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逃跑技能一流》 第1章 中奖 “恭喜你啊,你中奖了!” 莘时不可置信地停下手,拿起手中快要刮完的彩票,双手高举着反复确认数字。 微微眯眼,瞪大眼睛,微微眯眼,瞪大眼睛…… 看清中奖号码后,强烈的激动情绪席卷了她。她感到肾上腺素飙升,同时心脏砰砰跳动,呼吸加快,手指开始微微颤抖。手上薄薄的彩票跟着抖来抖去,几乎看不清中奖数字。 她咽了口唾沫,哑着嗓子复读上面的内容:“五百,五百……” “恭喜你啊,竟然一刮就刮中五百万,姑娘你今天运气也太好了!简直鸿运当头,如有神助,福星在世啊!” 彩票店亲眼见证她中奖的店员用夸张的语气和极尽溢美之词在旁边鼓掌捧场。 而莘时终于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内心感慨万千。 看来她也不是彻底的倒霉蛋嘛。人嘛,哪能一直倒霉下去呢,这不就时来运转了。 还记得上上个月夜里抬头看星星被玻璃渣扎了眼,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出院后看不清路被小电驴撞了摔伤了腿,又在医院躺了一周。好不容易回家躺躺,走路不利索被小区流浪猫飞速蹿过踹了一脚,脑袋磕出轻微脑震荡,如愿在家里又躺了下去。 这些倒霉过往,都在眼前这金灿灿的中奖号中消散成一缕云烟。 眼珠子、右腿和脑壳还在隐隐幻痛的莘时想。 放下彩票,她拿起钥匙继续把没刮完的地方刮完。 “搞定。”她吹了吹上面的碎屑,拿起彩票抖了抖,无意中一瞥彩票上的中奖数字,突然睁大眼睛。 “五百,五百……”微乎其微的嗓音在颤抖。 店员笑了,摆摆手,无奈说道:“五百万嘛,您都重复过好几遍了,您是本店今日当之无愧的幸运星啊。” “五百块!五百块啊!”莘时崩溃地大喊。 “?”店员凑近一看,“哦哟,天哪!怎么少了这么多零?” 莘时转头和店员面面相觑。 她看着店员尴尬地嘴角两颗痣随着面皮抖来抖去,于是发问:“你刚刚也看到了吗?” 店员停止抖动。“什么?” “五百万。” “好像,好像看到了。” 店员疑惑地挠头,嘴里嘟喃着:“怎么会是五百块呢,奇怪。” 莘时紧紧盯着彩票上两个零,确信刚刚自己没看错。五后面多这么多零她怎么会看错! 但彩票她一直拿在手里,应该不会被人调换。除非……这个店有问题。 莘时左手捏紧彩票,起身转到前台柜子后面,挤开店员,蹲下看着这张柜子底下,右手伸长摸索着柜子里面。 左看右看,上摸下摸…… 啥也没有。没有机关,没有按钮,连个杂物都没有,跟崭新的一样。 “你在找什么?” 莘时回头看到店员的脸。他正蹲在她旁边,发出疑惑的问询,眼睛里是真诚的坦然一片。 眼睛忽然刺痛,莘时单手捂眼起身,随意道:“没事,我掉了一元钢镚,我找找。” “这年头还有人带零钱?”店员小声嘀咕,随后好奇,“找到了吗?要不我帮你找。” “不用。”莘时感觉眼睛好点了,放下手随意在地上一摸,指尖一转便出现了圆圆的一块钱钢镚,起身示意他。“找到了。” 她把手里的彩票拍在前台桌子上,说道:“五百就五百吧,麻烦兑换一下。” 有总比没有好,能吃饱喝足地度过一个月呢,她“乐观”地想。 店员听后拿走彩票,又伸手在柜子最里面掏了掏,三分钟后掏出几张红钞票递给她,笑着道:“刚好五百。” 莘时眯了眯眼。明明刚才她查看过这个柜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从哪来的现金?难道她看遗漏了? 她接过钞票点了点,熟练地用手指一张张摩挲过票面,确定是真的后揣进自己口袋,礼貌地点头告别。“那我先走了。” 店员露出满是善意的微笑,服务满分地回答:“欢迎下次光临本店哦!” 她回以微笑,慢慢走出这家店。 假笑的莘时一出店门立刻闪身到角落,在店员的视野盲区偷偷扒着墙角观察。 要她相信她刚刚中了五百万是错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障眼法!这个店员一定有古怪!说不定是会点魔术或者用了什么黑科技,把她的五百万变没了!不然一个彩票店的人,看见顾客中百万大奖竟然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而不是想把它据为己有,这不现实。等她出门了,他肯定会插腰猖狂大笑,再拿她的五百万自己偷偷去兑奖。 莘时瞪大眼睛等着店员露出马脚。 一直等啊等,等到日头渐渐西斜,残红的霞光映在她的身上,照出一张生无可恋的脸和身后佝偻颓丧的影子。 影子咯吱咯吱缓慢地直起身,从墙角出来,一步一顿踉跄地往回走,还有隐隐约约且幽幽的声音传来。 “怎么会,怎么会……” 彩票店这个人怎么可以一直站那不动,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没有变过! 莘时等了一天,他不吃饭、不休息,连厕所都没有上过! “难道说……他是个披着人皮的仿真机器人?科技已经进步到这种地步了吗……”她怀疑人生。 怀疑人生的莘时拖着老腿回家躺在床上,安详地阖上微痛的双眼,在心里默念。 一定是太累了最近,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念着念着就变成了五百万五百万五百万五百万……成功把自己哄睡着。 等一觉睡醒,天已经黑透,远处云层间有隐隐的亮色在翻滚、纠缠。 莘时醒来第一件事,先摸摸裤兜里的五百块在不在,接着拿出来点了点,再安心地下床。 “咕~”是肚子在学鸟叫。 她拍拍肚子,换鞋决定出门买晚饭。 下楼一看天色,漆黑的夜空被忽如其来的闪电劈裂,留下细碎裂痕和满目亮堂。底下渺小的人类被其震慑,匆匆忙忙地收拾赶路,逃离躲避这自然的威势。 莘时觉得这天忽闪忽闪的对她眼睛不好,于是微眯着眼随大流加快脚步。 两手空空地进了便利店,出来两只手满满当当抓着四根烤肠。 正当她蹲在门口准备啃一口烤肠填填肚子时,天上积蓄已久的雨开始下了。 “不行不行,得早点回去。”莘时起身撑开外套,把烤肠护在怀里,冒着雨冲刺。 落在脸上轻轻柔柔的雨不知何时变成迅猛的“雨巴掌”,打得脸生疼。 雨“哐啷哐啷”地下,卷起的风无孔不入地携着雨钻进人的外衣,紧贴人的皮肤,留下濡湿的痕迹。 溅起的雨点蹦跳得很高,模糊了路面。莘时有点看不清路。 城市的排水系统开始工作。路上蓄积的水流急匆匆地冲进下水沟,带起一阵小小的漩涡。 意外来得总是如此快。 只听几声“哐当!” “砰啪!” “啊啊啊!” “咕咚。” 莘时一脚滑进了下水井里。 “吧嗒。”四根烤肠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随着水流飘来飘去。 渐渐的,雨小了。 一个人撑着伞从店里出来,小心避开滚得脏兮兮的烤肠,弯腰探头看了看,疑惑地低喃:“是不是搞错了?” 原地思考了会儿,这人还是直起身走了。 “算了,听天由命吧,万一对了呢。” 过了很久,云层缓缓散去。月光映着湿漉漉的地面,照着那口黑漆漆的下水井越发幽深,里头悄然寂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 “呕。” 鼻腔里充满难以描述的味道,莘时被熏醒了。 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意料中阴暗污浊的下水道,而是碧蓝无云的天空。近处三两只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鼻间还能隐约嗅闻到青草混着泥土的气息,耳边有稀里哗啦的小小水流声。 等等。 她猛地坐起,欻一下转头。 就看到一条小黄狗正背对着大树抬起后腿,它黑豆似的眼睛放松地微眯。 “你在尿尿?!” 莘时发出不敢置信的高呼。 她刚刚竟然就躺在大树底下,脑袋旁边不远处就是小狗撒尿的地盘。醒来闻到的不是下水道的味道,是它标记领地的味道。 小黄狗撒完抖了抖腿,满意地回头嗅了嗅它的标记,接着昂首阔步地离开了树下。 莘时:“……”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到的草叶,转头看了一圈四周,吐槽:“什么鬼地方?” 她喝醉被扔草丛里了?不对,她不是被冲进排水沟了吗? 随意地双手插兜,她立在原地回想这一天的记忆,手指无意识动了动。 等等。 她哆哆嗦嗦地把手拿出来,两手撑开裤兜,弯着腰瞪大眼睛往里面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扒拉了身上仅有的两个裤兜,什么也没有看见。 “我的四百八十四块呢?” 莘时崩溃了,绝望了,决定自尽了。 四根烤肠没留住,连剩下的四百八十四块钱也没留住。这哪是中奖?这是演她啊! 她两眼一翻就要去逝,耳边突然传来的说话声唤回了她的魂。 “恭喜你啊,你中大奖啦!” 嗯?好耳熟的字眼。 莘时仔细辨认声音来源,却感觉不到方向。那声音仿佛在脑海中炸响,令人猝不及防。她微微皱眉,开始盲猜。 “系统?” “猜对啦!好聪明哦。你的奖励是——一张游戏入场券!” 游戏? 莘时抬头仰望天空,看着再真实不过的太阳,收回视线再看远处低矮的民居和广袤的田野。“你是说……这里?” “没错!欢迎进入游戏世界,本游戏名为【初象】,活到最后即可通关。是不是很简单?” “……”听起来像斗兽场,这是要杀人吗?这游戏健康么…… 莘时举手提问:“没活成怎么办?” “那就死喽。” 说得好轻描淡写,合着死的不是你这个徒有声音的东西呗,她腹诽。 正当系统以为她会乖乖听话或者气得骂统时,这人躺下了。 “?” 莘时安详地阖上双眼,面带微笑轻轻道:“那就死吧。” 第2章 大丰村 “……” 系统沉默了十秒,只憋出三个字。 “为什么?” 地上的人礼貌地回答:“你没来之前我就想死来着,被你打断了,没关系。” 系统:“……”它道歉了么? 系统崩溃,开始叽里呱啦乱嚎。 闭着眼睛却竖着耳朵的莘时模模糊糊听见几个字,什么“错了错了”“搞错了”,再细听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过了五六分钟,系统沉稳归来。 “你有愿望吗?只要你成功通关所有关卡,我们就能满足你一个愿望。” 说完用充满诱惑力的声音补充一句,“什么都可以哦~” 好大好难啃的饼。 看她不说话只睁开了眼,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系统讪讪地笑,放轻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她。 “那你还死吗?暂时不死的话,我们就进入下一步了。” 莘时出走的脑子溜达回家了,她好奇:“下一步是什么?发布任务?送新人礼包?” “当当当当!是抽奖!请抽取你的阵营牌!” 话音刚落,她的眼前忽然出现四张悬浮的银色卡片,卡片背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这什么字?刀人?” 系统嘶哑大喊:“是初象!游戏名字啊!还有,你绕到后面干嘛?你以为是扑克牌吗,卡牌正面你看不见的啊!” 正绕一圈到卡牌后面想看看有没有BUG的莘时挠挠脸。 “我就想溜达溜达,别吵,我在思考选哪张。” 说完随便点了下第三张卡牌,“就这张吧。” 手指点的这张卡牌瞬间翻转过来露出正面,上面用同样的字体写了一个字。 破。 “哇哦,你抽中了阵营牌【破】,恭喜你成为7951组的组长!你还有三位组员哦,有两位来自【攻】阵营,其余一位来自【守】阵营哦!” 话落她眼前剩下的三张牌同时翻转,其中两张写着“攻”字,另一张写着“守”字。四张卡牌右下角不知何时标上了名字。 攻:俞蒙、海希娅 守:闻钰声 破:莘时 她:“……”好莫名其妙,这三个人是哪来的,这不是个单打独斗的决斗类游戏吗?她莫名其妙当组长,她配吗? “好了,游戏就介绍到这里,系统就要下线喽。亲爱的天之骄子们,请尽力逃出生天吧!拜拜!” “歪歪?”她呼唤了几声,脑子里都不再有回应,看来系统是真的下线了。没有攻略,没有任务,没有背包,如此粗制滥造的游戏,到底是谁在玩儿啊! 从地上默默爬起来,长叹一声,她现在就是一脚滑进煤堆里,倒霉到头了。 “所以……”她环视四周,“这到底是哪里?” - “这儿是大丰村呐,小姑娘,你外地来的伐?” 发丝泛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婆婆笑着回答她的问题。 莘时看着她瘦小的肩膀背着有半人高的背篓,粗糙的麻绳将衣服勒得发紧,于是没正面回答,只是扶着背篓笑道:“我帮您背吧。” 说着接过背篓放到自己肩膀上,下一秒挺直的脊梁微弯。 “没事伐,小姑娘。”老婆婆关切地弯腰看她。 莘时摇摇头,默默憋气把背挺直了,接着偷偷呼出一口气。 “没事,走吧,您去哪儿?” “就前面拐弯那个米面铺子里头。” …… 十几分钟后,斑驳的木板门外、不平整的石阶上莘时一屁股坐下擦了擦汗,听着里头两位老人在交谈。 米面铺子的老板,一头短短的白发、穿着花衬衫的老婆婆用自以为很小声的音量,对着老姐妹的耳朵喊:“罗秋!这人外地来的伐?没见过哩!” 叫罗秋的阿婆也朝着她耳朵喊:“你声音太大啦!她听得见哩!” 莘时:“……” 外地人咋啦,这游戏不会还排外吧? 里头的两姐妹聊了很久,她趁这个时间在村子里转了一圈。 目之所及是空荡荡的小道和两侧低矮陈旧的民居。 一棵古树伫立在村头,深长的枝桠几乎盖住了一排楼房,在烈日下撑起一片阴凉。树荫下几张石凳,坐着三三两两摇着蒲扇的老人。一条小溪从中间穿过村落,里头几尾不同花色的锦鲤藏在柳树的倒影中乘凉。 除了有些安静的空旷外,一切都是如此恬静祥和,看不出一点如系统所说需要“逃出生天”的地方。 而且这游戏环境有些过于真实了,她摸着白墙上胡乱的儿童涂鸦心想。 …… 村子里来了个外人。 不出一个下午,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村庄的每个角落。 几乎每个村民都过来看了看她这副新鲜面孔,连村里的狗都来了。 看着这眼熟的黄皮豆豆眼,莘时抬眉:“是你啊,不讲文明的小狗。” 小黄狗甩了甩尾巴,围着她转了圈,时不时嗅一嗅,像是也在认新人。 蓄着白胡子的大爷打量她几眼,问旁边的短发老婆婆:“秀兰,这年轻人打哪来的?咋出现在我们村儿?” 穿着花衬衫的老婆婆边比划边喊:“罗秋在东边地里碰着的,外地来的,不知道咋找过来的哩!” 接着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本来就带点方言的口音,这下叽里呱啦的她是完全听不出来了。 穿着老头衫的爷爷佝着背听不清对面的人说什么,慢吞吞地反复说:“啊?大点声。” 刚从地里回来扛着锄头的老爷爷嗓门嘹亮地喊:“说你听不见!”扎着麻花辫的奶奶拉着腿脚不便的老姐妹坐着说悄悄话。一个小孩坐在光着膀子的大爷肩头上揪着爷爷的头发笑着。还有许多村民三两成堆笑呵呵地话家常。 很热闹的景象,莘时一个一个看过去,低眉思索,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过了会儿被唤作罗秋的老婆婆走出来,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小姑娘,今晚没地儿住吧?来阿婆家住,阿婆家里没人。” 于是莘时乖乖地背上背篓,随罗婆婆走了。 - 从肩上卸下背篓,莘时深呼一口气,拽起袖子抹了把脸。 罗婆婆倒了碗水给她,笑着道:“辛苦了吧,快坐下歇一歇。” 莘时接过水坐在木凳上,看着阿婆弯腰把背篓上面的布掀开,把里面的冬瓜、南瓜、黄瓜、丝瓜、蒲瓜等蔬菜瓜果一一取出来放桌上。 四方的桌子上渐渐堆成一座小山。 莘时的表情:(⊙?⊙) 路上沉得她还以为背了块石磨盘,原来是瓜。 “晚上想吃什么?阿婆现在给你做。” “什么都行,我帮您吧。” 她抱着瓜亦步亦趋跟着阿婆进了小小的厨房。 在她正用力给瓜削皮时,阿婆洗着菜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莘时,叫我小时就行。” “好好好,小时。” 阿婆问,她答,一来一回间过去了半小时。 她状似无意地提起:“阿婆,村里的人就刚刚那么多吗?” “是哩。”阿婆把南瓜切成块,放在蒸屉上,盖上盖子。“大丰村小,没多少人。” “那年轻人呢?刚刚好像没看到。”她搓了搓瓜皮,给瓜洗干净,抬头悄悄注意阿婆的表情。 “年轻人呀,都去外地务工去了哇。一年到头忙的哟,在村子里见不到他们的伐。” 阿婆的表情习以为常,没看出半点异样。 莘时收回视线低头思考。看来这是一个留守村庄,年轻人外出找工作,半大的孩子就托付给老人带。等孩子长大了,也许也会走出村子去外地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只剩下年逾半百的老人在村子里漫长地等待,直到生命中最后那一天到来。 听起来有些寻常。那么,哪里有危险?为什么要逃出生天?莘时还是没想明白。 想不明白就算了。 吃完香喷喷的南瓜饭,莘时洗漱完躺在罗婆婆铺好的床上,闻着被子上清新的皂角香,放松地闭上眼。 明天的事让明天的莘时处理,今天的莘时要睡了。 寂静的夜色里,只有村头的狗偶尔嗷两声,再过会儿它也被困意击中沉沉睡去。 …… 早上六点,莘时慢腾腾从床上坐起。 旁边的床铺上已经没人了,罗婆婆大早上就起来打扫卫生,洗衣做饭。 “小时,起来了呀。” 莘时点头,洗漱完就帮罗婆婆把菜洗了,衣服也晾起来。 吃完酱黄瓜和粥,再把碗洗了,她又背上了背篓,随罗婆婆去地里摘菜。 “罗秋,来啦!吃过饭了不?小姑娘早啊!” 地里已经有几位老人家挥着锄头翻土,看见罗婆婆和她过来了笑着打招呼。 等摘完菜,他们还在锄地,莘时顺理成章地过去帮忙。帮完忙她又被顺理成章地邀请到一位爷爷的家里去玩。正好隔壁家人养鸡鸭,她又帮忙喂了鸡鸭,捡了一篮子鸡蛋鸭蛋。 接下来两天,莘时就像陀螺一样转。帮李大爷的地除了草,帮王大娘带会儿孩子,帮方爷爷喂了猪,帮陈奶奶买了瓶酱油……东家跑,西家窜。她成功认识了村里所有老人家,并被亲切地称呼为“小时”。 “小时,帮奶奶穿一下针,奶奶看不清哟。” 远处传来隐约的呼唤,莘时立刻起身跑着过去,边跑边喊:“来嘞!” 七拐八拐抄小道,她精准地找到声音的来源,推开高奶奶家的院门进去。 把缝纫线放嘴里抿了抿,她睁大眼睛对准针眼,欻一下把线穿过,拉长后再递给高奶奶。 “呀,小时真厉害,奶奶眼睛可不行喽,还要麻烦小时过来。” 高奶奶笑着摸摸面前小姑娘的脑袋,微微泛灰的眼睛里满是慈祥的笑意。 莘时乖乖地被揉了揉,看着她苍老的手上那件款式新颖的毛衣道:“高奶奶,这件毛衣颜色很衬您。” 听到这句话,面前的白发老人脸上的笑纹更深了。她轻轻抚摸过毛衣的衣领,感叹道:“这是我女儿买的,她也这么说过。” 高奶奶从旁边拿出来一朵小花,放在毛衣领口,用针线细细地缝了起来。戴着老花镜缝补的她说:“前几天我拿出来一看,哎哟领子上的花儿掉了,就想着给它重新钉上。” 莘时看着这件崭新得仿佛刚买的毛衣,心知高奶奶保存得很好,一定是舍不得穿。 “奶奶,那您女儿有时常来看您吗?” “哎呀她呀,在大公司上班呢,每天忙得哟,有时候连饭都来不及吃,哪有时间跑大老远过来,再说我这个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们可以在手机上打视频电话呀。” “哎呀我用不来这些东西。” 莘时看了眼角落已经落灰的座机电话,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的时间她安静地看着高奶奶一针一线把小花别在毛衣领上,再把毛衣细细地抚平叠好,放进衣柜深处。 “小时,赵奶奶把鸡杀了,炖了鸡汤,快过来喝一碗!” “来啦!” 第3章 天灾 这日,莘时一大清早就背上背篓,随罗婆婆上山。 小小的村庄依山傍水,村后就有座山头。 莘时跟在罗婆婆后头一台阶一台阶往上爬,几步就能看见一座坟。 这个山头应该是村里老人百年后的魂归埋骨之地。 快走到山顶时,罗婆婆忽然停下来往左边看去,接着扶着路边的歪脖子树往上爬。莘时连忙扶了一把,不清楚左边有什么。 等到她跟着罗婆婆两脚并用地上去后,才看清了左边大树遮蔽下的东西。 那是一座有些年头的坟。 用一块块石头堆砌而成,上面摆了三个有些褪色的花篮。 其中一个最小的花篮里放着的不是鲜艳的花,而是一个巴掌大的小汽车模型。 罗婆婆在坟前的香炉里慢慢插上了一炷香,小声地絮叨着什么。 莘时没听清,只觉得从未见罗婆婆这样消沉过。 那总是挺直的脊背弯曲了,泛白的发丝似乎也更白了些。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从一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太太陡然变成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想起昨天帮罗婆婆收拾床铺时看到的照片。 照片被塞进枕头底下,边缘不再平滑,里面是一家三口的模样。微微泛黄的照片上记录下三个人灿烂微笑的刹那。年轻的夫妻俩抱着孩子,充满笑意的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期盼。胖嘟嘟的孩子蜷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笑得见牙不见眼。 曾经罗婆婆的那句“来阿婆家住,阿婆家里没人”竟是这个意思。 本该归家的人,客死异乡,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继续上山的路上,罗婆婆也没有提起这事。那瘦小的脊背在离开亲人后就逐渐挺直了,仿佛那些伤痛的过往也留在过去,不再带走。 爬至山顶,眼前的视野渐渐开阔。 几间小屋坐落在深处,前面一片平地,一些草木稀稀落落地长着。 罗婆婆推开屋门,光线下有细小的灰尘浮动。莘时跟着进来,放下背篓。 “阿婆,这里有人住吗?” “前些年山上种了果树,村里的人干活累了偶尔会在这歇歇脚。” 莘时帮着罗婆婆将屋子简单打扫一番,休息一会儿后两人就在这山顶采摘了些野菜野果。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暗沉下来,山中的风扑在脸上,带着散不去的潮气。 莘时倚在一棵梨树旁,等着罗婆婆下山。 视线里,罗婆婆跪在一块奇怪的石头前,双手合十低头默念着什么,那石头上面摆放着一座看不清面孔的铜像。 应该是祈福之类的,她心想。 就是那块石头,颜色有点隐隐泛红,看久了她眼睛开始疼起来。 她眨了眨眼,记得医生说玻璃渣都取出来了,怎么这么久了又复发了。 下山时罗婆婆提起刚刚那个铜像,说是大丰村的山神,庇护着大丰村子子孙孙。每年村民都会去山顶祭拜,祈求山神保佑外出的年轻人能够平平安安。 山神?莘时在心里瞎想,难道这就是这个游戏世界的危险源头?这还是个灵异本? 她双手握拳,又松开,叹了口气。 这游戏为什么不给人一点超能力? 比如力能扛鼎、捉鬼画符什么的。就她这普普通通的拳头,不被山神一个手指头摁死就不错了。 胡思乱想完的莘时抬头望了望天色。 “好像要下雨了。” …… “下雨了!快把被子收进去。阿芳,阿芳!出来收衣服啦!” 还在外面的村民们急急忙忙进家门躲雨。 “哎哟这天,真是说下就下啊。” “可不是嘛,我和老方的棋还没下完呢。” “就你那臭棋,下八百年都下不完哟。” “哈哈老关,你的棋品还是这么差。” 莘时下到山脚时天空已经开始飘起绵绵细雨。天上有黑云积聚成团,室外的光线骤然变暗。 一阵风迎面袭来,冷得她搓了搓胳膊。 “小时,走快些,不要感冒了。” “好。” 等到了罗婆婆家,她坐在门口的木板凳上,小口喝着罗婆婆煮的姜汤,望着天边翻腾的乌云出神。 这游戏世界看着跟现实也没什么区别嘛。人类得多少年才能拥有这样的科技?全息游戏都还没出来呢,更遑论这个。 所以这游戏打哪来的?外星人造的?外星人终于要攻打地球了? 那个就上线了几分钟的系统又是什么东西?像书里说的那样,压榨玩家的电子资本家? 莘时不禁点头,那东西看着确实像。 突然一声惊雷炸响,唤回了她的思绪。 闪电仿若劈裂了天际,留下几道惊人的裂痕,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溅起的水珠纷纷跳进了屋内。 她不得不搬着凳子挪到墙根,远离门口。 百无聊赖之际,她低头盯着弹跳过门槛的水珠。 其中有一滴浑圆的水珠,较其他的更大些,触地跳起来也更高,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跳到了墙角。 跳歪了。 顺着它的路径,她也跟着看向墙角,注意到了在那里聚集的一群蚂蚁。 此时,那些蚂蚁们争先恐后地往上爬,甚至有些爬上了屋顶。 它们搬家的速度很快,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地抬着东西往上走,像是地上有火在驱赶。 又是一声惊雷,仿佛响在耳边。 莘时骤然站起,转头看向外面的雨。 暴雨。 这个词总易惹人联想。 已经第五天了,系统当时的话她还记忆犹新。 “请尽力逃出生天吧。” 这几天平静的乡村生活让她找不到半点危险的痕迹。 既然危险不是出自于内部,那就只有…… 天灾。 莘时拿起桌上的雨伞,对着屋里喊:“阿婆,我出去一下。” “小心些,别淋着雨!”罗婆婆从屋里走出来,疑惑道:“雨这么大,去哪儿呀这孩子。” 沿着小路,莘时在雨中边走边观察。 横贯了村庄的这条小溪,此时水流湍急,溪水变得浑浊,细看之下水位也有所上升。两岸的树木,叶子纷纷掉落。一阵强风刮过,她的伞险些被吹飞。 紧紧地攥住伞柄,她望着昏沉阴暗的天色。连绵不尽的大雨落到伞面上,噼里啪啦地响。雨幕隔绝了一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独立其中,其余一切都将逝去。 前所未有的心慌顺势席卷而上,她能听得到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跳声。 不对劲。 这极有可能是……洪灾。 她猛地跑回去。 “阿婆!阿婆!” 风太大,伞遮不住雨。一身潮湿的她急匆匆地推开门。 “怎么了小时?哎哟怎么这么湿。”罗婆婆从屋里出来,连忙拿起毛巾往她脸上擦。 莘时快速地问:“阿婆,家里有电话吗?” “有啊,在屋里。” “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莘时拨了报警电话、火警电话,各种求助电话都无人接听。 “阿婆,这里的报警电话是这个吗?为什么打不通?” 罗婆婆也很疑惑,她想了想道:“电话没错的呀,可能是我们村里信号不好伐。” “信号……”莘时沉思了下,“有手机吗?” 看着手中罗婆婆刚刚找出来的手机,上面页面显示无信号。 难道真的是大丰村太偏僻,所以信号差?还是说游戏不让求助外援? 那村子里这些老人怎么办?他们如何逃得过这场天灾。 此时莘时的心中从未想过他们只是游戏里的npc,几天相处下来,她完全感受得到他们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她绝无可能眼睁睁看着洪水带走他们的生命。 “阿婆,你听我讲,这场雨不是简单的雨,洪水快要来了,赶紧收拾行李,我去喊村里的人,我们先去后面那座山上躲躲。” 罗婆婆听到这话愣了下,莘时此时已经重新冲进雨里。 她挨家挨户地敲门,通报洪水将至的消息。 “李爷爷,洪水快来了!快点收拾东西,我们上山避一避!” “哎哟小时,哪有什么洪水啊?就是下了场雨,夏天就是这样,雨说下就下的,过会儿就停了啊。晚上来爷爷这儿吃饭,爷爷种的玉米,地里刚摘下来的。” “陈奶奶,陈奶奶!快要发洪水了,你快跟我去山上躲一躲!” “是小时呀,你怎么来啦,这么大雨快进来。别怕别怕啊,就是打雷下雨,没有什么洪水,怕的话把耳朵捂起来。” “……” 村里的老人们都不相信会有洪水,任莘时怎么说都不走。 “高奶奶,你听我说,”她看着老人家的眼睛,“洪水快要来了,再不走整个村子都要被淹,到时候大家都逃不掉了。所以现在赶紧收拾东西,跟我上山。” 老人家笑着听完,只摸了摸她的手,给她暖暖冰冷的手心,才道:“小时辛苦了。如果真有洪水,快些跑吧,别管奶奶我。奶奶老了,走不动了,留在这里也挺好的。但你不一样,年轻人就该走出去,奶奶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差不多了。” 莘时沉默,不知道该怎样劝说。 如果没有人相信她,大家都不愿走,那该怎么办? 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洪水冲走,尸骨无存吗? “不行,我一定要带大家走。” 她冲出门,往远处奔跑。 猛烈的雨打在脸上有些疼。水珠湿了眼睛,模糊了视线。随着奔跑带起一阵阵水花,阻碍脚步。这些她都不去管,只盯着前方,跑得极快。 大丰村老人太多,凭她一己之力无法把他们全部带上山,只能寻求别人的帮助。这附近应该有人烟,把大家召集起来,就能帮助这些老人上山。 可等到她越过村头的古树,跑向外面。 睁眼下一秒就回到了原地。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