸光凉似冬日雪堆上凝结的冰霜,嘴角却在暗处扬起一抹弧度道,伸手让道:“两位仙君不用客气,谁先来?” 在听到这句话时,玄琉终于两眼一翻,很不争气地再次昏了过去。 她又再次坠入了那个熟悉的梦中…… 梦中是一片被绿意层层包裹的曼妙山谷,燕语莺声,春和景明。 微风拂过,玄琉额角有些许碎发调皮地在空中飞舞荡漾,她垂下眼眸,望着脚下长及脚踝的离离青草和远处一望无际的碧色,仿若有所感知般缓缓向前,直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在尽头处看见一弯清泉,碧波荡漾,流水潺潺,那水中倒映出四周景色,红情绿意,美不胜收。 玄琉行至水边,低下头去看这一池清水。 水面如镜,倒影出她姣好面容,黛眉朱唇,轻灵婉约。花落如雪,四散在她鬓发和肩头,她缓缓伸出手,倒影里那些粉白花瓣便似有生命般,飞舞着从她的指间穿过。 玄琉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那里一片空白,再去看身后,也只是一片郁郁青青,未见得一片花瓣。 她复看向水里,只见满目落英里渐渐显出一颗参天大树,枝叶扶疏,郁郁葱葱。稠密树枝深处,挂着一把空荡荡的秋千,无风自动,飘飘摆摆。 按水中倒影她就站在秋千不远处,可她知道,自己身后一直空无一物,这水中景象处处透着古怪。从她开始做这个梦以来,便一直如此。 是幻象! 可为何她总是被频繁的困在这里? 她清楚的记得,自她修炼以来,断断是没来过这样的地方的,且她成仙后,虽游历之处甚广,可所到之处,也未有如此景象。 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忽而,耳边传来一阵清越的歌声:“曦露雨,落李花,鸿雁去,云泽归,千金难得一日醉,而今乐事他年泪……” 那唱词有苦涩哀怨之意,可唱者音色却清脆轻灵。应是年纪不大,尚且不知愁滋味,音调里竟还能分辨出些许欢喜愉悦之味。 玄琉皱起眉,她知道,她又要像从前一样,被折磨着听几十遍的歌才能结束这个梦。 她抱膝而坐,望着水面缓缓发怔,“千金难得一日醉,而今乐事他年泪……”那音调反反复复,不知为何,玄琉越听越觉气闷,胸口气血不住翻涌。 正准备堵上耳朵,忽而,水中红影一闪,玄琉一愣,紧接着身子猛地前倾,只见那水中的秋千上,慢慢显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玄琉不禁瞪大了眼! 不对!她之前的梦都是到唱歌那里就戛然而止了,这次怎么回事!竟然又有下文了?她忙定睛去看,只见一女子身姿纤细,仪态风华,她侧坐在秋千上,裙裾飘摆,拖地三丈,歌声空灵悠扬:曦露雨,落李花,鸿雁去,蒸云泽,千金难得一日醉,而今乐事他年泪…… 玄琉努力睁大双眼,想去看清那女子容貌,可不知是由于身在梦中还是幻境所致,那女子面容却总是朦胧缥缈,瞧不真切。 “你是谁?”玄琉大声说。 那女子并不理她,依旧开心地唱着歌…… “你到底是谁?为何总将我困在这梦境里?”她有些焦急地喊。 一曲唱毕,那秋千才缓缓停了下来,玄琉整个身子在趴在水边,她已经快被这个梦搞疯了,今日好不容易梦里出现了人,自然不能放过,她声音焦灼:“说话呀!” 那女子似是听到了声响,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眉眼似画,秀雅绝俗,眼尾一抹朱色泪痣,几分烂漫中又掺杂几缕魅惑。 玄琉皱起眉,她肯定,这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脸,充满灵气,婉转绝艳,若她见过,必将难以忘记。 她在水中与玄琉静静对视,出尘的脸上似有千言万语。 玄琉瞧她那欲言又止,泪莹于睫的模样,不由有些恍惚。 半晌,有晶莹的泪珠自她眼中缓缓滑落。玄琉呼吸一窒,不知为何,自己仿佛能感受到她心中万千痛楚与悲愤。 她含泪带笑,语气却带着滔天的恨意,紧紧盯着玄琉,一字一句道:“杀了他们!” 第8章 第 8 章 冷月如钩,栖霞宫内,曦泽临窗而坐,目光望着不远处的画卷,若有所思。 那画卷被裱在流水月夜灯内,光芒映耀中,隐隐显出些朦胧弥蒙之意,画上红瓣绿枝,错落有致,丹红蕊黄,璀璨葳蕤,初看不过是一幅寻常不过的描景图。 曦泽长袖一拂,窗扉应声大开,月光如水,尽数撒泻,他动也未动,只盯着那画,慢慢地,画中景色变得更为艳丽旖旎,彩蝶飞鸟,栩栩如生,正中央画的一棵巨型海棠,落花如霜,随着月光映照,又逐渐显现出一只被花叶稠密包裹的巨大秋千,那秋千上方坐着一女子,藕色衣衫,裙裾飘摆,她侧着脑袋,像是在望向曦泽此刻的位置,可那秀致小巧的脸庞上却是一片空白…… 这画中女子,未画五官…… 此画一笔一画,皆落笔精致,可以看出作画者当时饱含的深情与珍视。右下方一行小字,笔迹遒劲朗逸,写道:飞鸟南返,姹紫夏回。云月山水,共守卿归。 十六个字,行云流水,力透纸背。 曦泽指尖轻扣着桌角,淡淡道:“宫珏,你跟着本君有多久了?” 身后恭敬垂首的宫珏连忙道:“算算时日,小仙跟着君上已近一千年的光景了。” 曦泽浅淡一笑:“我记得,是那年我斩杀饕餮受重伤时,父君调了你来此。” “是。”宫珏抬眼,瞧了眼那画,默了一会儿,才道:“小仙还记得那次受伤极为凶险,君上足足躺了有大半年才能下床。” “大半年。” 曦泽凝视着画中景色,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这画,应就是那时被我放在了云天六层的神识中的。” 云天仙决共九层,乃冰水系顶级仙法,对修炼者的灵识心境要求极为严苛,那日他终于参透云天六层法门,大功得成之时神识内却忽而引现一物,待他拿出才发现竟是一幅画卷,他万分疑惑,在藏书阁内翻了很久,才于一本古籍中找到答案,原来云天九层可与修炼者结成契约,为其封存珍视之物于每层仙法神识之中,此物可为宝物法器,也可为时光记忆。但任何物件,一经封存,不修炼到约定等级便永远无法拿出! 天界有些修仙者为表自身修行之决心,会故意封存自身法器宝物于高层术法中。但高阶术法自来修行不易,此等赌徒心理,素来为他所不齿。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也会在云天六层内放置宝物,且最让他震惊的是,此物竟还是一副画!? 可他竟全无印象! 宫珏闻言皱眉道:“君上的意思,是不曾记得这幅画?” 曦泽扶着额头:“这画的确是本君所作,可本君却不知这是何时所画,因何而画?还有这题词...”他浓眉微挑:“云月山水,共守卿归?什么意思?本君在等谁?” 宫珏迟疑了片刻,才啧啧嘴道:“其实...依小仙拙见,可能就是……就是……” “ 说!” “小仙不知该不该说。” 曦泽瞥他一眼:“那你还是别说了。” “那小仙还是说吧。”宫珏清清嗓子,大声畅所欲言:“小仙听说,北川素有一仙草名为断念,服下断念之人,便会忘却此生情缘,小仙是这样想的,也许这画中女子正是君上当时的心上人?” “心上人?” “对... 许是...是她弃了君上跟了他人,以至于君上怒斩了情丝,从此忘却前尘,性情大变,再不近女色!” 半晌的寂静,空气中仿佛有鸦雀啼叫着飞过,曦泽淡淡道:“你是最近和命格星君走的太近了吗?这编故事的能力是他教你的吗?” 宫珏苦着脸:“这是下官唯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情况了。” “若真是怨侣,相互辜负,为何还要把这画珍藏在云天六层内?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宫珏挠挠头:“这倒也是。” “你i...你以前可有听说过本君与哪位女子走的较近?” “这天界众仙姬,暗地里爱慕君上者众,但,有葵辛公主在,谁又敢与您暗通款曲…… ” 看到曦泽两道凉凉目光扫来,宫珏立刻改口道:“暗,暗送秋波呢?况且君上一直洁身自好,一心修道,除了与葵辛公主曾有过婚约,但也无疾而终。至于别的女子,小仙倒是真的没听说过。” 曦泽没再说话,一室寂静。须臾,宫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脑袋道:“莫非这画画得就是葵辛公主?也许这也可以是这样一个故事……比如说葵辛公主她移情别恋,君上便怒做此画,用来警醒自身!以免再被情爱所误...” 曦泽额角青筋浮动,再也忍受不了:“近来香浮泉里的冰莲长得不太好。” “有吗?”宫珏有些懵。 曦泽微微一笑,道:“本君看你确实是闲的发慌容易胡思乱想,不如去把泉中淤泥全部清理一遍吧。” “啊?” “冰莲娇嫩,还是老规矩,不能使用仙法。” 宫珏立时哭丧起脸:“君上!小仙知错了!小仙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曦泽不置可否,喝了口茶淡淡道:“去吧。” 宫珏看着他一脸言尽于此的模样,只得悻悻离去,走到门口却又折回来,脸色如苦瓜:“对了,还有一事险些忘记告知君上,那下界带回的女仙灵玄琉,近日已无恙。至于凝魂丹,由于一直归于她精元处,此番已被尽数溶解于其体内了。” 曦泽声色冷凝:“她倒是走运。” “是呀,此番多亏蒙端道君妙手回春,否则那小仙姬未必能扛得住凝魂丹的强悍之力。如今这小仙姬得此仙药,已然飞升为精纯仙体了。”他顿了顿,又道:“蒙端道君说,他废了这么一番功夫,着实辛苦,要讨了那小仙姬去药宫里做烧火弟子,以还恩情。还望君上能同意。” “她又不是本君的人,去往何处与本君何干?”曦泽面色微冷,有些烦闷道:“将此事禀报给帝后,她既入了仙籍,自当交于帝后定夺。” “蒙端老君已经禀报过帝后了。” 哦?老君竟如此急切? 曦泽有一丝诧异,问:“那帝后怎么说?” 帝后原话说:“机缘境遇,皆为因果,既然凝魄丹融于她体内,那便是这丫头的造化,随她去吧。不过道君说人是君上从地府带回来的,还是要知会一下君上才不失礼数。” “你去回蒙端道君,她能跟着老君,是她之幸。既然道君于她有救命之恩,待她醒了就将她送往无极宫吧。” 他神情有些疲乏,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画卷一事,莫要走漏风声。” “ 是!” 关门声轻响,满室寂静里,只留香炉中一缕烟雾淼淼。 曦泽依旧注视着那幅画卷,瘦削手指缓缓抚上胸口。 这洁白衣襟下,有一道狰狞疤痕横亘于心口之上,众人都言,那是被饕餮所伤,可为何方才看到这幅画时,那伤口会突然变得疼痛难耐? 看着眼前那寂白一片的面庞,曦泽喃喃自语道:“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