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拉邪神进入副本后》 第1章 糟糕透顶的初见 滴答—— 一声、两声、三声。 方恪下意识判断:不像是水滴的声音,不清脆反而有点粘稠,是血。 判断个麻蛋——下一瞬,方恪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钉在十字架上,十根手指都插着钉子,鲜血顺着他的十指不断滴落碗中。 谁特么刚进副本就残血的。 烦死了。 方恪硬生生把插着钉子的手指拔出来,身体从十字架上滑落。 很疼,心底却又有另一种渴望在躁动。 渴望什么? 不清楚。方恪随意在身上擦了擦指尖的血,面前闪现出玩家子系统的面板。 【系统提示:你是颠倒圣经中的主人公,你的神名:耶和华,但这里是地狱,他们都叫你华和耶。】 【系统任务:让撒旦和他的子民认可你的真名。】 真名你妈。 烦躁的心情更甚,方恪下意识按压指尖的伤口,伤口很深,是贯穿伤,那个什么狗屁的上帝不知道在这里被钉了多久,他刚进来还没弄清楚信息,指尖血洞就已经发黑。 十根钉子,承载着他身体的全部重力,不知道被钉了多久连骨头都碎了一些。 普通玩家进来,这手不用道具恢复大抵是绝对动不了了。 果然很地狱开局。 但……方恪扫了眼姗姗来迟的其他玩家,捏自己伤口的手指力度逐渐加深。 他妈的,果然只针对他。 那群玩家一看清方恪的脸,比见到恶魔还恐惧,连连后退。 只有一个刚加入游戏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呆呆地道:“怎么了?我们不是要找主吗?他不就是吗?” 一个老玩家,嗯,是个姑娘,冲新人紧张地勾了勾手指:“过来…快过来……他发起疯来很可怕,待在他身边早晚会被恶魔尸体砸到的!” “可是系统让我们找到耶稣”,新人摸了摸后脑勺,“照你这么说,我们要找的耶稣应该是一个很强的大佬,我们不应该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吗?” 老玩家脸色骤变,也不再管新人死活,跟着大家躲远。 抱方恪大腿?那怕不是等同亲吻邪神的脚后跟? 想不开要自杀也不必死得这么不体面。 她宁肯被撒旦选中,也不要落到方恪手中。 那新人不信邪,都是人类玩家总不至于自相残杀吧?话虽如此但受了老玩家的影响,新人靠近方恪时有些战战兢兢,一边慢慢挪着脚步,一边小心表达善意:“大……大佬,您要圣水不?我们从教堂找到的,可以净化伤——” 新人忽然顿住,因为方恪此时终于抬头看向了他,眼睛里没有一丝属于上帝的神性,全是躁动的暴虐因子。 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方恪才是撒旦。 一个披着上帝外皮,实际却早已渗透天堂,用他黑色的羽翼笼罩他“子民”的上帝。 新人吓坏了,连滚带爬跑到角落老玩家队伍中。 “他……他是不是,是不是那个……” 一位中年大叔拍了拍新人的肩膀:“你真幸运,第一次下副本就地狱难度还遇到这个魔王。” “是很幸运”,女孩摊了摊手,“我们可以躺平了,等着看好戏吧,又白嫖他一次sss级评价,看来我很快可以升星了。” 理论上来讲,只要他们不主动招惹方恪,方恪不至于发疯打人。 事实上高星和中星玩家很容易遇到方恪,因为方恪几乎住在高难度副本里。 没有人知道方恪为什么会主动进入旁人避之不及的诡异副本,据说他甚至连这个游戏都是以不为人知的方式主动进来的。 诡异游戏九死一生,方恪一个高中生放着大好的青春不去享受,跑到这里来当亡命之徒。 没有理由,不知道原因,总结为有病。 在玩家们交流的时候,方恪正在疯狂发泄。 他很烦,静不下来,心里很躁,像是缺了什么东西,导致他情绪总是不受控制。 他没有理会在这种全是噩梦级以上诡异的高难度副本里还在松弛聊天的玩家们,他用刚刚扎穿自己手指的钉子扎穿地狱犬的三只脑袋,然后用脚踩住撒旦的头颅。 “华和耶……”撒旦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他并非真正的撒旦,但他的诡异等级也不低,可他却在这个人类身上感受到了比他更残暴的气息。 “老子叫方恪!”方恪没耐心听他说完,直接一脚踩爆诡异头颅。 【恭喜玩家方恪成功解决副本BOSS,游戏“颠倒圣经”已通关,剧情探索度0.001%,系统评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玩家小王同学向你点了个赞】 【副本奖励结算中……没有奖励,玩家方恪太粗暴,副本内诡异已全部损毁,大部分副本地图严重崩坏,诡异主系统要求您在三日内进行赔偿,否则邪神大人即将降临在您家中】 【玩家小王同学向你发来一个666】 【红字警示!主系统正式将“颠倒圣经”副本主角“耶和华”更名为“方恪”,获得成就——上帝光环,当你戴上光环的那一刻起,就连真正的耶稣也不得不在伟大的诡异之神注视下承认你才是上帝】 【玩家小王同学给你狂点666个赞并评论:666666666】 【玩家桥边小姑娘评论:6】 【玩家小王同学打赏您6666枚诡异币,折合大夏币6666万元,已成功晋升您支持榜第一。您当前支持榜人数为:1,您在诡异系统支持榜总排名为:负五万一千八百五十七名,恭喜您,您是倒数第一,您目前倒欠本系统三万亿诡异币,请您尽快偿还。】 系统声音逐渐消弥。 现实世界,方恪从睡梦中醒来,他仍在酒馆。 外面的风雪声有点大,混杂着酒馆内的嘈杂,压住了收音机的声音,坐在吧台上的方恪不耐烦地屈起中指一弹,被弹飞的啤酒瓶盖正好打在音量键上,收音机的声音这才清晰起来。 清晰中,其实还带着滋滋的电流,男主持人的播报听起来格外令人烦躁。 “现在是诡异游戏降临后新纪元的1792年1月30日,多地特大暴雪……” 咔哒——不知道谁的手按在调频键上,已经有些老旧的机器再次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杂音,缓缓换成女音。 “居民们无需恐慌,做好防雪准备即可,主系统表示诡异不会出现在副本之外……” 叮铛——吱呀—— 门口的风铃响起,又有人冒着风雪进来。 “方恪”,那人一进来就道,“你该找个男朋友管管了,吧台是让你用屁股坐的地方吗?” “要你管”,方恪不屑一顾,脚勾住吧台前的座椅踢向那人,“老子爱坐哪坐哪。” 那人顺势擦了擦椅背,坐下,“老子老子,张口闭口不离老子,谁又惹你了?给我来杯维他命。” 方恪坐在吧台上调酒,眼眸专注地望着容器里的酒液,不说话。 他心情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就没有心情好的时候。 那人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很久后,道:“说真的,找个搭档吧,你老这么单刷也不是个事。” 方恪眼眸看向门口的风雪,他本来是想看雪的,但乌云太厚天太黑,什么都看不清。 眼中渐渐多了一丝迷茫。 “要不跟我试试?”那人总算进入正题,“也许我可以治好你的病。” 迷茫的眼眸一瞬间聚焦,方恪忽然发狠把人推了出去。 “滚!都滚!打烊了!” 客人们不满,但也知道方恪不好惹,抱怨了一阵便一个接一个离去。 一切归于寂静。 方恪坐回吧台上,坐在这个他能坐上去的最高的地方,他最喜欢坐的地方,点燃最让他上瘾牌子的香烟。 烟雾缭绕,方恪的眼皮微微向下垂着。 他想,他想了很久了,他想找个搭档,找个能让他安静的搭档,然后以谈恋爱的名义把那个人圈在身边,让那个人负责安抚他的心情,在他失控的时候帮他压制。 没有,找不到。 那个要“维他命”的男人很好,但是在他身边方恪只会更加烦躁。 门缝里吹进来寒风,薄烟扩散至整个小酒馆,风将烟淡化的同时,也把它带来的混乱、躁郁的气息沾上每一个角落。 烟污染了风,风是烦躁味的。 但尼古丁稍稍安抚了方恪不太受控的情绪。 他坐在吧台上,又一次想,他应该找一个搭档。 压得住他的,让他不得不安静,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或者干脆把注意力全都交出去的,搭档。 没有,这样的人,或许只在幻想中,永远永远找不到。 暴雪,小县城停工停课,但高三还在坚持奋战。 夜晚,学校其他楼都黑着,只有某栋楼亮起灯,方恪斜挎着帆布包,翻墙进学校。 沈辞年扶了扶银框眼镜,他感知力敏锐,十分确信刚才有个学生从他头上过去了。 他抬头看了那个学生的背影一眼,雪很大,天很黑,只看到一头乱糟糟的黄毛。 好的很。封神以来多少年没受过这种挑衅了。希望不要是他班上的学生。 雪还在下,越来越大。 沈辞年随意报过到,接过年级主任递给他的教案和花名册,扫了眼班级号。 十四班,很好,是个有名的刺头班,年级主任见他是个新来的,就把烫手山芋甩给他。 人类世界很有趣,这个学校果然也是好的很。 沈辞年眼镜片后的寒光被掩盖,嘴角笑容却得体异常:“王老师,多谢照顾。” 年级主任回道:“哪里哪里,以后都要一起共事。” “那不成,王老师照顾我,我得记着这份恩情。” “以后再报答,我先不叨扰了。” 雪不知何时能停,沈辞年原本打算回他在人类世界的公寓,但雪太大了,他斟酌片刻,还是决定上三楼十四班看看去。 十四班内,一片混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狂欢。 方恪坐在第一排,戴着耳机,放着很大声的音乐,趴在桌子上睡觉。 耳机声音之大,令其同桌都能清晰听见。 “老大!老大你耳机声音太大了,这么下去会聋的!老大!” 方恪迷迷糊糊只感觉有人在推搡他,很不耐烦地用脚踹那人:“滚蛋!聋了就聋了关你什么事!” “老大!”那人声音不知为何变小了一些,“你踢的不是我,老大……” 一只手在他课桌上敲了敲,咚咚两声。 清醒了。 方恪睁开眼,那人掌心向上,摊在他面前。 他不明所以,用自己的右手跟那只手击了个掌。 那人就笑了,很清晰的笑声。 不寒而栗。 “方……恪是吗”,沈辞年看着他头上十分有个性、简直称为一团乱麻也不为过的黄毛,笑了笑,“手机给我,我帮你调小点声。” 方恪这才抬头,鬼使神差的,他真的在桌洞里摸起了手机。 摸到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对。 十四班是他的主场,他是这里的主宰,他没必要听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的老师的话,他连校长的话都不听。 他想把已经拿出来的手机放回去,但沈辞年先一步将手指搭在了音量键上。 耳机里的声音一点一点小下去。 “谁是班长?”沈辞年走上讲台,他没有收方恪的手机。 台下我行我素干着自己的事情,没人理会沈辞年这个所谓的老师。 只有方恪的同桌站起来,有些怯生生道:“我们班没有班长,只有老大。” 他指了指方恪:“他就是我们的老大。” 他像是好心提醒:“老大在睡觉,老师你要是上课的话还是别了,明天再上吧,老大刚刚出副本,脾气正是最不好的时候,上个班主任已经被他打进医院了。” 沈辞年在讲台上漫不经心翻找着粉笔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他转过身,工整地写下一行字:“年终,诡异防御课老师兼班主任,电话133……” 写完,他竟直接扬长而去,头也不回。 “姓年啊,挺少见的”,同桌跟方恪嘀咕了一句,方恪没理,怔怔出着神。 他刚刚没发火,他该发火的,但他没有。 从那个新来的老师吵醒他直到现在一共七分钟,他竟然没有骂任何一个人。 他无意识地抚摸着手机的音量键,这才发现自己也没有立刻调大音量,而是一直保持着低音。 “王乐”,方恪站起来,“我病了,你管班,谁不听你的你告诉我,我明天下副本回来揍他。” “老大”那个被叫做王乐的人正是方恪同桌,“你怎么病了,你没事吧?” “少管闲事!”一丝烦躁再次涌上心头,方恪摸了根烟,一边抽一边向外走。 他是病了,病了很久,但药不管用。 他想起酒馆里的那句话:“你该找个搭档了。” 找不到。 找到了,但不一定能理解他的需求,可能还会觉得他神经病。 能理解吗?要试试吗?不知道。 这雪下个没完没了,真烦。 方恪一支接一支抽着烟,烟头随便丢在雪里,红色的星火一会就灭了。 雪夜里,没人注意它最后的烟雾。 方恪骑上摩托车,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个校园。 但奇怪的是,其他班的老师没有一个探出头来骂他的。 他们只是淡漠地敲一敲黑板:“看什么看,他是国家级御灵人,你们也是吗?继续上课!” 十四班,都是有特殊身份无需按部就班学习或者无药可救之人,没有老师愿意教他们。 上一个愿意的人,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不醒。 小县城不大,方恪骑着摩托一圈一圈绕着县城炸街。 很烦,心里很烦。但炸街并不能缓解烦躁,反而让他更加烦躁,他将油门拧到底,在湿滑的雪路上疯狂穿行。 沈辞年开着车,正在等红灯,摩托就那么甩开他的车丝毫不管红不红灯,疯了一样横穿路口。 沈辞年摘下眼镜,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那一晃而过的黄毛,手指微微缩紧。 好的很,这个小县城果然也是好的很。 黄毛可真多。 方恪一路骑回出租屋,他有家,但不在这里,甚至不是一座城市,他初中的时候就不回那个家了,他进了那个门就烦。 卡里的钱照例多得花不完,他却偏要租一个特别特别逼仄、棺材一样的出租屋。 狭小的空间,紧密的束缚感,会让他躁动不安的心感到一丝安慰。 夜里的风雪在叫嚣,这似乎是一种挑衅,让方恪的烦闷到达了顶点。 急需抒解。 他点开自己注册的网站,酒馆封面下有很多寻找搭档的启示。 他一个个看过去,最终,一无所获。 没有,没有一个能让他满意。 这时,左上角忽然弹出来一条新会员申请加入的信息。 开头这个不算第一个正式的副本哈[眼镜] 系统分为主系统和子系统,子系统们是主系统的手下。(简而言之,系统也是诡异,大诡异和很多小诡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糟糕透顶的初见 第2章 印象很差的上门 沈辞年心情不太好,主要是因为那三个在他视野里蹦跶的黄毛。 一个从他头上跨过去,一个在他面前班门弄斧组建“帮派”,另一个吵到他的眼睛和耳朵。 这让他生了找个搭档一起下副本玩玩的心思,不为别的,纯折磨人。 他停好车,回到整洁干净的公寓,坐在电脑桌前查询搭伙信息。 没有。料到了,毕竟是个小县城。 正有些失望,鼠标划过的瞬间,他看到了一家酒馆的网站。 点开,店铺老板头像是一只吐舌头的小狗。 小狗下方是诡异游戏的图标,还有酒馆名字——蚌的死目——的缩写。 好一个蚌的死眼球,就很微妙。 里面是预约信息,最下方还有一个加入会员的按键。 鼠标点开的瞬间,弹出来一项提示:请回答以下问题。 ①你是诡异游戏玩家吗? 第一个问题中规中矩还挺谨慎,沈辞年回答:是。 ②你想找哪种搭档? 沈辞年输入文字——可以牵在手中那种。 ③您的申请已通过,您的游戏ID是? ——年终。 在他输入ID后,网站自动生成了以年终命名的账号,账号下有一个金色的“d”认证。 看到金色,沈辞年莫名想到那三个糟心的黄毛。 他微微往后,靠在椅背上,眼光漫不经心打量那一张张寻人启示。 一个个说得天花乱坠煞有介事,实际什么也不是。 他很快编辑了一张,张贴在网站上。 只有寥寥几个字。 “约副本,本周六,只玩一次,不处长期。” 今天是周三。看到这条启示,方恪手指点开发帖人的后台私信,又关闭。 今天周三,意味着没几天就可以约上,而且是单次的,不处长期,那很符合他想抒解一下的意愿。 虽然,他还是想要个能圈养他的搭档。 但玩一玩也未尝不可,不为别的,他实在是需要找个人发泄,要不然他快疯了。 大不了不合适他打碎副本扭头就走,他怕什么? 方恪咬着指头纠结了一会,刚准备点开私信,却发现评论区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而那个新会员显然是同意了,很快就删了帖子。 烦躁在长夜里的小房子中发酵,潮湿紧紧包裹着一滩稀泥似的心脏。 烂透了。 风雪散发着可恨的恶臭气息。 方恪睡着前,觉得自己连灵魂都快要跟着腐烂了。 白天如期而至,但他懒得去上课,有人给他打电话了,他不接,昏昏沉沉睡着,房间里到处是外卖盒子和一地生活狼藉。 他不肯好好生活,他恨生活,恨自己,恨不得全世界马上消失,只留下他一个人,却又害怕那种要人命的孤寂。 所以他恨来恨去,最恨最恨的还是自己。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方恪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直接从窗户丢了出去。 昂贵的手机质量却糟糕,一摔就成了碎片,像他这七零八碎生来金贵却被他自己弄得乱糟糟的人生。 无所谓,大不了再买一个,连手机卡都懒得拔出来,大不了再办一个,联系人也懒得再加,不联系不就好了。 无所谓,人生就这么颓靡的过着,怎么过不是过,谁在乎呢? 沈辞年站在楼下,挂断电话,捡起碎掉的手机,拔出电话卡。 他抬头确认了一下窗户的位置,确定这就是他班长的家里飞出来的。 他一早上没看到人,打电话也不接,问了王主任才知道方恪家里的地址。 王主任知道地址是因为方恪打群架,他去局子里证明方恪国家级御灵人身份把人接出来后,怕方恪再去惹事,就强行送方恪回了家。 手机不便宜,昨天沈辞年便认出是他手下在人类世界某个公司旗下的牌子,但一个用这种手机还毫不在意摔了的富家子弟,怎么会住这样的地方? 这是一条贫民巷——沈辞年从不踏足之地。 毕竟,他来人类世界是享受的。 今天,破例了。 沈辞年步行上楼,老旧的居民巷没有电梯,但好在不高,方恪就住在三楼。 他敲响方恪的门。 方恪实在没想到摔了手机还能有东西来吵他睡觉。 对,就是“东西” 而不是“人”。 吵他睡觉的一律都不是好东西。 他诈尸一样从床上跳起来,把路过的所有东西全推倒,然后用力捶了门一下。 “敲敲敲!你妈死了?!” 老式居民楼隔音很差,沈辞年听着里面噼里啪啦,皱了皱眉。 有狂躁症? 他刚准备说出自己的来意,先是门巨响,一阵抖动后方恪劈头盖脸骂了他一句。 骂的很好。可惜他没妈。 沈辞年沉默片刻,沉声:“方恪,开门,我来给你送药。” 送什么药?哦,昨天他随便编了个理由,王乐当真了。 方恪忽然就安静下来了,他拉开链条锁,打开铁门。 沈辞年就站在门外,一手拎着粥和药,另一手递给他电话卡。 “不请我进门?” 方恪不说话,默默让开路。 药不止是消炎的和治风寒的,各种常用药都有,沈辞年随手放在茶几上,茶几和沙发间的过道很窄,他几乎不知道应该怎么走过去——或许应该变成一阵黑烟飘过去——不,诡异怎么能出现在人类世界,他便侧身慢慢过。 方恪为什么要住这种地方?这是他第二次对这个问题产生疑惑和兴趣。 没有餐厅,到处是外卖盒,茶几上堆着啤酒瓶,瓶子里塞满烟头。 沈辞年本能反感烟味,却没说什么。 方恪只是他身份扮演游戏中的学生罢了,一个坏学生。 况且他也只教这一年书,等玩够了他就回深渊了。 他把清淡的蔬菜粥放在茶几上,招手让方恪过来:“吃吧,病号餐。吃完能出门就去买个新手机,如果以后不想让我常来家里,就记得跟我打电话请假,否则我会担心。” 放下东西,说完官方话,沈辞年径直离去。 什么担心,不过是好听点的套路话罢了。 哪怕只扮演一年的老师,也该装像点,不然就不好玩了。 目送沈辞年离开,方恪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他重新锁上门。 他很少早起,很少吃早餐,但偶尔起早了确实会饿。 其实已经十点了,但他没感觉,还以为才七八点,他没脱鞋直接踩在沙发上走,走到中间就坐下。 路窄不好走就不走呗,哪里不能走? 爱走不走。 方恪打开粥,粥是烫的,他本该没有耐心吃这种食物,但…… 这个人不一样,这个人身周有种奇怪的气场,压得住他,也让他的神经安静。 可惜这个人不玩诡异游戏,没法跟他搭档。 方恪已经很久没有慢食过了,从来狼吞虎咽的他竟然拿着勺子小口喝粥,这在他看来简直是一件可怕的事。 方恪都不是方恪了,还不够可怕吗? 但……如果那样就可以拥有一个圈养他的搭档…… 可惜,他找不到,他找到的人不会理解他那些心思。 方恪一边喝粥一边想,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的姓名,黑板上的名字他没注意看,过了一晚上再想也想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是一条恶犬,有本事的主人才配养他。 新来的班主任似乎是这种人。 算了不想了,只是老师罢了,他很快就要毕业了。 毕业后,他得回A市,因为他成年了,他要回去为了家族利益跟另一个国家级御灵人联姻。 想起来这些,他又开始烦躁。 方恪把已经温凉的剩粥一饮而尽,方便碗就留在茶几上,勺子随便丢掉。 沙发上有几条烟,他摸了一盒出来,点燃。 抽烟的时候,他看着烟卷慢慢变短,脑子里再一次想。 他想,他应该找一个搭档,一个跟刚刚闯进他家里来的那人一样的搭档,这样他至少可以安静一会没那么烦。 如果能经常在一起,或许他慢慢可以不再犯病。 他厌弃犯病的自己,如此可恶,让诡异都唾弃。 但他改不了,这是病,吃药也没用的病。 沈辞年离开脏乱差的小巷,心情才稍微转晴。 下午有他的课,他没那么多责任心陪叛逆期小孩玩过家家,但毕竟都是高三的孩子,而且说到底,他是该装像点。 他没有像其他任课老师那样干脆不去上课,该他的课他该上就上,听不听就不关他的事了。 沈辞年踩着铃声走进十四班,打开诡异辨识书,自顾自讲起来。 似乎是惊讶还有老师敢来上课,十四班的学生们不断地议论,飞机纸团雪花一样往讲台砸。 沈辞年一概不理,只是推了推没有度数纯装样子的眼镜,扫视全班一周。 然后继续讲课。 飞机和纸团消停了,似乎察觉到了他身上危险的气息。 只是这收敛却十足有限,只是不再打扰他上课而已。 沈辞年上完课就回办公室,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 方恪换了衣服,叫了上门清理的阿姨,骑上摩托,发动机轰鸣,他往死目酒馆那边去了。 自己收拾房屋是不可能的,半个月叫一次清理就够了。 能活活,不能活拉倒。 方恪这回没坐吧台,而是下了地窖,地窖里储存着酒,却也通往另一片天地。 那是一个隐秘的,需要藏起来的,不为人知,不能被世俗所理解的,天地。 **在这里坦诚相见,期望展示的是最真实的自我。 方恪坐在角落,喝着会员扮演的服务生端来的鸡尾酒。 “方圆”,有人开玩笑似的勾搭,“每次来都只看别人玩,难道就没有心动的时候?你该找个搭档了。” 第3章 一时冲动的搭车 方圆是他的ID名——“没有规矩,就成方圆”是他的签名——虽然他真名早就人尽皆知,ID叫什么无人在意。 不过,这的确是个好ID和好签名,至少方恪这么认为。 整句话的意思是他方圆就是没规没矩,如果有规矩,那就不是他方圆。 更深层的意思却是……压不住他的,他只会变本加厉。 管不住他的,他不仅不愿意做戏,反而会让自己的厌烦登顶,直到——打人。 不是第一次了,曾经他也找过搭档,无一例外刚下副本就被对方的愚蠢言论激起逆反心理,沙包大的拳头二话不说照着人家的脸挥过去。 没实力压住他脾气的,不配跟他同肩而行。 方恪端起酒杯,酒液倒了个半满,他抿一口,剩下的手腕一翻全泼在勾搭他的男人西服内衬上。 雪白的衬衣,如血般绽出猩红。 方恪起身,肩膀擦过那人的胳膊,嘴唇微张,“现在滚出死目,或者,担架抬你出去。” 那人无奈地摊摊手:“我有惹你?” 没有。他只是心情不好。 只是。他握起拳头。心情。调转拳头方向。不好。一拳挥出去。 他一只手打人,另一只手通过这人注册的账号转账。 “十万块,医药费。”丢下这句话,他竟直接离去。 被打的人并未生气,只是嘶了一声,“果然是条恶犬。” 方恪本来想随便找个人再试试的。 现在,没有心情了。 他在新手机里翻出刚刚的账号,把它的会员资格解除。 没什么道理,那个人也没犯什么规矩。 仅仅是他烦而已。 就那么简单。 方恪想要抽一支烟,但摸遍了口袋也没有,他才想起来因为新老师的家访弄得他一上午心猿意马,连烟盒都忘了拿。 他平时习惯在耳后夹一根,但他摸了摸那里,也没有。 哦,进门的时候他把那根点了。 烟瘾犯了,却没法缓解,他手无意识地抓着裤腿,眼神也开始控制不住乱飘。 手臂在微微颤抖,戒断的反应并不好受。 今天的一切,都糟糕透了。 哪天不糟糕呢?他自嘲地笑两声,径直走出酒馆。 地面上掩人耳目的小酒馆没有其他调酒师,也没有服务生。 小酒馆不锁门,也没有营业时间,客人想来就来,想喝什么自己调,想给钱就给,不想给拉倒。 小酒馆唯一可能打烊的时间,是老板留在酒馆且心情不好的时候。 沈辞年关了导航,从车上下来,看到酒馆门前的风铃时目光一瞬停顿。 很好看的铃铛,无数条编织起来的暗色系彩绳拴着一个古铜色拳头大的铃铛。 铃铛的声音并不清脆,也很难被风吹动,它的声音是厚重的,更像钟。 就是……怎么跟他曾经拴在自己唯一的人类信徒脖子上的那只有点像。 那个信徒在最后背弃了自己的信仰,所以他降下神罚,让那个人生生世世都不得安宁。 除非那个人回到他身边赎罪,并且请求他的饶恕。 沈辞年打量着这只铃铛。 竟这般巧,异地他乡,还能见到与旧物相像的东西。 沈辞年收回目光,寒风很冷,心底更冷,他拢了拢深灰色的围巾,余光蓦然瞟见一头乱糟糟的黄毛从他身边过去了。 怎么?人类流行这种发式? 沈辞年没有多留意,直接进了酒馆,他有提前踩点的习惯,提前熟悉环境,才能在与陌生人见面的时候更好掌控全场。 烟瘾上头的方恪,连路都有些看不清了。 心里很焦,脑子里躁成一团乱麻,什么想法都没有,除了毁灭点什么东西的**。 很烦,很想发火,有车从他旁边开过,但看不清下来的是谁。 车内皮革的气息窜出来,顺着冷空气往鼻孔里一钻,恶心的感觉瞬间涌上头皮。 他凝了凝神,这才恍然自己已经走了很远了,散发怪味的车是一辆面包车,里面坐着几个抠脚大汉,前面路边有便利店,刚刚应该是他们的同伴下车买水去了。 他走进便利店,顾不得牌子随便买了一包烟,摸出打火机点燃。 尼古丁安抚着他,拯救着他,也沉沦着他。 他难得静了一会,却是为了享受罪孽的烟雾。 意识终于一点点清醒过来,烟似乎已经成了他生活的必需品,他烦躁时的药。 一支烟很快抽完,方恪又点燃一支,塞进嘴里。 他含着滤嘴,吸食着颓废,在自己所厌恶的一切中寻找安宁。 找不到。 “方恪同学”,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近,他怔了怔神。 找到了。但不是他的。 沈辞年收起记载了酒馆信息的本子,眼眸里的情绪淡下去,“很晚了,不安全,我送你回家。” 方恪下意识想拒绝,他有摩托,就在酒馆门口,只要现在折返回去就好。 但,说不出口。 心跳太快,空气里的氧气太稀薄,张不开口,无法拒绝。 他沉浸在面前这人奇怪的气场里,服从其一切指令。 他明白,他这是进入状态了。 对别的人来说难如登天的事,对眼前这个人轻而易举。 方恪坐上了沈辞年的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没系安全带。 “要我帮你系?”沈辞年略带调侃地说了一句,见方恪愣神,便侧身,手肘撑在方恪耳边,拉过副驾驶的安全带,“好,方同学,我帮你系。” 咔哒一声轻响,从不屑于安全带的方恪,被束缚在了这条黑色的宽带子里。 感觉忽然就上来了,方恪偏头看向窗外,掩饰自己的异样。 他看着挡风玻璃下变成暗色调的世界,连雪都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心也灰蒙蒙的。 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他的搭档。 这个人能随时随地让他进入状态,仅是某些轻微举动便能挑起他的兴致,却独独不干正事。 他看着车窗玻璃上映出自己和对方的侧脸,眼神一瞬迷离。 他在幻想,这张脸冷下来命令他安静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或者温和一点,在一切结束后擦去他的眼泪,轻声:“你做得很好,结束了。” 他不由自主盯着那只匀称、骨感、看上去很有力量的右手。 可惜,这只手不拿鞭子,只拿教案。 这个人只是他的老师,一个没几个月就要分别的老师。 此后,他回A市在痛苦与烦闷中挣扎,而这个人则继续在朗朗读书声中温润、儒雅、惬意的生活。 凭什么…… 方恪的手指用力扣住车窗下的车门内饰板,拼尽全力克制着那些不该存在的念头。 ——想毁灭这个人岁月静好的生活,想把这个普通人拉进满是恶意的诡异游戏,想用权势逼迫他跟自己回A市,逼这只拿粉笔的手拿起项圈,套住一个失控灵魂的脖子。 然后,他会安静下来,心不再躁动,他会慢慢变好,变得正常——在那个人的耐心牵引之下。 但,他不能。至少现在,还没到那种程度。 只是一时的冲动罢了,他可以压下去的,如果现在抽一支烟的话。 前面是红灯,车平稳停下,他在裤子口袋里摸烟,手却忽然被按住。 沈辞年拉开方恪面前的手套箱,拿出里面的一盒口香糖。 “伸手,我不喜欢车内有烟味。” 方恪怔怔地摊开手心,接住倒出来的那粒口香糖。 他僵硬地塞进口中,完成任务似的嚼了几下。 是橙子味的,很酸,但也足够甜。 方恪忽然觉得,嚼嚼也不错,一样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留心了口香糖的牌子,是超市里就能买到的那种。 沈辞年开进方恪家所在的小巷,停车,目送方恪上楼。 他按下车窗,看了一眼方恪家的窗户,直到里面有灯亮起,才关窗、启动车子,倒车,绕路回家。 一路绿灯,回家倒是很快,他在玄关处换了鞋,走到书房打开电脑。 编辑完PPT、码完教案将其打印出来装进文件袋,沈辞年无事可做,打开了蚌的死目会员网站。 点开私信,给约他的人发去一条信息:周六下午三点,酒馆先见一面。 那人久久没有回复。 沈辞年等了一会,没有回复,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便关上电脑,洗漱睡觉。 深夜,两点半,方恪没在家里,而是在街上溜达。 走到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同牌子、橙子味的口香糖。 然后去大排档吃烧烤,喝啤酒,啤酒一件又一件搬上来,很快又搬下去。 喝不醉,啤酒的度数太低了,但有点微醺,这种状态最适宜。 心情似乎好了一点,方恪攥紧手心里的口香糖盒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把它放进口袋,然后一只手撸串一只手拿啤酒瓶。 可能,是怕它丢了吧,毕竟也不便宜,七块钱。 七块钱,真的不便宜,毕竟它只是个口香糖。 方恪点了一大桌子菜,却吃不了多少,结账的时候快两千,实际进肚子加上啤酒价格的还没有五百。 无所谓,反正他的钱根本花不完。 方恪吃完烧烤,散步回家。 他的摩托在酒馆门口,所以今天他罕见的没办法晚上炸街扰民。 他走上三楼,感应灯坏了,就摸黑上去,掏出钥匙,进了家门。 懒得换拖鞋,就这么穿着运动鞋进去。 靠在沙发扶手上的一瞬间,他下意识想点一支烟,手心里微微染上汗渍的口香糖盒子却存在感明显。 第4章 变本加厉的情绪 思绪有片刻凝固,头脑在发僵,脑子里什么念头也没有。 但其实是有的,不明显,感觉不到。 方恪扣开口香糖盒子,仰头,倒酒一样往嘴里倒了一粒。 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明明跟那个人给他的一样,却偏偏叫他更烦躁。 嚼轮胎一样嚼着口香糖,没滋没味的。 不如抽烟。 还没嚼两下,橘子的味道还没蔓延至整个口腔,方恪就把它啐了出来,然后倒在沙发上,微微抖着手从拆得到处都是的烟盒里面摸出一根烟。 翻盖式的打火机亮出偏蓝调的火。 弥散的烟雾掩盖不住烂掉的生活。 但尼古丁可以麻痹神经,而那些狼藉他闭着眼就可以当看不见。 更何况……家里其实是整洁的,有人来打扫过。但方恪明白,表面的整洁维持不了多久,过不了几天它又会乱成一团,像打了死结怎么也解不开的毛线球那样,令人厌烦到恨不得拿把剪刀来干脆把它剪断。 烟带给他的抚慰同样是一时的,给他的救赎时间只会越来越少,而他却会越来越依赖,戒不掉的烟瘾像如影随形的恶魔,缠着他,让他随时随地如同刚刚在大街上晕头转向时的模样一样狼狈。 那个勾搭他的人说的话如魅语般萦绕在他耳边。 “你难道就没有动心的时候吗?方恪,你该找个搭档了。” 他该找个搭档了,比烟更管用的搭档。 方恪抽完一支烟,将一整盒口香糖丢进家政阿姨套好的垃圾桶,然后歪在沙发上玩手机。 他进入死目的界面,编辑着公告:找搭档。要求:…… 他烦闷地在沙发上踢腿。 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人的感觉,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出来。 很烦。烦得他直接把自己的新手机往墙上一砸。 很好。他妈的。 又碎了。 未发布出去的公告,遍寻不到的解药,无法把控的人生,毫无意义的出逃。 一桩一件,都在诉说着他方恪的无能。 逃离了那个家,逃不开血缘的锁。 有勇气十六岁离家出走一个人跑到偏远城市,强行进入诡异游戏寻刺激,没勇气真的弄死自己。 开了个不伦不类的酒馆,过着要死不活的日子,幻想着有个人能给他安全感,再把白日梦当作帕罗西汀,乞望着什么时候能够不再醉生梦死。 方恪翻来覆去,时不时用手捶沙发、捶墙壁,胡乱抓扯窗帘,像一只应激的猫那样炸起身上每一根刺,去恐吓空气里根本不存在的假想敌。 可恨又可怜。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终于把自己折腾的精疲力尽,他才总算入睡。 但,天已经亮了。 今天是周五,没有请假,不去上课,在暴雪还在下个不停的寒潮天气下不盖被子,就那么不管不顾自虐一样蜷缩起来,流浪猫儿似的姿势睡着。 瑟瑟发抖。 十点零五分,沈辞年拿着书和教案,走进十四班。 一眼就看到方恪的位置空着。 好的很。真不愧是刺头班里的老大,家访也无济于事。 沈辞年的目光不自觉冷下去,但也仅仅只是稍微冷了一丁点,这种冷意只是来源于一个陌生人的不知好歹,再无其他。 方恪再次逃学这件事对沈辞年情绪的影响有限,他摊开书,翻到该讲的那面,开口嗓音依旧温润如初。 “诡异副本分为扮演型、规则型、解密型等多种类型,如果你不幸被系统选中想要求生,那么记住以下我说的几点……” 大部分学生原本正在神游天外或自顾自做自己的事,但听到沈辞年竟然不讲那些昏昏欲睡的东西,直接讲保命要点,便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有人已经是玩家,拿起红笔准备记录,但找不到书。 有人翘着二郎腿,觉得自己不会被选中,满不在乎。 沈辞年只是平静地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对应页码和关键词。 王乐坐在第一排,他在记笔记。 下课铃声响起时,黑板上整整齐齐排列着页码和对应的要点。 他走下讲台,准备回办公室,却忽然被叫住。 王乐抱着书,手上拿着红笔,怯生生道:“老师,我可以请教问题吗?” 沈辞年回转过身,松弛地靠着门框,目光不经意打量着王乐,柔声:“可以。” 王乐盯着他衬衣上的褶皱,酒红色的兰式衬衫袖口上穿着一对精致的袖扣,沈辞年矜贵地仿佛兰国上层最顶级的贵族出身。 声音不自觉有点抖:“可…可以去您办公室问吗?” 像是怕沈辞年不同意,他连忙补充:“这里太吵了,我怕听不清。” 沈辞年没有拒绝,只是点点头,走在前面。 王乐跟着他,一时怕落太远紧走两步,一时又怕太近放慢脚步。 “王同学”,沈辞年忽然停住脚步,王乐果然如他所料般脸撞上他的背脊,他忽然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还微带寒意,“不会走路吗?我教你走?” “对……对不起!”王乐低着头,沈辞年清晰看见他微红的耳尖。 人类啊,果然是,有趣得很。就跟那个被他亲手折磨致死又丢进轮回的信徒一样有趣。 说起来,也有数百年了,那个背叛他的小信徒现在在干什么呢? 沈辞年走进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拉开椅子坐下来,椅子的正面没朝向办公桌,而是朝向王乐。 “问吧,你的问题。” 王乐看着他颇有质感的西裤,看着他交叠起来的骨节分明的手,几乎控制不住要跪下去。 好强的气势,仿佛某个掌管生死已久的上位者。 “您…您有伴侣吗……” “这就是你抱着书跟了一路,最后向我请教的问题?” …… 十二点半,方恪倒着头睡得脸通红。 不,不是睡的通红,是病了,不盖被子的后果就是他把自己折腾得发高烧,头疼欲裂不省人事。 灯仍然亮着,沈辞年打开车门,默不作声看着三楼微弱的灯光。 他拎着盒子走上三楼,盒子很小,用纸袋子装着,里面是一块电话手表。 省得方恪总不接电话,让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上门。 王乐的问题他随意打发了,下午没有他的课,他午饭还没吃就被王主任催着过来查看方恪的情况。 心情略微有些不好。 敲过门后,果不其然听见里面挥落东西的声音。 更不好了。 方恪烧迷糊了,走路飘飘欲仙,醉了一样东倒西歪撞倒了挡路的家具。 他模模糊糊其实知道外面的是谁,毕竟除了那个人没人会在这个时候上他的门。 而那个人上他的门,仅仅因为是他的班主任。 为什么不能是别的理由……为什么…… 方恪打开了厚重的铁门——从前不觉得重,但现在他烧得手软。 门开了,沈辞年第一眼看见的是方恪发红的额头、脸颊、脖子和变成深紫色的指甲。 发烧了,高烧。丰富的经验令沈辞年一眼判断出方恪的状态。 没请假,不上课,但这次是真的病了。 出于老师的责任心,沈辞年单手把人抱起来,另一手关上大门,抱着方恪进了他的卧室。 方恪很安静,沈辞年抱着他的时候,他的手下意识抓着沈辞年的衬衫,抓出一片好看的折痕。 直到沈辞年弯腰把他放在床上,他还是抓着沈辞年的衣服不放。 他,被照顾了。 但是,是老师照顾着他,不是他想要的。 他抓着沈辞年的衣服,脑子里一阵冲动,喉结滚动着要说些什么,却因为感冒带来的嗓子哑痛而宣告放弃。 他松开衬衫,沈辞年起身。 找出已经收进茶几下面抽屉里的药,倒了杯温热的水,喂生病的坏学生吃下。 沈辞年目光寻找着厨房,打算做两碗粥对付个午饭。 走了一圈,一无所获。 很好,这个房子非常好,连厨房都没有。 冰箱也非常好,里面全是啤酒和碳酸饮料,没有一样食材。 沈辞年黑着脸,下载了外卖软件,找了最近的一家粥铺,点了两碗养胃的小米粥。 等粥上门的时候,沈辞年下楼买了块柔软的新毛巾,还有一瓶医用酒精。 他用这条毛巾沾酒精,然后给方恪擦手脚心降温。 给人降温的时候,沈辞年眼底没有心疼,只有冷漠和一丝压抑的隐怒。 算了,动气不值得,那双深邃的眼眸很快又恢复平静。 又不是他的那个小信徒,只是一个只教几个月的学生罢了。 方恪应该庆幸自己不是诡异玩家,更不是他的人。 否则这会他用酒精擦的就不是手脚心,是皮带。 粥很快上门,方恪歪着身子,吃床头柜上寡淡无味的小米粥。 他不喜欢,很不喜欢,但他还是一口一口吃着,像是虔诚的信徒服从主神的命令似的,他勉强自己把粥吃完。 沈辞年摸了摸他额头,确定他正在退烧,便拿出已经存好电话的手表,给方恪戴在左手上。 他转身离开,离开前语气没什么起伏:“你的电话卡给你取出来放茶几上了,摔手机可以,表最好别摔,否则……” 方恪微微动了动。 “打不通你电话,我会担心。” 关门声传来,方恪拳头攥得咯咯响。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只是他的老师罢了。能否则出个什么? 烦,很烦,很想不听话地把表摔了。 他已经解开左手腕上的带子了,又忽然把它扣回去,还多扣了一格,仿佛打算勒断自己的手。 皮质的手表带子,纯黑色的,仿若一个皮质的手铐一样,束缚的越紧,越是让人心安。 像是给他心里的魔鬼拴上了锁,控制着他的左手别摔东西,别随意毁灭或者制造什么噪音。 于是方恪用左手拿起,又换到右手,狠狠摔了刚刚喝水的杯子。 他还病着,那个人却走了。 那个人仅作为他的班主任,已经仁至义尽了,但他却无端地想要冲那个人发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变本加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