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夜骤雨》 第1章 第 1 章 天色泛白的街道上行人稀少,暴雨的侵袭让这个夜晚显得潮湿,泛着冷意。 手握透明雨伞的少年低着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神色疲惫,微长的头发被风吹得散在额角,洗得发白的短袖被雨点肆意蹂躏着。 “奇怪,不是每天都会在这里出现吗。”周暮对着面前的草丛翻翻找找,却始终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这是他离开孤儿院打工的第二年,十八岁的他因为年龄小总是被要求多干活,堪堪熬到了凌晨,才启程回家。 就在周暮准备放弃时,哼哼唧唧的小狗叫声从旁边的巷子里传来。 他瞬间惊喜起来,举着雨伞朝巷子里走去。 “怎么在这里啊,今天下雨了,我都没找到……” 话堵在口中,他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小狗,还有———抱着小狗的脏兮兮小孩。 小孩大概只有六七岁,破旧的衣服根本抵不住大雨的捶打,黑色的头发被打湿,发丝的水珠从脸颊向下滑。 大概是看到草丛里被雨淋得可怜的小狗想帮它,身上污泥点点。 他抬起头,眼神带着惊恐和害怕不自觉收紧手臂,抱着的小狗又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周暮从小在孤儿院照顾弟弟妹妹们,早已养成了面对孩子温润同情的性格和心理,他举着雨伞靠近,阻挡仍在坠落的雨点。 “家人呢?怎么不回家啊宝贝?”他蹲在地上,向小男孩伸出手。 小男孩大概是看出来了他眼里的善意,怯生生地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抱着小狗。 “没有家……车……血”他低声说着,却没什么表情,仿佛在陈述什么简单的事情。 周暮的心脏突然抽疼了一下,虽说自己也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可看到这么小的孩子从容地说出这种话还是没由来地心疼他。 他左手抱起小男孩,右手打着雨伞,走在回家的路上。 看着小男孩微微颤抖的身体,轻轻扶上他的头发,“别害怕,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吗?明天我带你去孤儿院,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外面太冷了,哥哥带你回家好吗?” 小男孩听到这里才稍微舒展身子,趴在他的怀里点点头。 “小白……他们说的。” 周暮听着他喃喃自语还以为他是在说他怀里那只小狗的名字,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小男孩自己的名字。 今夜的雨比前几日的更大,昏暗的路灯下是被狂风吹落的枝丫,周暮抬头撇了一眼天光,似乎要天亮了。 还好,明天是周末,不会扣工资了。 就这样,一人,一孩,一狗,一伞回到了周暮狭小的出租屋。 他把小男孩放在沙发上,给他煮了姜茶,又给他洗了澡哄着他睡觉了。 然后用纸箱子给小狗搭了个简单的狗窝,铺了几个旧床单把狗塞在里面。 一切弄好之后,周暮看着这个拥挤的狭小的出租屋,居然也觉得温馨起来。 当天下午,去孤儿院之前周暮嘱咐好小白一切,告诉他实话实话,要在孤儿院好好生活,小白眨着黑乎乎的大眼睛乖乖点头,周暮心软地一塌糊涂。 可到了地方后…… 老院长已经不在了,新院长姓李,周暮不熟悉,只是交待着自己捡到了这个小孩子。 李院长看着也很和善,半弯着腰看着小白,“多大了?有没有家人?” 小白向后退了退,抬头看着周暮眨了眨眼睛,正当周暮感叹这小孩真乖的时候。 只见他走到周暮面前,牵着他的手坚定地说道:“我有家人,他是我哥哥。” 这话倒是说得利索…… 欸?不对。 随后,用着那蛊惑人心的大眼睛看着院长。 周暮:…… 院长见多了家庭里兄弟闹矛盾,哥哥偏要把弟弟送到孤儿院的例子,立刻就开始痛斥周暮的不对。 “兄弟俩平时要好好相处,怎么能把自己的弟弟送到孤儿院,不像话。” “带着你弟快回家,不要来这边捣乱。” 李院长说完就把他俩赶了出去。 周暮牵着小白的手看着福利院的大门缓缓合上,终于反应过来。 这哪里是乖小孩,这是双面恶魔。 两个人再次回到家里,小白轻车熟路地坐在沙发上,抱着“小小白”,小狗欢快地叫唤着,周暮呆愣愣地站着,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外来者。 他蹲在小白面前,看着他“小白今天为什么要这样跟院长说啊?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不是吗。” 听到周暮的话,小白才有了反应,他放下小狗,黑溜溜的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衣角说:“哥哥你说的带我回家。” 周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想到了当时说的话。但是他的意思是暂时收留,不是收养啊。 而且这小孩是不是警惕心太低了点,万一自己是个坏人,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他蹲在沙发旁,拉着小孩的小手晃了晃,“哥哥说的是暂时住一晚,你去福利院会更保险。” 这回小孩倒是很快理解了,他听到话,呆呆地低着头,本来就惹人心疼,这看起来倒像是被欺负了。 周暮也没办法,自己只有十八岁,住在拥挤狭小的出租房,又怎么能再养着一个孩子。 他等着小孩做出反应,或是哭,或是闹,这样周暮反倒会觉得轻松一点,他最擅长哄小孩了。 可这小孩像被定住了一样,就呆呆地低着头不说话。 过了好久,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抹了抹眼泪,擦干净了才小声说着,声音带着小孩子的奶声奶气又伴着哭过的呜咽委屈:“哥哥也不要我吗。” 周暮这时候才发现小孩哭了,这太不一样了。 寻常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受了半点委屈都得哭闹半天,他倒好,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还乖乖哭完把眼泪擦干才说话。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对父母为数不多的记忆,蜷缩在房间角落里,打骂,争吵,离婚。 似乎也是一句“不要你了”被丢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梧城。 他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痛,算了,多一个人我还养不起吗。 “可是哥哥很穷,没钱的,你跟哥哥一起会吃不饱,穿不暖。”周暮看着他,用大人的语气同他说话。 小白看着他,抿了抿嘴唇,小手在脸上糊了一把,看着像做好了心理准备,说:“我可以少吃一点。” 周暮看着他正经地样子,“噗嗤”笑了一下,小白反应过来被耍了,也只是低着头羞着脸玩手指。 那天以后,周暮的生命里闯入了一个小孩。 他与破晓的雨夜出现,划开了困顿的暮色。 过了几个月,周暮总觉得“小白”“小白”地叫着好像唤狗,正巧也赶上了开学季,想着带着小孩去办理新的户口。 想着户口确实是个问题,自己才刚成年,周暮思考许久,决定把他的户口上在了朋友家里。 李祈和周暮是在工作时认识的,两人长得都好看,被老板安排在前台接待,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 周暮个高,不笑的时候看着很严肃,下颌更锋利些,颇为传统的帅哥。李祈长得白净,比起周暮温柔和善的性子,他显得更有亲和力,性子也软。 李祈年龄也更小一点,家里妹妹还小,父母又病了,只能早早辍学打工。 听了周暮的话,性格本就温和又有同理心的他立马同意了,也算多个弟弟。 原想着小孩跟着李家也不错,取个姓李的名字也挺好,想着他叫什么什么白,周暮脑子里老是蹦出来“李白”。 李祈在旁边看着他苦恼的样子,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暮哥,其实我妈妈也姓周,可以让他姓周。” 周暮眼睛瞬间就亮了,他本来就想让小孩跟他姓,现在这不是太巧了吗。 当天晚上下班后,周暮翻着《新华词典》《诗经》《唐诗宋词》,前前后后看了好几个小时都没能找到一个好名字。 想着又要好听,又要带着“白”字,他问了小孩的名字怎么都问不出来,只记得叫什么什么白。 直到天边渐渐晕出白色,他看着已经在床上窝着的小孩,心里突然跳出来两个字—既白。 周暮,周既白。 月色锁进深渊,晨光刺破黑暗。 周暮小时候也爱读书,脑子也转得快,可惜那时候孤儿院的资金不足,各种类型的书籍都看了遍却没有机会上大学。刚满16岁就因为孤儿院人口增加,养不起了,而自愿出来打工。 不过他也上进,自己一个人的话,磕磕绊绊地工作着养活自己就行了,但是自从捡了个孩子以后,便越发勤劳。 以前总是不想着去经营上级关系,去说着违心的话语,可自从这个孩子出现以后,好像生活开始有了改变。 就像在漆黑的夜里突然隐现一缕白色,这白色慢慢变大,将黑夜浸染。 周暮觉得这个名字好极了,第二天便拉上李祈,带着小孩去上了户口。 办好身份证后,李祈看着小孩也高兴地紧,捏着他的小脸让他喊哥哥。 随后,他又很正经地看着周暮,说道:“暮哥,我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我这弟弟就暂时先借住在你那,可以吗?” 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 周暮倒是很配合他,装作思考的握着手抵着下巴。 这可把这小孩给唬到了,生怕哥哥又不要他,小孩紧张地站在周暮旁边,小手捏着他的衣角,抬头紧张兮兮地看他。 周暮倒是演上了,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着:“唉,那就勉为其难地帮帮你们家吧。” 说完,两人对视,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几个月后,周既白拿到身份证的时候睁着眼睛看了又看,怎么也看不够一样,回到家拿给小狗看,又拿给窗台上的小花看,喜欢的不行。 直到晚上,他钻进被窝里睡觉时还要抱着身份证睡觉。 “小崽,拿着身份证怎么睡觉啊,哥哥帮你收好。”周暮伸手要去拿着他的身份证。 周既白这回却死活不肯给他,像个护食的小狗,看着他倔强地摇摇头。 周暮没办法,只能躺在他的身边,故意没搂着他睡觉。 带着周既白以后,周暮发现这是一个特没安全感的小孩。 他在厨房做饭,小孩得趴在门口看着他;他在沙发上玩手机,小孩得坐在地毯上挨着他。一开始,晚上睡觉时得抓着他的衣角,后来渐渐熟悉了就得被搂着才行。 周既白等了又等,看着身边的人没有搂他的动作,似乎还要睡着了,终于开始着急了。 他也不敢推周暮,怕吵醒他,急得要哭了,自己一个人待在旁边直往他怀里钻。 周暮感觉到了这小家伙的动作,嘴角勾了勾故意垂着手就是不做动作。 小狗此刻终于是着急了,意识到自己可能惹哥哥生气了。 他趴在周暮身上,眼里满是焦急,眼睛湿漉漉地盯着紧闭双眼的人,嘴里低声说着:“哥哥对不起,哥哥别不要我。” 热乎乎地热气喷在周暮的脖颈,他心想小孩子果然就是热的。 本来就没生气打算逗逗他,没想到小孩似乎真当真了,他也不装了,一把把他搂在怀里,轻声哄着“哥哥在,没不要你。” 周既白一看这样,更委屈了,撇了撇嘴趴在他的怀里不吭声。 周暮看着他手里还攥住的身份证,越发觉得好笑,轻拍他的后背,带着笑意说:“那你是要抱着哥哥睡,还是要抱着身份证睡,只能选一个。” 怀里的小孩似乎做了很大的决心,挣扎了好久,把手里攥紧的东西递给他,“要哥哥。” 第2章 第 2 章 周既白上学以后,周暮更忙了。 当初也没打算逼着周既白学习,没问他之前上没上过学直接给他塞到了小学。 没想到这小子倒是聪明,上到了四年级还是每年拿着奖状回家。 周暮最近开心坏了,自己养的小崽子不仅学习好,还听话。 而且事业也越来越顺了一开始只是酒店的接待员,呆了几年,最近摇身一变变成了前台经理。 倒是周既白知道这件事后,拉拢着小脸,满脸写着:我不开心。 放学路上,周暮牵着他的手,看着他拉拢的小脸,嘴角勾笑:“怎么了小崽,哥哥升职了,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说完还伸手捏了捏他揉软的小脸蛋。 周既白不说话。 周暮发现了,这小孩开心的时候话特别多,又乖又软,还能时不时撒个娇。要是生气的时候也很好猜,就像现在,像个哑炮,一句话不说。 太好猜了,无非是他工作忙了,送小孩上学都少了,安全感又低,见不到哥哥又伤心。 周暮突然蹲下环着他的腿,然后站起来,把他抱在怀里,笑嘻嘻地看着他:“不开心了吗?要说出来哥哥才能知道,自己憋着难受。” 四年级的小孩此时都已经十岁了,突然被这样抱小孩一样地抱在怀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搂着他的脖子低头躲。 周暮偏不顺着他,抱着他跑回家,怀里的人感觉到风在耳畔呼啸着,也笑了出来,他觉得他的全世界都在这。 房子是去年新买的,周暮咬了咬牙在学校边买了个学区房。 当初捡的小狗没过几个月就自己跑了,周暮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像一潭死水,从来留不住什么东西。 可他留住了周既白。 两个人住倒也不用多大,日子过得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到了家里,周暮把他放下,这小孩又主动拉着他的手,抬头看他,说:“我不开心。” 周暮心想这反射弧真长,自己坐在沙发上,拉着小孩站在自己的两腿之间,呼噜呼噜他的头发,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小孩想了想,伸手环着他的腰,趴在他的怀里,扭捏着说道:“哥哥这周五天都没送过我上学。” 学区房本来离学校也近,就在对面,他升职以后工作也忙,常常给小孩做完饭叮嘱他注意安全就去工作了。 倒是让这小祖宗生气了。 不说想见我,也不说多陪陪他,只说没送他上学。 这小孩真是,不说话就不说话,一说话就让人心软地不行。 周暮环着他抱了抱,手指蹭了蹭他的脸颊,柔声道:“是哥哥错了,哥哥以后多陪陪崽崽。” 怀里的人点了点头,终于不再绷着了,白皙纯净的小脸笑了笑,道:“好。” “但是崽崽也要答应哥哥,有诉求和不开心都要说好吗?崽崽是不是最爱哥哥?” 周既白用力地点点头,“最喜欢哥哥。” 此后,周暮除了特殊情况外几乎每天都把周既白送到学校门口,看着他进门再离开。 小崽通常会抱一下他再说一句“哥哥放学来接我”,生怕哪天他丢下他跑了一样。 到周既白12岁的时候,周暮就辞了工作,靠着自己的经验和积累,又向朋友借了点钱,带着李祈开始做自己的酒店产业。 一开始总是不顺利,周暮跑业务跟着各个老板天天喝酒,总是很晚回家。 今天也是,把放学的周既白送到家里之后,他又走了。 晚上十点,周暮还没到家,周既白坐在沙发上盯着时钟,从写完作业到现在,他已经坐了五个小时了。 晚上十点四十二分,电子门解锁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一道女声:“是这里吗?暮哥?” 往常周暮也经常喝多,但都是李祈给送过来的。 周既白立刻警觉起来,几乎瞬间起身,朝门口走去。 周暮已经醉得不行,被女人扶着,他走过去,一把推开女人的手,把周暮拽了过来。 女人看到他,对着他和善地笑了笑,“是小白吧,我听暮哥说过你,你哥喝醉了,麻烦你照顾……” 话还没说完,周既白对着他扯了个虚伪的笑容,说着:“谢谢。” 然后,“嘭“的一声把门关掉。 麻烦我?说得好像你们才是一家人。 周暮被这关门声震了一下,眯了眯眼睛,搂着他,说话都含含糊糊的,“小崽怎么还没睡觉?哥哥……马上……挣大钱了!” 周既白煮了醒酒茶,给他擦了身子,终于把这酒鬼摆在了床上,然后略带私心地躺在了他的旁边。 三年级的时候,周暮就强制让他自己睡,可是抵不过他软磨硬泡,又说自己害怕,又说冷,又说不要他了。 周暮本就疼他疼得厉害,这样零零碎碎地又两个房间来回跑着睡了几年。 此刻,他躺在周暮的旁边,像小时候被哄着的那样轻拍他的背,再钻进他的怀里,小声说着:“哥哥晚安。” 第二天清晨,正好是周六,周暮一醒来就看到窝在自己怀里的小孩。 周既白倒是从小到大都没丑过,本来长得就很白,眼睛偏圆又下垂着,看着倒是很会骗人,越长大倒是发现嘴唇下还长了一颗小痣。 他搂了搂怀里的人,声音还略带沙哑,偏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声说着:“哥哥昨晚又喝多了,谢谢崽崽。” 周既白被他窸窸窣窣的动作弄醒,趴在他的怀里蹭了蹭他的脖颈,带着刚睡醒的迷糊,说着:“我昨天等了你五个小时四十二分钟,今天可以早点回来吗?” 他惯会说着这些话让周暮心疼他,周暮也果真心疼地不行,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低声说着“嗯。” 周既白略过了那个叫周暮“暮哥”的女人,乖乖起床洗漱,在餐桌上谈论着自己的学习和生活。 周暮倒是没觉得又什么反常,叮嘱完小孩就又出门了。 小孩乖巧地点点头,说着自己一定好好写作业,会想哥哥的。 然后,紧随其后,也出门了。 周暮来到公司楼下的时候,昨晚的那个女人就在公司门口等他。 周既白听着他们说的“我爸爸会帮你”,“暮哥我很喜欢你”,躲在大楼的后面按兵不动。 周暮的态度倒是挺坚决,一直跟女人保持着距离,说着:“徐小姐,我没有恋爱的打算。” 周既白听得差不多,勾了勾嘴角,正准备离开,就看着那女人走在旁边的花坪上,摔了一跤,腿上磕破了皮。 伤倒是不大,一看就是故意的,女人却死活不愿意起来,他伸手让周暮背着他去医院,还说是周暮刚刚躲她,她才摔倒的。 大有不背她就赖着不起来的意思。 周既白“啧”了一声,脸色沉了下来,往旁边的台阶上走,看着高度差不多了,他故意歪着脚往下跳。 “咔嚓”一声,他歪倒在地上,一声不吭。 此时,周暮正思考着不能把事情闹大,毕竟是合作商的女儿,刚想伸手把他拉起来,就接到了自己小孩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边,小孩声音有些发颤,周暮一下慌了起来,焦急地开口:“崽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周既白随意地靠在台阶旁,揪着花坪里的几根四叶草,声音却委屈又可怜:“哥哥,我脚好像崴了,我想给你送饭的,但是没看到台阶就……” 周暮边说边往家的方向走,全然忘记了地上坐着的女人,他柔声说着:“崽崽你别着急,哥哥马上到,你在公司附近吗?” 他到了的时候只看见地上散了的饭盒还有蹲着的小孩,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快步走过去,心疼地不行,蹲下把他抱起来送到车里。 “没事啊崽崽,一会去医院包扎好就行了。” 周既白窝在他的怀里乖乖点头,侧着脸看到坐在花坪旁的女人,嘴角微微扬起,又抬头看着周暮说:“她是哥哥的女朋友吗?哥哥有了女朋友会不要我吗?” 周暮倒是觉得自己被冤枉死了,小崽子从小到大要什么买什么,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现在怎么还怕自己不要他。 他轻轻把小孩放在副驾,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低声解释:“她是哥哥合作商的女儿,哥哥没想谈恋爱,小崽你天天想什么呢?哥哥怎么会不要你。” 说完又上了驾驶座开车带他去医院。 黑色的轿车从公司门前驶过,女人早就喊着保镖来接他了,周既白透过黑色车窗看着女人,带着一丝得逞。 到了医院,周暮挂号,去诊室,又带着他去包扎。 看着医生把小孩的鞋袜脱掉后,他还是忍不住心疼。 脚踝已经肿起来了,一片青紫,看着很是痛苦。 他掰着周既白的脑袋按在怀里,小声说着:“没事,马上就好了,崽儿,你别看。” 倒是给医生逗笑了,医生熟练地进行包扎抬头看看他,说着:“这弟弟你怎么宝贝得跟儿子一样。” 周暮立刻顺嘴说着:“你有这么乖的弟弟也这么宝贝着。” 周既白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毕竟是自己故意摔下去的,也没喊一声疼。 却装得怕疼硬是拉着周暮的手,又给周暮心疼地不行。 医生包扎完以后,周暮原先想着送小孩回家,自己再去公司。 但是又放心不下,总怕小孩在家里出事,就给他带到了公司办公室。 刚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李祈就敲了敲门:“暮哥,我能进来吗?” 当初周暮带着李祈一起出来自力更生,也带着私心。 想着这小孩户口在那里,两家总不能太疏远,另一方面,李祈性格温吞,又有一家子要养活,总怕他被欺负,便收着他做助理。 他应了一声,李祈打开门就看到脚肿成萝卜的周既白,立马就蹲过去看他。 李祈揉揉小孩的头发,又关切地询问:“怎么摔成这样了,你哥不得心疼坏了。” 周既白认识李祈,他这句话就很有歧义了,李祈是他法律上的哥哥,周暮是他生活上的哥哥。 他故作不解地问李祈:“哪个哥哥?” 李祈看着这鬼机灵的小孩,也笑着:“两个哥哥都疼着呢。” 周暮在旁边看着也笑了一声,“别逗小孩了,城南的那块地谈的怎么样。” 听了这话,两人倒是正经起来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工作。 “城南那块地应该是没戏了,他女儿今早来找你呢,暮哥见了吗?”李祈在站在旁边皱了皱眉。 “见了,你知道我对这些没兴趣,后来崽崽出事我不就走了吗?”周暮说着还给坐在椅子上的小孩拿了点水果。 李祈点点头,也不觉得亏了什么,淡淡地说道:“怪不得,城南的项目今天中午就通知我们被毙掉了。” “那城北的那块地呢,我们开的价格还算比较可以了。”周暮喂着小孩吃水果,又语气认真地说着工作上的话。 周既白吃着水果,像个大爷一样坐在他哥的椅子上,张着嘴等着喂,摇头晃脑地听着二人的谈话。 他还时不时说句“不吃这个,这个难吃。”,周暮听到就会给他换个水果喂。 倒是李祈还兢兢业业地站在他俩旁边,拿着文件夹,敬业地说道:“城北的地皮没问题,今天下午就能签了,那边都没开发商业区,真的要签吗?” 周暮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城南是现在的商业中心,还毗邻火车站,做酒店生意,这是个十足的好地方。 反观城北,尚未开发,一片荒芜,距离最近的商场都得开车二三十分钟,依现在的形势看,谁买城北的地谁就是傻子。 他没说话,点点头,又自然地把手放在周既白的嘴边接着他吐出来的葡萄皮。 李祈一直觉得周暮是个有见识有胆魄的人,见他这么坚持也没说什么,转身出门继续工作了。 过了三秒钟,他又开门探头,声音带着思考良久的纠结:“周总,不要溺爱小孩。” 周暮看了看那个关上的门,又低头看了看解放双手等着被喂的小孩。 没有吧,还好啊,哪里溺爱了。 他思索了三秒,起身去给小孩拿了毯子盖在身上。 当然,思索的三秒钟,不是思索他的行为构不构成溺爱。 而是思考先给小孩拿毯子还是先给他擦嘴。 第3章 第 3 章 拿下城北的地以后,周暮特地找了个靠谱的工程承包,当即动工。 几年后,城南因为无法承受过多的商业压力,部分商圈开始向北扩展。 同年,新型高铁站在城北建设完成,开始运行。 次年,更不可思议的是,荒芜的城北挖出来一座古墓,政府当即开发博物馆,吸引了一大波游客光顾。 周暮的酒店一下成了所有游客蜂拥而至的去处,他把握住风口,收购附近的地皮,商业越做越大。 忙起来以后,确实是有些顾不上小孩了,周既白有时候也会去李祈家里住,毕竟这才是“亲哥”,跟着他那小妹妹莹莹一起玩。 周暮今天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开着车去学校门口接小孩放学。 平时他无论多晚也会回家睡觉,但是大多数时候都累得倒头就睡,怕打扰到小孩也没怎么去找他说话。 一直让李祈去接小孩放学,想着自己大概得有半个月没接过小孩了,他心里还有点惭愧。 小孩上了初中之后,攒着劲往上长,刚上初三这个头都有176了。 看着从到自己腰旁的小孩一下变得脑袋过了自己肩膀,还是觉得好快。 他朝车窗外面看,就见到小孩穿着个白T恤套个黑外套,头上带着顶鸭舌帽,背着个黑书包,手插在口袋里,拽拽地朝这边走过来。 周暮盯着他看了看,又偏头笑了笑。 太有趣了。 小孩本来长得就很白,头发最近长长了被帽子压得遮住眼睛,他的眼睛颜色及浅,棕色的瞳孔总是带着些疏离感,偏偏一双圆眼睛,倒是显得像是小孩装酷。 周暮按下车窗朝他挥手,小孩似乎看到他了,脚步都快了一些。 跟他一起过来的人剃着寸头,眼睛狭长,穿着黑色无袖背心,书包带子斜搭在肩上。 周既白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自己坐了进去,跟着他一起来的人也识趣,坐在后面。 他摘下帽子,周暮就顺势揉了揉他的头发,捏着他的脸问他:“小崽想我了吗?” 周既白撇了一眼后视镜里坐在后排有些惊讶地的人,拍了拍他的手,低声说:“想。” 周暮听着高兴,一边开车一边逗他,“想谁啊,哥哥也不会喊了?” 旁边的人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轻声说道:“想哥了。” 独留着后座的人惊恐地盯着周既白。 顾笙是周暮合伙人的儿子,公司初创期,顾笙的爸爸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今年周暮刚换了新房子,别墅区的业主不多,正巧和他家做了邻居。 一来二去熟了起来,两个小孩还分在一个班里,顾笙就总是蹭着他家的车回去。 周既白上了初中以后,有一次放学赶着隔壁学校的混混挑事,他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了以后还救了自己学校的混子头头陈述。 那天以后,陈述就开始给他喊老大。 周既白表明了自己不愿意多管这些事情,没兴趣,可陈述倒是搞些江湖义气,说什么“你救我一命,自当受小弟的回报”,搞得其他混子见到他也喊着一声“白哥”。 顾笙总跟着周既白一起走,他俩话都不多,平时在学校也是那种不怎么和人交流的性格。 他是懒得说,周既白是懒得和他说。 而且他记得周既白讨厌跟别人有肢体接触,有一回他摸书不小心摸到了他的胳膊。 将近一周,周既白跟他一起走的时候都离他三米远。 此刻,他看着平时在他身边屁话不说的人乖乖的让人揉头发,还主动说想谁了,脸上都绷不住了。 下了车,周暮邀请着顾笙一起去家里玩,顾笙看着周既白那张阴沉不说话的脸,又想了想自己,还是摇摇头。 他俩在一块玩,那应该就是面对面盯着看。 他看了看周围,又往周家别墅里瞅了一眼,淡淡地开口:“李祈哥呢。” 周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之前都是李祈接他俩的,他们年龄差更小,应该更玩得来。 只是没想到这个不爱说话的酷小孩会发出这个疑问,他微笑着,朝着顾笙解释:“李祈今天去城北视察了。” 倒是一旁的周既白显得不耐烦,他朝顾笙撇了一眼,“不留下你就赶紧走。” 然后拉着周暮往家里走,嘴里说着:“哥,我饿了。” 顾笙淡淡地撇了他一眼,说了句:“哦。”然后离开了。 周暮跟顾笙挥了挥手便任由着小孩拉进家里了,他揽着小孩的肩膀问他:“小崽想吃什么,今天给阿姨放假了,哥哥给你做饭。” 说着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回答。 周既白背靠在他的怀里,又觉得不舒服,转身搂着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懒懒散散地说着:“吃西红柿鸡蛋面。” 周暮看着这小孩像小猫一样抱着他就知道这肯定就是想自己了。 小孩话少,总是憋着不说,上了初中之后喊“哥哥”都变少了,单单一个“哥”字当时让他难受了好久。 像这样趴在怀里跟撒娇有什么区别。 他笑着用头发蹭了蹭小孩的脸,说道:“哥哥最近确实忙了点,给崽崽补偿好不好?想要什么跟哥哥说。” 周既白就趴在他的怀里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哼哼”两声,又别扭得说着:“不要,你快去做饭,好饿了。” 周暮只能无奈起身,揉了揉他的后颈,然后拿着围裙去厨房做饭。 他轻车熟路地拿着生面条和西红柿,又拿了点青菜放在菜板上,转头一看,小孩又趴在门口往里探头。 怎么跟小猫一样,这么离不开主人,不对,哥哥。 小时候会这样,长大还会这样,惹得周暮时常怀疑自己给的安全感难道这么少吗。 他笑了笑,招呼着他过来:“我今天不走,在家陪你,来帮哥哥烧水?会不会?” 周既白乖乖走过来,点了点头,弄了点水煮面。 刚想偏头看看他哥在干什么,就听到“嘶”一声。 回头就看到他哥切西红柿把手指给切流血了,他神色慌了慌,拉着周暮坐在沙发上,又跑去拿了医药箱给他消毒。 周暮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创口贴就已经贴上去了。 他突然有点难受,揉了揉小孩的脸,声音温柔又带着心疼:“哥哥没事,你怎么这么熟练,平时画画削笔的时候是不是也总是把手弄伤?” 周既白上初中之后特别喜欢画东西,一开始是画老家窗外的树,后来又开始跟着网上学些素描。 确实画得不错,至少周暮是这样认为的,他当即就给小孩报了个班,兴趣爱好还是很重要的。 小孩刚刚抱他时候他就看到手指上有几处疤痕,原以为是正常的磕磕碰碰,现在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削笔的时候划伤的。 周既白听到他的话垂着的手立马攥了起来,摇了摇头,小声辩解:“不是……” 总是这样,要被哄着才会说出诉求,给了很多钱也不会去主动买什么。 周既白像一本晦涩难懂的古书,爱他的人会逐字逐句的探索研读。 周暮站起身手指蹭了蹭他的脸,说道:“崽崽先去写作业好吗,哥哥很快就煮好面了。”然后他转身去厨房。 留着小孩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又转头对着厨房里喊:“哥,手不能碰水。” “知道了,不碰!” 周既白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声音,听话地去房间里写作业。 刚坐下就收到了陈述发来的消息。 陈述:老大,顾笙那家伙竟然说你被别人揉了头,我一听就是假的,要不要去干他! white:……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还是气呼呼地给顾笙发了条消息。 white:顾笙你再乱说话就永远别想拿到祈哥的微信。 顾笙:哦。 怎么看都不能泄气,他骂了一会还是拿出作业写了起来。 周既白的成绩其实一直都不错,市区前三的高中应该是有很大的把握,而且他打算走艺术特长生,更是发挥了很大的优势。 作业其实在学校就写的差不多了,刚放下笔就听到了周暮喊他吃饭的声音。 “崽,歇会,来吃饭。”周暮已经把饭端在桌子上了,朝他招了招手。 周既白看着桌上的西红柿鸡蛋面,风味茄子,红烧肉还有最爱的糖醋里脊,也开心了起来,嘴角勾了勾,拉着椅子坐下吃饭,说:“谢谢哥哥。” 周暮好久没听他喊“哥哥”,这下心里乐开花了,给他夹了满满一堆菜。 嘴里还唠叨着说:“初三学习压力大,一定要多吃饭知道吗,哥哥忙的时候阿姨做饭也要吃。” 他看着小孩吃得嘴巴鼓鼓的又觉得可爱,拿着纸巾给他擦嘴巴。 小孩任由他擦着,给鸡翅剃了骨头喂到他嘴里。 吃完饭,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周暮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看着公司里的消息,周既白穿着白色法兰绒睡衣像个小白熊一样靠在他的怀里吃薯片。 周暮处理完消息看到小孩拿着薯片看电视看得入迷,偷偷凑过去把他手上的薯片吃了,气得小孩用手推了推他的脸。 还好,会生气,还没有傻掉。 他笑着又拿了薯片去喂他,怀里的人这才安稳了些。 搂着小孩看了一会电视,约莫着快十一点了,他哈欠连天地准备让小孩去睡觉。 一低头,看怀里的人早就睡熟了。 真是安静得不行,小孩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平时的疏离感,倒是显得更乖巧了。 周暮轻轻拨了拨他的头发,点了点他嘴角的小痣,心想这小孩的父母肯定长得很好,这基因太好了。 他轻轻抱着小孩把他送到床上,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这小崽子抓着他的衣角不松手。 轻轻掰了掰他的手怎么都掰不开,算了,忙了这么久了小孩没安全感,陪陪他吧。 他搂着小孩躺在他的旁边,怀里的小孩这才稍微舒展了眉头,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周暮看着有趣,偷偷拍下来发给李祈。 暮:你说这小孩怎么这么黏人。(炫耀) 祈:……是我弟弟 暮:可是他更亲近我 祈:周总这是明天会议的资料,您现在不忙的话看一下。(图片) 周暮关机,睡觉。 第4章 第 4 章 第二天早上,周既白因为中学生的生物钟醒的比周暮早了些。 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周暮搂在怀里,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周既白觉得这是他最近睡的最好的一个晚上。 抬眼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时钟,离七点还差五分钟,不管了,他往周暮怀里一贴又闭上了眼睛。 闭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还把自己给气到了,再次睁眼已经过了十分钟了。 这次真的要起床了,七点半就要上课了。 原来也没打算喊他,周既白打算摸着手机给李祈发消息,让祈哥送他上学,可发现自己被搂的紧,根本够不到手机。 他往周暮脸上蹭了蹭,声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劲:“哥,要迟到了。” 周暮被他的话给喊醒了,垂着眼睛看着怀里的小孩有些着急的样子,环着的手松了松,理了理他乱糟糟的头发,声音沙哑:“崽崽先去洗漱,哥哥送你。” 他拍了拍周既白的头,让他去洗漱,自己也缓了缓下床了。 等他洗漱好了回来之后,周既白正在换衣服。 他上身穿了个白色卫衣,下身穿着修身黑色直筒裤,看起来少年气十足。 周暮给他拿了袜子和鞋,蹲着给他穿袜子。 小孩倒是没有他哥那样沉稳,他坐在床沿,眼睛盯着墙上的时钟,低头看着蹲在他脚旁边的周暮,轻轻揪了揪他的头发催促道:“哥,你穿快一点,要来不及了。” 周暮被他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嘴里也只能耐心回应着:“哥哥怎么会让你迟到呢。” 手上却还是在规规矩矩地系了两个蝴蝶结鞋带之后才拉着小孩站起身。 刚走出房间,就看到顾笙已经坐在客厅里等他们了。 周暮想着应该是做饭的阿姨给他放进来的,朝他抬了个下巴打了个招呼。 顾笙还和之前一样点点头,低声喊:“暮哥。” 等两个小孩坐到车上,周暮发动车子出发的时候,旁边的周既白才稍稍安心。 倒是坐在后面的顾笙皱了皱眉头,低声道:“祈哥还没回来吗?” 周暮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顾笙,低声笑道:“明天就回来了,明天他送。” 听到这话,前面的小孩垂了垂眼睛又有点不开心了。 周暮察觉到了,趁着红灯轻轻捏着他的脸,柔声说道:“没事,哥哥有空就送你,哥哥保证除了出差每天晚上也都会回家好吗。” 说完,还轻声喊他“崽崽”。 周既白脸色这才好了些,偏头不看他,小声说:“我才不管你。” 周暮知道这小孩就是嘴硬,哪次不是说着“讨厌”,“烦人”,“哼”,然后还乖乖去要抱抱。 车子抵达学校门口的时候,离上课还有五分钟。 顾笙先下车想等着周既白一起走,周既白却让他先走,自己有话和他哥说。 顾笙看着时间马上来不及了,点了点头,直接跑了起来。 周暮低着头看着小孩,小孩也没什么动作,他笑着揉揉他的脸,道:“咋了?留下也不说话,想迟到呢还是想让哥哥给你请假。” 小孩思考了一下,还是抬起头,伸手主动抱了抱他,低声说了一句:“哥……你路上注意安全。” 然后迅速开门跑进学校里了。 周暮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看着小孩的背影忍不住发笑。 这样的意思是“我很想你”。 真可爱。 周既白刚坐在位置上,上课铃就打响了。 松了一口气,他拿出课本开始早读。 陈述坐在他的前桌,转头看他,低声说:“老大,今晚放学晚点走,隔壁学校挑事。真他么的不要脸,敢揍我陈述的兄弟们!” 原本声音还是很低的,说着说着气愤地声音越来越大。 周既白的脸从书本里露出来,冷酷地扔下一句:“不去。”又接着读书了。 倒是给陈述弄得有些着急,他把书一扔,整个人转过身看着周既白,着急忙慌地说道:“大哥!你不能不去啊,我们兄弟们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义……。” 义气还没说完,他旁边的顾笙冷冷的开口:“是背叛。” 周既白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掰着陈述的肩膀让他转过去。 陈述看了看他俩,一拍桌子,站起身,声音激动:“你们怎么能这样,我把你们当成我陈述的亲兄弟!你们他妈的就这样对待亲兄弟!” 他越说越激动,脸都憋红了,动静又大,搞得全班人都往这边看。 约莫着老师也快到了,周既白看着面前站着的甚至有些急了的人,淡淡地说了句:“地址。” 眼前的人瞬间变了个模样,乖乖地坐在座位上,笑着捧着脸说:“学校后面的小巷子,老大,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是最讲义气的。不像某人……” 说完,他还像炫耀一样地看了一眼顾笙。 顾笙懒得理他,专注地补作业。 他自讨没趣就又找周既白说话:“对了老大,我们干完架去吃饭吧,隔壁班的班花也去,怎么样……” 看周既白一副走神的样子,他伸手想去拽他的胳膊,嘴里还有些埋怨:“老大,你听了没有,你……” 刚碰到胳膊,“啪”的一巴掌就被打到了他的手上。 周既白迅速收回手,神色淡淡的,似乎并不为刚刚那一巴掌感到抱歉。 他眼神带着不耐烦,开口道:“转回去, 不准说话。” 陈述被打了手还有些发愣,嘟囔着:“不去就不去,打我干什么。”悻悻地转身了。 周既白还在思考着如何给他哥开口让他晚点来接,就收到了周暮发来的消息。 暮头人:崽崽,今天下午祈哥去接你,他提前回来了,哥哥公司有事情,晚上回家陪你。 他看着消息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一方面确实不想找借口骗他哥,另一方面也不想让周暮看到他跟别人打架。 现在好了,祈哥来接的话借口就好找了。 周既白趁着下课跑去空教室给李祈打了个电话。 铃声刚响,那边就接了。 温柔的语气平缓的男声从那边传来:“小白怎么了?” 周既白脸不红心不跳,朝着手机那边说道:“祈哥,今天下午顾笙被留堂补作业,晚点来接我。 李祈应了一声,刚要问问还有什么事情吗,就听到那边传来一个声音,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顾笙出现在周既白身后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注意到,正认真听着李祈的答复,突然感觉后面有人盯着自己。 他一转身就看着顾笙阴沉着脸站在他的身后,缓缓开口:“祈哥来接吗?”。 周既白看到他也没什么反应,点了点头,要回教室。 顾笙看到他点头的时候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也没管他电话里说了自己什么坏话,也跟着回教室了。 初三的学习压力比之前大了些,周既白趁着自习课和课间把作业和笔记整理好,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 下课铃一打响,四周的嘈杂声就涌现出来,他们三个人等着人都走完了才出了校门。 周既白还背着他那个黑色的书包,脸长得又干净乖巧,看着跟个好学生一样。 就这样,一个乖学生带着一个冷面杀手和一个……陈述拐进了学校后面的小巷子里。 对方来的人挺多的,得有六七个,三打六都得一人打两个。 还没等周既白估摸好,那边就打了过来。 打头的那个瘦猴拳头直直往周既白脸上捶,嘴里还骂着:“就你他妈的上次打我兄弟,周既白是吧,我打得你爹妈都认不出来你!” 周既白听了这话愣了一下,他躲了过去,回击一拳,直接落在他的侧脸,淡淡地开口:“巧了,没有爹妈。倒是你爹妈可能认不出来你了。” 说完他一脚踹过去,瘦猴叫唤着掰他的腿。 一个没注意,瘦猴拽着他的腿把他撂在地上,刚想起身,一个拳头砸在了他的脸上,嘴角微微出了点血。 周既白摸了摸嘴角,随后一拳打过去,把人压在地上捶打。 打脸怎么给哥哥交待了。 他看着确实是有些生气,旁边的似乎是瘦猴的几个小弟也跑过去加入。 赶着顾笙和陈述也过来帮忙,一群人扭打在一起,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 周既白嘴角受了伤,手臂上都是抓痕 ,顾笙看着还好头上被砸青了一块,陈述估摸着被踹了几脚,喊着肚子疼。 不过对面更狼狈,六个人基本上没一个能看的。 周既白正想着让他们滚,就听到了旁边有人声传来。 打架斗殴虽然说对中学生小混混来说算是常有的事情,可要是被举报进局子也总归影响不好。 对面几个人听到声音就跑了,周既白看了他们一眼没想着去追,但越听这声音越熟悉。 直到听到了“崽崽”“小白”,他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遭了,这不是他两个哥吗。 顾笙似乎也听到了李祈的声音,神色里闪过一丝慌乱,拿着书包递给周既白,两个人整理了衣服,往外走。 周暮原本今天确实有事,也确实通知了让李祈来接小孩回家。 但在办公室处理工作的时候,他总会想到早上小孩那个委屈又乖顺的拥抱。 思来想去,他还是加快了速度,把能开的会开了,手上的工作分下去。 看着时间,正巧赶上李祈说他们留堂晚放学,便跟着一起来了。 哪想到本来就提前到达学校门口的两人等了好久都没看到两个小孩。 问了门卫保安也说没人,这下把两人给吓坏了。 着急忙慌地给两个小孩打电话也没人接,听到有打斗的声音,就找到了这边的小巷子。 周既白看着自己手机上几十个未接电话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当时想着上课开静音,忘记放学应该给关上了。 陈述无措地跟着他俩一起从巷子里出来,就看到神色焦急的李祈还有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白色衬衫,打着黑色领带的男人。 男人正对着周既白喊崽崽。 他只认识李祈,因为李祈常去接周既白和顾笙。 本就自来熟的他对着李祈挥了挥手打招呼。 看着陌生的男人径直走过来,陈述盯着周既白脸上带着疑惑和不解:“老大,他怎么叫你崽崽。” 周既白转头低声骂道:“你闭嘴!” 然后抬头乖乖地走到周暮身边看着他,喊道:“哥。” 周暮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看到他嘴角都是伤口,他捏着周既白的下巴让他抬头,声音带着担忧还有些许的生气:“怎么弄得,疼不疼?” 周既白固执地低下头不让他看,低声道:“不小心碰到的,回家吧,你不是说不来接我吗?” 他还讨好似的拉着周暮的手朝车边走去。 周暮没办法,这个样子一猜就猜出来干了什么。 一个人脸上破皮了可以理解是意外,三个人都有伤,傻子才会信小孩的话。 他无奈地任由小孩拉着,坐进车的后排,还透过车窗问陈述要不要送他回家。 陈述还在状况外一样,愣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说道:“不用了,我家就在附近。” 李祈不知道什么时候拉着顾笙坐在前面了,两个人都没说话。 倒是顾笙坐在副驾驶还有些小心翼翼。 车子启动。 周暮接过周既白的书包放在身边,察觉到旁边的小孩伸手捏了捏他的手。 他自然知道这是示好的意思,可这事确实是有些生气。 手机打不通,骗自己说晚放学,打架,打架了还不告诉自己,受伤。 每一点都让周暮生气,可他又舍不得凶小孩。 偏偏小孩还是个不爱说话不爱解释的人,他就只能自己憋着气也没有回应他。 周既白没有得到周暮的回应,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从小到大他哥根本没怎么生气过。 像这样不理他的情况更是从没有发生过,他突然有些慌乱,无措地坐着。 等到了别墅门口,李祈先把后座的两人放下了又去送了送顾笙。 周暮拎着周既白的书包走近家里,小孩跟着他的旁边,有些着急又欲言又止。 两人都不说话,做饭的阿姨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做完饭就离开了。 周暮心里憋着气也不好发作,没吃多少就洗了澡上楼休息了。 看着楼下小孩有些难受的样子他又有些心疼。 又气又心疼。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小孩难过的样子。 周既白叹了口气,自己洗了澡摸了医药箱随便给胳膊和嘴角涂了点药就去自己的房间睡觉了。 一墙之隔两个人各有各的心事,都没睡着。 好巧不巧,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透过窗户闯入了屋里。 周既白几乎立刻睁开眼睛,心跳开始加速。 他最怕闪电和雷雨,在他父母车祸去世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天气。 梧城本就不是多雨的城市,在他的记忆的暴雨惊雷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自从跟着周暮一起生活,他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了,因为害怕的时候会被周暮抱在怀里,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今晚……他想了又想,还是拧巴着心情不想过去。 果然,闪电过后就是惊雷和暴雨。 雷声大的几乎震着窗户在晃动。 随后一场骤雨倾盆而下。 周暮一直都没睡着,他听着外面的动静,心情居然好了一点。 他在心里默默倒计时,当心中的时钟指针即将归零时。 他听到自己卧室的门把手被拧开又关上,紧接着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顺着他的被子从他的被窝里钻出来。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风呼啸着吹,似乎要和这雨整个高下。 周暮的嘴角在黑夜里勾笑,他突然一点也不生气了。 小孩钻在他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他,低声说道:“哥哥,我错了。” 都这样了,又喊哥哥又道歉周暮还哪敢生气。 他现在是开心地要命,搂着小孩贴近,又严肃地说道:“嗯?哪有错?” 周既白等着他哥向往常一样去找他去哄他,可是一直都没等来,他真的着急了,脑子一热就过来了。 他的脸颊贴在周暮的脖颈,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没想骗哥,是帮陈述的,那帮人欺负我们学校的人,我打架了,对不起哥。” 说完他还讨好似的跟小猫一样用脸颊蹭了蹭周暮的脖颈。 周暮被他弄得心里软成一滩水了,搂着他低声说道:“崽崽,哥哥不是生气你打架,是气你没有告诉哥哥,从小的时候是不是就跟你说过有事情要说出来。”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嘴角:“还疼吗?弄成这样,就会让人心疼。” 周既白一听也知道他哥不生气了,顺着台阶就下,抓着他的手,说道:“哥,不疼了,我可厉害了,我以后会改的,我不会瞒着哥。” 周暮被他的样子逗乐了,低声说道:“崽崽最厉害了。” 怀里的小孩听他这么说又有些害羞,一个劲往他怀里缩。 一道惊雷把窗户连同怀里的人震得抖动,周暮搂紧了些,拉过被子盖住两人。 他拨开小孩额前的刘海,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说道:“崽崽别怕,晚安。” 周既白的低垂的眸子在黑夜里骤然变得明亮,他窝在他哥的怀里,他想他大概永远也离不开周暮了。 第5章 第 5 章 节假日对于所有学生而言都是救赎一般的存在,对于即将中考的初三学生尤甚。 周既白昨晚刚和他哥和好,又正赶上清明节放假,他心情好得一天嘴角都没下去过。 天气晴好,哥哥还闲在家里陪他。 好久都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俩人都没什么亲人,清明节反倒成了他俩的休息日了。 他上午一直在自己的卧室里写作业,画画,实在憋不住了借着给他哥送水的借口,推开了书房的门。 周暮此时正在开会,有个国外的地产项目他很感兴趣,一群人正在视频会议。 他抬头看到了小孩,对着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孩就拿着橙汁站在旁边等他。 周既白盯着地面,又百无聊赖地抬头看他哥。 周暮穿着深色西装,认真严肃地听着电脑屏幕里的人说着外国语言,时不时发表意见时就会发出那些让人觉得略带低沉的嗓音。 思绪像一缕缕烟雾般飘得越来越远。 小孩想了想他哥工作的时候好像一直都是严肃认真的样子,从记忆起的酒店接待员到现在的公司老板,衣着总是严谨,一丝不苟。 接待员时会穿着酒店的制服,自己创业以后总会穿着西装打上领带,无论什么时候总是认真且优雅的。 低沉的发音让他想起公司初创期,他哥跟他挤在一张小桌子旁学英语的时候。 周暮只上完了初三便辍学打工,英语水平也很是一般。 但市场的现代化浪潮总会推人进步,名为发展的浪花会一次次拍打落后的群体。 从书籍到语言,到方方面面,周暮从不觉得为难或是难堪,他总愿意学习愿意进步愿意求教,也因此留下了几批人才。 周既白刚上初中的时候,家里还没有换到这个大别墅,他俩就挤在一个小书桌里,看着英文网课,听着词句解读。 其实也是因为他不喜欢英语,讨厌弯弯绕绕的腔调和令人崩溃的语法。 周暮总是会一遍一遍地教他音标,教他从句,定语…… 那时候周既白又无奈也只能跟着学,总是在学了一会后垂下脑袋,贴在书桌上偏头看他哥,又略带抱怨地说着:“英语好讨厌。” 周暮就会笑着揉揉他的头发,拉着他坐起身子,温柔地哄着:“那崽崽学完这篇,哥哥给你**蛋羹好不好。” 想吃鸡蛋羹了。 周既白晃了晃眼,看到他哥对着他招了招手,这才发现他已经开完会了。 他走过去,站在周暮的旁边,把橙汁递给他,乖巧地说着:“哥,别太累了,喝点水。” 周暮看着他又恢复了温柔的神情,笑着说道:“呀,崽崽长大了,知道心疼哥哥了?” 周既白发现了,他哥总是在他面前会更温柔一点,仿佛刚刚那个严肃的,冰冷的人是自己不小心窥见的一处海市蜃楼。 他从身后搂着周暮的脖子趴在他的身上,小声说道:“我早就长大了,你不要把我当小孩。” 周暮感受着小孩的动作,又听着他的话,“噗嗤”笑出了声音。 哪有这么言行不一的人。 倒是把小孩给弄得又羞又气,声音带着羞愤道:“笑什么,哥你不许笑话我。” 周暮闭上嘴巴,用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对着嘴唇比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小孩看了被逗笑了,他抓着周暮的手,笑道:“哥,你太幼稚了。” 听到小孩的吐槽,他也不恼,把他拉到身前捏捏他的脸:“是哥哥幼稚了,我们崽崽最成熟。” 小孩听到这哄人的话总觉得羞,耳尖红红的,作势要去捂他的嘴,气呼呼地说道:“哥!” 周暮这才笑着躲开,揉了揉他的头发,起身准备出去,“崽崽大度,原谅哥哥吧,哥哥给你**蛋羹请罪。” 周既白偏头躲开他的手,满脸的傲娇,声音带着扭捏却又忍不住勾笑:“哼,我考虑一下。” 可恶,哥怎么知道我想吃鸡蛋羹。 周暮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生气,小崽从来不是爱生气的人。 他本来工作就累了些,被小孩一闹反而轻松了点。 走进厨房,他熟练地打鸡蛋、搅拌、配比、倒温水,覆上保鲜膜然后扎几个小孔,最后放进蒸锅里蒸。 谁让小孩这么挑呢,用微波炉蒸的不是嫌老了就是嫌时间短了,必须得用蒸锅。 鸡蛋羹拿出来之后还必须得划成一块块的,淋上生抽和香油。 绝对绝对不能加香菜和葱,要不然这小挑剔蛋一口都不会吃。 周既白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他哥做完一切工作了,微微点头,像老干部视察一样。 也不说话,就乖乖地站在他哥面前陪他等着时间。 倒是给他哥看乐了,捏着他的脸逗他玩。 小孩子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又软又嫩,周既白从小就被他哥揉来揉去。 小时候也反抗过,不是小小的身子抵抗一个成年男性,就像小奶猫去凶大老虎一样,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这时他只会被揉得更厉害。 后来小孩倒是也习惯了,心情好了还能顺势蹭蹭他哥的手,倒显得更像小猫了。 傲娇又可爱。 等到差不多时间,就看到他哥给鸡蛋羹切了花刀,淋了生抽香油,甚至贴心地拿了个勺子递给他。 他早就不生气了,这时候却还是装得正经,脸色没什么变化,就是嘴角偷偷勾起。 “崽崽慢点拿,小心烫哦。” 听着他哥的关心,他也只是声音低低地应着:“知道了,勉强原谅你了。” 手上倒是诚实,还没端到桌子上,就拿着勺子挖了一口吃了。 太好吃了。 好吃到周既白时常在想这么好吃的东西到底是怎么被第一次发现,传递到现在。 他觉得第一个发明鸡蛋羹的人一定是个天才,至少比他聪明得多。 但不一定比哥哥聪明。 等到下午的时候,周既白跟着他哥一起去了李祈家里。 自从周既白被收养以来,其实每年周暮都会带着小孩去拜访一下他们家里这名义上的父母。 原先也没想过在清明节过来,毕竟清明节去别人家做客总显得有些诡异了。 但李祈的父亲,也就是小孩户口上的父亲,去年因病去世了。 于情于理周既白也应当跟着李祈去扫扫墓。 豪世未来城是典型的学区房高档小区,李祈跟着周暮赚了不少钱,把房子定在这里也是为了照顾妹妹上学。 周暮带着小孩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李祈,开门。” 只听屋里传来了颇为低沉的应声“来了”,然后一个身着黑色无袖坎肩背心,脖子上带着银色装饰项链的男人开了门。 周既白往里看了一眼,脸上满是无语,拉着他哥绕过男人进了门。 周暮倒是礼貌地看着男人,做出长者的姿态微笑着打招呼,“小顾又来找你祈哥玩呀。” 李祈正给他妹妹辅导作业,听到动静也从里屋出来,笑得温柔,说道:“小白来了呀,先坐一会,我们等一会再去墓园。” 然后又对着顾笙招招手,让他也坐着歇一会,“小顾也过来坐着吧,刚刚帮忙辅导莹莹作业呢,也累了吧。” 四个人坐在沙发上,一个冷漠,一个温和,一个无语,一个优雅。 周既白看了看桌上的橘子又看了看他哥。 几秒后就收到了被剥好的橘子瓣,没有白色的脉络网,很好。 他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听着李祈的话,橘子一个一个往嘴里送。 哼,还辅导作业呢,顾笙你自己那作业写完过吗。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愤怒,抬眼白了顾笙一眼,那人却突然开口了。 顾笙盯着周既白的动作,良久才淡淡开口:“橘子吃多了会上火。” 给周既白气得想去揍他。 靠,我现在就是火大怎么了。 周暮看出来了小孩的窝火倒觉得有趣,为了防止他俩矛盾升级。 他微微抬头,脸上挂着笑,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道:“今天是清明节,小顾怎么不和家人去扫墓?” 碍于他还有些礼貌和素养,顾笙也平淡地开口,“大哥二哥去了,我可有可无。” 这样说,这话题也没什么聊下去的必要了,正赶着莹莹写完了作业从卧室出来。 她一见到周既白眼睛就亮了,小女孩才上三年级,正是崇拜哥哥的年纪,只见她开心地笑着扑到了周既白的怀里。 “小白哥哥,你来了怎么也不找我玩,是不是哥哥不让你去,哥哥坏,还总是逼我写作业。” 周既白手搭在她的肩上,有些不知所措。 他也不是讨厌小孩,相反她挺喜欢莹莹,活泼直率,只是除了对周暮,他很少能够顺利自然地表达出爱和喜欢。 安全感的缺失,会让人对肢体接触产生抵触心理。 而周暮把他从深渊中捞出,他忍不住靠近,忍不住接触,他知道周暮是他真正的安全感。 李祈一把把莹莹拉到身边,捧着她的小脸质问着:“嗯?哥哥坏?有了小白哥哥就不要亲哥哥了是吗?” 周既白松了一口气,又往周暮身边移了移,他现在急需安全感缓解一下内心的焦躁。 周暮感受到他的动作,伸手揽着他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周既白觉得自己得救了。 莹莹嘟着嘴巴,脸颊红扑扑的,瞪着他哥,说道:“哼!你和小顾哥哥都是坏蛋!让人家写了快一天的试卷了!” 李祈笑着学她:“你和小顾哥哥都是坏蛋。” 周既白这时正好抬头,一抬头就看到顾笙盯着李祈,嘴角似乎挂着淡淡的笑。 他惊讶地眼睛都瞪大了些,这家伙还会笑? 只不过一瞬间又消失了,他宁愿相信他看走眼了,也不愿意承认顾笙会笑。 磨蹭到下午三点多,他们才到了公墓。 顾笙也不知道跟李祈说了什么,竟然也把他带了过来。 一行人下车的时候,他就坐在车里等着。 莹莹从小接受死亡教育,虽然懵懂但也有了意识。 周暮特地买了束花让周既白带着,李祈则带了些家常的贡品和他爸生前爱喝的酒。 小女孩站在墓碑前,试了试那冰冷的温度,抬头看他哥:“哥哥,爸爸会冷吗?他见不到我们会想我们吗?” 李祈情绪带着些许伤感,却还是摸了摸妹妹的头,柔声说着:“不会冷的,哥哥昨天晚上就给他寄了衣服。当然会想我们呀,莹莹也想爸爸不是吗?” 小女孩点点头,少见地露出了悲伤的神色:“嗯,我也想爸爸,老师说忘记就是消失,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爸爸的,爸爸就永远不会消失了。” 李祈蹲下身子抱着妹妹,在这场名为春天的故事里,只有他们受到了寒潮的侵袭。 周既白站在他们身后,也想起了那个总爱逗他的李叔叔,总说他穿得少,说他太瘦了。 可情感的表达就像一片汪洋,有些人划着简单的船桨都能到达对岸,而有些人坐在豪华的邮轮上却总遇到雷暴和冰山。 他进不去,退不了。 天阴了下来,好像又要下雨了。 不知道在这个少雨的梧城最近为什么那么爱下雨。 难道天空也变得感性了吗? 地上出现黑色的圆圈,泥土混合青草的味道出现,他抬头想去找寻雨点的源泉。 没有看到光,又好像看到了光。 周暮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正站在他的旁边。 周既白有些恍惚了,他不自觉地伸手,被一把温柔有力的手拉进伞下。 只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温和的语调,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傻了小崽,你祈哥和妹妹都快走到车里了,怎么待着不动呢。” 他这才看了看远处,顾笙早从车上跑下来,站在李祈身旁给他撑着伞,莹莹被李祈抱在怀里,倒是显得……莫名的温馨。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心里有点发酸,一直以来都不知道所谓的爱什么。 小时候做的事情也不过是对安全感的匮乏,想得到关心和关注的表现。 可现在,他懵懵懂懂地好像明白了,爱,难道是陪伴吗? 还是不太懂,但没关系,我和哥哥还有很多很多年。 他晃了晃周暮的手,抬头,眼神终于聚焦起来,“哥,我想回家了。” 哥哥和家最能给我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