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是重生权臣的意中人》 第1章 入狱 寒风卷着碎雪,刮得人脸生疼。 古朴的庭院中,众人跪成了一片。 许宛宁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冬衣,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的脸冻得通红,指骨僵硬地蜷缩着。 “兵部尚书许祯通敌卖国,徇私枉法,即日起革除官职,交三法司严审定罪。其家产尽数抄没,着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即日会审,昭告天下,以正国法!” 这声令下,一群官兵冲了进来,将许宛宁年迈的父亲拽走。 衙役粗暴地拖拽着许祯,这位曾经位高权重的尚书大人,此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囚衣,却仍高高昂起头,眼神坚毅如刀。许宛宁的母亲哭喊着扑上去,却被为首的衙役狠狠一推,踉跄着摔进了雪地里。 许宛宁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一声不吭。 “罪臣之妇,还敢放肆?!”那衙役厉声呵斥,抬手就要再推。 突然,一道冷冽的声音刺破风雪—— “够了。” 众人一凛,纷纷回头。 谢深站在阶上,他身上暗紫色的官袍被寒风吹得掀起一角。此刻,他眉眼如刀,周身寒意慑人。他并未刻意抬高声音,可那两个字落下时,却让那衙役的手硬生生地僵在半空中,再也不敢动半分。 “侯、侯爷……”那衙役讪讪地收回手,低头退开。 谢深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再多言,可那眼神却让在场所有人脊背发寒。 ——没人敢再对许家女眷不敬。 许宛宁跪在雪地里,指尖冻得发僵,她的视线落在已押入囚车的父亲身上,看着飘雪落满他肩头,渐渐凝成冰霜。与此同时,她看到谢深站在一旁,神色淡漠,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偏偏,他刚才那一句话,却让在场所有人再也不敢放肆。 她咬紧牙,心中挣扎片刻,终于硬着头皮开口:“谢侯爷!” 谢深脚步一顿,侧眸看她。 许宛宁俯身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声音微颤:“民女斗胆,求侯爷赐我父亲一件冬衣御寒。” 四周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这位冷面阎王如何回应罪臣之女的请求。 谢深静默片刻,忽然开口:“来人。” 衙役立刻上前:“侯爷有何吩咐?” “给许大人添件冬衣。”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可这句话却让在场众人心头一震。 ——谢深竟答应了? 许宛宁也愣住了。 她原本只是孤注一掷地尝试,却没想到,他真的会应允。 她抬头看他,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可他却已转身离去,留给她的背影冷峻如刀,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 见此,许宛宁叩首答谢,她垂首的动作很恭敬,是真心实意地感谢谢深。 感谢他在危难中朝她施以援手。 想到自己全家人的处境,她的肩背微抖,眼底浮起酸涩的痛。 囚车渐渐驶离许府,可囚车中的许祯却没有出声说一个字,但他却在人群里准确寻到许宛宁的眼睛。 许祯那样决然的神情,许宛宁是第一次见。但是他目光里的坚毅,她永远也不会陌生。那是被铁链锁住仍要挺直的脊梁,是血肉模糊也要护住她的臂弯。 她看见父亲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那分明是儿时教她写字时的口型——“忍”字最后一笔,总要写得力透纸背。 碎雪落在他微颤的眼睫上,像极了那年雪夜,他背着她逃出流民堆,照亮荒原的星火。 “活下去。”他眼底的光在暗暗涌动,仿佛在说:“待春雷惊破这铁幕般的夜,总会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刻。” 许宛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见父亲忽然抬首望向天际。一缕日光正刺破浓云,落在他沾满霜雪的囚衣上,辉映出一道道亮眼的金痕。她忽然想起儿时他教她写名字时说的话——“宁字最后一笔要如利刃出鞘,越是黑暗处,越要写得锋芒毕露。” 许宛宁攥紧袖中藏着的箭矢,突然明白了衙役涌入许府时,许祯的面色为何那般冷静沉寂;被押入囚车后,他为何没有为自己叫屈一个字。 她死死攥紧袖中藏着的箭矢,眼底一片决绝。 可就在这时,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一道暗紫色的身影正朝她疾奔而来—— ** 许宛宁在一片温暖中逐渐恢复意识。她睫毛轻颤,闻到了一缕清冽的沉水香。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素青的纱帐。 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屋内陈设清雅,炭火温热,案几上燃着好闻的安神香。 “许小姐醒了。” 低沉的男声从屏风后传来,只见谢深手持着案卷缓步而出。此刻,他已换下那身暗紫色官袍,一袭玄色常服衬得他眉目如刀,整个人如同一柄刚收入鞘中的利剑。 许宛宁下意识地攥紧被角,指节发白。袖中藏着的那枚箭矢紧贴着她的肌肤,冰冷如霜。 “谢侯爷。”她嗓音嘶哑,“这是何处?” “长平侯府别院。”谢深在离床三步远的案几旁坐下,这个距离既不会让许宛宁感到压迫,又足以让他看清她脸上细微的表情。他抬手将案卷摊开,“你昏迷了三日,大夫说已无大碍。” 他说这话时,目光始终落在案卷上,仿佛许宛宁不过是一件待查的证物。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庞上打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淡薄的唇紧抿着,冷硬又疏离。 许宛宁不自觉地攥紧被角:“我父亲...” “许大人已收监大理寺。”谢深语气平静,在说到“许大人”时却微不可察地停顿了片刻,“此案由我主审。” 语罢,他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将窗户轻轻推开了些,留了一丝细缝。冷风袭入了一缕,却将室内的药味吹散。许宛宁看见他肩膀线条紧绷,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多谢侯爷相救。”她低声道,“但罪臣之女...” “本官有几个问题要问许小姐。”谢深突然打断她,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硬。他转身时,面上已看不出任何情绪,“关于许大人涉案一事。” 许宛宁心头一紧。她悄悄摸了摸袖中那枚箭矢。这是她父亲被衙役拽走前,暗中塞给她的。箭矢上刻着特殊的纹路,这或许能证明她父亲的清白。 “侯爷请问。”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指却在不经意间绞紧了被角。 谢深从袖中取出一本簿册,翻开时纸张沙沙作响。 “上月十五,许大人是否曾秘密会见北境使者?” 许宛宁摇摇头,“那日父亲整日都待在兵部,戌时才下值归家,我与母亲皆可作证。” 谢深持笔的手微微一顿,即刻墨汁便在纸上晕开一个小点。他抬眼看向面前人,目光如炬:“许小姐可知道,为何会有人指证许大人通敌?” “我不知道。”许宛宁的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但我父亲绝不会叛国。” 谢深抬眼直视着她。那一瞬,许宛宁仿佛看见他眼底有某种炽热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烛火在他漆黑的眸子里跳动摇曳,却映出深处压抑的暗涌,“许大人书房暗格中的北境密函,作何解释?” “不可能!”许宛宁的身子猛地前倾,锦被瞬间从她肩头滑落,“父亲书房我常去,根本没有什么暗格——” 话未说完,一阵眩晕感袭来。她的身子猛地一晃,险些栽倒在地。谢深的手倏地抬起,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止住,他转而抓起案上的茶盏朝许宛宁递去。 这个动作过于突兀,茶盏与案上的托盘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水纹在盏中剧烈晃动,如同他此刻骤然紊乱的呼吸。 “喝口水。”他的话说得极快,像是在极力掩饰什么,“继续。” 许宛宁双手捧住茶盏,她似乎还能感受到杯盏外沿残留的温度。她小口啜饮,余光却瞥见谢深迅速收回的手攥紧了膝上的衣料,指骨掐得寸寸发白。 “许小姐。”谢深突然唤道,声音低沉却带着探究,“若有任何线索...” “没有。”许宛宁直接打断他,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被角,袖中箭矢贴着她的手臂,冰冷刺骨。谢深的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在烛火的映照下,他的眼底似乎有一缕暗流在涌动。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炭火噼啪声中,谢深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节奏规律得近乎刻意。 有关前世的记忆突然刺入他的脑海——前世,许宛宁为了替他争取攻破敌军城池的时机,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他只能忍痛看着她在自己怀里死去。而现在,她还完整无缺地坐在这里,脸颊因为受惊而微微泛红,睫毛轻颤如蝶翼。 思及此,谢深眸光一颤,他极轻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汹涌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侯爷?”许宛宁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谢深猛地起身,案几被他撞得一震。他背过身去整理案卷,肩线绷得笔直:“今日到此为止。” 许宛宁怔住了。方才那一瞬,她分明看见谢深眼角泛红,喉结剧烈滚动,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他合上案卷的力道有些重,纸张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他起身时带起了一阵风,烛火随之剧烈摇晃,在他面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 谢深离去,房门合上时,许宛宁长舒了一口气,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她从袖中取出那枚箭矢,箭矢上刻着细密的北戎文字——这是她父亲留下的唯一线索。 她该怎么利用这枚箭矢帮助父亲翻案?是自己去追踪线索查案?还是将它交给谢深? 想到谢深,许宛宁又想起了方才的事。他审问时,看向她的眼神为何那般复杂?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又像是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触碰她的冲动。 窗外风雪渐急,许宛宁蜷缩在锦被中,忽然想起那日昏迷前所见——谢深朝她飞奔而来时,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竟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惊惶。 第2章 审问 自那日谢深审问过后,许宛宁已有五日未曾见到他。 侯府别院守卫森严,院门处总有侍卫轮值,连送饭的仆妇都低眉顺眼,从不与她多言半句。她曾试探着问起谢深的去向,却只得一句恭敬而疏离的“侯爷公务繁忙”,再无下文。 许宛宁坐在窗畔,望着不远处隐约可见的飞檐翘角——那是谢深的书房方向。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藏着的箭矢,冰冷的金属边缘几乎要嵌入她的掌心。 窗外的雨水滴落在石阶上,一声又一声,像是更漏催命。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断浮现父亲被押走时的模样——他穿着单薄的囚衣,鬓边白发凌乱,背脊却挺得笔直。可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却在冰冷的镣铐下微微发抖。 牢狱阴冷,父亲年迈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她猛地睁开眼,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寒冰,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刺痛。三司会审在即,牢狱里那些酷吏会如何对待一个“叛国罪臣”?拶指?鞭刑?还是更可怕的…… 思及此,许宛宁脸色惨白。父亲年轻时征战沙场,落下满身旧伤,每逢阴雨天便关节剧痛。如今深陷囹圄,那些陈年伤痛恐怕早已发作,再加上严刑逼供…… 许宛宁猛然站起身,烛火在她眼中映出坚毅的光。 谢深那日的反常,绝非偶然。 ——他称父亲为“许大人”,而非直呼其名;他执笔记录时,指尖微不可察地发颤;他临走时,甚至刻意避开了她的目光…… 这些细微的异常,此刻在她脑海中串联成线。 她必须要再见他一面。 可侯府别院守卫森严,谢深又刻意避而不见,如何才能再次见到他? 直到这夜,许宛宁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侯爷醉了,快去备醒酒汤。” 许宛宁心头一跳,悄悄推开窗缝,只见谢深被侍卫搀扶着走进院子,他步履微乱,显然喝了不少酒。 机会来了。 屋内烛火昏黄,酒气氤氲。 许宛宁推开书房的雕花木门时,屋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屏风后传来衣料摩挲的声响,她深吸一口气,端着醒酒汤走了进去。 谢深正背对着她站在屏风前,玄色外衫半褪,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道:“放下就出去。” 许宛宁没有应声,只是轻轻放下托盘,走到他身后,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他手中的外衫。 谢深身形一僵,猛地转身—— 昏黄闪烁的烛光下,许宛宁低垂着眼睫,她纤细的手指已经熟稔地搭上了他的腰封。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却又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次。 “阿宁...”谢深仿佛看到了前世之景,他和许宛宁成婚后,每日早朝,她都会这样,细致又耐心地为他更衣。朦胧的醉意中,他看向她的眼神恍惚又痴迷。 听到谢深的这声呼喊,许宛宁控制不住地指尖一颤,却没有停下动作。她极力稳住心神,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腰封上的玉扣。她的手每动作一次,便能感觉到面前人深重的呼吸就会急促一分,落在她的发顶,灼热又逼人。 谢深沉浸在前世的回忆中,意识迷蒙。她的阿宁每次这样为他宽衣,面对他的打趣和挑逗,总会控制不住地脸红。她的指尖总是微凉,碰到他的肌肤时却让他浑身发烫。 可一想到前世因他听信奸佞谗言,害得她全府满门流放,她却为了助他攻破敌军城池,奋不顾身地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思及此,他甚至觉得每一寸呼吸都牵扯住了泛疼的心口,连着四肢百骸都在隐隐作痛。 “侯爷...”许宛宁轻声唤他,声音细如蚊呐。 历经数不尽的思念时光,他日思夜想了半辈子的人儿又重新站在了面前,谢深贪婪地描摹着眼前人的轮廓——她因为紧张而频频轻颤的眼睫,紧抿住的红唇,还有因为羞涩而微微泛红的耳尖...他看向她的每一眼,都格外珍视,也不舍得错过她面上的每一个表情。 屋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许宛宁替谢深褪下外衫时,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脖颈,霎时间,他们二人同时一颤。 “侯爷,醒酒汤已经备好了。”侍卫张简的声音突然响起,看到屏风后亲密相贴的二人,他惊得摔碎了手中的杯盏。 谢深顿时如梦初醒,他猛地后退了半步,可他眼中的柔情却未来得及完全褪去。 “出去。”谢深寒声道。 张简一个激灵,即刻退了出去。 屋内一片死寂。 许宛宁跪倒在地,声音发颤:“求侯爷救我父亲!” 谢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他冷冷道:“许小姐,这便是你求人的方式?” 许宛宁脸色一白。 谢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森寒:“若今日进来的不是张简,而是别有用心之人,你可知会是什么后果?” 许宛宁咬唇不语。 谢深眸底闪过一丝怒意,却又生生压制住。他背过身,声音冷硬:“此案牵连甚广,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并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 许宛宁眼眶通红:“侯爷既不肯相助,又何必救我?” 谢深背影一僵,半晌才道:“本侯言尽于此,你且安心住下,绝不可轻举妄动。” 许宛宁苦笑一声,缓缓起身:“是民女冒犯了。” 她转身离去时,背影单薄得像是随时会被夜风吹散,自然也没看到谢深眸底那一闪而过的痛意。 ——他不能告诉她,他早已在暗中调查此案。 ——更不能告诉她,她的兄长--大理寺少卿许易淮,因这起案件被圣上禁足在大理寺之前,曾跪在他面前,求他护她周全。 而他现如今只能冷着心肠,逼她远离这场黑暗漩涡。 窗外,雪又下了起来。 谢深站在书房的窗畔,望着屋外的漫天飞雪,若有所思。 前世就是因为他轻信奸佞谗言,才害得许家满门流放,害得许宛宁家破人亡... 如今重来一次,他必须更加谨慎。 “侯爷,要派人盯着许小姐吗?”侍卫张简低声询问。 谢深摇头,声音沙哑:“不必。把别院的守卫撤走一半,留出...足够她行动的空间。” 他知道她会去查找证据,而这一次,他定会在暗处护她周全。 ** 暮色四合,长平侯府别院的宁静被一声尖叫划破。 “走水了!膳房走水了!” 此刻正是晚膳时分,膳房方向却浓烟滚滚,火光隐现。见此,府中侍卫仆役顿时乱作一团,他们纷纷提桶端盆涌向起火点,恐慌火势蔓延。 混乱声中,一个包着旧蓝头巾、身穿粗布衣的瘦弱身影,抱着空菜筐,逆着人流疾步走向侧门。 此人正是许宛宁。为此她已谋划数日。 这些时日,她摸清了一条规律:每日申时末,菜农会从别院侧门送菜入膳房,再携空筐离开,此时侯府别院的守卫最为松懈。 今日她早早藏身在厨房柴堆后。待送菜农妇与厨娘交接时,她迅速用火折子点燃一小堆引火草垛。那草垛位置巧妙,浓烟大但是火势却很好把控。火窜起的瞬间,她立即尖声示警,不过片刻便引起了混乱。 见此,她迅速换上偷来的粗布旧衣,在脸上抹上黑灰,包紧头巾的同时,她抓起一旁的空菜筐,低头混入几个慌张提桶跑出的仆役中。 侧门守卫被浓烟喧闹吸引,见几个灰头土脸的“下人”抱着筐提着桶慌张跑出,只当是救火或避难的,不耐烦地挥手放行。 许宛宁的心狂跳不停,她死死抱紧菜筐,埋首踉跄冲出侧门。 冰冷空气迎面袭来,她不敢回头,一股脑地跑进暗巷,背靠着冰冷的墙面,不断大口喘息。 她终于逃出了侯府别院,脱离了谢深的掌控。 一想到不久后要做的事,许宛宁迅速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裙,乔装成市井妇人,融入了攒动的人群之中。 走到离许府不远处,许宛宁便发现许府朱红色的大门上已贴上了刺目的封条,两名侍卫佩着刀守卫在门旁,神色冷峻。 许宛宁隐没在街角阴影处,暗自观察。府邸四周皆有守卫巡逻,硬闯绝无可能。 她思索片刻,忽然想起她父亲的书房外有一棵老槐树,枝干粗壮,蔓延在墙角,而墙角隐蔽处却有一个狗洞,与老槐树相接。 她特地等到夜深人静,才屏住呼吸,伏低身子,如同一只悄无声息的猫循着狗洞钻进院墙。 抄家后,许府一片死寂。夜风穿过空荡的回廊,发出呜咽般的低鸣。许宛宁放轻脚步,无声地潜向了父亲的书房。 书房的门早已被砸开,里边一片狼藉。书案倾倒,书籍散落了一地,连墙上的山水字画都被扯得破烂。她蹲下身,指尖抚过地板上的划痕——那里早已被强行撬开。 官府的人果然搜过这里。 但她知道,父亲行事谨慎,绝不会将真正的证据放在明处的地板砖里。 她起身,目光落在书架上那套《孙子兵法》上——书皮磨损得厉害,显然父亲最常翻阅它。她轻轻翻开,找寻了片刻,最后果真在书页夹层中发现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纸。 展开折叠的信纸,许宛宁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一串数字和地名。笔迹明显是她父亲的,但内容却像是某种密文。 思索了片刻,许宛宁心头一跳。才反应过来——这密文是军中的暗号,只有行军中的将领才懂。就在她要将信纸收好的瞬间,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 “仔细搜!大人说了,许府可能还藏着证据!” 许宛宁只觉浑身一僵。是巡夜的官兵!她迅速将信纸塞入怀中,目光快速扫过四周——书房只有一扇门,窗外就是庭院,此刻已被火把照亮。 情急之下,她抬头看向房梁。 父亲的书房梁木粗壮,足以藏人。她艰难地攀着书架跃上横梁,刚隐入房梁阴影中,书房仅剩的一扇门就被人用力踹开。 “这破地方都搜了三遍了,还能有什么?”一个粗犷的声音不情愿地抱怨道。 “少废话,继续找!” 明亮的火把在书房内四处晃动,许宛宁屏住呼吸,攀在房梁上一动不动。她能明显感觉到冷汗顺着脊背迅速滑下,怀中的信纸如同烙铁紧贴着她的肌肤。 几个官兵翻箱倒柜地翻找,有的甚至踢倒了本就歪斜的书架。一本本书被胡乱地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许宛宁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突然,一名官兵抬头看向房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许宛宁抓起梁上的积灰,猛地朝几个官兵脸上撒去! “咳咳——什么鬼东西!”灰尘猛地入眼,官兵们被呛得泪花四溅,连连后退。 许宛宁趁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撞开最近的窗户,翻身滚入庭院。 身后传来怒骂声和急乱的脚步声,她不敢回头,借着夜色的掩护,拼命冲向那棵老槐树。 “站住!” 一支箭擦着她的耳际掠过,钉入树干。许宛宁手脚并用慌忙钻入狗洞,在第二支箭射来之前,没入了城墙外的黑暗中,失去了踪影。 她飞奔进深巷,踉跄着跌进了泥泞里,膝盖磕得火辣辣地疼,但怀中的信纸却安然无恙。 她不敢再作停留,踉跄着爬起来,钻进了错综复杂的小巷。 怀中那张信纸烫得她心口发疼——这不仅是为父亲翻案的利器,更是捅破朝堂阴谋的锋刃。 而现在,她必须带着它,去找可以相助她的人。 ** 暮色将倾,华灯初上。清河坊的琉璃灯已一盏接连一盏亮起。 许宛宁披着暗紫色的斗篷站在清河巷口,抬头望着檐边垂落的红绸,那些绸布被寒风掀起,像极了那日,谢深站在长阶上,被寒风扬起的暗紫色衣袍,凛冽而又疏离。 思及此,她垂在身侧的手用力蜷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那夜在别院书房的屈辱与绝望再次涌上心头——谢深冰冷的拒绝,森然的警告,无一不在告诉她,这位权倾朝野的大理寺卿,绝不会成为她的依靠。 父亲在狱中饱受折磨,时日无多。她不能再等,不能再寄希望于那个冷硬如铁的男人。 三司会审,除了大理寺,还有刑部和都察院。相较于都察院,刑部尚书孟唯桉是最好找的。 刑部尚书孟唯桉,放浪形骸,常年混迹于京城第一青楼——清河坊。他常是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连市井小儿都知晓这位尚书大人最爱在清河坊的温柔乡里寻欢作乐。这荒诞不经的传闻,此刻却成了许宛宁眼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必须去清河坊找孟唯桉,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是最可能见到掌权者的途径。 纵使那里是龙潭虎穴,她也必须去闯一闯! 如她所料,她将身份透露给孟唯桉的侍从后,不过半个时辰,她便进了清河坊。 许宛宁跟着孟唯桉的贴身侍从承禄,踏进了寒香阁。 阁内。 烛影摇红,珠帘轻晃,满室绚丽波光。 清透明亮的珠帘后,隐约可见几名舞姬身姿婀娜,轻纱罗裙随风飘曳,如同坠入凡间的仙子,娇艳动人。 孟唯桉斜倚在软榻上,锦绣华服裹身,衣襟微敞,露出内里精致的边纹。他手中握着一只金玉酒盏,盏中美酒晶莹剔透,迎着烛光,泛起阵阵光泽。 桌案上摆满了用金银器皿盛放的时令瓜果,个个鲜嫩欲滴。 孟唯桉微微眯起眼,薄唇轻抿,神情闲适而慵懒,仿佛世间万物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踩在柔软无声的金丝地毯上,许宛宁只觉得整个身子开始虚浮,心底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 她能鼓起勇气来找孟唯桉,只有唯一一条动力驱使。 便是牢狱中,她那早已被折磨透的垂老父亲。 可如今踏入了寒香阁,看见孟唯桉的那一刻,她便心生悔意。因为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因此抓住救命稻草,而是使自己深陷狼窝,没有了任何出逃的生机。 见到孟唯桉的那一瞬间,许宛宁便知道,他和谢深绝非同一类人。 “许小姐当真愿意和本官合作?” 孟唯桉从软榻上起身,踏步朝许宛宁逼近。 他朝许宛宁跨下的每一步,都像是恶狼逼近自己的猎物,那样胜券在握,那样虎视眈眈。 许宛宁从来没有这么紧张、绝望过。孟唯桉踩下的每一个步伐,好似全都落在了她心口一般,满是压抑和逼迫感。 仅几步之遥,他便轻而易举地站在了她面前,一副居高临下的气势。 同样是副京城豪门贵子的装扮,他的身上却看不出任何清贵与华然,只有纨绔轻佻的气息。 他用指尖缠着腰间玉佩的流苏,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轻佻和不屑,“想为你父亲翻案啊?” “不如,让本官教你个乖——” 第3章 相救 “取悦了本官,凡事都好说。”孟唯桉一脸笑意地看向许宛宁。 闻此,许宛宁心中一惊,只觉危机感要冲破胸腔,她谨慎地护好那枚箭矢和信纸,将它们藏在胸前的衣襟里。 它们如今是证明许祯清白的唯一证物,她必须要好好地利用。 隔着薄薄的衣料,锐利的箭头微微刺痛皮肤,仿佛触到许祯被铁链磨破的腕骨。 想到这,许宛宁没有犹豫。 “求孟大人成全。”她屈膝要跪,却被对方用折扇抵住肩头。 孟唯桉笑得意味深长,他击掌唤来两名侍女,吩咐道:“带她下去,让林娘子好生调教。” 垂落的红纱帐后,林诗然正在给新来的舞姬示范步态。这位清河坊花魁穿着深红抹胸长裙,她柔细的腰间缀着一串红宝石珠链,那颗颗耀眼的宝石,正随着她轻盈的舞步,叮咚作响,妖冶而炫目。 “想学胡旋舞,讨好孟大人?” 林诗然用点染着丹蔻的指尖,捏起许宛宁的下巴,桃花眼里仿佛淬着冰,“就凭你这副清汤寡水的模样,也配?” 还没等到许宛宁回话,林诗然突然将滚烫的茶盏按在她手背,冷冷道:“胡旋舞讲究足尖点地如蜻蜓立荷,许小姐可要站稳了!” 换上清河坊舞姬的束腰抹胸后,许宛宁站在众舞姬中,许久都不能适应。她拢了拢肩头轻薄的红纱,手指不自在地握紧。 林诗然走到许宛宁面前,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笑意,眼底却多了几分讥讽与厌恶,“还没开始学呢?就开始怕了?” 许宛宁不卑不亢地迎上林诗然的目光,“我没有害怕。” 哪知,林诗然却从许宛宁的语气中品出了几分不顺从,她脸色顿变,“不愧是卖国贼的女儿,胆量倒是和你爹一样大!也敢在我面前摆脸子?” 话落,林诗然便扬起手,往许宛宁脸上甩去。 许宛宁十分精准地避开了林诗然的动作,哪知却将她彻底激怒。 “狐媚子样的东西,在我面前,还敢勾引孟大人?!”林诗然一把扯住许宛宁肩头的红纱,想将她用力推倒在地。 许宛宁没有犹豫,立即抬手甩开了林诗然的动作,将她狠狠撞倒在地。 候在一旁的舞姬都被许宛宁的动作惊住了,因为整个清河坊,没有人敢这样与林诗然对着干。 “来人!把她拿下!”林诗然气极,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许宛宁迅速拔下发间的银簪,用力刺向林诗然的脸蛋,锐利的银簪抵上脸颊的那一刻,林诗然害怕得哆嗦了起来。 许宛宁掐住林诗然的脖子,握住银簪的手稳而有力,声音出奇镇定,“你也知道我如今是罪臣之女,那我还怕失去什么呢?在你们把我拿下之前,毁了你这张脸对于我来说是不是轻而易举?” 银簪刺在脸颊上的痛意,让林诗然的呼吸极其紧促,许宛宁脸上的决然和视死如归,真的让她怵了。 “许小姐好胆魄!” 一道温婉女声自门外传来。 一名女子正踏步而来,她一袭鹅黄罗衫,气质淡雅,但她眼角的泪痣却给她整个人平添了几抹风情。 她抚掌而笑,眼底却深不可测:“许小姐不愧是许祯大人的千金,这份气度,连我都佩服。” 许宛宁不动声色地收回银簪,却仍警惕地盯着眼前人。 这时,众舞姬都异口同声地唤了声,“见过坊主。” 许宛宁也是在这一刻才知道眼前这黄衣女子是清河坊坊主--芸娘。 “坊中贵客都爱看胡旋舞。”芸娘执起许宛宁的手,语气亲昵得像是在说体己话,“许小姐若是按我说的去做,我便竭力协助你,让孟大人对你心悦诚服。” 许宛宁指尖微颤,她几乎没有犹豫,便道:“我答应你。” 芸娘脸上的笑意更深,她亲自为许宛宁整理鬓发:“那你跟我去天字阁练习胡旋舞吧,天字阁最是风雅。” 许宛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领到那间极致奢华的雅阁前的。直到掀帘进去的瞬间,她才明白芸娘口中的“最是风雅”是为何意——阁间内坐着的,全是昔日里与她父兄同朝为官的熟人。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芸娘并非好意相助,而是想方设法地将她推入绝境深渊。 “这不是许少卿的妹妹许小姐吗?”兵部侍郎之子安路之第一个认出她,他手中的酒杯“哐当”落地。 这话一落,满座哗然。 许宛宁僵在原地,耳边一直在嗡嗡作响。她认得这些人——那个抚须冷笑的是曾受父亲提携的刘御史,那个别过脸去的是兄长昔日同窗赵翰林... 与此同时,许宛宁注意到阁间最上首的席位却是空着的,显然,今晚还有一位最尊贵的客人未到。 “许小姐竟沦落至此?”曾受她父亲提携的刘御史捋着胡须,语气带着虚伪的惋惜,“当年许大人何等风光,是京城众官员中清流的典范,如今却…家门不幸啊。许小姐不在家中避嫌,怎地还沦落风尘了?”他刻意加重了“风尘”二字,引起了众人暧昧的低笑。 许宛宁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血气。她挺直了背脊,目光平静地扫过刘御史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乐声,“刘御史此言差矣。‘沦落风尘’四字,宛宁愧不敢当。倒是御史大人您,”她微微一顿,目光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素来以清流自诩,言必称礼法规矩,不知今日莅临这‘风尘’之地,是体察民情,还是…另有公务?若为公务,不知可有都察院行文?若无,御史大人身为言官之首,知法犯法,狎妓取乐,置朝廷法度于何地?置您平日的清名于何地?” 这话一落,刘御史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了,他捋须的手僵在半空中,面色涨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许宛宁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软刀,精准地刺中了他伪君子的要害——狎妓在官员中虽非罕见,但被当众点破,尤其是被许宛宁这个“罪臣之女”点破,更是让刘御史颜面扫地,也进一步坐实了她“知法犯法”的指控。 “你…你放肆!”刘御史憋了半天,只挤出这一句苍白的斥责。 “哟,许小姐好大的威风!”兵部侍郎之子安路之见刘御史吃瘪,立刻跳出来,语气轻佻,“都到这种地步了,还端着架子呢?许少卿的呈文写得算是花团锦簇,只可惜…把自己的父亲写进了大狱。许小姐这舞姿嘛…”他上下打量着许宛宁单薄的舞衣,眼神露骨,“倒是比你兄长写呈文的本事…更让人期待几分!” 这话一落,周围的哄笑声此起彼伏。 许宛宁镇定地迎上安路之不屑的目光,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微微勾了勾唇角,她脸上的笑意极淡,却带着冷硬的犀利:“安公子谬赞了。论及‘本事’,宛宁怎敢与公子相比?听闻令尊近日正为北疆军饷亏空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圣上已为此震怒。安公子不忧心国事,为父分忧,反倒有闲情雅致在此品评舞姿,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功夫,真真是令人佩服啊。不知令尊知晓安公子在此‘体察民情’,是否会倍感欣慰?” 旋即,安路之脸上的得意顷刻间消散全无。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既痛苦又难看。 北疆军饷亏空是兵部眼下最大的雷,他父亲正为此四处奔走着急灭火,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他的儿子此刻却在青楼狎妓取乐甚至还羞辱罪臣之女… 思及此,安路之的额角瞬间渗出冷汗,脸色惨白,再也不敢多言一句。 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却是许宛宁兄长昔日的同窗赵翰林,他别过脸去,语气复杂地叹了一声:“宛宁,你何至于此?自甘堕落,令尊和你兄长知晓了此事,定会痛心疾首。” 许宛宁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便被更深的决然取代。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足以穿透人心,“赵大人言重了。宛宁为救至亲,忍辱负重,在此习舞求生,纵然卑微,却无愧于心。倒是……”她目光扫过在座那些或躲闪或尴尬的面孔,“诸位大人昔日皆受我父兄提携照拂之恩,或为同僚,或为故交。如今许家蒙难,诸位不念及旧情也就罢了,却齐聚一堂,看我这个孤女在此强颜欢笑,受尽折辱,以此为乐。敢问赵大人,比起宛宁此刻的‘堕落’,诸位大人的行径,又当如何定论?诸位的良心,可还安稳?午夜梦回时,可曾记起昔日许府门庭若市,诸位的座上宾之谊?” 许宛宁的话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霎时间,整个天字阁内一片死寂。方才哄笑嘲讽的官员们,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眼神躲闪,坐立不安。 许宛宁没有咆哮,没有哭诉,而是用最平静的语气,撕开了在场众人虚伪的面皮,将他们心底最不堪的卑劣和忘恩负义**裸地揭露。她那句“良心可还安稳”的诘问,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在众人心头。 此刻,无一人能反驳,因为许宛宁说的,句句皆是事实。 芸娘轻轻推了许宛宁一把,却把她推至花台中心,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快把珍珠面帘戴上!伶牙俐齿可当不了饭吃。你可得好好让诸位大人看看你的‘本事’。” 乐声骤起,正是胡旋舞急促的鼓点。 许宛宁机械地抬起手臂,方才犀利的反击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屈辱和悲愤再次如潮水般涌来。眼前这些人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嘲笑,而是多了几分被戳破后的恼恨和怨毒。她看见有人心虚地低头饮酒,有人恨恨地瞪着她,更有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跳啊!许小姐方才不是挺能说的吗?快让我们看看你的真本事!”不知是谁在角落里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声。 许宛宁一个旋身,红纱飞扬。她的眼前逐渐模糊了,仿佛又看到她父亲坐着囚车远去的背影。他身上的衣衫还是那样单薄,戴在他手上的镣铐冰冷沉重。他看着她,好像在给她打气,“阿宁,活下去!” 孟唯桉狭长的凤眸饶有兴致地锁定在许宛宁身上,从她初踏入天字阁的不安僵硬,到她面对众人羞辱时平静却致命的反击,再到此刻被迫起舞的隐忍……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落入他眼中。他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而许宛宁,无疑是这场戏中最令他惊喜的意外。 这个看似柔弱、走投无路的罪臣之女,骨子里却带着远超他预期的韧性和锋利。 有趣,着实有趣。 哄笑声中,许宛宁只能咬紧牙关,努力跟上舞步。鼓点骤急,舞姬们的旋转越来越快。 林诗然的目光一直紧锁着许宛宁不放。在许宛宁移步到花台的最前方时,林诗然突然旋到她身侧,缀满金箔的裙裾如毒蛇吐信,在众人视线无法触及之处,瞬间将许宛宁肩头的红纱扯落,繁复的舞裙骤然间滑落,露出她白皙透嫩的肩头。 许宛宁惊慌失措地扯住舞裙,退后避让间却被林诗然推下了花台。跌下来的同时,她脸上的珍珠面帘倏地滑落在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惊雷般掠至花台之下。 预想中坠地的剧痛并未传来,顷刻间,熟悉的、带着清冽气息的怀抱瞬间将许宛宁紧紧包裹住。 许宛宁惊魂未定地睁眼,正对上谢深满含情绪的双眸。他的下颌线绷得死紧,喉结忍耐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强行咽下了什么。 “放肆!” 见许宛宁跌下花台,满座官员都在哄笑,但看见匆匆赶来天字阁救人的谢深,以及这道饱含怒气的吼声,他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他们原本期待的是:身为许少卿死对头的谢侯爷会对许家女万般羞辱,哪知他却将许宛宁护进玄色大氅,眼底翻涌的怒意令在场所有人胆寒。 “好得很。”谢深冷笑一声,字字句句淬满冰霜,“诸位今日,是专程来看本侯笑话的?” 孟唯桉额角渗出冷汗,慌忙解释道:“侯爷误会...” “误会?”谢深一脚踹翻孟唯桉面前的茶案,随即,酒盏便砸落在地,迸出刺耳的脆响。 谢深将许宛宁紧紧裹在怀里,整张脸阴沉得骇人。怀中人颤抖的睫毛扫过他喉结,与前世她从城楼上跃下,在他怀中奄奄一息的画面重叠。 “谢侯爷……”孟唯桉颤抖着发声,颧骨已重重挨了谢深一拳。 谢深打横抱起被大氅裹得严严实实的许宛宁,转身欲走。在经过芸娘身边时,他脚步微顿,冰冷的目光如同尖锐的刀刃滑过她精心装扮的脸庞。 “芸娘,”他的声音不高,却让芸娘浑身一颤,“你很好。” 这三个字,平淡无奇,却蕴含着比方才那声怒喊更令人胆寒的意味。 芸娘脸上的假笑瞬间碎裂,只剩下难以掩饰的恐慌。 谢深不再看她,抱着许宛宁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天字阁。 许宛宁蜷缩在他怀里,隔着厚重的大氅,也能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以及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怒意。 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愤怒?是因为她擅自逃离别院?还是因为……她来找孟唯桉? 更让她心惊的是,他最后对芸娘说的那三个字,平静中却蕴藏着毁灭性的力量。 然而,就在踏出天字阁门槛的瞬间,谢深抱着她的手臂猛地一紧。许宛宁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似乎有一瞬极其细微的僵硬,紧接着,一股温热的、带着强烈铁锈腥气的液体,毫无征兆地落在了她额前。 他受伤了? 许宛宁的心猛地一沉,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