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虐文炮灰后师尊被bug黑化了》 第1章 起缘 当谢鸢听见自己心脏被刺穿的声音。 温热血珠溅在眼睫上时,系统的机械音终于又上线了。 [滋…查询到宿主坐标…滋…灵魂重新绑定中…] 濒死的剧痛突然抽离,视网膜炸开刺目蓝光。他看见自己破碎的躯体正在量子化重组,而悬浮屏弹出两行猩红警告。 [警告!警告!由于宿主之前一系列不符合规定的操作,该世界线崩坏,加载错误] “怪我?” [关键角色“谢鸢”数据异常——] “这就是你说的实现心愿?连世界线都能搞错,绑定灵魂都能被人钻了空子。” 他盯着虚空里乱码的光团冷笑。 系统屏幕疯狂闪烁。 [滋…补偿机制已经启动…您将重新…滋…改变祝卿岚结局…滋…时间节点铆钉中…] 所有代码突然扭曲成血色漩涡,谢鸢重新重重摔进潮湿的青石板。 喉间腥甜未散,掌心已触到一片温热——绯色衣襟下,祝卿岚的心跳正抵着他的指尖。 “鸢儿,”染着药香的手指抚上他后颈,“你压到为师的伤口了。” 谢鸢维持着跨坐祝卿岚腰间的危险姿势,看着视网膜上弹出的新提示。 [主线任务更新:阻止祝卿岚被纪浅浅刺杀(剩余02:59)] 远处传来破空声,原著女主纪浅浅的剑尖裹挟寒光刺来。 谢鸢本能地并指劈向剑刃,却在触到剑锋瞬间听到系统尖锐的警报。 [检测到非法操作!强制修正中——] 手腕突然不受控地翻转,本该格挡的招式诡变成杀招。剑锋割开祝卿岚喉间血线的刹那,他眼睁睁看着任务栏变成血红色。 [警告!宿主已触发[欺师灭祖]剧情] 殷红顺着白玉般的颈项蜿蜒而下,祝卿岚却低笑出声。 他沾血的指尖抹过他眼尾,在肌肤上拖出妖异的血痕:“原来鸢儿这般心急…” 系统在他脑内炸开刺耳噪音。 [滋…剧情补丁加载失败…正在回滚存档…] 时间开始倒流。 纪浅浅的剑再次刺来,谢鸢发狠咬破舌尖夺回身体控制权。 这次谢鸢直接扑向祝卿岚,然后...被暴涨的灵力掀翻在床榻间。 “投怀送抱也要看时辰。”祝卿岚单手扣住他双腕压在头顶,银发垂落缠上他腰间玉坠。 谢鸢微愣,他分明回档了,可为什么...师尊的颈间有伤口甚至还在渗血。 系统提示突然弹出信息。 [检测到异常数据流…滋…目标人物黑化值 10%…] 谢鸢盯着他脖颈上的伤口,鲜艳瑰丽。 “师尊…”他呼吸突然紊乱,“伤口需要处理…” 他忽然俯身贴近他耳畔:“鸢儿现在颤抖的模样,倒比平日顺眼许多。” 空间翻滚,带着眩晕,谢鸢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们回到了寝宫。 他的腕骨在祝卿岚掌中发出细微的咔响,玉坠与银发纠缠着勒进腰肉。血腥味混着冷香在鼻尖炸开,恍惚间与记忆里那团乱码光团重叠。 那时他刚穿进这具身体,耳畔全是虚假的电流杂音。 [宿主,按照要求,您只能在原本的剧情下完成心愿。倘若这个世界崩坏,系统便会提前回收您的神魂。] [系统再次提醒宿主,正文剧情开始后,宿主必须在维持原著剧情的情况下,改变原著结局,否则会崩盘。] “鸢儿在发抖,怕什么?”祝卿岚的呼吸扫过他耳垂,此刻的体温烫得反常。 谢鸢盯着他颈间的剑伤,忽然想起自己犯的错... 青光暴涨的瞬间,他恍惚间看见熟悉阵法印记,正是假系统当初让他刻在发带上的禁制。 记忆如冰锥刺穿太阳穴,先前自己为师尊的生辰礼而苦恼的画面与此刻重叠。 “宿主你可以将这个法阵绘制在发带上送给师尊。”假系统将符文投在他视网膜上,“这是防御法阵,如果加强的话,甚至还有防止世界崩塌的作用。” 而此刻在魔气翻涌的寝殿里,那个发带正泛着妖异的光。 系统发出严厉警告。 [检测到上古诛魔阵!警告!警告!祝卿岚属于本书中重要角色,请宿主实施救援!请宿主实施救援!] [阵法发动倒计时:59分钟] 祝卿岚忽然抚上谢鸢的脸,魔纹浮现在他脸上。他脸色不好,眼底有些猩红,但还是勾唇轻笑。 “鸢儿这幅要哭不哭的模样,倒是比剜骨那日有趣得多。” 谢鸢抬手,指尖触及他的脖颈,一片猩红。 他指尖不住的颤着,衣袖意外的勾住对方腰间玉珏——正是他年幼时亲手刻给祝卿岚的玉佩。 电光火石间,所有乱线突然拧成死结。 他和他的一切是否都是被算计好的?是否只是缺个替罪羊? 假系统所谓“改变结局”,不过是想让他自愿走向灭亡,不过是想让他伤害师尊。 “师尊...”他忽然卸了力道任对方压制,染血的睫毛簌簌颤动,“你早知那日...” 尾音湮灭在骤然贴近的唇齿间,祝卿岚带着血腥气的吻碾碎了他未出口的疑问。 银河从云隙间倾泻而下,碎钻般的星子泼洒在墨玉盘似的夜幕上。 远处的山脊线泛着幽蓝光晕,像是天神不慎打翻了盛满星辉的砚台,墨色顺着峭壁流淌,将整片松林染成深浅不一的靛青。 夜幕氤氲着星河,他们的过往雾蒙蒙的,好像很久远。 ———— 消毒水的气味在呼吸间游走,谢鸢望着天花板上流转的冷光,耳边传来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走廊外此起彼伏的啜泣声被隔音门滤得朦胧,像隔着纱帘的雨。 “患者心率平稳,准备麻醉。” 金属器械碰撞声里,他恍惚想起三个小时前病房里的场景。 穿洛丽塔裙的冰山美人正给假发编辫子,室长又在给自己卜卦,而自己裹着蓝白条纹病号服,无聊的在平板上看着烂大街的小说。 “小谢啊...”室长突然按住他手,语气急切,“星宿移位,卦象显天狼犯紫微。但——” “停停停!”谢鸢扯着嘴角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锁骨间的手术疤痕,“室长大人,你上次说月孛入命宫,结果只是外卖小哥送错麻辣香锅。做了这个手术,我的心脏病就能好了,都是国际顶尖的医生,不用太担心的。”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他蜷缩着按住抽痛的左胸。 有人往他舌底塞硝酸甘油,有人抄起呼叫器狂按,女装大佬的蕾丝袖口扫过眼帘时带着柑橘香水味。 这样的混乱,在过去三年里上演过二十七次。 此刻无影灯亮起的刹那,他眼前忽然浮现小说最新番外的字句。 祝卿岚被缚在灵台上,捆仙索在腕间勒出血痕,那个他亲手养大的少年捧着凤冠霞帔跪在阶下:“师尊若肯饮了合卺酒,弟子便去帮您求情。” 终章里,他看着祝卿岚的命魂灯在主角缠绵的床幔间彻底熄灭,看着三界百姓踩着青玉碑上的诋毁之词欢庆太平。 文末作者感言:“总要有人为绝美爱情牺牲嘛。” 思绪转回,却不能平息。 “去他妈的牺牲!” 谢鸢的意识昏昏沉沉,咬着唇角,暗骂着。 他忽然睁开眼,望着手术室刺目的红灯,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血液的腥甜在鼻腔翻涌。 意识像断线的风筝在虚空中漂浮,恍惚间听见监护仪尖锐的长鸣——那声刺耳的“滴”声穿透耳膜时,他竟不合时宜地想起祝卿岚死时染血的长衣。 [请问您是否想,用您的灵魂,换一次改写结局的机会?请问您是否想,用您的灵魂,换一次永不可能的心愿?] 骤然响起的机械音撕裂混沌,漆黑边框的对话框悬在虚空中。 谢鸢眯起眼睛,冷冽的目光划过泛蓝的屏幕。 输血管在记忆里蜿蜒成惨白的蛇,他清晰记得心电监护仪归零时胸腔炸开的剧痛——这算什么? 死前的荒诞走马灯? 他太熟悉这种荒诞感,就像被命运攥在手心的傀儡,连死亡都要被编排成可笑的剧本。 “心愿啊...” 修长指尖划过泛着幽蓝光晕的对话框,他忽然低笑出声,眯眼,语调带着有些压迫感的傲慢。 “忽然觉得,祝卿岚该有自己的人生,什么绝美爱情?什么狗屁剧情?通通滚蛋!《虐情》那个愚蠢的家伙,用着我的名字干那么愚蠢的事情...让我成为他,我要改变祝卿岚的结局。” [确认宿主诉求,世界线加载中...34%...请宿主进入世界后,一切听从系统安排。] 苍白的唇勾起讥诮弧度:“听从你的安排?你们系统都爱玩文字游戏?” 他猛地攥住对话框,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既是完成我的心愿,却要我当牵线傀儡?我要改变剧情!在你的安排之下,我有几分力量能改变剧情?” [一经绑定,除非宿主身死魂灭,亦或者系统判定宿主完成自身心愿,否则无可解绑。] [正在解析世界线,请宿主耐心等待...] 谢鸢的手微颤,骨节泛白,“装什么王八?!先回答我的问题!明明我的心愿是改变剧情,为什么还要听从你的安排?牵线傀儡也总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力吧?” 机械音忽然染上几分庄重,无数金色数据流在虚空中凝结成文字。 [本世界遵循能量守恒定律,宿主维系异界存在的能量缺口需通过改变部分剧情线获取世界力补充。世界力即本源逸散能量,系统作为次元中介完成采集-净化-分流流程,其中15%用于宿主维系,85%回归主脑进行生态循环。] 谢鸢指尖划过悬浮的金色条款,在“时空旋涡湮灭”的红色警告词上停顿:“也就是说,你们是开着许可证的能量回收商?你们根本就没有完全的修改权限?” [更正:主脑是三千世界的缔造者与维护者。] 系统光标在契约末尾闪烁。 [根据《次级生命体权益保障条例》第47条,宿主享有知情权但无溯源权。] “真严谨啊。” 谢鸢的指节抵着下唇,轻笑着,荧蓝光纹在视网膜上跳跃。加载进度条折射进他漆黑的瞳孔,像条蜿蜒的冰河。 喉结滚动着咽下自嘲。他这种人...怎配当谁的救世主? 偏偏命运要把最剔透的琉璃,塞进他这滩腐臭的泥沼里。 “叮咚”猩红光斑突然在视网膜炸开,机械音裹挟着蜂鸣刺痛耳膜。 [生命体征临界!] 剧痛自脊椎攀爬而上,他踉跄着撞碎虚拟屏,碎片割开掌心涌出温热血珠。 倒计时在虚空燃烧。 [灵魂绑定剩余3秒] 谢鸢突然低笑起来,染血的指尖狠狠碾过光屏。金色符文如毒蛇顺着血脉游走,在他心脏处绞出图腾。 破碎的喘息里,他看见自己映在屏幕上的瞳孔,那里面盛着濒死的目光。 [祝您任务愉快] 机械音消散时,他舔去唇角的血,在剧痛中舒展身体,语调却莫名紧张。 “我真的可以见到他了?” 第2章 前传 寒梅映雪,朔风卷过檐角,将冰晶碾碎成细碎的玉屑。寒鸦枯爪般的足趾紧扣枝桠,嘶哑啼鸣刺破雪幕,为这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平添三分孤寂。 谢鸢被衾间的暖意惊醒,锦被下的小手无意识攥紧被角。当目光触及案头那枝虬劲的雪梅时,他忽然翻身坐起,藕节似的胳膊撑在青玉枕上。 若非暗香浮动,他几乎要错认此刻是春深时节。 为印证猜想,他蹬着锦缎软鞋往窗前挪。不及窗棂高的孩童踩着云纹方凳,呵出的白雾在琉璃窗上晕开朦胧。 积雪压弯的梅枝闯入眼帘的刹那,记忆如冰面裂纹般蔓延。 “系统?”嗓音裹着试探,带着小孩特有的软调。 虚空忽然漾开墨色涟漪,鎏金的字逐字浮现。 [欢迎进入《虐情》叙事层,角色锚定:谢鸢(幼年期) 时间锚点:正文前传·元辰十二年 根据《穿书者权益保障条例》第七章条,鉴于宿主适应需求,特批十二年缓冲期 ——愿您旅途愉快] 细雪簌簌落在青瓦檐角,谢鸢望着眼前突然展开的鎏金界面,圆润指尖还攥着半块桂花糖。 五岁孩童的视野里,漆黑的系统面板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随着“嘭”的轻响,无数琉璃色光点炸成层层叠叠的烟花。 “这欢迎礼花...”谢鸢盯着尚未消散的金屑,嘴角微抽,“放的挺好,下次别放了。当炮灰又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几天不见就嘎了...” [宿主,按照要求,您只能在原本的剧情下完成心愿。倘若这个世界崩坏,系统便会提前回收您的神魂。] 谢鸢踮脚扒住窗棂,看着庭院里的仙鹤。粉团似的脸颊被寒风冻得泛红,呼出的白雾在窗纸上凝成霜花:“回收神魂?算是完成愿望的交易吗?嗯...世界线会出现崩坏的情况吗?” [是的,宿主可以将这次经历当做交易,当交易完成后,系统会回收您的神魂,以作他用。] [世界线崩坏...理论上来说很少见,但并不是没有。] 面板突然浮现水墨涟漪,浮现出数行加密符文,[上届退休系统曾提过类似案例,解决方法并不统一。不过——] 机械音渗出人性化的迟疑。 [此世界线崩坏概率仅有0.07%,基本上不存在崩坏的可能。但若发生崩坏系统会尽最大可能保护宿主神魂...] “哦。”谢鸢忽然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他费力地搬起雕花圆凳,锦缎小靴在青砖地上拖出细碎声响。 “你说,如果祝卿岚心中有了无法割舍的牵挂,他还会像原著那样为苍生牺牲,落得神魂俱灭却无人铭记的下场吗?” [根据系统演算,祝卿岚道心澄明,天生背负济世宏愿,注定走向舍身证道之路。当出现既定命数外的强烈羁绊时,天道轨迹会产生偏移,或许有可能改变人物命运。] [系统再次提醒宿主,正文剧情开始后,宿主必须在维持原著剧情的情况下,改变原著结局,否则会崩盘。] 铜镜映出个雪团似的小人,谢鸢戳着镜中自己鼓起的腮帮,挑眉:“照你所说我既当演员又当裁缝,既要完成任务又不能改变剧情。” 系统沉默须臾,墨色面板骤然铺展。 [前传任务链激活] [壹:十七载春秋证道(达成元婴·中期)] [贰:与祝卿岚产生羁绊(需维持人设基准线)] “呵,说的倒是简单。” 谢鸢忽地冷笑,攥住胸前玉扣,前世文字在脑海翻涌——那个立于九重雪巅的身影,终究在诛魔阵中化作漫天星芒。 世人只见他冷心冷情,却不知镇魔剑穿透的,何止是妖魔心脏。 “...你是不知道剧情吗?剧情中孽徒欺师犯上,后觉得腻烦又与别人喜结连理。” “烂尾的故事里,谢鸢的做法...他抛弃了祝卿岚,转身娶妻。让祝卿岚眼睁睁的看自己拜高堂,入洞房,还求他给予祝福...若非那般,他的结局怎会是被女主一箭射死?” [警告:宿主情绪值异常波动] 系统提示音骤响。 …… [原著祝卿岚道心通明,为苍生,断红尘,请宿主不要过分投入感情。] “若这红尘...”谢鸢不在理会它,喃喃自语,推开窗牖,任由风雪扑满面颊,“是斩不断的春藤呢?” 系统声夹杂雪花,有些滋滋的乱码。 [这...系统无法判定。或许等文章正文剧情开始后,宿主可以稍微ooc,但系统还是建议您不要改动剧情。] 谢鸢敲了敲黑色的对话框,揪着小黑框晃来晃去。 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在对空气胡乱挥着手,他鼓了鼓腮帮,格外不解。 “凭什么!系...” 寒梅幽香忽浓,他若有所觉地转头。 檐角铜铃被朔风撞出细碎声响,纷扬的雪粒子正顺着半开的菱花窗往里钻,沾湿了他鸦青色袖口。 梨木门轴发出轻响。 霜色广袖拂过门槛,来人发间松雪香先于身形漫入室内。 祝卿岚眉峰凝着初春薄雾般的忧色,目光掠过小徒弟僵在半空的手,最终停在虚空中某处——那里分明空无一物。 并无邪祟在场,徒儿怎会对空气挥来挥去,那莫名出现的书中也未曾提及...莫非他这可爱的小徒儿有癔症...? “徒儿在数檐角冰棱么?”他刻意放轻的嗓音裹着梅蕊清甜,抬手间门窗应声闭合,将肆虐的北风锁在琉璃窗外。 案头烛火晃了晃,映得青年仙尊眉间朱砂愈显殷红,“凝霓峰的梅花开得早,你师叔新制的糕饼还带着露水气。” 油纸包窸窣展开,六瓣冰晶状的糕点盛在青瓷盘中,隐约可见其中绯色花脉。 谢鸢盯着师尊指尖将化未化的雪水,忽觉腕间一暖,整个人已被笼进松云纹大氅里。 “冷得都打颤了。” 温热掌心贴上后心,精纯灵力化作汩汩春溪淌入经脉。 祝卿岚垂眸望着怀中团子般的小徒弟,卷轴上的《离魂症诊治要诀》字迹渐渐模糊成雾,“前日藏书阁的《九州异闻录》,可还喜欢?” 谢鸢咽下满口梅花香,耳尖被暖意熏得通红。他分明看见师尊袖口沾着未化的雪,分明是匆匆赶回的模样。 他心尖一暖,祝卿岚当真比他想的还要好上万倍。 “师尊。”稚嫩嗓音闷在云锦衣料间。 “嗯。” “师尊。” “在呢。” “师......” “鸢儿?”带着薄茧的指腹拭去他唇角糕屑,祝卿岚眼底星河流转,将三寸窗棂外呼啸的风雪都暖成四月杏花雨,“可是梅花糕太甜?” 案头烛火闪烁着灯花。 谢鸢摇头,鼓着腮帮将梅花糕往嘴里送,湿漉漉的圆眼睛从糕点上抬起来时,恰巧撞进一片温润的春水里。 他感觉耳尖发烫,慌忙垂下睫毛,却止不住喉间溢出的甜腻尾音:“师尊——” 尾音在舌尖打了个卷儿,带着新雪初融般的绵软。 藏在广袖里的手指悄悄掐住掌心,他暗自唾弃这副幼童身躯的本能反应,可当祝卿岚袖间沉水香拂过鼻尖时,又忍不住将毛茸茸的脑袋往那月白衣襟上蹭了蹭。 “莫要贪嘴。”白玉般的手指拭去他嘴角碎屑,祝卿岚膝头的书卷,被窗棂漏进的月光镀成白色,“今日唤了为师二十七次了,到底所为何事?” 谢鸢的喉结轻轻滚动。 隔着袅袅茶烟望去,那人眉间朱砂痣仿佛浸在霜雪里的红珊瑚。 原著中“皎皎明月光”的形容到底单薄了,真正的祝卿岚连垂眸时睫羽投下的阴翳都是温柔的,像是能把三界烽火都化作绕指柔的春风。 [宿主,祝卿岚本仅是次世界的人物。改变角色命运可以,但请宿主不要投入多余情感,这样只会在此方世界寸步难行。] 机械音在识海炸响的瞬间。 谢鸢指尖一颤,半块梅花酥跌落在青瓷盘里,溅起细碎的金色碎屑。 他装作被呛到咳嗽,顺势把脸埋进对方云纹广袖。衣料下清瘦的腕骨硌着额头,让他想起原著中这双手执剑破开九重封印时的场景——那样白玉无瑕的手,最后却连块碎骨都没留下。 谢鸢摇头时,发间银铃铛撞出细碎清响。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那片松雪气息里,仿佛这样就能拦住命盘转动的齿轮:“...是方才...徒儿做了噩梦。” “梦见了什么?” 祝卿岚抚在他的发顶,轻声安抚着他。 “梦见......”喉间泛起铁锈味,“梦见师尊不见了...还梦见师尊化成雪,不要我了,我怎么抓都抓不住...” 抚在发顶的手倏然顿住。 祝卿岚望着窗外渐密的雪幕,神识扫过暮回峰外翻涌的灵气,面上笑意分毫未改:“那为师明日告假,陪鸢儿堆雪人可好?” 烛影在墙壁投下交叠的影子。 “好。” 谢鸢用力的点了点头,黏黏糊糊的埋在他怀里。 “你这孩子...果真黏人。” 祝卿岚尾音裹着三分无奈,指尖悬在谢鸢发顶停了须臾,终是放任自己揉了揉孩童细软的发丝。 怀中人立刻得寸进尺地拱了拱,沾着糖霜的梅花酥碎屑簌簌落在玄色锦袍上,倒像是落了场甜津津的雪。细碎银铃磕在锁骨泛起微疼,祝卿岚垂眸望着案上墨迹未干的卷轴。 烛火将谢鸢的影子揉成小小一团,正攀着他的袍角一寸寸往上爬。 忽而寒风掠过窗棂,惊得烛芯噼啪炸开一朵金花,恰巧映亮谢鸢偷瞥的视线。 “师尊...吃...” 带着梅花香的指尖倏地抵在唇畔,谢鸢仰起的脸庞还沾着点心渣,偏生眼尾勾着狡黠的霞色。 祝卿岚鬼使神差启唇咬住半块残酥,甜腻顿时在齿间漫开。 第3章 更阑人静 春樱再绽时,祝卿岚才惊觉徒儿许久未曾缠着自己了,不知为何,心尖空落落的。 宗门大比如火如荼,剑光如虹,丹香盈谷,他总在暮色中惊觉案头凉透的杏花羹——那是谢鸢晨间悄悄搁下的。 若问他,他便说,师尊也该按时吃饭。 好在那个雪团子般的徒儿总不缺人疼。晨修时灵药峰弟子会往他荷包里塞糖渍梅子,午课后总有剑修师姐拿木剑逗他玩,连最寡言的长老经过时,都要往他发间别朵会发光的流萤花。 近来徒儿却像是被勾了魂。 每日寅时便抱着绣云纹的软垫往万法楼跑,玄铁令牌在晨雾中叮当作响。 三更天被师兄背回来时,藕节似的小手还攥着半卷《太虚引气诀》,腮边压着朱砂批注的红痕。 “小师叔又在用功呢。”值守弟子们这般感慨。 暮色为万法楼的琉璃飞檐镀上金边,谢鸢踮脚推开檀木门扉,袖口沾着未掸净的酥饼渣。暖黄烛光里,玉简在檀木架上流转微光,他熟门熟路钻进专属隔间,门闩落下时带起细碎金铃响。 鎏金博山炉腾起袅袅烟篆,映得满室典籍上的云纹忽明忽暗。 “这鬼画符谁看得懂嘛!” 他气鼓鼓地戳着玉简,发间银铃被震得簌簌细响。 系统机械音里竟透出几分无奈。 [宿主,这是您本月第七次把《合欢秘典》错认成心法了。] 谢鸢耳尖泛红,啪地把烫金封皮反扣过来。 结界隔绝内外的房间里,唯有窗外婆娑的紫竹影知道,这个捧着比自己脸还大的典籍装模作样的小人儿,正用软糯童音说着惊世骇俗的话:“看不懂,根本看不懂。我能不能一把火将这些全都烧了?” 系统自动忽略他半开玩笑的话。 软靴碾过青砖的细响骤然停顿,孩童攥着《太虚引气诀》仰起脸,羊角髻上缀着的银铃跟着晃动。 “你说师尊为何非要和魔尊同归于尽?整个修真界就找不出第二个半步渡劫?师尊必须要参加仙魔大战吗?” [系统正在调取原著数据库......] [系统认为,祝卿岚无法规避仙魔大战。剧情显示,席煜曾为祝卿岚亲传弟子,其次祝卿岚修为半步渡劫,修真界名副其实的“战力第一”,最后该角色牺牲倾向较高] 谢鸢突然将书册拍在案几上,蜜饯匣子震得哗啦作响。 “这算什么道理!修为高就该送死?” 他倏然噤声,指尖无意识抠着雕花窗棂,直到瞥见铜镜里涨红的小脸,才惊觉语气过激。 [检测到逻辑悖论]蓝光面板在识海铺开,[建议采取方案A-18,情感羁绊构建进度:0.7%。检测到宿主骨龄过低,求偶模块暂未激活。] “我没想欺师犯上...”白玉似的耳尖泛起绯色,孩童攥紧腰间传讯玉牌,“我列那个方法是为了帮师尊找道侣...你不能安排一下?比如在灵药峰安排个医修姐姐?或者论道大会邂逅符修仙子?” [正在扫描修真界与祝卿岚适配者...] 机械音夹杂着电流声。 [检索到327人,除去宿主以外与目标人物匹配度最高者仅达42.8%] [但宿主适配度则高达78%,因此系统建议宿主参考先前planA-18方案。] “你当这是攻略游戏?” 孩童泄气地瘫在蒲团上,抓起云片糕咬出月牙缺口,“我总不能扑上去说''师尊道侣考虑下''...?” 碎屑随着含混嘟囔簌簌掉落,在孔雀蓝锦缎前襟晕开白痕。 “就没有什么能用的金手指吗?” 光屏忽然闪烁,浮现出金色符纹。 [兑换界面:月老红线(暂未开启);功效:强制缔结姻缘契约。] [数据分析,系统建议您对祝卿岚使用。] “咳!”谢鸢被糕点呛得满脸通红,“你是正经系统?” …… 他扒着青玉茶盏猛灌,水渍在《太虚引气诀》上洇出墨痕,“我才七岁......” [友情提示,距离剧情开始:2789天] 谢鸢突然跃下座椅,短靴上的银铃叮当作响。他踮脚取下最高层的《符箓大全》,书卷比他半身还长。 铜漏滴答声里,谢鸢直起身子,杏眼映着跳跃的烛火:“若我能修炼到师尊的境界,是不是...” [经测算,宿主引气入体进度:13%,建议优先执行修炼方案] [据分析,后期宿主与席煜交手胜率预估为4.73%,此方案死亡概率为98.2% 特别提示,原著第307章记载,剧情谢鸢偷袭成功系因祝卿岚未设防。 警告,想法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暮色渐浓,窗棂外传来乌鸟啼声。谢鸢踮脚吹熄烛火,将书卷塞进空间袋,月光勾勒出他绷紧的稚嫩轮廓:“把修炼计划调成最高优先级。” [依据宿主想法,新方案载入中,编号plan B...调整为最高级。] [planB启动,生存指南同步更新] [特别收录,“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系统相信宿主能做到。] “谢谢你哈,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活着的是‘斯人’,挂了的是‘死人’,说的确实没问题。” 谢鸢踮着脚尖转出房间,木门泛起水波状纹路,露出背后直抵穹顶的檀木书架,顷刻融入万法楼的书墙,空气中还浮着未散的灵气光点。 万法楼中常见这般景象,各峰弟子们或倚柱而立,或悬坐半空,指尖流转的书页在琉璃灯下泛着微光,倒比正经书阁多了几分恣意。 正如师兄师姐们常说的,这般观书法子既不误修行,又省得占地方。 他攥着衣角在书海迷宫里兜转半晌,忽见鹅黄裙裾从《阵法术士》后闪过。少年眼睛一亮,揪住那片衣角糯声唤“师姐”。 沐蕉是凝霓峰峰主谭青的亲传弟子,在青云宗这界亲传弟子中天赋是排得上号的。 修炼极快,却是最跳脱的,总不爱听讲座。 自打半年前在拜师大典瞧见粉团似的谢鸢,便三天两头往暮回峰跑,用她的话说,逗弄会脸红的小师弟可比看老学究吹胡子有趣百倍。 沐蕉应声回头,鎏金步摇在云鬓间晃出碎光。她顺势将人揽进怀里,丹蔻染就的指尖轻点他鼻尖。 “小鸢儿是想回暮回峰吃冷灶,还是跟师姐去凝霓峰尝新制的灵果蜜饯?师尊今晨启才做好的蜜饯,百年难遇的灵果,酸酸甜甜的...” 少女吐息间带着紫云英的甜香,谢鸢却绷着小脸往后缩。 凝霓峰尽是些爱揉他面颊的仙子,每回去那腮颊总要受点罪。 可未及开口,腰间倏然一紧,灵剑便已载着二人破空而起。罡风卷得他睁不开眼,只听见沐蕉的笑语混在猎猎风声中:“祝师伯正忙着安排宗门大比呢,哪顾得上...” “师姐!” 谢鸢攥紧她袖口的手微微发颤,余光瞥见飞退的流云化作残影。 沐蕉御剑飞行的速度换算成车速绝对是爆表的存在,他每体验一次便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学什么御剑飞行了。 他绝对不是害怕! 只是单纯觉得一点都不酷! 待双足触地时,雕花漆盘已盛着琥珀色的青梅蜜饯出现在眼前。 蜜饯裹着糖霜,沐蕉捏起块雕成莲花状的塞进他嘴里:“师尊特意用寒玉盒封着的,说是能润经脉,你师姐我都没讨到几个...” “师姐,我要回去。” 谢鸢鼓着腮帮含混说着,耳尖却诚实地泛红。他盯着案上滴漏酉时的刻度,袖口金线绣的仙鹤随着攥紧的小拳头微微发皱。 沐蕉噗嗤笑出声,指尖戳了戳他额间。 “暮回峰传讯纸鹤都被我截了七只,祝师伯这会儿怕是布置法阵呢,等发现你丢了,师姐早带着你吃完三碟糕点了,急什么?吃完,戌时再走。” 凝霓峰灯火如昼,谢鸢腮帮鼓成白玉包子,蜜渍青梅的清甜在舌尖化开,耳畔传来玉碟轻叩声。 “生气?再吃两碟?”沐蕉支着下巴,指尖戳向那团软糯,“啧啧,口是心非。明日我就告诉祝师伯,他座下乖乖徒儿被蜜饯收买了。” “才没有!师姐快戌时了,该送我回去了...” 谢鸢红着脸撇过头,却冷声调的要求。 沐蕉无奈,但又怎样呢?她最宠她这小师弟了。既然小师弟想回去,她自然乐意服务到家。 亥时梆声荡过山涧时,祝卿岚在石阶尽头望见蹒跚身影。小徒儿抱着高过头顶的包裹,藕荷色剑穗垂在青石板上拖行。 他掐诀的手顿了顿——那包裹里混着玄铁剑胚与芙蓉酥,分明是某人惯用的“投喂”手段。 “师尊...”谢鸢被暖檀香包裹时,发顶传来轻叹,仙人轻笑。 “又去叨扰沐师侄了?” 他广袖轻扬,零嘴法器尽数归位,俯身将人抱起。 “东西交于为师为,若是想要什么,找为师帮你拿,或是自己拿,都可。” 怀中小人发间还沾着凝霓峰的梨花香,教他心头泛起莫名酸涩。 书里黏人的小徒儿,怎的到了他这儿,倒像只扑棱着离巢的雏鸟? 烛影在纱帐上投下涟漪,祝卿岚将人圈在臂弯时,嗅到小团子发间残留的霜雪梅香。怀中小人突然挣动,攥着他寝衣的指尖泛起月白。 “师尊...” 谢鸢睫毛在他胸口扫过蝶翼般的影,忽然盯着他,湿漉漉的眸子映着跳动的烛火。 “鸢儿七岁了。” 祝卿岚指尖凝着没来得及掐灭的安神香,看着小徒弟绷成玉雕的侧脸。 被褥间忽然探出手指,轻轻勾住他雪色袖缘。 “鸢儿想明日开始修行,还想自己住。” 祝卿岚怔怔望着那簇跳动的光。半月前还蜷在鹤氅里讨糖糕的奶团子,此刻像柄正在开刃的玉剑。 喉间滞涩尚未漫开,指尖已本能地揉上孩童发顶。 “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 “没有,是徒儿想护着师尊。”软糯声线撞碎满室寂静。 谢鸢忽然举起藕节似的手臂,腕间银铃铛碰出清越声响,惊得窗外偷听的仙鹤扑棱棱飞远。 掌心的触感比初见时长开些许,却仍不及他佩剑的剑柄粗。 这样的身量,如何握得住玄铁木剑? 他忽然想起前世自己的残剑,当年也是这般在月光下嗡鸣着想要出鞘。 他凝视徒儿泛着青影的眼睑,忽觉锦被下的小身板确实单薄了许多。 他终是应了,却在人熟睡后,罗帐垂落的刹那翻身而起。 烛芯"啪"地爆开灯花。 祝卿岚凝视蜷成虾米的团子,掌心悬在单薄脊背上空——三日前这孩子还攥着他衣袖入眠。 月光描摹着孩童轮廓,恍惚间与旧日重叠。当年裹着玄狐裘怎么都粘不够自己的孩童,如今竟主动挣开他怀抱。 案头手札被夜风掀动,停在“幼徒多眷恋”那页,墨迹未干洇开墨晕补充:然吾徒志在九霄。 更深露重,祝卿岚就着残烛细数徒弟呼吸。 每声吐息都像在丈量时光,他忽然惊觉怀中稚儿已不是能整日揣在怀里的小团子。 这认知比模糊的前世记忆中,对阵魔尊时刺入肺腑的冰锥更冷。偏生裹着徒弟那句“保护师尊”酿成的暖酒,在血脉里烧出细细密密的疼。 星辰月落人不眠,烛影摇曳到天明。 第4章 仙人泪 晨雾未散,竹影婆娑。 少年手腕轻转带起寒芒,枯黄竹叶被剑气绞成齑粉,纷纷扬扬落在青石板上。 簌簌落花中传来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叮——招式完成度92.3%,元婴初期修为适配度符合预期。宿主当前境界:入道八年零四个月,进阶速率高于本世界87.42%修士。] 少年剑尖微颤,玉色面庞浮起苦笑。 机械音仍在颅内回响。 [建议:维持现有修炼频率,预计二百三十一年后可达渡劫期。] 谢鸢收势时睫毛轻颤,任由竹影在素白道袍上斑驳。 “八年。”谢鸢并指拭过剑脊,倒影里少年眉眼如画,偏生眼角那颗朱砂痣平添三分妖冶,“师尊当年结婴用了多久?” 青瓷碗盏磕在石桌上的脆响截断数据流。 祝卿岚广袖垂落流云纹,细碎阳光攀上他雪色广袖,在衣袂流转间化作点点金箔,腰间玉珏相击的脆响惊起檐下白鹤。 千年冰蚕丝织就的云纹广袖沾着灶间烟火气,碗中酒酿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眉间寒霜。 谢鸢望着盏中沉浮的莹白圆子,指尖无意识抚过腰间束带。 自筑基辟谷后愈发清减的身形,偏生被师尊用灵食养出几分少年稚气。 若是再这般放纵下去,会变得痴肥吧?师尊会讨厌吗?应当是讨厌的吧? 甜羹霎时变了滋味。 “师尊...”少年刻意端出清冷声线,却在对上那双含笑的凤眸时泄了气。 垂眸瞥见对方指尖未愈的烫伤,未竟的推拒在舌尖转了三转,“后山新熟的朱果,明日徒儿给您做蜜饯可好?” “好。”白玉勺碰着碗沿叮咚作响,祝卿岚垂眸舀起颗圆子。 “昨日新收的月华露,配雪糯米,酒酿甜度正好。” 纤长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玉勺碰撞轻响,惊起林间宿鸟。 “徒儿?” 瓷勺已抵在唇边。 谢鸢仓皇后退一步,脸上泛起薄红,喉结上下滚动,丹田处似有团火在烧。 瓷勺相碰的脆响惊落竹梢露水,谢鸢指尖凝着剑气残留的凉意,却觉耳后烧得厉害。 他垂眸盯着碗中圆子,忽而想起幼时,师尊也是这样将桂花糖糕掰碎了喂他。 “师尊...”少年咬住下唇,剑穗流苏缠着玉佩穗子打了个结,“您教我的冰魄诀,第三式总是不够圆融。” 祝卿岚广袖拂过石案,腕间霜雪似的皮肤透出淡青脉络。他忽然倾身,白玉似的指尖点住少年眉心。 “剑气凝而不发,是心不静。” 竹叶簌簌落在师尊逶迤的雪色衣摆上,碎金般的晨光将他睫羽染成浅金,凝着霜雪的眉峰此刻却似春水初融。 他低头有些不敢看他,粉唇微抿,剑穗缠上师尊腰间玉佩。太近了,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少年慌乱的模样。 “师尊...也...也吃些。” 竹影忽乱,谢鸢慌乱间踩到他逶迤的衣摆。 “你知晓为师一向不喜甜食...当心烫。” 清冷梅香扑面而来,他本能地扶住石桌,却见那碗甜羹稳稳悬在半空,莹白圆子裹着月华露,映出师尊眼中促狭笑意。 他常年执剑的薄茧擦过少年手背,将碗递给他,莹润圆子跌回甜汤里溅起涟漪。 他慌忙用灵力裹住玉勺,却见祝卿岚已就着他的手俯身,发间冷香霎时盈满鼻尖。 谢鸢指尖发颤地看着朱红唇瓣含住玉勺。 酒酿沾在师尊唇角,被艳色舌尖轻轻卷去,这个动作让少年耳尖烧得通红,丹田里那团火突然窜上心口。 “酒酿比朱果蜜饯甜些。”祝卿岚直起身时广袖拂过石桌,忽然伸手捻去徒弟发间竹叶,冰凉指腹若有似无蹭过滚烫的耳垂:“鸢儿脸怎么这样红?” “罢了,徒儿长大了,知道羞了。” 祝卿岚轻笑,袖手落下,似是要抽身离开。 剑穗与玉佩纠缠着发出细碎清响,谢鸢突然攥住那片即将抽离的衣袖。云锦料子滑如春水,却被他用剑气勾住经纬,素白道袍与雪色广袖在晨风里缱绻难分。 “师尊...”少年将额头抵在对方肩头,发顶蹭过绣着流云纹的衣襟。他闻到甜羹里月华露的清冽,混着师尊身上千年寒玉的冷香,突然委屈得鼻尖发酸:“修炼...好累。” 尾音带着他自己都陌生的绵软,像是幼时被雷雨惊了梦,抱着枕头赤脚跑去敲师尊房门时的腔调。 后山朱果年年落红成泥,鹤羽扫过的青石阶长了又短,可师尊眼中温柔八年来从未变过分毫。 祝卿岚忽然低笑出声,震得靠在他肩头的少年耳膜酥麻。 修长手指插入谢鸢鸦羽般的发间,灵力作花簌簌落下,将两人交叠的衣袂吹成纷扬的蝶。 “当年为师结婴用了十二年。”他指尖凝出冰晶,在少年惊愕抬眸时点在他眼尾朱砂痣上,“鸢儿仅八年便有所成,实在辛苦。” 祝卿岚垂眸看着发旋,忽然捻起落在少年肩头的竹叶。叶片在掌心化作翡翠发簪,雕着展翅的鹤。 他指尖划过发簪注入灵力,惊得白鹤振翅欲飞,“听闻南渊有鲛绡现世,可抵百年苦修。鸢儿若是想要轻松些,为师为你去取,可好?” 耳边擦过竹叶,谢鸢抬头时眼尾朱砂痣艳得灼人。他未接发簪,反将师尊指尖按在颊边。 “不要。您说过,修行在己身,徒儿不要堆砌出来的修为。” 翡翠发簪在晨光中流转着冰魄灵力,白鹤振翅的虚影掠过谢鸢发红的眼尾。少年掌心已沁出薄汗,却将师尊玉雕般的手指攥得更紧。 祝卿岚眉梢微挑,回忆触及前世。 心中便起了逗弄的心思,发间垂落的银丝流苏扫过少年手背:“不要天材地宝,不要捷径秘法...” 他忽然俯身,鼻尖几乎碰到谢鸢发烫的耳垂,"那鸢儿想要什么?” 竹海骤然翻涌,剑气震落千层碎玉。 谢鸢猛地抬头,眼尾朱砂痣红得像要滴血,剑气在周身凝成漩涡。 “要护着师尊。” 冰棱碎裂声中,少年嗓音裹着初雪般的清冽:“杀坏人,而后护您千年万年,护到天地倾覆,五界归尘。” 悬在檐角的铜铃突然发出裂帛之音,祝卿岚广袖间霜雪骤起。 叹息散在相触的鼻息间,“为师早已半步登仙,何需...” “需要!”谢鸢突然握住祝卿岚的手腕,紧攥着。 “徒儿五岁开蒙,七岁筑基。”少年指尖燃起冰焰,眼神决绝,“十五岁结婴,不为证道。” 他抬眼时朱砂痣红得妖异,剑气震碎束发玉冠,“只愿在您身前,护您千年万年。” 祝卿岚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发怔。 前世魔将剜心时,自己的手也是这样颤吗? 记忆突然翻涌,血色月光里支离破碎的白衣,锁魂钉穿透的腕骨,还有......自己满是鲜血的胸口。 谢鸢怔然望着师尊眼底转瞬即逝的水光。那抹悲怆来得蹊跷,恍若深秋寒潭泛起的涟漪,还未看清便消散在泪里。 他本能地环住那人清瘦腰身,如同儿时每次噩梦惊醒时那样,将脸埋进带着冷香的衣襟。 “需要!”二字仍在耳畔震颤,祝卿岚忽然踉跄半步,腰间玉珏撞在石桌上发出裂帛之音。 他恍惚看见少年眼尾朱砂痣似锁魂钉刺入自己胸口,前世剜心之痛...又忆起那刻更锥心——谢鸢披着大红喜袍,剑锋正抵在他破碎的灵台,求他祝福他与别人喜结连理。 “师尊?“ 谢鸢慌乱松开攥紧的手腕,那截霜雪般的肌肤已泛起红痕。 他从未见过师尊这般失态,素来含笑的凤眸此刻似深秋寒潭,浮冰下暗涌着滔天巨浪。 祝卿岚广袖掩住颤抖的指尖,却掩不住骤然滑落的泪珠。泪水坠在翡翠发簪的白鹤羽翼上,竟凝作冰晶将鹤首染成朱红。 檐下铜铃无风自响,震得满地竹叶腾空而起,在暮色中化作万千染血的鹤影。 “莫看。” 微凉的掌心覆上谢鸢双眼,祝卿岚嗓音浸着破碎的颤音。 书中所说,他是为救世人而神魂俱灭的仙师。 可前世,分明是他最爱的徒儿与他人喜结连理,甚至,为求一份祝福剑影相向。 而他,仙魔大战后,根骨受损,竟不敌魔族将领,受刮骨剜心之苦,呕心沥血之痛,生死不知林。 无心之言道中了前世结局。 他可不就是被坏人剜心抛肺而死的么? 那些轮回百世都抹不去的画面在识海翻涌,魔将的骨刀剖开他灵脉时,天际正掠过双鹤齐飞的吉兆;锁魂钉穿透琵琶骨那日,合籍大典的鸾凤喜烛烧红了半片夜空。 谢鸢急急去掰那遮眼的手,却触到满指冰凉。 师尊的泪竟比寒潭水更刺骨,烫得他心口发疼。 “可是徒儿说错了什么?” 祝卿岚忽而轻笑,眼尾泪痕却如晨露未晞:“鸢儿无错,为师只是...想起些旧事。” 零散记忆如碎瓷扎进神魂——血月当空时剜心的寒刃,少年与道侣转身时飞红的嫁衣,还有自己支离破碎的魂魄久久不散,只为等一句“护您千年万年”的诺言。 “莫慌。” 他握住少年颤抖的指尖,前世剜心时未落的泪,此刻竟如春潮决堤。 “是鸢儿说得太好,好得...像场迟了千年的梦。” 谢鸢慌乱扯着袖口去拭那不断滚落的珠泪。 他从未见过师尊这般情态,素日里如冰似雪的仙人此刻在他怀中轻颤,仿佛稍用力就会化作朝露消散。 “徒儿不说了,再不说了。” 少年将人拥得更紧,朱砂痣几乎要沁出血来。 檐下铜铃骤响,惊起白鹤掠过两人纠缠的发梢。 团子似的蜷在祝卿岚怀里,无声叹息,他早知晓自家师尊到底有多难哄,可未免也太难哄了些。 或许应多黏着师尊,想他多笑笑。 如此想念,谢鸢眯了眯眼,经脉温润,疲倦尽褪去,困意席卷而来,就这般窝在他怀里睡了。 他大抵是不知祝卿岚下了多大本钱,竟以自身元灵来温养他的经脉,铺平他此后进阶之路。 暮色渐浓,祝卿岚将熟睡的少年拢在怀中。月华如练,照见他苍白脸色——禁术正在蚕食他。 怀里的温暖真实得让人心颤,他低头轻吻少年发旋,任由反噬的剧痛在经脉中肆虐。 说他妄想也好,说他迷途不返也罢。无论何时,无论要受多少遍挖骨之痛,剜心之苦。 无论徒儿日后是否欺师犯上,是否始乱终弃,只要他在一时,他的徒儿,他总是要惯着的。 他或许从前世便有了这私心。 无妨,他想,至少这一世,他的鸢儿不必在正邪之间挣扎,他也不会为天下苍生负他。 月色浸染飞檐,银辉在琉璃瓦上流淌成河,八盏琉璃灯在夜风中摇曳,将议事厅内众人的影子拖得老长。 息幽峰主阮莜素手按弦,琵琶幽咽声里掺着叹息:“都说月下看弟子,越看越伤心。谢鸢那孩子怎就那般争气?根骨奇绝又勤勉,祝师兄那般教导倒衬得我们不会教徒弟了。” “师姐此言差矣,我倒觉着自家崽子们省心。” 玄衣男子斜倚于桌旁,腰间墨玉随着动作轻晃,“虽无惊世之才,总归能把峰内庶务打理周全。谭师妹说是也不是?” 尾音上扬,分明是存心撩火。 谭青指尖重重叩在乌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沐昭陵!你还敢跟我提这些?!沐蕉那丫头如今满峰乱点鸳鸯谱,倒不如当初由着她逃课!” 黑衣男子斜倚凭栏,漫不经心捻着腰间玉珏穗子。 “谭师妹这话可不公道,上月她不还为你寻了条鲛绡纱?” 他忽地倾身向前,青玉冠上垂落的乌丝抹额扫过案上琉璃灯,“要我说,这保媒拉纤的本事,倒比剑诀更合你们凝霓峰的气韵。” “你!” 她盯着对面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眼底似有雷云翻涌。 “沐蕉前日将人族太子诱哄来修道求仙,遣不走倒也罢。近日竟将幽族公主哄骗来,幽族战书此刻还压在我案头!” “这不挺好?”被唤作沐昭陵的男子挑眉,指尖绕着腰间流苏打转,“几年前仙门大比你峰弟子上官钰论剑榜首,如今沐蕉处处牵红线。凝霓峰倒也算得上谈情说剑两不误嘛。” “闭嘴!” 谭青气得发间步摇乱颤,“现在外门弟子见人就问''道友可想结个善缘'',藏书阁里飘的都是桃花笺。再这般下去,凝霓峰迟早改名叫姻缘阁!” 沐昭陵挑眉正要开口,首座忽然传来杯盏轻叩声。 白玉盏底与青石相触的脆响,让满室剑拔弩张霎时凝滞。 沈蜚广袖垂落如流云,修长指节仍搭在盏沿,笑意却比檐角冰棱更清冷。 “三日前,人皇呈来的拜帖,诸位想必都看过了,人皇以三洲灵石矿脉为契。” 他指尖轻点案上玉简,鎏金符文次第亮起。 “要送来的,便是一对主家嫡亲子嗣,根骨堪称百年难遇...” “哼,你少来那笑眯眯的一套,跟自家人还要玩心眼子,活该当初...” 满室烛火无风自动,映得掌门面上光影明灭。他唇角仍噙着笑,眼尾却凝着霜色。 白玉盏底轻叩石案,主座青年抬眸时似有霜雪掠过。鸦青广袖垂落如云,分明是少年形貌,却让满室骤然噤声。 “谭师妹。” 沈蜚眼眸微眯指尖抚过盏沿冰纹。 “若当真厌弃,当初便该学祝师弟直接回绝。” 谭青忽而想到他的脾性,硬生生止住怒火,重新落座。 “诸位。”沈蜚忽又弯起眉眼,春水般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前些年争着要收亲传的劲头呢?” 沈蜚眸子里闪着促狭的光,目光扫过七张神色各异的面孔,最后凝视着谭青。 “啪”地一声,沐昭陵忽然将白玉茶盏往案上一磕。 他斜倚着紫檀椅背,玄色云纹广袖滑落,露出腕间缠着红绳的裂纹玉镯。 “我那逍遥峰日日降妖除魔,上月刚折了七个内门弟子。要我带孩子?还有师兄就别提凝霓峰了吧?凝霓峰庙小,容不下真龙雏凤...沈师兄还是别太为难人...” 言闭,沐昭陵起身,一挑眉,谭青便知晓他到底想做什么,随即拂袖起身。 九鸾朝凤钗上的明珠撞碎满地月光,她立在门槛处冷笑。 “掌门师兄若是闲来无事,不妨亲自教导。师妹相信,以师兄的品性,必然能教出个惊绝旷世之才。” 余下几位峰主对视间,借口已如落英纷至。 有说灵兽峰焰鸟即将产子的,有言藏书阁古籍亟待修补的,更有人掐着时辰说摘星阁子时该降灵雨了。 不过半盏茶功夫,殿内便只剩鎏金鹤嘴炉吞吐着寂寞青烟。 沈蜚垂眸望着茶汤中沉浮的月影,忽听檐角铜铃急颤。 再抬眼时,案前已空余七盏凉透的灵茶。 他指尖微颤,几点茶渍在雪色衣袖绽开红梅。 他望着孤悬的玉兔,忽然低笑出声。 十几年前那场血色黄昏里,师兄被封入无垠崖前攥着他衣襟说的“遵道寻和”,原来比想象中更要磨人。 “师兄,你当年说''因果如环,天意难违'',叫我顺应天命...” “我只是深知‘天命如枷’,这轮回棋局,终究要有人来做执子之人。” 低语被夜风揉碎在九重玉阶之下,唯有镇山玉磬在子夜时分荡开苍凉余韵。 第5章 青幽剑 晨光融了檐角残雪,祝卿岚将搭在谢鸢腕间的薄衾掖紧,指尖残留着输送灵力的微光。 望着少年蜷在软枕里的睡颜,沉睡的侧颜映着雪色,连睫羽垂落的弧度都透着他亲手养出的温驯,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灶间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窗棂,祝卿岚将桂花糖细细洒在羹上,袖口沾着霜花的褶皱随动作簌簌落进晨雾。 昨夜灵力耗损过甚,此刻连指节都泛着冷玉般的苍白,偏生唇角噙着笑,将蒸笼里温着的桂花糯糕又往炭盆旁挪了半寸。 “师尊...” 苍白指节捏着瓷勺的手顿了顿。 昨日温养经脉时,那人蜷在软枕里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睫羽投下的阴影都浸着乖顺,偏生梦里还要固执地呓语“师尊莫哭”。 谢鸢披着松松垮垮的雪貂氅衣立在门边,少年人鸦青长发未束,被晨风撩起几缕缠在雕花门框上,倒像是画中走出来的精怪。 听见身后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他不必回头也能描摹出那人晨起时微乱的鬓发,像只循着甜香跌进陷阱的小兽。 原是谢鸢醒来无人,循着甜香推开雕花木门,正撞见祝卿岚挽着霜色广袖在准备早膳。 晨晖穿过祝卿岚银色垂落的发丝,在案板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去净面。”祝卿岚将青瓷碗搁在桌上,撞出清泠一声响,“剑冢寒气重,你得吃饱些...” 谢鸢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指尖无意识绞着袖口,喉间那声轻唤在舌尖打了个转,唇瓣翕动几次终是咽下喉间话语。 许是看出来什么,祝卿岚面前青瓷碗转出细碎流光,温润话语传入耳畔。 “可是要为师为你馆发?” “...嗯” 许是羞怯,“嗯”字细若蚊声。 …… 铜镜里映出祝卿岚正为他绾发的侧影,玉簪在霜发间流转温润的光。 他低头将青盐擦在柳枝上,薄荷清气混着师尊袖间冷香在晨光里浮沉。 竹席沁着晨露的凉,他并膝端坐时,祝卿岚广袖已拂落在他肩头。檀木梳齿游走发间的酥麻,让他忍不住将脸往那截月白云纱上贴了贴,待惊觉这般稚气举动,耳尖倏地漫上薄红。 “多大的人了...”祝卿岚的轻叹裹着笑,尾音却转作更绵长的纵容。 谢鸢望着铜镜里春水般的眼波,忽然明白自己为何总爱往这泓温柔里坠。 那里面永远泊着个可以肆意打滚的孩童,鬓角簪花也不怕被笑话。 待到梳洗完毕落座时,玄色广袖下探出的指尖无意识蜷起,在木案几上划出半道月牙痕。 谢鸢咬着玉箸,目光掠过师尊袖口未化的霜花。 晨晖给那截瓷白的脖颈镀了层金边,却照不透垂落的睫眸,忆起昨夜洇湿他掌心的温热,师尊眼尾淡红。 “昨日...是徒儿让师尊伤心了么?” 青瓷碗底与木桌相触的脆响惊散了晨雾。祝卿岚望着少年初现棱角的下颌线,喉间突然泛起桂花糖过分的甜腻。 再过三年,这双眼该映着谁的倒影?这双手又会为谁拭泪? “只是些陈年旧事。”他指尖抚过少年发顶,将最后半块糯糕塞进那总爱追根究底的唇间,“不必深究,倒是徒儿今日该去剑冢取回本命剑了...” 未尽的话语被晨风卷向远山,谢鸢咽下满口甜香,悄悄把氅衣往师尊单薄的肩头又拢紧三分。 剑冢入口罡风猎猎,九位长老玄色衣袍在风中翻卷如墨云。 亲传弟子们分立两侧,目光如利剑般穿透薄雾刺来。 霜色广袖垂落时,祝卿岚的指尖在少年腕间不着痕迹地顿了顿。 剑冢罡风卷着碎雪掠过玉阶,他望着谢鸢尚显单薄的肩线,喉间那缕桂花糖的甜忽然化作细针刺痛。 “若寒...” “师尊莫要担心,徒儿去去就回。” 少年忽地展颜一笑,他踏着晨露未晞的青砖前行,玄色氅衣翻涌如墨浪,所过之处罡风竟自发裂开一道月白通路。 九位长老的袖袍无风自动,铜铃阵眼忽明忽暗。 祝卿岚拢在袖中的手倏地收紧。 “徒儿...” “嗯?师尊有何嘱咐?” 谢鸢在剑冢碑前驻足,回头望他,似是不解。 祝卿岚沉寂了好一会儿,轻声开口。 他不知自己为何紧张,或因前世徒儿寻本命剑时受伤,那时他冷面心软,没说一句哄人的话,有些后悔。 “...小心些...别受伤了...” “嗯,徒儿定当不负师尊所望。” 谢鸢垂眸,眉眼含笑,躬身应诺,青玉发冠垂下的流苏扫过耳际,像极了师尊院中那株总被山雀惊扰的垂丝海棠。 谢鸢在长老们灼灼目光中踏入剑冢,青玉腰带上的流苏被罡风吹得凌乱。 识海中沉寂多日的系统突然发出刺目红光,他脚步微滞,衣袖下的指尖骤然收紧。 [警告!时空乱流导致剧情节点提前,强制开启隐藏任务——] [请尽快获取青幽剑,当前青幽剑缺失剑灵,宿主需完成后期剑体淬炼,方为完成任务。] [我找到那破剑还要修?剑灵都没了,它上一任主人是鬼修?] 谢鸢听说自己还要修剑,不由的嘴角一抽,吐槽着。 [是的,在《虐情》番外中提及青幽剑的来历...] [那本破小说怎么还有番外?我穿越前不是已经更新完了吗?] 谢鸢似乎发现前方有个巨大的“坑”在等着自己,有些头痛。 [有,等宿主完成中期任务,将作为奖励发放。] [宿主此任务若失败将导致魂体契合度下降至临界值,后果未知] [不是说好新手保护期吗!这么大个地方,我怎么找!?] 谢鸢险些捏碎手中入冢玉珏。剑冢深处传来万剑齐鸣,似在嘲弄他的失态。 [系统会提供导航,供宿主使用。] 剑冢阴风裹挟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谢鸢寻了处青岩盘膝而坐。阖目凝神间,周身剑气如游鱼般环绕,却在触及他魂体时骤然退散,像是畏惧着什么。 那些剑鸣忽高忽低,环绕身侧,像是上古英魂在耳畔絮语,却始终辨不出青幽剑特有的颤音。 谢鸢飘在半空,微微眯眼,下方打坐的肉身眉间凝着霜色,衣袂在罡风中纹丝不动。 他魂魄已离体三寸,半透明的指尖穿过岩壁时泛起涟漪。远处山巅忽有鬼啸破空,腕间玉镯应声碎裂。 [检测到宿主元婴离体,宿主魂体特殊 开启灵体状态。] [系统辅助功能开启,定位青幽剑,请沿东北方煞气前行剩余时间:两刻钟。] 半透明的魂体掠过嶙峋剑峰,所过之处怨气凝结成黑雾。 当他在青红寒潭前驻足时,潭底骤然翻滚黑色巨浪,潭水倒卷成漩涡,露出青幽剑。 剑身布满蛛网状裂痕,墨色怨气正从裂缝中汩汩涌出。 谢鸢伸手欲拔,整座剑冢突然地动山摇,潭底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这剧情倒是会挑。”少年嗤笑着握住剑柄,掌心顿时腾起青烟,“没了青幽剑灵的佩剑,果然邪性得很。” [警告!检测到鬼气外泄!] [建议宿主吟诵《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这时候念度人经?你不如直接超度我!” [危险!危险!检测到宿主拥有半魔族血统,系统测算最优级,传输法术中...传输成功。] 谢鸢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残剑饮了精血竟开始自我修复。当最后道裂痕弥合时,腕间突兀浮现青色咒印,宛如毒蛇缠绕。 谢鸢魂体归位刹那,怀中残剑化作流光没入丹田。他垂眸盯着腕间咒印,突然低笑出声。 “以身为鞘,饲灵养剑...系统,你给我的剧本还真有意思。” [宿主身为炮灰,既入魔是必然结果,过程并不重要。] 罡风卷走未尽的话语,没人看见少年眼底转瞬即逝的血色。 秘境外悬空阁楼内,洞悉镜泛起涟漪般的光晕。各峰长老法袍上的暗纹在镜光中流转,青玉案几上的灵茶早已凉透,却无人顾得上啜饮。 沐昭陵玄色衣襟半敞着,檀木发簪歪斜插在松散的发髻间,整个人像没骨头的青藤般攀在谭青肩头,全然不顾她烦躁模样,开口挑逗。 “谢师侄不愧是我们看大的天才,本以为选剑只是走个过场,不曾想,本命剑居然是那把许久都没人用的青幽剑。” 他指尖勾住谭青腰间霜华剑穗,“当年上官师侄取惊鸿剑时,铜铃灯不过亮了五盏——” 谭青手指咔咔作响,抬脚就踹。 “你徒弟才不行呢!” 鞋尖擦着月白袍角掠过,沐昭陵早闪到三步开外,倚着老槐树冲她挤眼睛:“恼什么呀谭师妹,这不是怕你没有提前给上官师侄做心理建设么?” 他随手揪了片叶子叼着,树影斑驳间漏出半张促狭笑脸。 “不过说真的,等青幽剑认主的消息传出去,判审殿的那群老古董怕是要连夜翻《仙器撰稿图》——你猜他们会不会把谢师侄排到上官师侄前头?” 谭青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终于明白师父临终前为何特意叮嘱:遇到姓沐的绕道走,绕不过就装聋。 青幽剑归鞘的刹那,谢鸢腕间流转的剑芒映得沈蜚眼底泛青。 他望着那道宿命般的幽光没入剑鞘,唇畔浮起三分无奈笑意,他转身时玄色鹤氅扫过青砖,刻意绕开议论纷纷的人群。 镜面泛着泠泠清辉,映出祝卿岚比月色更冷的侧脸。 琉璃灯盏在壁上投下憧憧暗影,祝卿岚独坐后厅中。 前厅的喧闹声穿过三重垂花门传来,他执棋的手指微微一顿,玉髓棋子叩在星纹枰上发出清响,又接连将几位峰主的寒暄化作黑白子间的残局。 “祝师弟可愿再添亲传?”沈蜚袖中沉香袅袅漫开,他笑着将两个孩童从身后引出,玉铃铛在他们腕间叮咚作响,"人皇送来的孩子,由你教导,我才最为放心。” 祝卿岚广袖无风自动,洞悉镜中浮现谢鸢蹙眉入定的身影。 他修长指尖划过镜面水纹,惊碎一池倒影:“沈师兄知晓我的答案。” “祝师弟总爱这般拒人千里。若以圣少主之位换呢?”沈蜚突然逼近半步,紫檀折扇抵住洞悉镜边缘,“青云峰后山三成灵植任取,藏书阁顶层为你徒儿常开...我都开出这种条件了,祝师弟还要拒绝我吗?” 祝卿岚的指尖在腰间玉佩上反复摩挲,寒霜顺着经络攀附腕骨。 这玉佩是前年谢鸢为他独刻的一份,这些年他从未离身。 他拿不准鸢儿是否因此会如那书中所说一箭穿心而死...他更拿不准鸢儿是否会吃醋难过。 可他没有最完美的选择,他的徒儿如今对修炼的追求实在是太过,他总是会忧虑徒儿是否会因为着急修炼而出岔子。 若是有丹药和药草加持,想来必定有助于他,若是再被立为圣少主,便算得上是钦定的掌门传人,这对他百利无一害。 无论公私,祝卿岚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想,倘若自己再有能力些,必不会如此,可总是事与愿违。 剑冢罡风卷起祝卿岚的玄色广袖,他半阖的眼睫在苍白面容投下青灰暗影,喉间溢出的叹息湮没在金石相击的剑鸣声中。 “沈师兄深谋远虑。若应承之事尽数践行,便依师兄所言。”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沈蜚忽然倾身凑近,惊得女童把整张脸埋进袍角:“只是望师弟谨记,要多教导弟子以宗门为重,仅此而已。” 山风骤紧,祝卿岚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鸦影。 当他抬头时,沈蜚早已化作赤色流光消失在天际,唯有悬在断崖边的冰锥仍在嗡鸣,震碎了三片飘落的枯叶。 女童踉跄着攥住祝卿岚的衣袂,指尖绞出青白。 祝卿岚垂眸望着她发顶歪斜的发髻,点在眉心上的手指蓦地蜷起。 若是鸢儿,此刻早该攀着他的腰封咯咯笑着讨糖吃。 若是鸢儿,此刻早钻进他怀里攥着一缕头发,睡得香甜,而这个孩子连呼吸都放得轻浅。 最终他只是将掌心覆在女童颤抖的肩头,为她驱散寒气。 他的尾指被冰凉的小手攥住——像是握住一截将熄未熄的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