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绒雪》 第1章 初雪 本文涉及所有，包含但不限于地、物、菜、店等名称均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 “我得到的消息是会议可能会到晚上八点半左右，我看现在外面已经开始降雪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放心吧周大哥，见到泊溪的负责人我就回去，不会耽误太久的。” 乔湘楠坐在黑色商务轿车的后排，挂掉电话，看了一眼腕表，七点三十分整，还有一个小时。 她往前探了探身子，和驾驶位的年轻小哥道歉：“不好意思啊小陈，今天是你女朋友的生日吧，突然叫你来工作。” “嗐，没事的乔姐，24小时待命就是我的职责嘛，她理解的。只要能12点之前回去陪她吹个蜡烛就行啦。” “放心吧，不会到很晚的。”乔湘楠拍拍他的肩膀，倚回后排座椅，看汽车驶过上山的公路，最后驶进一处私密的庄园酒店。 窗外飘起几乎不可察的雪花。她想，能不能见到面还未可知，就算能见到了估计也说不了几句话。 北城一年一度的酒店及餐饮发展交流大会，每年二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举行，只有少数行业尖端的企业集团及酒店协会会员能参与其中，今年就定在嘉悦集团建在城西的顶奢酒店燕西山庄召开。毫无疑问，乔湘楠其实并没被邀请。 汽车跟随引导停在宴会楼前，她摩挲了一下手里坚硬的文件夹，最后给自己加油打气，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酒店的侍者撑着伞为她拉开车门，刚刚才下起来的小雪转眼变得凶猛，在地上积了一层薄绒。 乔湘楠从后排钻出来，拢紧了黑色大衣，紧了紧系带，因为踩着高跟鞋而变得小心翼翼。 进入酒店大堂，立刻有礼宾人员迎上前询问：“您好，请问是参会吗？” 乔湘楠点点头，不等对面开口要求出示邀请函，她又紧接着微笑补充道：“来等我朋友，请问在几楼会议厅？” 礼宾很快速地打量了她一眼，乔湘楠捕捉到了，但没放在心上。 一个年轻貌美，穿着体面，又不知道具体宴会厅位置的女人。 不是寻求资源，就是寻求机会。 “不好意思女士，本场是只有参会人员可以入内，您可以到那边稍坐，等待您的朋友。”礼宾微微欠身，礼貌的伸手示意了大厅一侧的大堂吧。 乔湘楠觉得这个场景熟悉无比，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但她觉得没有任何和无关人员解释的必要，又或者说其实他猜得没错。 她点头致谢，朝那边走去，鞋跟和地面碰撞发出响声，在宽阔的大厅里回荡。 乔湘楠找了一个视野很好，能观察大堂全局的位置就坐，又看了一眼腕表，八点零六分。 靠近大堂吧一侧的墙壁完全由防爆玻璃建成，坐在这里，园林景观一览无余。外面雪势不减，越来越大，鹅毛般得雪片落在墨绿色的树梢上，又被撞击成雪粉落地。 她想，如果不是有个悬而未决的心事，是该认认真真欣赏今年第一场雪。 可惜她有，于是不再留恋雪景，扭过头翻开手里的文件夹，又仔仔细细的确认了一遍内容没有任何的失误。 时间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乔湘楠觉得坐到大腿都有点失去知觉，于是再次确认时间，九点二十四分。 心里的不安和焦灼随着等待的时间加长，一阵席卷又一阵退去。 她才刚起身活动了一下，就突然听到身后有电梯开合和人群熙攘的声音传来。 散会了。 乔湘楠迅速抓起资料，走到人群的必经之处搜寻。 想要纯靠肉眼在一堆人里找到一个只是见过照片的人并不容易，但她别无选择。 一波人离开后，又是一波。 电梯叮的一声。一个脸型微阔，头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的中年女人，被前簇后拥的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乔湘楠一眼锁定，那就是她要找的人，邓楮，嘉悦集团执行董事兼副总裁，泊溪酒店项目的第一负责人。 乔湘楠几欲上前，但是对方身边一直有人在交谈，贸然打断并不是明智之举。 万幸的是他们停在了大堂出口不远处，旁边的人说完最后一句，官方的与她握了握手便离开了。 最好的机会，错过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的机会。 乔湘楠快步上前，恭敬的双手递上名片：“邓总您好，我是乔记餐饮联合创始人乔湘楠，经营有乔记鸡饭、乔府宴几家餐厅，久仰您的姓名。” 走到邓楮这个位置，永远不乏毛遂自荐的勇者，身旁的助理习以为常，想上前阻拦。 邓楮看了一眼面前恭恭敬敬的年轻女孩，温柔笑笑，伸手接了她递过来的名片：“幸会。” “邓总，冒昧打扰，这是我们旗下乔府宴的一些资料，希望您提出宝贵意见。”乔湘楠又双手呈上黑色的文件夹，这次邓楮没有接，旁边助理很有眼力见的收下了。 “嗯，回见。”对方单方面礼貌地结束了交谈。 可能是酒店人的基因又或者是生意人的体面，邓楮脸上永远挂着标准的微笑，但乔湘楠知道，那份资料她不会看。 无论如何，尽人事，安天命，她努力过了。 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缓慢的停在门口，助理稍微示意了一下。邓楮点点头，刚要离开，突然想到什么似得，回头朝刚才一直站在身边的男人说话。 “跟我的车还是自己走？” “小刘去开车了，马上过来。” 乔湘楠的精神一直处在高度集中和戒备的状态当中，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被众人簇拥的邓楮身上，也自然而然完全忽略了旁边站着的人。 但是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乔湘楠感觉脖子有些僵硬，不自觉的抬眼去确认。 男人个子很高，看起来比以前瘦了一点，轮廓变得更加清晰，鼻梁上那颗小痣还在熟悉的位置，高调宣誓着她确实没认错人。他熨帖的正装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虽然是在跟邓楮说话，但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乔湘楠的身上。 “乔总呢？送送你？”两人目光相触，邓聿开口，问得极其随意。 邓楮看看他，又看了看乔湘楠，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朋友啊。” “一面之缘。”不等邓聿开口，乔湘楠抢先打断：“谢谢小邓总，我的车也马上来了。” 邓聿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看她回避着低头发消息。 一面之缘。 他们在城东老破小里相拥而眠的夜晚，可不怎么像一面之缘。 旁边助理又上前催促了一下，邓楮没有时间多问年轻人的事情，随便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乔湘楠被盯得有点不自在，直接跟上邓楮的脚步，离开了大厅到门外等候。 短短几个小时，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北城的倒春寒来得凶猛，到了晚上温度下降极快，乔湘楠乍从温暖的室内出来，不设防被迎面的冷风顶了一下，当下就有点后悔了，也不知道自己在逃什么。 乔湘楠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本来就生疼的脚，因为寒冷痛感更甚。她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心里有了答案但是根本不愿意去想。 她用目光往远处搜索了一下，看到了小陈正跟着车流排在不远处的车道上，乔湘楠抬起步子，忍着痛三步并作两步，逃一般走出檐下，走进雪里。 “乔湘楠。” 邓聿在背后叫她的名字，乔湘楠没有理会，直接拉开车门坐进了后排。 “我不明白。”身后的人追上来，一把撑住她要闭上的车门，“你不是很会借力吗？不是很善于运用资源吗？你可以接受周家的资助，可以借安迪扩充人脉，可以拿秦可吟的钱。怎么就不能利用我了？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利用？” 乔湘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感觉过了好久才开口问：“邓总是……” “我亲姐。”邓聿毫无保留的回答她的问题，“我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你想入驻泊溪，利用我，也只能利用我，我就是你最好的资源。” 乔湘楠自嘲般扯了扯嘴角，不再看他，伸手推了他一把然后关上车门。 汽车发动，她降下车窗来最后跟他说：“我不希望邓总知道我们的事，再见。” 小陈有点被这个场面吓到了，感觉自己被迫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题，一句话不敢说，只管埋头开车。 下山的道路上铺满了积雪，让本就不算好开的山路更显崎岖。 时间将近十点，距离市区还有三四十公里的路程，小陈一边有些心急地赶紧回程，一边被这个剑拔弩张的气氛惊得手心冒汗。 咯噔—— 一个急刹，晃了乔湘楠一下，手机掉到座位底下，紧接着就是传来轮胎空转与雪地摩擦的声音。 “坏了，乔姐……”小陈欲哭无泪的转过头来：“一打滑好像陷在雪里了……” “没事，”乔湘楠挽了挽大衣袖子，打开车门：“我下去推。” 地面情况比她想象得要糟糕很多，被车压过的积雪开始结冰，乔湘楠穿着高跟鞋难以借力，轮胎陷在雪窝里徒劳地猛转，摩擦生烟，但尝试了几次始终都没能成功。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身上，乔湘楠只觉得手脚都冻得发麻，晚上直接从店里跑过来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加上这一番斗争，实在是有点虚脱了。 “乔姐，”小陈有点内疚的从驾驶位走过来：“要不我来推推试试。” 乔湘楠看了看他那细胳膊细腿，可能还不如自己摆摊时候干过的粗活多，摆了摆手道：“我鞋子不方便开车，叫救援吧。” 她回到后排，摸索着在座椅下找自己的手机。 山路的夜晚昏暗寂静，一道车灯由远处靠近，乔湘楠下意识起身去看，只见一辆四四方方装甲车般的SUV停在了后方。 有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车上下来，穿过雪幕向她走来。车灯明亮，乔湘楠眯了眯眼，只看得清轮廓，但她知道那是谁。 “出门没看天气预报？”邓聿走近拍了拍她身上的雪绒，脱下羊绒大衣抬手想披在她身上。 乔湘楠抬手挡了一下表示拒绝，只说道：“帮我拖一下。” 说完感觉哪里不太对，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车。” “有拖车绳吗？”邓聿使了点劲，执拗的把大衣披在她肩上。 乔湘楠看了看小陈，把问题递了过去。 “好像……没有……” 这辆车平时基本都是针对商务行程，在市区行驶居多，小陈上岗时间不长，一被问又紧张了。 “算了，”邓聿两只手把大衣前怀拢紧，杜绝任何她挣扎的可能：“坐我车走，你车我等下叫人来拖。” “不……”乔湘楠刚想拒绝，往前挪了一小步脚上又是一阵痛楚传来。 “你车上也没有拖车绳？”她有点怀疑。 “没有。”邓聿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揽着她往自己车边走。 “等等，我的手机，掉座椅下面了还没找到。” “你先去车上坐着，我给你找。” 小刘见状飞快从驾驶位下来为乔湘楠拉开后排车门。 几分钟后，邓聿拿着她的手机钻进后排，坐到她身边，小陈处理好剩下的事情也跟着上了副驾驶。 汽车发动，往市区驶去。 乔湘楠扭头看着窗外一句话不说，整个车里陷入一种沉默的氛围。 邓聿把手伸进西装口袋里摸了摸，乔湘楠听到塑料包装摩擦的声音，然后就感觉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一块椰子糖。 “开年第一场雪，要吃椰子……”邓聿顿了顿，又笑笑说：“……糖。” 车内暖风开得很足，乔湘楠鬓边的雪化成水，碎发被湿哒哒的贴在脸颊上。她伸手摸了两把，心想，如果今天不是小陈女朋友的生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上车。 窗外北风呼啸，雪势不减，一如好多年前他还不叫邓聿的时候。 第2章 松阁 那一年北城的秋天冷空气猛烈，气温降得猝不及防。 乔湘楠出门前又加了一件衣服，全副武装，确保密不透风。 尽管已经在北城生活了三年，她还是不习惯这种干燥寒冷的气候，风一吹，感觉能透过干裂的皮肤吹进骨头缝里。 这时的乔湘楠21岁，生活中没有那么多要考虑的事情，多多赚钱，早日攒够读烹饪学校的费用，再就是离男人远一点儿。 至于怎么赚钱。 从前在老家，大家常说长得漂亮什么用都没有，看着不老实，连找婆家都不算优点。乔湘楠根本无法想象，在北城，长得漂亮却实实在在地能当饭吃。 她下了地铁，沿着路边高耸的大理石花坛和密实的绿化植物走了一段，拐进一个私密小径，步上台阶，到了璞悦酒店的正门。 这家位于北城市中心的顶奢酒店开业时间不长，但近年来势头正盛。将东方美学与现代奢华巧妙结合，在高楼林立的繁华中开辟出一块隐居之地。 这就是乔湘楠今天的目的地。 门口的礼宾看到来客，还隔着一段距离就拉开大门等候。 乔湘楠熟稔而又体面地点头致谢，她走进大堂。 “您好女士，请问是办理入住吗？”工作人员上前询问，丝毫没有因为她朴素的穿着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稍等吧，”乔湘楠笑了笑：“请问洗手间怎么走？” “好的，您那边走廊尽头右转就可以看到了。”工作人员欠身指引：“行李需要先帮您寄存一下吗？” “不用了，谢谢。” 乔湘楠径直走到洗手间，把随身的小行李箱摊开在梳妆台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干净宽敞，比她的出租屋还要亮堂。 她伸手抓了一把台子上配品的棉签装进口袋，然后开始换衣服。 自己是退房前的最后一位，只拼了一个半小时，必须在约定的时间前收拾好，不能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假名媛。 对那个时候的乔湘楠来说，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不重要，在拼来的套房里架好手机拍照片的那一个小时是真的，把照片发送到社交媒体的账号里能赚到钱也是真的。 这样就够了。 泛着温润光泽的整面大理石墙边，乔湘楠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一件件有点发旧的奢侈品加身的自己，抿了抿刚涂好口红的嘴唇。 手机铃声响起，她收好补妆的白菜价国产口红，接起电话：“喂佳佳，你好啦？” “好啦，我下去接你。” “我在大堂洗手间，马上去电梯那里等你。” 挂断电话，乔湘楠拎着精致的限量款小皮包从洗手间走到电梯间等待，路上她能感受到一些余光，但她没有放在心上。 人们常说在高档场所穿着朴实会受到白眼和区别对待，但事实是信息高度发达的今天，多数人早就学会了不要以貌取人，人字拖大裤衩也有可能像爽文里一样手握市中心一条街，在顶奢酒店吃下午茶不过是常规日程，所以不需要任何额外的修饰打扮。 如果一定要在现场找一个人释放自己的偏见，以此来催生一点点优越，那就找那些衣着大胆、妆发精致，最好还是拿着手机大拍特拍的年轻女孩。因为她们有所求的概率更大，她们的财富不来自于自己的几率更高，即便是认错了自己要付出的成本也更低，或者可以说是没有成本。 乔湘楠都明白的，她甚至无法否认自己在强化这种刻板印象，这种羞耻的感觉让她指尖微微发麻。 电梯门开启，一个拉着小箱子的女生撑住电梯门朝她挥了挥手。 乔湘楠上前，两人交换位置，女生把房卡交到她手里：“3012房哈。” “B家那条围巾你给我留那了吗？” “放沙发上啦，你先检查检查再拍啊，别到时候有什么问题说不明白。” * 从上午十点，一直忙碌到快退房的时间，乔湘楠最后确认一遍照片素材没有问题。 换上自己在某夕夕打折购入的外套，仔仔细细把脱下来的衣服包包检查一遍，拍好佐证视频，又妥帖地放进防尘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有点依依不舍地躺在床上看了会儿风景，想象自己如何拥有这间房间一整晚，又如何刚刚从这张床上醒来。 手机铃声无情打断她脑海中的预演，乔湘楠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安迪姐。 她按了接通键，但是没有说话。 “别说姐不疼你。”电话那边似乎完全习惯了这种沉默，自顾自的开始讲话。 “这次拼的这间房带着酒店500元的餐饮额度，别人我都没说，你去用掉吧。” 听完这话，乔湘楠“蹭”得从床上坐起来：“真的？” “骗你干嘛，你不是一直很向往他们家的中餐厅松阁吗？自己再添上点，记得多拍点照片更新。” “谢谢，安迪姐……” 乔湘楠半信半疑，据她所知，安迪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无利不起早，这500元虽然不多，但是明明有比白送给她更好的去处。 她时常觉得安迪识人比她认菜市场里的菜还要精准，在乔湘楠还是个业余兼职平面模特的时期，安迪一眼就能从片场十几二十名模特中认准她的。 她说乔湘楠的眼神里有很多正合她意的东西，漂亮、单纯又急不可耐愿意尝试任何可能的急迫。 “别谢我，把你自己的私人事情处理好我就谢谢你了，该澄清的澄清，我不想下次带你去饭局的时候被人抓住话柄。” 电话挂断的毫不留情，但乔湘楠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重新砸回柔软的大床里，仰面把手机屏幕举得高高的，点开自己的社交媒体首页。 喜欢99 、未关注的人私信99 、评论99 。 她随手点掉“喜欢”列表的红点，点开“未关注的人私信”，一大列典型的头像后面坠着红点赫然出现，特别像某些爆款网红店门口的大排长龙。 【某A：妹妹多大啊？】 【某B：北城线下吗？】 【某C：五千？】 【某D：多少钱出来玩一下？全套。】 …… 乔湘楠飞快划着屏幕全选删除，仿佛一不小心手上就会沾上什么脏东西。 然后是“评论”。 不外乎还是那些“姐姐好美”“缺老奴吗”“有钱人的生活”之类的老生常谈，乔湘楠翻阅着，在一条评论前停下目光，果然。 【momo：装什么？一个小三也是装上了。】 这样的话好像看过了一百次，她还是觉得有点指尖发麻，不自觉的呼吸急促。 乔湘楠没有做任何回复，长按删除了这条评论，关掉社交软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翻了个身，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便笺纸和铅笔，打开点评软件搜索松阁菜单，趴在床上开始点菜。 单人套餐1088，还要自己再补588，太多了，还是单点划算一点。 她继续划着菜单，快速跳过前面性价比低的前菜和价格高昂的海鲜部分。 羊肚菌烧豆腐要尝尝、芥兰沙茶牛油卷也是推荐、主食部分就来个金瑶酥饼，甜点的话，桂花枣汁炖香梨。 乔湘楠在纸上写写画画，又掏出手机计算了一下价格，再加上15%的服务费，这样应该差不太多，不会再单加很多费用。 意外收获，没想到今天就能吃到松阁，乔湘楠翻身下床，还是有点克制不住的激动，在已经打包好的衣服前踱步几秒，最终只拿出了那只超高仿的限量款包包提着。 松阁位于璞悦3楼，是酒店自营的中餐厅。装修上与酒店呼应统一，也秉承着都市隐居的典雅幽静，截至目前已经连续三年上榜黑曜石指南一星餐厅。其实这样的成绩在高手云集、门派庞杂的北城并不算多么突出，但是在乔湘楠的心里却不偏不倚的符合某种令人舒适的中庸之道。 或者说，与她想开的餐厅无限相似。并不出挑或浮夸，却也固执地坚守某些标准。 她跟随侍者的引导在一张小桌入座，尽管已经提前选好了菜品，但还是表演般的按流程拿起菜单翻阅。 点评软件上的菜单通常是靠食客随手爱心发电，更新并不及时，乔湘楠随手翻了一下，就发现了好几道线上没有看到的菜色。 “主厨特别上新葱油姜蓉鹭屿鸡，推荐试试。” 乔湘楠听到菜名先是心里咯噔一下，上新上到她家老本行了。然后反应过来，什么时候从刚才引她入座的女生换成了一个小哥点餐。 她循声望去，看愣了。 好高，还这么帅。 说实话乔湘楠做平面模特的时候没少见过帅哥，但那种帅基本上都基于外部的修饰，再搭配上那种被人捧惯了的傲气，总觉得隔着屏障。 相比之下眼前这张脸，不加任何修饰，高挺的鼻梁侧面一颗小痣。感觉在娘胎里就是精雕细琢，但或许是因为此刻身份的差异，并没有距离感，反而带着些许谦卑。 乔湘楠不由的回想起每次跟着安迪姐出入饭局，回家之后她都忍不住里里外外透彻的洗一遍澡，尽管出门前已经洗过了。但那一张或褶皱或发黄或肥头大耳的脸，总让她觉得腥臭。 不像眼前这个人，有点像…… 像削了皮的莴苣。 笔直、脆嫩、清爽。 一瞬间乔湘楠觉得身份互换，自己变成了场合里的凝视者，而他被自己凝视。 出于共情有些不适，又出于本能的有点暗爽。 “那……要一个吧。” “好的。” 乔湘楠重新把视线放回菜单上，但是注意力还是忍不住他身上飘。 临时加了一道菜，乔湘楠又从事先计划里删一道替换。点完菜借着还菜单的机会撇了一眼他胸前的姓名牌，是一个看多少遍都记不住的英文名。 菜来的很快，上菜的还是刚才点单的那位，乔湘楠克制了一下才没让嘴角扬起来。 最先上来的就是那道葱油姜蓉鹭屿鸡，他声音温和，声线平缓，轻声做着菜品介绍。 但其实乔湘楠已经有点听不进去他说什么了，一来是色令智昏，二来其实不需要介绍，没有人比她更懂鹭屿、更懂鹭屿鸡。 “您慢用。” 介绍完毕，乔湘楠没有急着动筷子，甚至连餐前水果和小点也没有动，陆陆续续的等其他菜都上齐了，又拿起手机来开始找角度拍照。 光把菜拍好不够，还要少许的带上包包，但不能带上太多，距离太近容易被鉴假。 怕错过餐品的最佳赏味期，乔湘楠没有恋战，收起手机终于进入正题。 其实其他几道都还算不错，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是那道鹭屿鸡。 乔湘楠歪头思考了一会儿，又夹起一块尝了尝，鸡没什么问题，但是蘸料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是好吃的，但不是最传统正宗的那种味道。 她想，毕竟北城距离鹭屿相隔三千多公里，口味有所改良也是正常，但总觉得这样的价位，在没有任何说明提示的情况下，尝到与期望中不一样的味道，还是有点失望。 餐毕，来签账单的依旧是那位帅气小哥，乔湘楠感觉心头那点阴霾彻底一扫而空，演都不演了，直白地盯着他欣赏。 “您觉得今天的菜品怎么样？有什么建议吗？” 既然问了，秉承着对料理绝对尊重负责的态度，乔湘楠有点不好意思的尴尬笑笑：“感觉鹭屿鸡……不太正宗……” 毕竟是眼前这位给推荐的菜。 他面色上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常，官方又礼貌地又说了一遍菜品用料，强调他们的菜品有多么考究，虽然感觉也就是按流程交代一下，但乔湘楠隐隐觉得有点被激起了胜负欲。 “不过既然您提出了宝贵的意见，我们还是很不好意思的，这道菜为您做免单处理，您看可以吗？” 乔湘楠觉得免单不至于，本意是想大方拒绝，但是一想到能省下多付的那部分，又根本开不了回绝的口。 “那麻烦啦……” 交谈到此接近尾声，乔湘楠觉得实在可惜，没忍住开口问到：“你叫什么名字呀。” 第3章 你的真名 对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种情况也时有发生，通常都是为了给个好评，但是在他身上发生偶尔也有一些其他意味。 他礼貌指了指胸牌：“我叫……” “我是说你的真名。”乔湘楠预判到他要说那个英文名了。 这下他明显的愣住了，下意识的回答：“我叫邓……” 0.1秒的口误，但很快恢复如常：“郑豪。我叫郑豪。” 被眼前这个女孩冷不丁地一问真名，邓聿差点脱口而出。 “郑豪，我是鹭屿人，有机会请你吃正宗的鹭屿鸡。”乔湘楠心里美滋滋的，脸上笑嘻嘻的，有点得意忘形，完全没在意那0.1秒发音相近的口误。 他再次换上那副营业的笑容：“谢谢您了女士，不过我们的规定可能不太允许。” 乔湘楠看着他笑起来的眼睛，感觉自己真是有点沉醉了，完全忘了自己“离男人远点”的信条。 她心想，毕竟他看起来真的不一样，与她见过的那些高高在上，总是想卖弄、说教的男人都不一样。他们两个好像站在平等的位置上交流，甚至乔湘楠还要居上一点点。 “能加个你微信吗？下次来找你订位置。” “可以呀。” 乔湘楠心里一激动，这么容易就加到了？ 紧接着就看到他从制服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了店铺官方的二维码。 “您扫这个码就可以线上预约订位，任何特殊需求都可以致电，我们乐意为您服务。” 好家伙，滴水不漏。 她故作坦然大方地扫了一下，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下次再说。 送走乔湘楠，邓聿一边收拾桌上的餐盘和碗筷一边想，看起来那么瘦，居然吃得这么干净。 而且，太好懂了，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一想到她刚才看到店铺二维码时候的表情，邓聿没忍住笑出了声。不巧巡视的店长路过，剜了他一眼：“干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他立即收了笑容认真干活。 店长一走他马上撇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盘算着还有几个小时下班。 相比起晚班，早班主要负责午餐时段的准备和接待工作，客流量相对较少，也相对轻松一些，但是这样的工作量对锦衣玉食长大的邓聿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下班时间一到，他准时溜之大吉。 邓聿把自己狠狠摔进刚提的小超跑里，坐在驾驶位活动了一下脖子，太累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一排未读。 【林宏毅：端盘小能手还在忙吗，晚上Redflo如何。】 【林宏毅：It''s on me.】（我请客。） 【邓聿：今晚不行，因为我明天是还是早班，但明晚可以，因为我后天是晚班。】 【林宏毅：？】 【邓聿：另外你嘴巴能不能严实一点，我姐交代了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对方回了一个“遵命”的表情包。 璞悦的停车场里最不缺价格高昂的豪车，这里就如同邓聿身份的分界线，作为服务员走进去，然后再出来就换了个身份。 放到平时他一定要出去转一圈，拉出那几个人来显摆显摆新车。但自从开始在松阁上班，每天结束工作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家睡觉。 想着想着，他给老姐弹了个电话过去，不出所料，几声忙音之后是“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在车里回荡，他无语的锤了一下方向盘。 其实不接电话是他意料之中的。 嘉悦在国内酒店行业也曾是金字招牌般的存在，老牌起家，如今旗下酒店从经济型到顶奢遍地开花。 然而近几年大环境低迷，市场局势严峻，不管是国际连锁还是本土新锐，都来势汹汹，集团旗下几家以璞悦为代表的主力酒店RevPAR（平均客房收益）已连续六个季度下滑，邓楮作为集团的下一个接棒人，办公室的灯每天从凌晨亮到凌晨。 姐姐一天到晚见不到人不说，璞悦财务状况存疑，居然要把他这个大学刚毕业又专业不对口的弟弟押送回国当卧底。 嘉悦也是真的无人了，他想着，集团是不是要完蛋了。 邓聿回到家一觉睡到傍晚时分。 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沉浸在一种冷静的蓝色中，他摸索着在被窝里找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空气中微微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味，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交谈的声音。 他从床上坐起来活动了一下颈椎，拉开房门走下楼去。 “璞悦已经是集团比较成熟的……”邓楮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和母亲交谈，两人听到动静，齐刷刷的扭头看向二楼下来的人。 “豪豪醒了？”母亲叶远琼笑眯眯的：“洗手吃饭吧。” 邓聿没应声，径直走到邓楮身边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姐，你要不找别人吧，这样下去问题没查出来，我先累死了。” 邓楮斜了他一眼：“也行，那明天我让秘书把你车收回来。” “……”邓聿一噎。 邓楮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你既然收了报酬，就给我有始有终。” “真的有必要隐姓埋名从端盘子开始干吗？”邓聿皱眉，“说实在的，我不认为就松阁这个端盘子的位置能看出什么端倪。” “越是不起眼的位置就越容易被人忽视。”邓楮淡淡道：“你去了这段时间，除了觉得累，还有什么发现吗？目标客群画像？后厨流程漏洞？” 邓聿突然觉得脑袋一阵疼，仰面摊倒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好了楚楚，”叶远琼开口：“豪豪当初连酒店相关的专业都不愿意选，现在能迈出第一步就是好的开始，给他点时间吧。” 邓聿没有说话，看着天花板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总之，松阁只是璞悦的一个部分，如果你连这一小部分都没有任何发现和感想，那就算把你放到管理层也没有任何用处。”邓楮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何必非要有用处，集团有你足够了，别给我饿死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不管你是为什么对酒店业务这么抵触，”邓楮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爸妈可能愿意养你，我不喜欢废物弟弟。” 说完，转身往餐厅去。 感受到旁边来自母亲隐隐嘲笑的目光，邓聿侧头看她：“你笑什么，叶远琼女士。” “没事，感觉女儿儿子都长大了，能担得起集团业务了我高兴。”叶远琼擦了擦嘴角的茶渍，解释得好听，但笑容明显是看热闹的成分更多。 * 从璞悦离开，乔湘楠又跨越了大半个北城去归还租借的衣服包包，押金不菲，她还是不敢寄托在闪送的身上。 只是深秋日短，这么一来一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乔湘楠租住的小区并不算很旧，只是位置相对偏僻，是一套本该宽敞亮堂的大三居，只不过在二房东的手里被分割成六个隔间。 她尽可能放轻步伐，穿过出租屋公区昏暗狭窄的走廊，回到属于自己的，六居中最小的那间。 明明今天没做什么，但是乔湘楠依然觉得身体乏累，她裹着外套直接坐在了床边的地毯上，掏出手机来翻看今天的照片。 一张一张划过去，最后停在松阁的菜品。 郑豪。 乔湘楠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她挑了一张菜品的图片，稍微裁切了一下，裁掉了旁边的包包和印着“璞悦·松阁”标志的餐巾纸，发到了朋友圈里。 然后息屏，顺着床沿侧躺在了地毯上。 乔湘楠没有开灯，就在黑暗里闭着双眼，但并没有睡着。 直到手机的震动打破这种安静。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曹佳佳，按了接通键。 “喂——” “上哪考察去啦小厨神，看着就不便宜。” 乔湘楠被她逗笑了，接着电话从地上坐起来，压低声音回复：“是松阁啦，安迪姐说这次订房有500餐饮额度。” “哇塞，对你这么好，怎么没给我用。要不是我今天中午还有别的安排，应该过去蹭两口。” 乔湘楠笑了笑：“别了，我可害怕安迪姐突然的关心。” “我愿意，关心关心我吧。”对面的女孩打趣：“不说这个了，考察的怎么样啊松阁。” “嗯……菜嘛……中规中矩，”乔湘楠伸手打开桌边的台灯，搂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人嘛……” “什么意思？有情况？” “服务生帅得不像活人……” “……”对面沉默了三秒：“你真的假的，服务员啊……可别让安迪姐知道你在那遍地大宝贝的地方让你捡到一个鹅卵石……” 这下轮到乔湘楠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接对方的话。 “说不定对方以为你是真白富美巴结你呢，你可小心点。” “不是……才哪跟哪啊，而且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男人不都一个样。既然都一样就要选一个能让我少走30年弯路的。” “他……” 碰—— 乔湘楠还想说些什么，旁边房间传来一声猛烈的敲击墙壁的声音。 是隔壁上早班补觉的室友表达不满的方式。 她小声道别，匆匆挂了电话。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挂起了风，吹得窗子呼呼作响。 曹佳佳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混杂着风声，让人心慌。 她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个笔记本，使用痕迹明显，封面上印着“北城文化旅游技术学院”的字样。 垫着抱枕，翻过前面满满的笔记，乔湘楠在新一页写下今天的日期，写下“璞悦·松阁”，然后将从头到尾观察到的经营细节和体验心得分类记了下来。 虽然不愿回忆，但不得不承认，跟着安迪和赵德源的这几年也确实获得了很多接触高级酒店和餐厅的机会。而这些是凭着她自己，凭着当年18岁初到北城的她无论如何也走不到的地方。 每一次饭局，从硬装的布局到桌布的材质、餐具要如何摆放、隔断要如何平衡私密与憋闷，仿佛只有把思绪放在那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乔湘楠才会觉得时间快一点，不至于不那么难受。 她把这些感想和发现都记在脑子里，有时候也会借着去厕所的名义马上记在手机里，但更多时候还是像这样，在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里慢慢整理。 微信弹出一条信息。 乔湘楠有所预感，拖沓着写完最后一行字，收好笔记本，才拿起手机来点开察看。 是安迪发来的。 【Andy：明天不要迟到，穿那条肉色的包臀裙。】 乔湘楠没有回复，直接关掉了对话框。 她打开倒数日历的APP看了眼上面的数字，然后放下手机，深呼吸了几次。 第4章 葱油姜蓉 一夜辗转反侧。 第二天一大早，乔湘楠就挎着买菜兜直接去了菜市场，尽管昨晚睡得并不安稳，但天亮了又感觉心情是久违地明朗。 她在菜市场转了几圈，买了一些新鲜蔬菜和做姜葱茸的材料，又转头去了常去的肉铺。 乔湘楠在冰柜里搜索了一番，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抬头问老板：“老板，有冰鲜的鹭屿鸡吗？” “哎呀这个今天没来货，只剩冷冻的了，你要的话明天早上能有。” “什么价格啊。” 店主报了一个价位，乔湘楠心里咯噔一下，简直比老家贵了一倍不止，这个价格放平时也是她绝对舍不得吃的食材了。 她看了看手里做姜葱茸的材料，理智突然回笼了一点。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要给男人花钱吗？ 确实犯不上，她心虚地摸了一下头发：“那先不要啦。” 乔湘楠回到家找出了一个吃完的果酱罐消了消毒，既然只做蘸料，总要包装得像样一点。 她算了一下时间，璞悦和晚上饭局的地点南辕北辙，等下还是要早点出门才行。 幸好工作日的白天，合租厨房空闲得很。乔湘楠敷了个面膜，就抱着自己的小锅自开始忙活。 水姜拍散、红葱切碎，这样的步骤乔湘楠在她成长的历程中重复了千百次，几乎就是肌肉记忆。 制作完成，她用公勺尝了尝。 嗯，这才是正宗的葱油姜蓉鹭屿鸡该有的味道。 她庆幸于自己手艺没什么退步，美滋滋地打包好东西，又写了一张卡片。 虽然不确定郑豪今天是早班还是晚班，但是就她的经验来说，下午三点左右应该正好是交接班的时间。 眼见时间还早，她又拿出本子来算了一下这个月的开销和收入。 北城的生活成本不低，即便是这样一间狭小的隔断，房租也是她生活中最大的支出。 收入部分，账号每个月能接到一些推广和合作、平面拍摄，但是不论是哪一方面，安迪姐的抽成都占了大头。 即便如此，一个月下来能攒下来的钱还是非常客观的。 没办法，这个时代互联网还是太好赚了。乔湘楠看着那个金额想，这对只有高中学历的她来说应该算是很好的结果了吧。 就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最起码解约的时候，足够她去读烹饪学校。 到时候找家餐厅工作，等有经验了就可以开自己的小餐馆了。 生活处处陷阱，但吃一堑长一智，未来还是一片光明的。 乔湘楠多了点信心，收起账本开始收拾自己。 她拉开衣柜，安迪姐的嘱咐又在耳边回荡：穿那条肉色的包臀裙。 抗拒。 乔湘楠不想穿成那样去饭局，更不想穿成那样去见他，仿佛自己才是桌上的一盘菜。她握了握拳头，伸手取了一条白色的长款针织连衣裙套上出了门。 下午三点多正是入住抵店的高峰期，相比璞悦前台，这个时间段的松阁就显得有点冷清了。 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接待了乔湘楠：“您好女士，请问几位？” “没有，我找人。请问郑豪在吗？” 年轻人正是面上藏不住任何心思的时候，对面人听到这话立刻从毕恭毕敬换到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小眼神滴溜溜地忍不住打量她。 及胸的深棕色卷发温柔的披在肩上，脸型小小的，驼色大衣里趁着白色的针织长裙显得皮肤更加白皙，但瞳仁却黑得纯粹。 见对方光盯着自己看却迟迟没有反应，乔湘楠有些疑惑的微微歪头表示询问，藏蓝色的围巾有一边随着动作从肩头滑落。 “哦哦哦，不好意思您太漂亮了我有点出神了，马上帮您叫。”女孩后知后觉自己失态，留下一句夸奖以示弥补，赶忙跑去叫人。 邓聿正无语至极。 林宏毅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跑来松阁看热闹。 “小郑啊，”林宏毅朝他挤眉弄眼的阴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认识：“你推荐的这菜也不行啊，我可不要买单。” “你——” 邓聿还没来及回怼。服务生女孩一看这桌人互相认识，也顾不上什么服务礼仪、工作规定直接出声打断：“快快快小郑，门口有个大美女找你。” “哈？”两口同声。也包括邓聿自己。 “太行了，我们女同事要泪洒当场了。”女孩在兴奋八卦。 “谁啊，背着兄弟们吃这么好。” 邓聿不满地敲了敲桌子，然后往门口走去。 其实在听到“大美女”三个字的时候，他脑海里就不自觉的立马出现了一个身影，所以在转过隔断看到来人时，没有那么惊讶，反而有点意料之中的感觉。 “你好，”乔湘楠开口开得礼貌，心里想的却是这张脸只是看到心情就变好了：“不好意思来得太冒昧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不会……”邓聿刚回答，就感受到一股目光盯得他难受，回头一看果然看到林宏毅一副八卦至极的样子站在吧台往这看。 “昨天说请您尝尝正宗的葱油姜蓉，我今天多做了一些。” 乔湘楠暗度陈仓，不漏声色的把“请你吃正宗鹭屿鸡”改成了“请你吃正宗的葱油姜蓉”，以为天衣无缝，其实邓聿也注意到，心里嘀咕着怎么还自动降级了。 总之都无所谓了，不管是鸡还葱油，上班时间什么都不能收。 “怕打扰您工作，我说你的名字放在大堂礼宾部了，您下班之后方便的话可以取一下。”仿佛知道一些拒绝的可能，乔湘楠也学来了那一套滴水不漏。 这段话一出，邓聿极小幅度的挑了挑眉毛，觉得有点意思，但嘴上还是拒绝：“那太不好意思了，而且我们是不允许收客人东西的。” “不算什么东西了，就当给你们改进的参考了。”说完乔湘楠装模作样的看了眼手机：“那先这样，我后面还有事情，就不多叨扰了。” 说完头也不回，扭头就走。 “唉……？” 完全没给对方再追问什么的机会，但其实邓聿心里想的是，就这样就走了，联系方式也不留一个吗。 看了一眼时钟，还有30分钟下班。 他走到林宏毅旁边给了他一脚：“去，礼宾部帮我拿个东西。” - 其实从璞悦到晚上饭局的地点，乘坐地铁只需要转一次，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但乔湘楠执拗的选择了换乘三次的公交车，算准了踩着约定时间。 她提前一站下车，在手机地图上找了附近的一家药店，从包里掏出来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处方，买了一盒头孢。 店员懒得细究，帮她结账。 “打个小票，麻烦。” 乔湘楠付过账收好小票，从药盒里抽了一板药片，按出两粒扔到了街边的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走到约定的餐厅时刚好超过时间三分钟，不早也不晚。 乔湘楠推开包厢的门，不出所料，只有安迪、曹佳佳和另外两个一起的女孩在。 安迪睨了她一眼，脸色非常不好看，曹佳佳在旁边疯狂使眼色，示意她服个软说点什么。 乔湘楠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自顾自的走进包房，脱下围巾和外套递给了旁边的侍应生。 “你什么意思。”看到大衣下的穿着，安迪再也忍不住出声了。 被质问的人面不改色，走过去坐到了安迪的旁边：“什么什么意思。” “翅膀硬了？” 乔湘楠一言不发，接过侍应生递过来的热毛巾擦手。 “不回消息、迟到、不按我说的穿，”气氛降至冰点：“你是不是觉得你快解约了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没有。下次不会了。”嘴上是抱歉，但任谁看都是因为不想过多争辩的应付。 安迪还想说点什么，这个时候几个身材微微发福，看不出年纪的男人有说有笑的进入包厢，她立马起身迎接。 “张总、李总——” 安迪一一打招呼，其他人也乖顺的跟着起身。曹佳佳皮粉色的紧身裙随着动作上移，堪堪遮住大腿。 乔湘楠机械站立，又觉得头脑发懵，思绪杂乱，旁人的话一句都无法进入耳朵，只觉得鼻腔里充斥着蔬菜腐烂的气味。 曹佳佳那边回应的游刃有余。而她忽然觉得手腕被人拽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旁边人在提醒她回神说话。 安迪压低声音靠近她的耳朵：“我告诉你，高中文凭的县城小妹，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乔湘楠被戳中通点，甚至鼻子并非本意的生理性酸涩。 旁边一个脸上堆褶的男人从交流的主场脱离，目光狠狠舔上乔湘楠，笑着问道：“这位怎么不介绍介绍？” “哈哈我们楠楠比较内向，”安迪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揽着乔湘楠的肩膀推了推：“快问个好，这是瀚海科技的陈总。” 乔湘楠勉强维持着体面扯了扯嘴角：“陈总好。” 对面人听完立即笑开了花，本就不平整的面部更是被褶子挤满：“好好好，很漂亮啊楠楠，看着像呛口小辣椒，没想到这么清纯可人啊哈哈。” 乔湘楠被他的形容狠狠恶心了一下，顿时寒毛耸立。 一行人就坐。 菜还没上几个，某个不知道什么总，就招呼服务员把他的那几个存酒拿上来，直言今晚一定要佳人作陪，不醉不归。 曹佳佳应和着那就沾您的光品品好酒了。 乔湘楠没有任何回应，而安迪隐秘的催促再次降临。 她从口袋掏出一板药片和小票，坦荡地放在桌子上，笑笑说：“太不好意思了，身体不舒服，刚吃了头孢。” 场面一时间陷入沉默，几个人面面相觑，有的看看安迪，有的已经冷哼出声。 曹佳佳见状赶忙端起自己面前的空酒杯满上，出来打折圆场：“没事没事李总，我今晚陪你喝个够。” 在这样的场合，被他们眼中这样的人下了脸子，李总脸色十分难看，直接无视了曹佳佳的殷勤，往椅子背上一靠，不打算放过乔湘楠。 “这么金贵啊。我还以为待皮糙肉厚才经得住赵德源呢哈哈哈哈哈。” “呦，这是赵总的人啊。”另一人明知故问，分明是要用这种的方式让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你不知道啊，”李总端起酒杯晃了晃：“咱这位乔小姐刚成年就跟了赵德源吧，情真意切，咱可比不了哟。” 第一句话说出口，乔湘楠还有点难堪。但羞辱的话接二连三像雨点砸过来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既然已经湿透，再泼几盆脏水都是一样的。于是只带着淡淡的微笑坐在那里，不说话，不回应。 几人很快觉得无趣。 夜晚漫长，乔湘楠又开始只把注意力放在菜品上。 这家店的冬季菜单刚刚更新，值得学习的地方很多。还有他们用的醒酒器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款式，等下拍个照片好回去查阅资料。 酒过三巡，几人已经喝的东倒西歪。曹佳佳忍不住去洗手间呕吐，她穿得清凉，乔湘楠怕她酒后失态，打了声招呼也跟了上去。 曹佳佳见她跟出来，立马醉醺醺地挂在她身上靠着：“嘿嘿乔乔。” “站好，小心高跟鞋崴了脚。” “我们跟你说，”曹佳佳说着打了个酒嗝：“那个张……张什么来着，肯定对我有意思。” “好了好了。” 好不容易把人拖到洗手间，身上的人见到马桶立即扑上去抱着狂吐。乔湘楠蹲下身去帮她拢好头发，又顺了顺后背。 眼前人吐完又开始发酒疯，抱着马桶嘟嘟囔囔：“嘿嘿嘿乔乔，你说张总资产有A10吗……我跟你说啊……小服务员不行！但等你嫁入豪门了可以偷偷养几个嘿嘿……” 乔湘楠把她从地上架起来扶到旁边梳妆凳上坐下。拿纸巾给她擦了擦嘴，看着她这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曹佳佳抱着她的腰还在说个不停的，乔湘楠拿出手机来看了一下时间，盘算着几点才能结束。 又看了眼微信，确认安迪还没催她们赶紧回去，却见右下角联系人处多了一个红点。 她有点忐忑，少有的怀揣着希望点开验证消息。 【您好，松阁郑豪。】 第5章 最需要她的人 Redflo酒吧。 不知名的雾气在空气中混合又在霓虹下消散，音乐密实的鼓点敲打着水晶转球反射的光束。 邓聿坐在卡座里，没有任何玩乐的心思。他从口袋里掏出乔湘楠放在葱油姜蓉袋子里的卡片，一边写着微信号，一边贴着关键信息打码的健康证。 乔湘楠。他在心里重复了几次这个名字。 下午从松阁下班后他先回了趟家。 虽然理论上不要吃陌生人给的莫名其妙的食物，但他还是那么尝了。 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契机或者是一个发现，总之只要是能离开这个端盘子地狱，什么都可以。可惜的是在他的有意回避下，不论是酒店还是餐饮，他都一窍不通。 邓聿把乔湘楠的葱油姜蓉放在餐桌上，然后给邓楮发了条微信。 【邓聿：前几天有顾客反应松阁的葱油姜蓉不正宗，我这几天找了一个鹭屿的老师傅做了一次，尝起来确实有差别。放在餐桌上了，你回来尝一下，合适的话就让他们按这个整改。】 只是一次死马当活马医的尝试。不抱任何希望的。 但老姐居然说什么，继续保持，有机会给你转岗。 没想到有意外的收获。 他摩挲着卡片，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掏出手机来发送了好友申请。 对面迟迟没有通过验证，邓聿后知后觉的开始措辞。 一个人微言轻的服务生也是管上餐厅餐品正不正宗了，是不是有点太不合理。要是说提建议有奖励会不会显得太过刻意，再者说来奖金是不是应该分人家一点。 这倒好说。 “哈喽帅哥。” 搭讪来得突然，邓聿从措辞的苦海里抬起头来，有些放空，下意识的回答：“嗯？有什么能帮您的？” “啊？”搭讪的女孩估计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回答，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微信提示音响起，是乔湘楠通过验证的提示。 “不好意思，先不帮了。”邓聿笑了笑拿着手机离开卡座，到门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Qiao：不好意思刚才在忙，刚看到你的申请。】 【Hao：没有，我该谢谢你的葱油。】 【Qiao：你尝过啦，还可以吗？】 【Hao：尝过了，而且我反馈给了我们领导，她说意见提得很好，要给我发奖金，所以我该谢谢你。】 邓聿觉得自己的说法天衣无缝，更何况严格意义上来说起来根本不算说谎。 但这次对面迟迟没有回复。 邓聿在门口踱步了几个来回，正打算再补充上两句，突然听到马路边一阵骚动，抬头看过去，正好是自己车停的地方。 他收起手机上前查看，果不其然是自己的车被划了一道。 另一边林宏毅在里面找了一圈不见邓聿的影子，料想到他是出来透口气，直接找出门外目睹了现场。 “怎么回事？”邓聿还在打着手电筒检查爱车伤势，林宏毅先对着肇事者开口追问。 一个衣着体面，面容姣好的女孩推着电动车站在一边，面色如常，没有什么窘迫：“实在不好意思，您看需要怎么赔偿，我这边一定配合。” 酒吧门口人员混杂，是最不缺看热闹的，人群中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心理素质这么高？好手段啊——” “高风险高收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都学着点。” 邓聿听着这些话，皱了皱眉头。 “我没法定损，你加我微信我到时候发维修账单给你。或者500块钱私了，但多了我也没法退你了。” 任谁看都明白500块钱估计连这辆车的一个火花塞都不够。 故意抛出联系方式这样的选项，他在替女孩解围。 “我现在转给您，”女孩果断掏出手机：“还麻烦您给我录一个凭证，后续不会进行任何追究。” 围观的人见这场本该充满暧昧的事故，处理的如此按部就班，丝毫没发生任何他们想看到的场面，纷纷散去。 女孩转完账再次致歉也离开了。 林宏毅用胳膊肘顶了顶邓聿：“几个意思，万一真要你微信呢？” “要呗，”邓聿满不在乎地掏出手机，乔湘楠还是没有给他回信：“别费劲巴拉要到手还不知道珍惜就行。” “哈？” “累了，我先回去了，今天晚上记我账上吧。”邓聿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玩上，索性拉开车门准备回家。 他刚坐进驾驶位，就收到了乔湘楠的回复。 【Qiao：你们餐厅还有这种奖励机制啊，不愧是黑曜石一星。】 【Qiao：能帮到你太好了。】 邓聿心想，有个屁。 【Hao：所以你对我们餐厅还有什么意见，欢迎多多提点了。】 这下对面又不回复了。 到底在干嘛。 邓聿看了一眼腕表，时间也不早了。这个点能在忙什么。 他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撑着方向盘，食指一下一下地轻点，等待，又补充一句。 【Hao：请你吃个饭表示感谢希望不会太冒昧。】 还是没有回应。 邓聿又等了几分钟，终于在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看到了顶上“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Qiao：举手之劳不用啦。】 什么意思。 邓聿疑惑了一下，难道是他误会了。 一般人要到微信，下一步应该就是约着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吧。 见他坐进车半天不走，在旁边点了支烟的林宏毅上前敲了敲车窗：“还不走，干嘛呢。” 车玻璃缓缓落下。 “我有点好奇，”邓聿目光还停留在对话框上：“要了我的微信，又拒绝我的邀约，什么意思？” “谁啊？白天那个？” “总不能真是单纯的给菜提个意见吧……”邓聿根本不接他的话，自己自顾自的分析着。 “你傻啊你，”林宏毅往旁边吐了口烟：“欲擒故纵呗，那位一看就是高手，说不定一眼就知道了你是披着服务员皮的凯子。” 邓聿听完这话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升起了车玻璃，撂下一句：“有病就治……” “唉，你别不信邪。” 隔绝外面闲杂人等的噪音，邓聿再次把注意力放回对话框上。 只是想套两个点子出来，就这么难。 下一秒，乔湘楠又一条微信。 【Qiao：我们可以aa。】 邓聿有点意外她的回答，回想了一下两次见面。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出入璞悦这件事，都证明了她的经济条件不会太差，再结合他本人是以服务生的身份示人，所以料想对方应该是在替他省钱。 还挺贴心的。 【Hao：那怎么好，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我请你。】 趁热打铁，邓聿又补充道。 【Hao：明天方便吗？松阁见。】 【Qiao：吃这么贵的吗？随便吃一点就好啦，你赚钱也不容易。】 其实挺容易的，邓聿腹诽。况且不去松阁的话，他要别的餐厅的经营意见有什么用。 邓聿想了一下，正打算以员工折扣这样的理由回复，乔湘楠又发来了消息。 【Qiao：对于你们餐厅，意见谈不上，小感想还是有几条的，希望能帮到你。】 邓聿稍微等了一会儿，看她一连发来了几条心得，大到餐厅动线，小到纸巾摆放，事无巨细。 他滑动对话框，一行行的阅读，越看越觉得心跳加速。 太合适了。 这些感想其实严格说来并不高明，更谈不上专业，但是正因如此稚嫩才更像是他本人能够提出来的看法。 一切来的如此容易，这是邓聿没想到。但比起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喜悦，此时此刻他对乔湘楠的好奇占了上风。 什么样的人，只是简单的吃个饭就能对一家餐厅观察到如此地步。 是同行吗。应该不是，话术不像，而且同行应该也没有善良到对竞争对手的发展如此知无不言。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偏偏就这么巧，在一整个餐厅里，她选中了最需要的她的那个人。 邓聿往驾驶位的座椅上一靠，想，那就只能是老天爷特地派来解救他的神仙了。 说尝过葱油其实是骗她的，但这下真要回去尝尝咸淡了。 还有就是，要怎么感谢她才好呢。 - 昨晚饭局结束的并不愉快，也很难愉快。 乔湘楠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曹佳佳家。 她扭头看了一眼身边人，睡得横七竖八。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哀，曹佳佳昨晚喝断了片，饭局上那几个虎视眈眈的男人反而不敢轻易下手。 一来她吐得狼狈让人兴致全无。二来商场如战场，本就敌我不分，更何况这种品行不端的人更是有无数潜在的仇家盯着。醉酒状态下发生的任何情况被有心之人利用，更是一告一个准。 她拿起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午饭的点。 微信加起来十几条未读消息，来自两个人。 一是安迪的那些“亲切”的问候。 点都不点开，直接左滑删除。 二是郑豪一个半小时前发来的。 【Hao：吃过午饭了吗？】 乔湘楠看着，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Qiao：还没呢，刚起床。】 说完又加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脸红表情包。 对方好像一直在等着一样，当场秒回。 【Hao：有点可惜，我下午班等不及就先吃过了，你想吃什么我打包一点给你送过去方便吗？】 乔湘楠读完这句话蹭的一下坐起来，有点慌张地不知道找什么瞎忙了一通，反而把曹佳佳吵醒了。 “啊……”头痛欲裂，曹佳佳挣扎了一下：“几点了……头好痛……” “快下午了。” “你干啥呢？”曹佳佳撑着起上半身，见乔湘楠满脸通红的端着微信，往她那那凑着看了看屏幕上的消息：“我去！你那小服务员啊，送！让他送啊。” “不是……不行啊……”乔湘楠有点纠结。能见到他当然是好的，但是不想就这样麻烦他。 “有什么不行的。”曹佳佳一把夺过她的手机，一秒都没犹豫就弹了个小区地址过去。 乔湘楠大惊，抢回手机来正想撤回，就见对面回了个“Ok”。 “曹佳佳！” “你喊什么，”曹佳佳堵了堵耳朵：“给我们这样美女送饭是他一个服务员的荣幸好不好。” “我昨晚真的多余管你。” 乔湘楠一时觉得有点心跳加速，想说两句什么别麻烦了、不用来了之类的话找补一下，又觉得地址都发过去了还说这种话，实在是有点装模作样。 况且能见到他好像也还不错。于是转账200元。 并附言：辛苦了！ 第6章 梦中 曹佳佳是一个及时行乐的人。 不像乔湘楠一样有什么需要“攒钱”的需求，不管别人说什么，她最大的目标就是趁着自己年轻貌美的时候找个有钱人嫁了，实现阶级跨越。 所以她在自己身上投入的成本更多，衣服、包包、鞋子，包括租住了这个还算不错的小区。 深秋的午后，虽然温度不高，但是天气晴朗。阳光透过小区绿色步道的树叶，稀碎的洒在道边长椅上。 乔湘楠还穿着昨天那身驼色大衣，没有化妆，只是简单的洗漱过后擦了点唇膏。 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掌根撑在两边身侧，脚一下一下的轻轻踢着脚边枯叶。 有点庆幸昨天晚上是来了曹佳佳家，不然自己租的那个小区连个能坐着等人的地方都没有。 “乔湘楠。” 一个第一次与她名字产生关联的声音呼唤了她，她循声望去。 来人穿了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夹克，没有Logo但是看起来版型很好，显得人肩膀宽宽的。这是乔湘楠第一次见他工作服以外的样子，意料之外的衣品。 邓聿见她有点发呆了，又试探性的叫了一声：“乔湘楠？” “啊！有！”乔湘楠回过神来紧急回答。 “还以为认错了。”邓聿轻轻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 “不好意思。” “你干嘛老说不好意思，”邓聿歪了歪头：“我应该不好意思，说请你吃饭结果就这样。” 说着他把一个包装厚实的纸袋放到乔湘楠的腿上，后者立马感觉到一股沉甸甸的重量。 “这么多啊……” “不多。”言简意赅。但邓聿没说其实他把松阁的招牌几乎全点了一遍，不然感觉实在是不配不上乔湘楠的付出。 而且她那么瘦，应该多吃点。 “唉？”邓聿突然想起来：“我在璞悦饼房还定了两个小蛋糕忘拿了。” 一想到乔湘楠已经快下午了还没吃午饭，生怕饿坏了自己的智多星，一脚油门火急火燎地就来了。 “你等等我叫个闪送……”说着邓聿就掏手机准备下单。 乔湘楠见状赶忙拉住他胳膊：“哎哎哎，真不用了，这都这么多了……” 乔湘楠也没想到他居然点的松阁外带，那她转的那200块钱估计也就够一个菜。这一大兜不待点了他半个月的工资去，松阁待遇有这么好吗？ “这……这很贵吧。” “我们有员工折扣。” 有个屁。 “哦哦，那也不便宜吧，我再转给你一点。” “说好了感谢你的，”邓聿按住乔湘楠掏手机的手：“你怎么老是说给我钱，看不起我？” “不是不是不是。”乔湘楠急忙摆手一连说了三个不是。 邓聿看她有点慌张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笑，总感觉今天见她和前几次有点不一样，好像有点憔悴，但又矛盾地更好看了一点。 枝头有小鸟啾啾略过，两人莫名其妙却又默契地沉默了几秒。 “实话实说，”半晌邓聿开口：“我有私心。” 乔湘楠对于这个话术和走向有点惶恐，生怕他会突然变异得和从前见过的那些男的一模一样。 “璞悦的晋升和奖金机制很人性化，”邓聿扭过头看着她：“任何人都可以提出任何方面的意见或方案，一经采纳，当月发放奖金，年终纳入考评。” 听到后续，乔湘楠松了口气的同时不自觉的坐直了一点。 “但是我们内部意见其实已经相当饱和了，虽然不知道你从事的什么工作能如此专业，”邓聿看向她的眼睛：“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专业。 需要你的帮助。 乔湘楠被这这些话冲昏了头脑，一时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在梦中。被璞悦的员工如此直白地用“专业”两个字评价，她觉得此刻让她怎么配合她都会愿意。 这不仅仅是一句评价，更是长久以来，处在客体位置之后，久违的，作为主体的认可。 这种成就感几乎让她瞬间沉迷。 邓聿见她迟迟不做声，还以为是有所顾虑，又接着补充到：“我会给你……” “我帮你。” 我会给你报酬这句话还没完整说出口，乔湘楠一口答应下来了。 “我没什么工作，”她淡淡开口，坦诚至极：“签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公司做自媒体，不过也快解约了。” 邓聿没想到她答应的如此干脆，更对她突如其来的坦白有点惊讶，没做好任何迎接的准备。 “我原来是烹饪系的学生，有可能的话未来我想开松阁这样的餐厅。如果能通过你多学习一下顶奢酒店和黑曜石餐厅的经营方式，那应该是我感激不尽。” “你一定可以的。” 这句话几乎是没什经过什么思考就从邓聿嘴里说出来了。而且是真心的。 那些想法尽管不成熟，但一个从未从业过的人，只是在一顿饭之后就能分类总结那么多点子。 要是她不行他不知道还有谁行。 于是又说了一遍：“你一定可以做到。” 很多年之后，每当有人问起乔湘楠，从最南边的海岛小城一直奋斗到北城餐饮新锐，哪一刻是命运的转折。她总是记起这个下午，在绿化带的长椅上，第一次被肯定的说，你一定可以做到。 乔湘楠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涩，于是把头别到一边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她小声的说道： “谢谢你。” “嗯？”邓聿觉得她的声音几乎要消散在风吹树叶的响声里，完全听不清说了什么，于是凑近了一点点，但没有越过安全距离。 乔湘楠感觉有好闻的甘松香隐隐飘来，整个人突然觉得莫名放松。于是整理好情绪，转过头来：“我说谢谢你。不过不白帮你，你算我在璞悦的人脉啦，之后要免费带我参观。” “当然了，什么报酬都不为过。”邓聿笑了笑，伸出一只手道：“合作愉快。” 乔湘楠大方握住：“合作愉快。” 微风细细吹拂，他们感受到彼此的手掌都是是温热的。 “咳咳，好了。”邓聿先放开手，起身拉了拉衣摆，“时间差不多了，我要上下午班了，你快回去吃饭吧。” “你怎么来的啊。”乔湘楠跟着起身，想到这里离璞悦还有段距离，关心道。 “我开……”邓聿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开小电驴来的。” 乔湘楠听完一时惭愧，休息时间让人家提着这么沉的东西骑了这么远的小电驴。 “这个时间不会迟到吧，要不我帮你打个车吧。” “那我的电驴怎么办。” “……”乔湘楠一时也答不上来。 邓聿又笑了，不再逗她：“你放心，快回去吧，我真的要走了，不然真是要迟到。” 乔湘楠有点依依不舍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了。郑豪。” 邓聿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我不住这里，这是我朋友家。”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女生朋友。” 邓聿听完没说什么，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解释，只是笑着挥了挥手。 乔湘楠抱着兜沉甸甸的菜品，站在秋日的午后里，被淡淡的甘松香气萦绕。 可以相信吗，或许可以再相信一次。 她才二十岁出头，不能因为一次的伤害的就沉湎在过去，永远不敢再迈出一步。 乔湘楠一步一个脚印的缓慢踱步回去，脑海里反复都是刚才那些话语。 进家门的时候曹佳佳已经洗漱好了，见乔湘楠提了一个印着“璞悦·松阁”的袋子也是吃了一惊。 “小服务员送的？” “嗯。”乔湘楠专注的把菜品一道道在桌子上摆好。她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但是又不可否认的觉得有点可爱。 “松阁待遇有这么好？”曹佳佳凑上前看了看餐桌：“都是硬菜啊，还是为了追你打肿脸充胖子。” “曹佳佳。”这下乔湘楠真忍不住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见她真的有点生气，曹佳佳立马服软，老老实实地拿起手机来开始拍照：“先别吃，我拍个照片发账号。” “这个就别发了吧。” “怎么，怕你小服务员刷到啊。”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手上还是很自觉地收起了手机， “我真有点搞不懂你，”曹佳佳去厨房拿了两个小碟子，一人一个摆好：“明明只要你愿意，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偏偏对一个服务员感兴趣。” “但那些都不是捷径。”乔湘楠想了一下，低头扒饭：“走进去才知道，都是陷阱。” “但是高风险高收益啊，”曹佳佳咬了咬筷子尖：“不过你确实是命不好，一上来就踩了这么大一个坑。” 乔湘楠停住了夹菜的手，抬头看向对面的：“我从来没想过要什么高收益，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我知道啊……”曹佳佳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口不择言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乔湘楠继续低头吃饭，其实也习惯了。 “我知道，你明里暗里地劝过我好几次了，跟着安迪不是长久之际，”对面的人放下筷子难得认真，“但是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文化我也没有一技之长，除了长得好看，我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 “可是……”乔湘楠还想说点什么，被曹佳佳直接打断。 “好了好了，未来餐饮界的新星，提前祝你解约顺利。” 乔湘楠勉强笑了笑，真能解约顺利就好了。 她拿起手机来看了一眼微信，又是十几条未读消息，来自安迪。 【Andy：你是不是真觉得我治不了你。】 【Andy：合约上写的明明白白不服从工作安排，公司有权起诉你违约。】 【Andy：只要你还跟着我一天，你就别给我摆脸】 【Andy：你扪心自问，强迫过你跟谁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吗，陪着甲方吃个饭你还清高上了】 “谁啊？”曹佳佳见她脸色不太好看，问道。 乔湘楠翻过手机屏直接给曹佳佳看。 “你合约快到期了，饭局也不会有几次了，”曹佳佳读完，道：“到时候我帮你打掩护……” 话还没说完，安迪又是一条消息。 【Andy：过两天还有一个局，再让我下不来台，你看你这个约解不解的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梦中 第7章 火刀 立冬之前。 邓聿把乔湘楠微信上发来的建议和想法又润色了一下，简单整理成一个汇报送到了邓楮的面前。 邓楮倚坐在书房的大办公桌边上，拿着那薄薄的几页纸翻了好几翻，时而思考，时而皱皱眉头。半晌终于抬起头看看站在面前的邓聿，问道：“你自己写的？” 邓聿被她的敏锐小小惊吓了一下，但立马作答：“不然呢？” 小组合作怎么不算版权所有呢，何况乔湘楠只是创意支持，整理成文还真是他做的。 邓楮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把汇报往桌子上一放，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没再追问。 “璞悦的问题不是简单的一个病结，而是各方各面稍微有一点偏移的日积月累。这些事情只有长期深入一线才能找到，一时稽核只能换来一时作秀，这个你明白吧。”邓楮抱着手臂，难得耐心一次，邓聿很识趣的点了点头。 “之前放任你在国外，是觉得只要你有想做的事，哪怕不给家里帮忙也行，”邓楮顿了顿：“但我看你好像除了当好邓家儿子，没什么别的打算。” “这还不行吗，又饿不死。” 邓楮听完他的话站直了：“你到底是为什么不愿意接触酒店业务，和姐说说？” “哪有为什么，就是不太感兴趣。”邓聿没有看她，转而扭过头去看向窗外，西风凋敝草木，将一颗枝干上的两片树叶吹落了一片。 “算了……”邓楮转身坐回到办公桌前翻看文件：“松阁你待得也差不多了，我最近会留意一下璞悦经营情况，有合适的机会和岗位就把你转过去。” 好消息。 “但是有一点，我再强调最后一遍，”还没等他说什么，邓楮接着厉声补充道：“无论是谁，你都绝对不能透露自己，做好你的郑豪。” 一想到离开能端盘子地狱，邓聿想这点小事又算什么，本来他也没有多么想告诉别人。比起这个，还不如想想要怎么报答自己的小智多星。 “姐。” “嗯？” “看一下璞悦这个月的MOR。”（月度运营报告及计划） “什么？”邓楮有些疑惑的抬头，用眼神询问着这个前一秒刚刚说完对酒店业务不感兴趣的人。 “了解了解。” 邓楮将信将疑的从旁边一打文件拿出一个文件夹，看他接过去随便翻了几下就还回来了，没再细究。 等不到回房间，一出了书房门，邓聿立刻掏出手机来给乔湘楠发了条微信。 【Hao：璞悦立冬入夜仪式搞了蛮多活动的，你要来看吗】 几乎是秒回。 【Qiao：我不住店也能去吗？】 【Hao：当然，我可是你在璞悦的人脉。】 - 南北方立冬的习俗大不一样。 乔湘楠没有那么了解北城立冬这天都要做些什么，但是这些年她也学会了，在北方遇到特殊日子吃点饺子总是没错的。 她的出租屋实在逼仄，还特意跑到曹佳佳那里包了几个饺子，不多，主要也是吃个仪式。 这是她第一次仔细的参观璞悦。前几次来的匆忙走的也从匆忙，没能好好逛逛这座出自设计大师之手的作品。 邓聿再次出于私心的领着她里里外外逛了个遍，就差后厨没进去了。 “忘了跟你说了。”邓聿带着乔湘楠到大堂吧就坐休息，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上次微信上你给我发的那些建议，我整理了一下提交给了领导，反响很好，可能对我晋升有很大帮助。” “真的吗？” 本质上来说，这无疑是对乔湘楠本人的认可，她一下坐直了身体。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一些随笔能得到松阁领导的赏识。 邓聿见她肉眼可见的兴奋，眼睛也变得亮亮的，不禁跟着心情大好。 “当然是真的，你实在是太有本事了乔湘楠。” 全世界最厉害的小智多星。这句有点肉麻，他没说出口。 乔湘楠高兴得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无糖无奶的袋泡茶但是尝起来甜滋滋的。 “对了，”她说着悄咪咪的从帆布包里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透明小饭盒，上面印着一只小狗，隐约能看到里面装着几个饺子：“立冬，要吃饺子吗。” 在顶奢酒店的大堂吧里掏出了一盒自制水饺，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荒谬，略带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 完全是邓聿没想到的展开，他看看那几个饺子，又看看乔湘楠笑得弯弯的眼睛。 “吃，”当下就接了过来，“就是有点少啊。” “就吃个仪式感嘛。”乔湘楠说着往他那边挪了一下椅子：“是不是有味道，会不会影响别人。” “感觉还好，就这么几个，我们快点吃完。”说着邓聿也往她那边挪了挪椅子。 “我包得青笋虾仁馅的，你能吃海鲜吗？” “吃的，你包的？”邓聿有点惊讶的看了看她：“包得好漂亮。” 白白胖胖，薄薄地皮子隐约透出青翠红润的馅料，真的很漂亮。 日头西沉，天边漫回橘红色的夕阳犹如一把火刀，两个人就并肩挤在一起，用大堂吧的甜品叉吃完了几个小饺子。 乔湘楠收好餐盒，工作人员开始向外聚集，立冬的入夜仪式开始了。 两人随着人群聚集到了酒店后花园的池水旁。天光已去，但尚未完全暗淡，新中式的园林在这种深蓝中呈现出了一种别样的静谧哲学。 工作人员把客人拦在安全距离以外，乔湘楠在看到前排还有空位，完全无意识的拉着邓聿的手腕往前走了走，旋即松开。 在昏暗的环境当中，穿着利落中式服装的演员踏着冰凉的池水走到中央。乔湘楠看得入迷，丝毫没注意邓聿的目光还没从自己手腕上挪开。 人群一声惊呼。 演员拔出一把带火的利刃，一下下挥舞，在空中留下巨大的火舌，又消散在夜晚。 “这是非遗火刀。”乔湘楠听到邓聿在身后小声说道：“近些年本土酒店品牌在国际集团面前完全失去了竞争力，我们更多的还是选择坚守和精进自己的文化符号。” “这是对的，与其迈入恶性竞争的漩涡，不如固守原则，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乔湘楠目视前方，说完回头看了看邓聿。 一道火光劈过，两人默契的笑了笑，继续认真看完了表演。 - 借着松阁冬季菜单更新的由头，邓聿无论如何还是要请乔湘楠正经吃一顿饭。后者觉得自己的付出远没到达可以收取这么多好处的程度，但怕自己的强烈拒绝再伤害人家的自尊，还是含糊说看下次时间。 话虽如此，她还是认认真真整理了璞悦立冬参观笔记，随时准备着下次见面。 其实并非敷衍，离合约到期只剩几个月的时间，乔湘楠要尽可能的再多接一些广告和平面拍摄的工作，还要再找律师梳理合约规避一切风险。最重要的是，应付安迪突如其来的饭局，她不敢和邓聿约任何时间。 比如现在。 乔湘楠从平面拍摄现场回到出租屋，刚准备提着篮子去菜市场买点蔬菜，就收到了安迪发来的饭局通知。 有心拒绝，又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她作对。 忍。 如何呢，不过就是吃顿饭。就像安迪说的，最起码，只要她不愿意就没有人会强行做什么事情。就当是见甲方了，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创业了，应该也少不了出去应酬，权当提前演习。 乔湘楠放下菜篮，回到房间稍微打扮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按照安迪的期望穿着。 头孢逃避法也不能次次使用，今晚可能逃不了要喝点酒了。 她从储物柜里拿了包酸奶放进大衣口袋里，没有带包，方便随时跑路。 乔湘楠依旧卡着时间到达包厢，她在路上联系了一下曹佳佳，得知今晚她也在顿时稍微放心了一点。 还是熟悉的那套流程。 进来几个或面熟或面生又看不出年龄的男人，大家站起来自我介绍，任由他们开那些完全不搞笑的恶俗玩笑。 而乔湘楠依旧神游事外，默默学习菜品摆盘，思考灯光布局。 “唉，我们楠楠啊，”突然被安迪点到，乔湘楠警铃一响：“烹饪系的，饭做得真不错呢。” 说什么真不错，三年间也从来没吃过她做得饭。 “哦？”旁边一个戴眼镜的方脸男人来了兴趣：“我投点钱给你开个餐厅？” 男人话说得随意轻巧，仿佛就像在跟自己养的宠物说什么我给你买个玩具。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乔湘楠觉得反胃至极。她尴尬笑笑，扭头看了看安迪的目光，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是一种直白的表达，想靠你自己在北城开一家餐厅难如登天，但是跟着她就有数不尽的资源，数不尽的捷径。 乔湘楠没再接话，低头等待这场鸿门宴进入尾声。 几个小时之后，大家酒喝到了兴头上，开始乱哄哄的聊天，乔湘楠本想坚持坚持待到最后，却收到了邓聿的微信。 【Hao：我下晚班了，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当然要。 乔湘楠环视一周，有人出去呕吐，有的在一对一交谈。趁着现场混乱，她给曹佳佳使了个眼神，曹佳佳心领神会，立马起身作势要吐，一下子扑倒乔湘楠椅子背上。 “啊啊要吐了要吐了……” “别别别吐这，去洗手间。”乔湘楠蹭一下站起来，扶住她。 包厢的洗手间被人占着，两人理所应当的出了房门，曹佳佳装疯卖傻顺手卷着乔湘楠大衣，但一到走廊立马恢复如常。 “赶紧走吧你，”曹佳佳把外套塞到乔湘楠怀里：“走了我还少个竞争对手。” 乔湘楠不以为然，接过外套拍了拍她的肩膀：“少喝点，有事给我打电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火刀 第8章 打火机 还有一站。 乔湘楠看了一眼实时公交进度，加快了小跑的步伐，廉价皮靴粗粝的摩擦着脚侧某处，她也顾不上了。 这是末班车，赶不上就只能花大价钱打车了。 十几分钟前，她答应了邓聿的夜宵邀请，对方十分贴心询问了她的位置表示要来接她，但乔湘楠拒绝了。 一是这大冬天的晚上，让人家骑着小电驴来接实在是说不过去。二是她实在不想让邓聿到她饭局的地方来，哪怕只是门口。 紧赶慢赶，公车司机见女孩沿路狂奔，特地放慢了进站速度，乔湘楠卡点上了车，刷过卡致谢。 她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邓聿已经在站牌等她了。见他低着头滑手机，乔湘楠蹦下公交唤了他的名字：“郑豪。” 不知道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竟然没有反应，乔湘楠往前走了两步又叫了：“郑豪。” 邓聿抬头，见到来人愣了一下。和前几天见面又不一样了，今天化了全妆，明眸皓齿，开朗地唤着他的“名字”。衣服感觉也是搭配过的，但是头发看起来有点凌乱了，几根碎发狼狈的飞舞着。 看得人想伸手帮她理一理。 “等久了吧，饿不饿。”乔湘楠问道。 “没有很久，”邓聿收起手机：“你想吃什么？这后面有家板前料理还挺有名的，要不要尝尝。” 板前，那人均再低也要好几百吧，他花钱怎么这么大手大脚的。本来也没打算让他请客，但乔湘楠下意识的想到了曹佳佳那句打肿脸充胖子。 “我晚饭吃的不少，随便吃点吧。”公车站背靠商圈，不远处有一所大学，乔湘楠指了指那个方向：“学校附近好吃的最多了，去看看？” 邓聿把车停在了商圈的地下停车场。他看了看学校方向，估摸着走过去怎么也要二十分钟，往返有点费时间，心下有点犹豫。 乔湘楠以为他是纠结小吃街会不会伤害了他男人的自尊，直接做了决定：“走吧走吧我想去，骑你小电驴过去很快的。” 而邓聿一听，因为心虚直接变得语无伦次：“我…我…我不是…我今天没骑。” “好吧。”乔湘楠想去也是真的想去，“走过去确实有点远。” 见她有点失落，邓聿心想这么点个小事都不能满足咱那智多星吗，当下给出了方案：“扫个共享单车吧”。 乔湘楠开心了。 两个光鲜亮丽的好看孩子就这么骑着小蓝小黄来到了小吃街。时间将近宿舍门禁，街上的人流量不算很多，不少摊子也开始打烊工作。两人没逛多久就选了一家塑料棚里的小火锅就坐。 “晚上和朋友出去了？”点好单，邓聿给乔湘楠倒了一杯热水。 “没有，应酬。”乔湘楠端起来吸溜着喝了一口。 “应酬？你们做自媒体的也要应酬？” “别的公司不知道……”潜台词是我们这公司就这样。 “哎呀不说这个了，”乔湘楠摆摆手：“上次璞悦立冬活动之后我也写了一点笔记，但是不知道今天能见面，没带在身上，只能下次再给你了。” 邓聿愣住了。上次带她去璞悦的活动本来就是感谢，从未要求过任何回馈。到底是积了多大德才能有这么好的合作伙伴，上学时候小组作业的队友都这样也不至于每天生气。 感动占了上风，以至于他根本不好意思开口说出今天找她吃饭的目的。 再过不久就是圣诞节了。用邓楮的原话说，松阁圣诞酒会方案老早就做好了，在此基础上不管邓聿能再形成什么样的策划，她都会转交部门实施。至于成绩，将会作为他下次转岗的参考，到底是继续做一线服务岗，还是进到办公室，就看他本事了。 会不会有点太功利了，见面就是要剥削人家的智慧。 “那个……” “嗯？” 乔湘楠咬着筷子夹等汤底开锅，听到他欲言又止抬头疑问。 “马上就要圣诞节了。” “是啊，”乔湘楠放下筷子：“我其实有点好奇，像璞悦这样的酒店，对节日活动的策划大概是什么流程啊？哪个部门做方案，谁审核谁执行之类的。” “其实我知道的也没有那么详细。” 这句是实话。邓聿把自己知道的部分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乔湘楠。 她还想再问点什么，突然一辆颜色张扬的超跑轰鸣着驶进逼仄的小吃街，停在路边，引得食客路人一阵侧目。 乔湘楠只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低头往锅里下菜。邓聿敏锐捕捉到了她的不悦，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不喜欢这样的？” “嗯，”乔湘楠喝了一口水，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仇富。” 邓聿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不怎么喜欢和物质条件差别很大的人来往，”乔湘楠补充：“哪怕双方都是真诚的想做好朋友。在差异面前，不管女生是否是富有的一方，都要承受更多的猜测和谣言。” 邓聿以前从未注意过这样的事情，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联想到了那天晚上酒吧门口的划车事件。认同的点了点头。 “不过你做自媒体，经济上应该没有多差劲吧。”邓聿试探的问道。第一次见面她就提着名牌包包出入璞悦，跟自己应该不会悬殊到哪里去吧。 “差劲，”乔湘楠笑道：“我们公司抽成那么高，我能表现出来的体面不是借的就是装的。” 邓聿心里一凉，又开始庆幸自己是以服务生的身份和她认识的，不然说不定朋友都做不成。 “其实我也差不多，你别看璞悦那么大的酒店，服务生的工资也就刚发到标准水平。”邓聿附和着：“所以还要辛苦你多多帮我拿奖金了。”说着给乔湘楠夹了一块小酥肉。 “没问——”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啪啦”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地摊火锅坐的小板凳高度太矮，邓聿个子高本就蜷着腿，没想到往前一夹菜，裤子口袋大开，车钥匙掉出来了。 乔湘楠下意识低头去看，懵了。 她认得那个标志。或者说就算不认识，任谁都能通过那独特的质感和设计看出来它所遥控的本体绝对价格不菲。 邓聿大脑空白了一下。 “你……”乔湘楠看看钥匙，又看看他，一时间很难得出什么结论。 邓聿恢复了一点理智，故作淡然的捡起来，又欲盖弥彰的在乔湘楠面前晃了晃：“我也是装的，买了个打火机……” “吓我一跳。” 邓聿心想，我才是吓一跳。见对方没有细究，赶忙转移话题：“我们部门最近又开始征集圣诞活动的方案了，你有什么好想法吗？” “哇塞……”乔湘楠感叹了一下：“大活动你们也有参与权吗？” “只是征集，不一定采纳。”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但是一经采纳，奖励还是蛮丰厚的。” “不过这种征集和奖励机制，不会在你们工作人员之间引发一些竞争和矛盾吗？有些建议的好与坏，太过主观很难界定。” “有经理邮箱，全程投稿、采纳、奖励都是保密的，只有有关领导和职工本人知道。”这句话说完，邓聿在心里默默肯定了一下自己的圆谎能力。 但乔湘楠已经想入非非了。帮他谋划圣诞活动方案，说明她的想法有可能在松阁、在璞悦落实落地，这种认知几乎让她热血沸腾。 “好！”她轻拍了一下桌子：“做，咱们不仅要做，还一定要被采纳。” “好！”邓聿莫名奇妙被她感染了一下，端起杯子来：“采纳。” “采纳！”乔湘楠笑着跟他碰杯：“不过我现在还没什么想法。” “没关系啊，慢慢来，你那么厉害灵感还不是说来就来。” 乔湘楠不好意思直白接下夸奖，低下头去偷笑。她觉得和邓聿在一起除了的时候，除了高兴还是高兴，不仅一直被夸，还有机会让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 “郑豪，”她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说道：“能和你做朋友实在是太幸运了。” 邓聿不知道她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硬要说也是他幸运才对：“是我比较幸运。” “是我。” “我吧。” “还是我吧。” …… 两人几个来回，没忍住一起笑出声，邓聿指了指锅底：“快吃吧小幸运星。” 乔湘楠低头吃菜，邓聿想了想又说了一个日期：“这天我休假，你有时间吗，要不然一起出去采风吧。找找灵感。” “好啊。”再忙的事都先靠靠边吧，乔湘楠想了想：“我时间比较自由，这天应该没什么问题。” 饭毕。两人走出塑料棚，因为锅底的蒸汽而温热的皮肤与初冬清冽的晚风相触，乔湘楠觉得心情是前所有的舒畅。 邓聿心里唯一感到憋闷的事，就是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天气，明明自己有车却没法送她回家。 二人分别以后，邓聿给一个朋友拨去了电话。几声忙音之后，一个女声接通了电话：“邓大少爷，大晚上你干什么，不看看几点了。” “顾霭，回国了吗？小电驴能不能借我用两天，买你的也行。” 对面沉默了两秒，发出一声嘲笑：“怎么，不接家里业务给你断粮了，连个电瓶车都买不起了。” “主要是你的使用痕迹比较明显。崭新的有点假。” “什么意思，你拿去骗人啊。” “你管那么多干嘛，借不借啊。” “借！” 宝宝们！下本预收！顾霭×顾沉《北斗南十字》野生动植物摄影师×毛绒玩具公司总裁伪骨科（假姐弟真年上），麻烦大家能进专栏点点收藏，感激不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打火机 第9章 神奇动物在这里 北城冬天的早上，哪怕阳光明媚也总觉萧瑟。乔湘楠从烹饪学校出来，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栾树下翻看资料，脑子里不停思考刚才招生老师的话。 一般来说，成人进修的烹饪学校不外乎那几种性质，高校常年的进修班或机构短期的培训班。对乔湘楠来说前者时间冗长后者缺乏专精，但幸好这是在北城，最不缺的就是资源。 国内知名餐饮及投资企业野田联合协会启动了扶持专项计划——“野田未来家计划”，其中特别设立了针对行业新人的训练营项目，课程体系里除了烹饪外，还会加入运营管理、品牌宣发等餐厅经营类的核心内容。且这个项目有权威背书，结业考核后颁发的证书在行业内分量不轻。甚至若学员结业后有好的创业方案，更方便接触和得到计划里其他项目的资金扶持。 这对乔湘楠来说再合适不过。 但优质的资源往往伴随着一定的门槛，好的东西总是没那么容易得到。训练营不但费用高昂，而且并非谁都可以参加，一方面要求学员具备一定的基础以跟得上教学进度。另一方面通过资质审核、录取测试的方式择优录取，严格控制学员数量以保证证书的含金量和项目的权威性。 乔湘楠叹了口气，收好资料。在心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过往经验资历，可以说是毫无胜算。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合约处理好，至于进修的事情还有时间再研究。 更何况。她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今天是和郑豪约好的日子。 “滴滴——”两声轻柔的喇叭声响起，一辆白色的小电驴停在她面前。 来人今天穿了一身看起来面料柔软的米色系的服装，额前刘海被头盔压着，面带微笑地打招呼：“乔湘楠。” 不知道为什么，乔湘楠一见他就觉得心头阴霾被一扫而空，一下子就力量满满，只想着往前冲。于是也粲然一笑：“郑豪。” “咱们去哪，你有什么想法吗？”邓聿俯身从车筐里又拿出一个头盔，一看就是崭新的：“要不要去翠林街转转。” “好啊。” 翠林街地处北城市中心的老城区，两旁栽满了槐树，在高楼林立的都市里还保持着旧时风貌。依托着街内的保护建筑，整条街开满了原创设计、古着古玩以及咖啡烘焙之类的店铺，审美独到。 邓聿载着乔湘楠，从翠竹街驶过，遇到感兴趣的店铺就停下来逛逛，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二人在路边找了一家粉店解决午饭。 “好像没有什么收获……”点完单，乔湘楠有点苦恼地说。 “确实，大家都很有个性，但是每个人的个性底色又都差不多。”邓聿笑笑，依旧是很自觉地承担倒水的任务。 “但是这也确实让我在考虑是不是有创新的必要，大家都这样做，说明受众人群很多。创新也意味着风险。”乔湘楠叹了口：“其实我一直在想立冬那天你说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璞悦本身就是走的中式路线，比起创新，重要的是如何在与圣诞节这种西方文化融合的同时固守本质。” 邓聿听完勾了勾嘴角，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本不该由他出现的情绪——自豪。一上午下来他其实毫无感想，又或者说是觉得有乔湘楠在身旁他放任自己不去想。她也果然没让人失望。 “我研究了璞悦近几年的圣诞活动，”乔湘楠自然的接过水杯，接着说，“也是创新少保险多，尽量在保证不影响酒店调性的基础上，多多少少分一杯羹就行了。几年都是如此，说明管理层也认可这种理念，我觉得我们也尽量不要迈大了步子。” “我觉得你说的对。”邓聿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听她的就好，但是话一说出口，他又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敷衍。乔湘楠在那边发表了那么多感想，他就这么一句话，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又补充：“我虽然来璞悦的时间不长，但是据我了解管理层的运营思路一直是隐居避世，本身和圣诞节喧闹的氛围就相悖，但是近几年大环境如此，消费属性这么浓厚的节日又不能错过。” “强行融合又会显得不伦不类。”乔湘楠用手撑着下巴一边思考一边总结。 正值饭点，粉店客流量一下子多了起来，有不少在附近商圈和翠竹街游玩的人都来吃饭。一对小情侣提着刚买的大包小包走进店铺，乔湘楠注意到了他们手上购物袋的Logo。 Linglor灵珑。 “你知道那个牌子吗？”她轻轻提醒了一下邓聿，然后指了指小情侣手里的袋子：“专做各种毛绒玩具，听说创始人还很年轻呢。” 邓聿抬眼看过去，心虚的咽了口唾沫。何止知道，早上骑的电驴还是问他姐姐借的呢。 “有所耳闻。” “我了解过这个牌子，最开始就是做各种野生动植物的玩偶，种类丰富到堪比百科全书。但是最近好像结合中西方神话，做了神奇动物幻想系列。” 邓聿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心里又暗暗的夸奖了一声。 乔湘楠眨了眨眼睛：“你觉得我们用中式神话的衍生玩偶做圣诞树的装饰如何。” “用玩偶装饰圣诞树的案例其实不在少数，”邓聿想了想，“但是中式神话衍生好像还真没有过。” “其实市面上做中式神话衍生的玩具品牌不少，但是灵珑足够年轻，品牌定位和定价也正好和璞悦相配。” “这一点，”邓聿接上话：“要是能谈一下，说不定可以以合作的形式开展。” “嗯嗯嗯，”乔湘楠点头如捣蒜泥，拿起筷子来：“快吃快吃，前面商场有灵珑店铺，我们下午过去看看。” 两人饭后直达目标店铺。果然在店里看到了神奇动物幻想系列展柜，乔湘楠上前，挑选了一个小尺寸的仔细看了看，被价格吓了一跳。 “这么贵啊，”她回头小声和邓聿说：“我知道不便宜，没想到不便宜成这样，绝对配得上璞悦了。” 邓聿笑了笑，也小声回应：“真的好贵。” “这样，”乔湘楠说着拿出手机：“我们连同它的展柜布置一起，拍几张照片回去，你可以放在方案里面发到经理邮箱，希望会采纳。” 方案确实会被采纳，不过不是通过经理邮箱，而是直接被送到了集团话事人面前。 如果说上一次的汇报，邓楮只是怀疑有人帮忙，那这次的圣诞策划简直就可以说是实锤了。 “只有方案是你做的吧，”邓楮用指尖点了点办公桌桌面：“核心创意，谁给你想的。” “朋友。”邓聿仰面躺在书房另一头的沙发上刷乔湘楠的朋友圈，坦诚回答“不完全是，最起码谈合作的部分确实是我的想法。” “女生？”邓楮难得八卦一次。 “圣诞活动你要是来的话应该可以见到她。”邓聿没有否认，也没有正面回答。 “你们两个想得还是有点简单的，”邓楮理了理桌面上的文件：“灵珑的优势在年轻，但劣势也在年轻，虽然品牌价值上够得到璞悦，但是在资历底蕴上还是有待商榷。” “不过我说了，不管这次你的方案做的怎么样我都会交给部门去执行。”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圣诞活动，那几天我要去星港出差，那边简直要乱成一锅粥了，你带你朋友好好玩一下就行了。” 还没等邓楮离开，邓聿就迫不及待的点开和乔湘楠的对话框，本来想直接告诉她方案被采纳了，但想了想还是决定买个关子，只说邀请她平安夜那天来玩，其他的一概不透露。 乔湘楠收到邀请信息有点失望。她理所应当的分析到如果方案被采纳了，对方一定会第一时间报喜。既然只说来玩，那应该就只是单纯的去玩了。 期望落空，说不失落是假的。但其实也在意料之中，总不能一步登天，第一次策划就能在这么大的酒店落实落地，未免太不切实际。况且能到现场已经很难得了，毕竟正常来说，这种级别的酒店特别活动，一般只有当日消费和特别邀请两种方式参与方式，而她哪一个都达成不了。 她摇摇头，低头继续整理自己的简历。 平安夜当天。 乔湘楠排开所有工作空出了这一天，也幸好这几天安迪姐不知道在忙什么也完全没有找她。 按理说这种活动是可以穿着稍微正式一点的。但乔湘楠心里明白自己是蹭来观摩的，一定不会有位置。于是很识趣地穿了一身低调的藏青色毛呢大衣，只扎了一个红色的发饰作为点缀。 她到达璞悦的时候，邓聿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邓聿看到她栗棕色的长卷发低低地扎在脑后，只是远远见到他就加快了步伐，从大门前的车道上一路小跑过来，心里不自觉一阵温热。 “慢点，不急。” 乔湘楠跑到他面前小小喘了口气，见他穿着有点单薄的服务生制服，问道：“你冷不冷啊，怎么不进去等。” 她今天的妆化的很淡，打扮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原生明媚的五官就注定无法低调。特别是他们两个同时站在门口，有进出的客人时不时往这边偷瞄。 “不冷的，怕你找不到地方。”邓聿侧了侧身，引着她穿过大堂去坐电梯：“时间还早，我们先上去。” “怎么会找不到地方，送葱油那次可是我自己来的。”乔湘楠当他在开玩笑，开朗笑笑，但也确实注意到这部电梯和前几次来乘坐的不是同一部。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两人走进电梯，邓聿按了楼层，回答得有些故弄玄虚。 乔湘楠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什么，但是完全不敢确认。只能紧张地盯着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字，并在数字停下的时候小小的屏住了呼吸。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邓聿在前面却没有出去，而是挡着门边示意乔湘楠先走。 她步伐沉重地步出电梯，发现这里并不是松阁，而是一个处在中心的连廊。往左走是松阁侧门，而往右走—— 乔湘楠一瞬间呼吸停滞， 往右是豁然开朗的空中大堂，在挑高夸张的穹顶之下，一个将近十米高的圣诞树耸立其间，璀璨的灯群如银河倾泻，灵珑系列玩偶层层叠叠悬挂其上，仿佛一群灵兽飞登仙山。 邓聿走到她身旁，俯下身贴近她的耳旁说道：“是你创造了这一切。” 宝宝们六一儿童节快乐呀！！下本写灵珑的故事！顾霭×顾沉《北斗南十字》野生动植物摄影师×毛绒玩具公司总裁伪骨科（假姐弟真年上），麻烦大家能进专栏点点收藏，感激不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神奇动物在这里 第10章 椰绒雪 18岁之后，乔湘楠就很少哭了。离开家乡没有哭，被赵德源诬陷退学没有哭，被迫做不喜欢的工作也没有哭。因为她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白走的路，这次伤口结的痂会抵御下一次刺伤，此后人生没有创伤，只有勋章，而她会越来越强大。 但这次她哭了。更准确的来说，她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但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你……”邓聿扭头，看清了她的脸：“你怎么了……？” 乔湘楠摇了摇头，用指节抹去眼角的泪水：“没什么，太高兴了。”但是话说着，新的潮湿又攀上眼眶。 邓聿有点慌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于是遵从本能，抬手把她的脸按到自己胸口，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脑勺：“好了好了……” 无关性别，只是给脆弱的朋友一个拥抱，这好像并不越界。 “郑豪，”邓聿听见她闷闷的声音从胸口传来：“真的谢谢你。”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乔湘楠离开他的怀抱，吸了吸鼻子，又变得开朗：“真厉害啊咱们俩。” “是你厉害。”邓聿说着，俯身仔仔细细地端详她的脸，确定眼泪已经止住了。 乔湘楠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转移注意力，红着脸扭头往那边走去：“我去拍照。” 走近终于看清了大堂的全貌，圣诞氛围并不浓厚，但中间的圣诞树很好的表达了主题，又不突兀，融合贯通。 “做得好漂亮。”乔湘楠感叹了一句：“我在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完全没想到做得这么漂亮。这是哪个部门负责的啊？” “我想，应该是市场部和工程部。”邓聿也不太确定。 乔湘楠抬头欣赏，半晌开口：“一家酒店，一间餐厅，一次活动，如何从想法变成现实，绝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该有哪个部门设计，哪个部门落实，我想，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邓聿刚要开口说点什么，闹钟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时间，对乔湘楠轻声说：“我要先去忙了，你自己转一转，等下晚宴开始你过去找我好吗，我给你留了位置。” 乔湘楠莫名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像是在哄人，又马上因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然后才后知后觉他说了什么：“位置？这怎么好……” 邓聿笑着指了指旁边的圣诞树，道：“它的创始人不值得一个位置吗？” “但是很贵吧……” “你忘啦，”邓聿歪头看她：“员工折扣。” 邓聿又交代了一下时间便离开了。乔湘楠没有四处闲逛，而是给圣诞树360度的拍照记录，随后又在空中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好像要把这个画面永远刻进脑海。 晚宴时间临近。陆续有穿戴靓丽的客人抵达现场，他们看到圣诞树无不发出感叹，然后拉着同伴合影留念。乔湘楠就坐在角落的沙发上，默默注视，再次感到一阵温热上涌。 “乔湘楠？”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她的思绪，乔湘楠觉得后背一僵，循声望去。 安迪。 “我刚才看到一个人在和服务员在说话，就觉得像你。”安迪身着红色礼裙，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扮，不像是来“干业务”的：“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乔湘楠有点慌乱的起身：“我朋友邀请我来的。” 安迪怀疑的审视她一番，随后发出一声冷笑：“服务员？” 乔湘楠心烦意乱，既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心血和这张脸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又是害怕邓聿折返。 “别在这说，”乔湘楠拉着安迪到了旁边一个小旋转楼梯的下面，驻足说到：“没有你想的那种事，就是普通朋友的邀约。” “没想到我居然带出来一个找服务员的兵，”安迪抱着手臂：“不管你是为什么来了，既然来了，就不要放过这个好机会，就当给自己解约后找个长期饭票了，我可不是为了我自己好。” “我不……”乔湘楠想反驳，但对方完全没给她这个机会，斜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乔湘楠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有她的地方，完全没注意到上方楼梯镂空的间隙里路过了一个身影。 林宏毅来璞悦的次数不多，从电梯上来之后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邓聿所说的圣诞树在哪。询问了工作人员，得知从另一端的旋转楼梯走下去就可以看到了。 并非本意的偷听，只是看到漂亮女生出于本能的多看了一眼，然后纯属意外获取到了她们的谈话。 他仔细看了一下那个穿着红色轻礼服扭头就走的高傲女人，总觉得有些眼熟。 晚宴即将开始，邓聿做好最后的检查工作，一起身，被林宏毅吓了一跳。 “你有病啊神出鬼没的。” “你知道我刚才碰到谁了吗？” 邓聿猜测应该不是乔湘楠，他应该不意外在这里碰到她：“谁啊。” “前两年，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拿下宏磊科技小韩总的那个模特，”林宏毅扶上邓聿的肩膀，却被他拍开：“我刚才看到那模特的妈妈桑了。” “不认识。”邓聿没心情听这种无聊的八卦，翻了个白眼继续收拾餐巾。 “她和你那位站一起说话呢，她嫌你那位找了个服务员来往，还嘱咐她借今天这个机会找个解约后的长期饭票，”林宏毅后撤了一步打趣道：“我说她不简单吧。” 邓聿的手顿住了。 “但我觉得就你这身份藏得也没有多刻意，完全是有心之人想挖就能挖出来的程度。”林宏毅往前一步：“最起码那位妈妈桑一定可以。”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邓聿皱着眉回头，有些生气。 预示着晚宴开始的协奏曲响起。林宏毅扫视了一圈，又看到了安迪的身影，正和几个中年男人交谈，他给邓聿指了指：“就是她，安迪。” 邓聿对这张脸毫无印象，只是被林宏毅的话整的心烦意乱，四处张望寻找乔湘楠的身影。 乔湘楠给邓聿打了两个电话没有人接，于是发了一条微信说自己的身体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了，又询问不知道订位的费用能不能退，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但邓聿在工作的时间和场合不能携带手机，完全没有看到任何信息。他想出去找找她在哪，可是晚宴刚刚开始，领班不允许他们擅离职守，只能干着急。 收不到回信。乔湘楠进退两难，走了担心订位费用不能退，留下来又怕再碰到安迪。她只好先下楼，来到了立冬时举办入夜仪式的花园，找了一个隐秘的位置坐下等。 马上一月份了，北城入夜后的冷空气绝非善类。乔湘楠作为南得不能再南的南方人，她本就不习惯寒冷，这下更是被冻得微微发抖。 她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长时间，只觉得耳尖和指尖都发麻发疼。 “乔湘楠。” 有熟悉的声音隐隐传来，但被绿化植被密密遮盖，看不到人。 “郑豪？”她张望着，试探询问。 “乔湘楠。”那个声音循着她的指引由远及近，然后出现在眼前。 邓聿依旧穿着单薄的工作服，小口喘着粗气，感觉刚刚跑过。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冷不冷啊，晚宴开始了你怎么不去找我。”他面带急色，三步并作两步迈到乔湘楠面前。 “对不起，”乔湘楠站起来，第一反应是道歉：“我给你发消息了。” “我手机锁在更衣室了，工作时候不能带。”他观察了一下乔湘楠的脸，确认她没有再哭过或是别的什么情绪：“我们上去吧，你不饿吗，这多冷啊。” “我……”乔湘楠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干站在原地，实在是不想再上去了，万一又碰到安迪呢，眼下还是跟他在一起，免不了又要被安迪审视一番。 邓聿看着她的犹豫退缩，不禁想起了刚才林宏毅的话。 难道是真的。 邓聿是一个不爱听别人说什么的人，他深知谣言的杀伤力，比起轻易的相信那些风言风语，他更愿意自己去佐证，去相信亲眼看到的。 但是眼下，他实在解释不了乔湘楠的异常行径。 “订位费还能退吗……”乔湘楠小心翼翼的开口。 “能。”邓聿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想什么订位费，只想弄清楚她到底怎么了。 “你不开心吗？”他尽量让自己的询问听起来没有那么直白：“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乔湘楠心里像被轻轻地刺了一下，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她看向邓聿的眼睛，里面有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疑惑、试探还有些好奇，那种探索欲背后透露着担心，这种厚重的情感让乔湘楠难得的感觉到了被看到。 于是，她犹豫了一下，转而咬着下嘴唇点了点头，随即又低下头去。邓聿看着她有点视死如归地承认，明白了，决定不再追问什么。 一阵北风刮过，有细碎、洁白、零星的绒毛从漆黑的夜幕缓慢坠落到庭院微弱的光线下。 “乔湘楠。” 低着头的女孩听见有人呼唤她，于是抬起头来。 “你看，下雪了。” 比起漫天坠落的初雪，她更先看到了邓聿仰望天空的侧脸。 “你饿不饿。”他转过头来看着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乔湘楠突然发现他特别热衷于给她买吃的，就像自己的外婆一样，不禁笑了笑：“还真有。” “在我的家乡，冬天是不会下雪的。”乔湘楠说着用手接了两片小雪花捧到邓聿眼前：“你看这个像不像椰蓉。” “有点像，但是好像比椰蓉更轻一点，毛茸茸的。”雪片触手就融化了，邓聿其实没看到什么。 “想吃椰子鸡了。” 乔湘楠话锋转的太快，邓聿都没反应了一下，才开始思考椰子鸡的可行性，结论是太简单了。 “有的，”他抓着乔湘楠的手腕就走：“这个真的有。” “什么？” 乔湘楠任由他拉着，离开花园回到大堂，又穿过前厅上了电梯。眼见他掏出一张卡片刷了一下，随即按了一下最高楼层的按钮。 “我们去哪？” “吃椰子鸡。”邓聿后知后觉地道歉：“不好意思，可能有点冒昧，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随时离开。” 乔湘楠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心想吃个饭有什么冒昧的。 这个问题直到他们两人站在1808号客房门口的时候，乔湘楠才搞明白。孤男寡女，一起进酒店客房，确实是有点冒昧了。 “刚刚在晚宴上遇到预定这间房的客人，他因为临时行程已经紧急出发离开北城了。所以这间总套，今晚闲置，我们可以做椰子鸡。”邓聿顿了顿：“你要是觉得不妥，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 又是谎言，不过是嘉悦二少爷的钞能力罢了，虽然等下还要给邓楮的助理打电话报备。 乔湘楠看着他，警铃大作，心里分化出两个声音开始争执。一个声音叫嚣着，这是男人惯用的手段，再帅的男人也是男人，进去了就是万劫不复。另一个声音说，他一直很尊重你不是吗，哪怕连一句暗示的话都没有说过。 邓聿将她的犹豫看在眼里，也自省实在是太冲动了，怎么能拉着女生来酒店房间，但他刚才确实没想那么多，只考虑了椰子鸡的可行性。 “不好意思，太唐突了。”他抱歉的笑笑，说着就准备离开，却感觉乔湘楠拉住了她。 “好啊，做椰子鸡。” 邓聿回头，不知道她心里经历了一场如何的风暴，只在她眼中看到了某种情绪。 像是决定。 晚宴还没结束，邓聿是偷偷跑出来的。两人从手机上下单了附近生鲜超市的食材，他就先回到工作岗位了。 食材到的很快。乔湘楠简单检查了一下厨房和用具，作为套房附带的设施，并不算很完备。但好在椰子鸡制作简单，这样就足够了。 清澈的椰汁开火，投入剁好洗净的文昌鸡，加上少许椰肉和配菜均衡营养。蘸料部分，调味料不全，她只能尽力去还原家乡的传统味道。 灶头转小火慢炖，乔湘楠在房间里参观了一圈，暗想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璞悦的总套里面做饭。这个套房虽然面积不算很大，只有百余平方，但处处透露着品味，细节考究，大气幽雅。她感叹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才能建成这样一个房间。 套房处于走廊尽头，是角房，自带270度落地窗及配套的超大全景阳台。她顾不上外面纷飞的雪花，站在阳台上欣赏北城夜景，看着看着就鬼使神差的掏出手机来查了一下这间套房的价格。 乔湘楠看着那个数字，又看了看眼前的景致。感叹原来大家说的都是对的，有些风景，是要付费的。 受之有愧。 她回到厨房给自己盛了一碗椰子鸡，端到阳台就着雪花和夜景默默吃完。然后把剩下的部分端到餐桌上，留下一张字条，便离开了。 她的不告而别其实在邓聿的意料之中。 带她来套房，出于冲动是没错。但是回晚宴的路上，他突然恶劣的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如果她真如林宏毅所说是别有用心的寻求机会之人。孤男寡女，酒店套房，此情此景，她一定会露出马脚。 但邓聿一向信奉自己的眼睛多过他人的口舌。几次交往下来，他能感受到她强得过头的边界感，所以更相信等他再回到套房时，两人只会平平淡淡的吃一碗椰子鸡，聊聊他们成功的圣诞树方案。 或者，她有可能已经离开了。 邓聿站在空无一人的1808号房里，看着餐桌上孤零零的食物和字条，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他掏出手机给乔湘楠发了一条信息。 【Hao：忘了和你说，圣诞快乐。】 第11章 两个消息 再逃避也注定逃避不了乔湘楠最近要和安迪频繁见面，因为合约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按理说她只要耐心等待倒计时，然后结束，一切就顺理成章，顺其自然。但是她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总觉得安迪没有那么轻易放过她，总疑心她会拿出什么不配合工作或者其他的证据来要人要钱要时间。 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安迪真的单独约她见面，反而有种终于到了这天的感觉。 咖啡厅里，乔湘楠早到了15分钟，先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杯热美式。她拿出手机来不停翻看着之前找的律师给她发的注意事项。 安迪迟到了将近20分钟，但什么都没哟解释。乔湘楠习惯了，她一向如此，从来不做没有目的的事，要给谁脸色给谁甜枣一定让你知道的明明白白的。 “咖啡有点凉了，你要不要再点点别的。” “不用了，这样就行。”安迪说着翘起了二郎腿，端起杯子来抿了一口：“我也不卖关子了，我这次找你来就是为了合约到期的事情。” “嗯。”乔湘楠点点头，那是自然。 “我知道自从赵德源的事情之后你就对我有些不满，但是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花费了大量的心思精力培养起来的，我希望你们好，你应该明白的。” 乔湘楠没有说话，她以前真的这样觉得，现在却越来越看懂不了。 “我知道赵德源的事情对你影响很大，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是北城，不是你们老家那个什么十八线小县城，你想在这里站稳脚跟不吃点苦是不可能的。” 乔湘楠指甲深深陷进手掌，依旧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会沉默的点头。 “说实话，这大半年以来，你跟变了一个似的，什么工作都不配合。” 乔湘楠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了一下，终于还是要拿不配合工作这个由头来施压了吗？ 安迪继续说道：“留不留你对我来说意义不大，但是你仔细想想。你目前所有的平面拍摄、商务广告全部都是通过公司来对接，解约以后，你的账号我要收回。你现在就是高中毕业的水平，你想做什么养活你自己呢，你觉得离了我你还能留在北城吗？” 安迪想了一下，又开始打感情牌：“不用多了，你再跟我干几年，能再多存下点前钱。到时候有的是机会给你补个毕业证，你离了我也有个着落。” “安迪姐，”乔湘楠听到机会两个字，终于开口说话：“很感谢你这几年的照顾和提携，雷霆雨露还是恩惠福泽，我都感谢你，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但是，”她顿了顿：“足够了，我想没有您之后我也许会离开北城，只能回老家帮我弟弟卖鸡饭。那也是我选择带来的后果，我承受，我只是想清楚了，现在的工作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说完她抬起头来直视安迪的眼睛，对面脸色不算好看，但是也没有发作什么。 其实一开始她不明白安迪为什么非要揪着她不放，按理来说她应该不缺忠心的追随者。但是现在她看清楚了，多个人就多份分成，多个个人就多个筹码，多个人就在饭局上多盘菜，所以她一个都不愿放过，况且她足够年轻足够漂亮。 往更深一层说，她知道的东西足够多，却在还没有与她建立利益共同体的时候就要脱离掌控了，实在危险。 人们常说成长就是一个抽丝剥茧的过程，虽然痛苦但是值得。乔湘楠时常觉得自己幸运又不幸。不幸在怀着满腔热血却一脚踩到陷阱，脚腕被咬到鲜血淋漓、无法挣脱。又幸运在，这以前发生在都还来得及的时候，她幡然醒悟，以后也会变得更加小心谨慎。 “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她坐直了腰背，不回避对方的目光。 “那就这样吧。”安迪捋了捋头发：“感觉赵总最近还挺想你的，好几次都跟我打听你的消息。” 这是她最后隐秘的威胁。 “嗯，希望您和赵总一切都好，再次感谢栽培，我先走了。” 乔湘楠拿着包包离开了咖啡厅。外面万里无云，空气爽朗，她深呼吸了几口，沿街散散步。 安迪是一个拿捏人心的高手，她知道对方的命脉和七寸，与乔湘楠而言，学历背景就是硬伤，跟何况当初退学的原由如此不光彩。那些话要是早几个月说，她一定会犹豫。但现在她不一样了。 乔湘楠拿起手机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壁纸，是那天在璞悦拍的圣诞树。 现在不一样了，作为幕后之人，她的创意和点子几次得到璞悦的肯定，这说明她并非像安迪他们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只能靠美貌去寻求机会。她完全可以靠自己去闯闯看，她是有能力的。 想到这里，乔湘楠突然意识到自从平安夜的不告而别之后，就再也没有和郑豪联系过了。 除了工作，她最近忙着解约和挑选进修学校，没能得空，那他呢，乔湘楠不禁猜测，是生气了吗。 是生气了吗？邓聿看着邓楮凝重的面色，有点犹豫要不要上前问转岗的事情。 “你有事？”眼前人存在感太强，邓楮抬头问。 “出什么问题了吗？”再急切还是先关心一下领导。 “没什么，还是星港那边的问题。”邓楮合上文件夹：“你有什么事。” “我下一站去哪？”他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出口。 “哦，我正要跟你说这个。”邓楮拿了另一个文件夹出来：“下步我打算把你调到采购部，不同于在松阁做重复的服务工作。这个是结结实实和钱打交道了，你务必记得两点，一是隐藏好身份，二是好好注意各个环节，找出病症。” 好。实在是太好了，终于不用做服务员了。 邓聿当初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多半是被威逼利诱赶鸭子上架，还以为直接空降管理层看看有没有接职务之便吃油水就算了，完全没想到是从最基本的服务员开始做起。现在终于可以离开那个每天下班当还觉得手指上有油烟味的地方了。 绝对的好消息，要和乔湘楠分享一下，也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 “对了姐，”邓聿想了一下问：“这么看你安排个人进璞悦工作应该很简单吧。” 邓楮打量了他一下，是询问的意思。 “就是和我一起做圣诞树的朋友，她最近应该是要跟公司解约，有没有岗位能让她过度一下。” 想到那天在小区长椅上的对话。邓聿觉得她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自己也应该报答她一下。 “我跟你强调过了不要和别人说你的身份，”邓楮皱了皱眉头。 “我没说。” “走正常应聘程序，真的优秀的话HR会注意的。”邓楮有点不满：“你现在对集团完全没有尽到义务，就急着想行使权力了？” 后半句邓聿完全没放在心上。只关注到前半句，邓楮虽然嘴上讲的没有意思余地，但作为一家人，邓聿了解这种程度其实就已经有点松口了。只要乔湘楠有意向，他和邓楮助理打个招呼，最起码能得到一点点照顾。 两个消息，一个是好消息另一个还是好消息，迫不及待的要和她分享。 收到邓聿消息的时候乔湘楠已经快要到家了，他问她时间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来璞悦一趟。 乔湘楠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又有活动可以策划，再加上这下确定了他没有生气，自然是乐意的很。 到达璞悦的时候，邓聿还是一如既往的在门口等她，不过这次没有穿工作服。 “你下班啦？” “今天休息。好久不见啊乔湘楠，最近忙吗？” “嗯，”想到合约的事马上就要解决，她笑了笑：“忙，不过马上就要结束了。” “你来，”邓聿引路：“我有东西要给你。” 邓聿带她来到了一个像是仓库的房间。乔湘楠知道这些地方非酒店工作人员最好不要涉足，于是很礼貌的站在门口等候。 “你进来，没关系的。”邓聿见她没有跟上来，明白她的顾虑。 “不好吧，里面是不是有些固定资产之类的。” 邓聿笑笑，是她认识的乔湘楠，与酒店餐饮相关的事情都要抓一下规则和规律，于是不再强求。 他再从仓库出来的时候，两只手臂一边夹了一个灵珑的玩偶，大号的。 “这个送给你。” 乔湘楠惊呆了，她依然清晰地记得上次在灵珑点了看到的价格签，那还是个小号的，这两个大号的要多少钱她不敢想象。 “不是，”她有点惶恐：“这要多少钱。” “要什么钱，员工福利，上次装饰圣诞树剩下的，品牌方不要了，领导说送我两个。” 这更是张口就来的胡说八道，事实上是他刚刚去商场买的。 “真的?”乔湘楠明显相信了，表情一下子从紧张变得惊喜：“那我们一人一个。” 本来两个都是买给她的，但是她的提议好像也不错. “好。” 乔湘楠刚要伸手接过来，邓聿又扭头找了个地方放下：“先放在这里，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她完全不问要去哪，他说走就跟着走。好像这几次来到璞悦，只要跟着他走，发生的都是好事。 两个人坐了电梯，又穿过几个小走廊，七拐八拐的到了一扇防火门前停下了脚步。 邓聿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他伸手开灯。随着灯光亮起，一间干净明亮的小型厨房映入眼帘。 “这是应急备用厨房。”邓聿侧侧身，示意她可以进去：“没有获得使用许可，不过偷偷参观一下还是可以的。” 乔湘楠被接二连三的惊喜冲得有点昏头，接触后厨的机会，这还是第一次。 “我不进去了。”惊喜归惊喜，但是原则不能忘，更不能连累了他：“我在门口看一下。” 邓聿看她扒着门口往里张望，脸上难掩的兴奋神色，突然觉得有点可惜。要是他现在不是郑豪，是邓聿就好了，她就可以毫无顾虑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别说参观，睡里面都行。 邓楮的话魔咒般浮现。对集团完全没有尽到义务，就急着想行使权力了。 第12章 要不…我家 从璞悦出来，邓聿表示可以先去附近的商场转一圈，还有消息想要分享，等下骑小电驴带她去地铁站。 于是一人抱着一个大玩偶就来到了商场，在中央下沉广场找了个地方就坐了。 “我可以调岗了。”刚才在酒店怕有人听到没敢说，这下只剩两个人，邓聿迫不及待分享了这个消息：“应该是转去采购部。” “真的，恭喜你啊。”乔湘楠打心眼里觉得高兴，暗喜是不是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她其实有点疑惑转岗有这种转法的吗，从服务生调到采购部，总感觉有点不符合常理。但是考虑到自己对酒店运营并没有什么经验，于是放弃了疑问。 “嗯，有你的功劳，这几次汇报和方案都提交的很好，才让领导注意到了我。” “没有，我只是提出了一些想法。” 邓聿纠结怎么开口跟她说可以来璞悦面试的事情，想着想着就又开始可惜自己现在只是郑豪，什么都做不了。 “你之前说你马上要跟公司解约了，”邓聿试探的询问：“下步有什么计划吗？” “嗯……”找烹饪学校的事情还没有什么眉目，乔湘楠犹豫要不要分享：“还想再学点东西吧。” “我其实多多少少有和领导提过你的帮助，他们对你印象还挺好的，”他说的委婉：“你要不要来璞悦面试试试看。” 他说完观察了一下乔湘楠的表情，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或是惊讶，还是刚才那种犹豫的神色。 其实她何尝不想，甚至早做过了解，早去看过招聘启示。璞悦这种级别的酒店，就连礼宾前台都要求英文满足日常沟通，她的高中学历根本不符合要求。此刻领导的赏识，比起惊喜更让她觉得酸涩。 “你知道野田吗？就是那个餐饮及投资公司。”她悄无声息的转移话题。 “有所耳闻。” “他们搞了一个专项扶持计划，其中有个新人训练营，不管是课程设置还是时间对我来说都刚刚好，可是……”乔湘楠顿了顿：“需要资质审查和入营测验，择优录取。” 后半句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直接泄了气。 “试试。”邓聿开口，两个字说的坚定无比。 “什么？”乔湘楠有点不敢相信他支持的这么果断。 “或许你的履历很单薄，但是你还很年轻，只要测验成绩足够优秀，我相信老师们会考虑考虑这个因素。”邓聿看着她的眼睛，“再者说来，就算不行，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乔湘楠觉得心跳有点加速，但说不清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无奈道：“你怎么知道我很年轻。” “感觉。”邓聿没说其实是因为你太漂亮了，皮肤又好，一丝皱纹也没有。这话虽然是好话，但是他觉得评价感太重，有点冒犯。 “我21岁。你呢？” 邓聿有点惊讶，料想到她不会太大，可能刚刚大学毕业。但是没想到这么小，仔细算下来的话，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年级不应该还在上学吗。 “我23。”这句没撒谎。也很符合乔湘楠的预测。 “其实……”对于年龄的问题没什么再想讨论的了，她把话题拉回训练营，有点尴尬的笑笑：“还是有点损失的……报名费也不便宜……” “诺，”邓聿把手里的大玩偶往乔湘楠怀里一塞：“这个放二手网站卖了足够了吧。” 一下抱着两个，她差点被埋了：“这个可不能卖，这是咱俩胜利的勋章。” 看从玩偶里冒出一个小额头了，邓聿被可爱到，没忍住拿手机拍了个照。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把玩偶拿了回来。 “入营测验都测什么啊，你帮了我那么多，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玩偶被拿走，乔湘楠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理论知识和烹饪实操。都只能靠我自己了。” 她说着叹了口气往后仰了一下：“理论知识可以学习。烹饪实操实在是有点困难，我住的地方根本不具备练习条件。” “没有厨房吗？” 乔湘楠回想了一下自己那个只能摆开电磁炉的小房间和逼仄简陋的公共厨房：“有，但是胜似没有。” 邓聿转过头来看着广场中央来来回回的人群，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两个人都安静了片刻。 “要不……”半晌，邓聿犹豫的开口：“我家厨房借你……？” “啊？” 租个小房子，能有多少钱。沉默的几秒钟里邓聿想了几种可能，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最多不过一个月，租个小房子就能解决她的问题，何乐而不为。 乔湘楠大脑宕机了一下，随即又是两个声音的交锋。要去吗，太危险了。不去吗，不练习又有多大通过测验的几率。 “你要是觉得有顾虑，你可以趁我工作时间来，我只是想帮帮你。” 反正人生已经如此，最差的结果是什么呢。乔湘楠在一瞬间想了很多，随后站起身来，给邓聿鞠了一躬。 “谢谢你。” 邓聿愣了，看着她微微弯曲的上身，不由感觉心里一阵钝痛，他立马站了起来：“乔湘楠，好朋友不需要这样。” “你知道吗？”乔湘楠起身看着他：“我18岁从鹭屿考到北城。或许因为长得还算端正，及其幸运的接到一些平面拍摄的兼职，没多久就遇到了我现在的老板。” 乔湘楠扭头，眺望远方：“那时她说的好听，我天真的以为这是我开启自媒体事业的机遇。和她签了三年合约，结果……” 她说着低下头，缓了好一会儿：“起初几个月的工作还是正常的拍摄、广告植入，但在我的账号稍微有了一点起色的之后。她开始要我在互联网上营造虚假的白富美人设，陪她应酬出入饭局……从那之后我的价值好像就只局限在长得还算不错。” “郑豪，”她重新注视他的眼睛：“你是第一个认可我的能力，支持我的事业的朋友。” 邓聿心口的钝痛被无限放大，一直蔓延到喉咙，噎得说不出一句话。林宏毅那天的话还萦绕在脑海，他甚至不敢去细想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邓聿想要开口安慰，又听到她自嘲了一下接着说：“这样只会抱怨有点太不识好歹了，最起码这份工作即便是抽成之后，收入也是相当可观了。如果做别的工作，我不会这么快攒到读烹饪学校的钱。所以难受是真的，庆幸也是真的。” 一瞬间，他觉得乔湘楠又要哭了，但是没有。 那天的最后，两个人没骑小电驴，而是说着话一步一步的慢慢往回走。路过商场沿街的橱窗时，乔湘楠在一家奢侈品店外驻足，展柜里挂了一小排小动物的毛毡挂件，她盯着一只小企鹅看了很久。 邓聿看看她，又看看那个小企鹅，笑着说：“跟你有点像。” 她也笑了，回道：“我的身价可没它那么高。” - 解约最后倒计时一个月。 乔湘楠按照律师的提示，再次确认了当初签订的合约细节，卡着提前30天的时间给安迪发送并邮寄了不续约通知。 发送按钮按下的那一刻，她如释重负，一场长达三年的教训，太长了，又幸好没有那么长。 她咨询了律师，合约解除之后，对方是否还可以以合约关系存续期间不配合工作等理由起诉。得到的答案是可以，但就乔湘楠描述的情况来说可能性不大，即便对方那样做了，也有很大的概率因为证据不足被驳回。 这些可能让乔湘楠在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她消沉了几天，很快开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准备入营测验，在可以去郑豪家之前列好要练习的菜品清单。 邓聿美其名曰要过几天趁休假好好收拾一下家里，再邀请她来。其实是趁着还没正式调岗，马不停蹄的开始找房租房。为了和自己服务生的身份相匹配，他找了很多位置没有那么好的老小区，就使得开车不便又过于显眼，几次下来他竟然真的自然而然的开始骑电动车出行。 选房第一要义就是厨房要大，其他的到没有那么重要，反正也不是真的要搬过来住。因为预算无上限，很快有了结果。 房子位于城东某小区一楼，是原来的某厂宿舍。虽然是典型老破小，但是房屋设施保持的很好，尤其是厨房采光格外通透，在里面待得再久也不会觉得憋闷。最重要的是社区幽静，步行就能到附近的菜市场和超市，再合适不过。 拿到钥匙的那天，邓聿自己从家里搜刮了一点生活用品，又叫着林宏毅陪他一起去超市采购。 林宏毅推着购物车，觉得他有点疯了。 “我看你是着了魔了，你是觉得遇到知己了，殊不知这才是真正的美人计。”他说着随手从货架上拿了几款常用的进口沐浴露放进车筐里。邓聿看到，从车筐里拿出来，换了一款平价量大的家庭装。 “你是不是有什么自恋因子，觉得全世界都在设计勾引你。”邓聿说着，又转到调味品区开始挑选：“懂不懂滴水之恩之恩涌泉相报，我能转岗她有80%功劳，就是给她点钱又怎么了。” 说完拿了一瓶陈醋扔到车筐里，又补充了一句：“纯友谊懂吗。” “行行行，你说纯友谊就纯友谊。”林宏毅翻了个白眼，没见过为了人家用厨房就直接租了个房子的纯友谊。实在是讲不通，反正他老邓家即便算不上能在北城横着走，那钱也是绝对够他挥霍的了。唯有尊重祝福。 这种想法在看到邓聿的小电驴之后更甚。 “愣着干什么，”邓聿长腿一迈跨坐到位置上：“上来，我送你到地铁站。” “你这又是哪一出。”林宏毅看傻了。 “我问顾霭借的，她又去非洲了，让我想骑到什么时候就骑到什么时候。”说着双腿交替，退出停车位：“到底走不走。” 林宏毅无语的吸了口气，转身：“再见。” 宝宝们！下本预收！顾霭×顾沉《北斗南十字》野生动植物摄影师×毛绒玩具公司总裁！伪骨科（假姐弟真年上）！麻烦大家能进专栏点点收藏，感激不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要不…我家… 第13章 春近 “这样就可以了，从现在到三月份正式开营，每个月都有测试日。你可以根据你的时间情况参加。”招生老师理了理手里的资料，把票据交到乔湘楠手里：“这是报名收费凭证，你收好，未测验前随时能退款，一旦参与测验就不可以了哦。” “好的，谢谢您。” “另外理论测试方面的模拟题你可以在我们小程序里查看。” 早上醒来没想那么多，感觉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是一个做出改变的好日子。既然已经决定要尝试，那再拖着不报名也只是消磨信心，于是这样做了。 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一件事。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见安迪了。 乔湘楠翻看了一下手里的交接明细和免责协议，社交媒体账号、联络账号和其他服装道具都一一在列。她突然爱上了这种白纸黑字的协议，有种把与过去割席这一抽象行为给具体化了的感觉。 安迪这次甚至没有坐下与她聊天。协议和明细都已经事先看过电子版，她站在桌边签好名字盖好公章就离开了。 乔湘楠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给邓聿发了一条微信：终于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邓聿放下拖把，满意的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很温馨，有家感觉。 唯一不足之处就是生活用品都太干净了。虽然他已经有点浪费的把所有的东西都开封倒了一点，营造出已经用过的痕迹，但还是看起来太新了。但是她想乔湘楠只在厨房活动，就说工作的地方管饭，自己不常在家开火，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他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笑了笑，是替她感到高兴。 【Hao：我这也收拾好了，随时欢迎你。】 【Hao：（位置分享）】 【Qiao：你想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中午我请，作为感谢。】 邓聿至今没搞明白她总是在谢什么。明明是他受益更多，连借她厨房都是“报恩”。 【Hao：要不买点菜来家里吃吧，你正好验收一下我的厨房达不达标。】 来家里吃。 乔湘楠看到这几个字又不自觉的紧张起来，但是感觉是与前几次不太一样的情绪。 她想了想，还是随手把那个位置转发给了曹佳佳。 “佳佳，老规矩。”她留了条语音。对方立刻回了一个“ok”的表情。 老规矩，每隔半个小时报一次平安。曹佳佳比她的约会更多，最开始这是乔湘楠为她们之间制定的小暗号。 乔湘楠导航到了地方。公交车正好停在过道口的位置，穿过狭窄的小过道，是豁然开朗的社区小公园。正直晌午，小摊小贩沿着公园道边树荫叫卖，三两孩童在健身设施上玩耍，老人推着买菜小车蹒跚路过。 因为不熟悉这附近。她本想到了以后点外送，但还没来得及找楼号，她就看到了不远处摊边绿油油的菠菜，好新鲜。 最后就是到达邓聿家的时候，手上已经买了满满两兜食物。 “买这么多。”邓聿开门看到眼前人吃了一惊。 “你们家附近太好逛了，”乔湘楠顺手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一不小心就买多了。” “你先去把熟食装盘吧，我做两个菜很快的。”她自然的换上玄关处准备好的女士拖鞋，还在刚才逛集市的兴奋头上没下来，后知后觉自己这是第一次来别人家，有点太不客气了。 邓聿没在意这些东西，先带她参观了一下屋子和厨房。 “你这里，虽然是老小区，但是整租房租也不便宜吧。” 相比起来确实不低，但邓聿不可能承认：“这是我三舅妈的房子，还可以。” “哦哦，这样啊。”乔湘楠不疑。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地方。不管是周边设施还是房子本身，虽然有点老旧，但是很温馨。尤其是那个厨房，宽敞明亮，一尘不染。 “厨房好干净啊。” “你知道的，工作管饭，我不怎么开火。”邓聿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 “嗯嗯，那你不介意我用一下吧。”乔湘楠眼睛弯弯，这是真高兴了。 “当然，你随便，我帮你打下手。” “不用不用，说好了我答谢你的。”她推着邓聿离开厨房：“你等着就好了。” 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邓聿从善如流。 乔湘楠检查了一下厨房用具用品情况，发现不仅卫生保持的干净，锅具也保养的很好。甚至好得不像话，像新的一样。 邓聿在餐桌旁把买好的熟食装盘，抬头就看到她在厨房忙活，突然觉得有点像新婚小两口，反应过来有点羞愧，揉了揉发红的耳垂。 另一边简单做了一荤一素，很快就开饭了。邓聿看着这两道菜感叹：“卖相就感觉不一般。” 乔湘楠当他是在客气，谦虚了两句，没忘低头给曹佳佳报平安。 邓聿夹了一筷子，刚吃进嘴就被惊喜到了。上次的葱油姜蓉虽然味道不错，但毕竟只是蘸料。这是他第一次吃乔湘楠正经做饭，没想到只是简单的素菜却做的有滋有味，火候刚好，不脆生也不软烂，保持着最好的色泽。他又尝试了一下另一道荤菜，肉片不腥不柴，滑嫩入味。 老实说不管是璞悦的厨师还是邓家的阿姨都算是百里挑一，而乔湘楠这两道菜做得不说是不相上下，和他们比也绝对可圈可点的程度。 “怎么样，还可以吗？”乔湘楠放下手机，眼神有点小期待的看着他。 “可以，”邓聿咽下嘴里的食物：“太可以了。” “别哄我开心啊，对你家厨房还不太熟悉。” “不骗你，真的相当可以。”邓聿说着又扒了两口饭。 乔湘楠听完也美滋滋的拿起筷子来吃饭。邓聿有点沉醉了，埋头苦吃，两人半天都没有交谈。 “我觉得，”邓聿放下筷子中场休息，给两人的杯子里都添了点水：“你去那个什么训练营有点屈才了，你不考虑出国进修一下吗，直接读个烹饪硕士。” 他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钱不是问题，这种技术型专业奖学金都很丰厚的。” “嗯……”乔湘楠沉默了一下，想了想措辞：“我可能英语不太好……” “稍微学一点够用就行了，课上反复都是那些词汇，待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邓聿是真心觉得她可以试一下，不然真的有点屈才了。 乔湘楠犹豫了几秒，神色变得认真，把饭碗放下坦白道：“其实……我退学了，我没有毕业证。” 邓聿刚要夹菜，听到她这么说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怎么会……” “具体原因我不太好说，总之，任何需要大学毕业证的选项，可能都与我无关。”乔湘楠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哎呀没事的，餐饮这行没那么看中学历不是吗？” 她说完继续低头吃饭。 不看重，也免不了觉得遗憾。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要是能顺利毕业，可选择的余地就更多，而不是像这样，只能选择什么。 “乔湘楠，不管你想做什么，你都会成功的。” 她从饭碗里抬起头来，对面的目光温柔而坚定，仿佛在说冬去春会来这种无需多言的事实。 邓聿指了指客厅的一个角落，说：“我家里没有贵重物品，那边有一个24小时运行的家用监控。之后我调到采购部每天的工作时间就比较固定了，你可以在我工作的时候过来，我到时候把门锁的临时密码发给你。” 乔湘楠从来没意识到他是一个做事考虑的这么面面俱到的人。单方面过度的坦诚会模糊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感，从而让没有准备好的一方觉得惶恐。而适度的分寸，则让大家都待在舒适的距离上，再慢慢靠近。 邓聿租这个房子的目的本身就是给她提供一个练习菜品的场地，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什么要再过来的可能。但调到采购部之后，一切从零开始，工作疲惫的时候打开监控，他看到乔湘楠每次过来都会在监控前挥挥手。临走的时候也是把一切恢复如初，在餐桌上留下晚饭，然后到摄像头面前，用嘴型说着：我回去啦，谢谢你。 于是每天下班后，他会回到城东吃过晚饭，再骑着小电驴回家。尽管有些奔波，但也是乐在其中。邓楮忙起来脚不沾地，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但是邓聿父母却对这些事情看在眼里，只是充分尊重小一辈的个人生活，止步于好奇，没有再进一步去探究。 乔湘楠预约了二月的考试，是开营前最后一场。她想尽可能多的把自己调整会以前在校联系的状态。在烹饪实操考试的菜品选择上，她选择了双拼鹭屿鸡饭，虽然不是什么很高级复杂的料理，但是是她21年人生里做得最多的。 只可惜几次尝试下来，还是与家里卖的味道差一点点，她几番纠结，最终还是没有拨通那通询问的电话。打了又怎样，不会有结果的。 跟着春近的步伐，入营测验的日子也到来了。邓聿提议考试前一天一起吃个饭，为她加油打气，乔湘楠却拒绝了，现在还不是开香槟的时候，等录取结果出来了再说也不迟。 测验当天，乔湘楠穿了一身休闲装，把头发利落的挽在脑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最后又梳理了一遍在学校时候老师教的细节规范。 无论如何，尽人事，安天命，她努力过了。 第14章 近朱者赤 自从转到采购部，邓聿才意识到上班烦人这件事与岗位无关。本以为只是餐厅服务岗会累，没想到转到采购部以后，更是牛马不如。 作为一个部门资历最浅、年龄最小的部员，小到买一根棉签，大到和财务部辩论，总之交到你手里的工作你就待受着，美其名曰年轻人多吃点苦。 再加上未婚未育简直出差首选，时不时的就要被派出去两天。一套组合下来，邓聿光是应付本职工作都感到力不从心，更不用说去追查什么违规环节，他自己都干得想违点规了。 但是连他本人都有所察觉，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社畜这个定位，没再回家吵着抱怨转岗。他将此总结为两点，一是认命，转去哪里都一样，既来之则安之。 二就要归功于乔湘楠。她并不是天天都去城东那里，但每次只要打开监控看到她那么努力的身影，邓聿总觉得自己也该稍微奋斗奋斗了。 惊蛰后的某一天。邓聿做完最后一个报表，从文山会海里抬起头来，发现天已经黑透了。 他拿出手机来看了一下监控。 乔湘楠的入营测验已经结束了，不再需要做烹饪练习，但她有空的时候还是会过来做点吃的留给他。而今天画面里没有乔湘楠的身影，餐桌上也没有预留的晚饭。 邓聿当然知道没有，她来不来都会提前打招呼，但还是莫名其妙习惯般的查看。 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直接回自己家。她不来，他也不会去城东的出租屋。 邓聿出了酒店，活动了一下僵硬颈椎，到员工停车位去找自己的小电驴。 远远的，他看到一个身影坐在电动车的后座上，看到他过来，立刻起身往这边小跑过来。 邓聿觉得这个画面好像不止一次看过，每次她都是小跑过来的。 “郑豪！”乔湘楠语气和神态都难掩兴奋：“我被训练营录取了！” 邓聿只顾着看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真的？” “真的！”乔湘楠抓着他的手腕摇了两下：“你说的全都对了。他们说我虽然没什么资历，但不管是理论还是实操分数都不错，而且相比起老手，我的操作上都还保留着科班的标准，又足够年轻可塑性很强，完全符合要求。”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可以。”邓聿也跟着激动起来，下意识的伸手抱住了她。 给苦尽甘来的朋友一个拥抱，好像并不越界。 “走吧走吧，我请你吃饭。”乔湘楠拉着邓聿往小电驴那里走。 “你等一下，”邓聿拉住她：“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邓聿飞速跑回办公室，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纸袋：“送你的录取礼物，打开看看。” 乔湘楠愣住了，因为纸袋上的logo，这并不是什么便宜货。邓聿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直接从袋子里把盒子拿出来塞到她手里：“先打开看看。”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看到东西的一瞬间震惊的望向邓聿。是那天在橱窗里看到的毛毡小企鹅挂件。 “这这这……” “这是高仿，”邓聿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不是调到采购部了吗，就有好多做高仿的店主来寻求机会。公家肯定不可能用，但我正好看到这个就买了，你别嫌弃。” 哪来那么多正好。不过是到采购部第一笔工资到手之后，邓聿莫名觉得这笔钱要用来报答恩人，又莫名的走到商场，走到专柜，又莫名的付了款。 不多不少，正好花完了底薪。 听完他的解释，乔湘楠松了一口气：“不过你这个高仿也不便宜吧，做工好好，包装也很全。” “不贵的。店主说了，一比一超还原。” “好！”乔湘楠当场拿起那个挂件来挂到包包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我今天必须要请你吃饭。” “那我也恭敬不如从命了。” 邓聿骑着小电驴载着乔湘楠，穿过街道，听到她在后座哼着小曲，心情也跟着大好，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邓楮看着眼前汇报到一半突然开始走神傻笑弟弟：“想到什么好事了。” “咳咳……”邓聿清了清嗓子，把思绪从那天晚上拉了回来，继续说道：“总的说来，采购部的问题在于资历深的员工无下限的将工作转移给新人，虽然只要是职场就会有这样的问题，但是采购部过于突出。” 邓楮听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我听爸妈说你最近总是不回家吃饭。” 邓聿一惊，但随即马上恢复了镇定，把文件夹往邓楮面前一摊：“天天加班怎么回家吃，凑合两口得了。” 邓楮笑笑：“不过你最近确实不怎么吵着说要不干了，这几次汇报总结的也很好。” 邓聿心想，大概这就是近朱者赤，和乔湘楠在一起玩得太多，不自觉被她带跑了。 “学点东西挺好的。” 邓楮点了点头，酝酿了一下：“这周陪我去个饭局吧。” 邓聿有点摸不着头脑，因为理论上需要她出席的饭局，一定是用不上他的。 “我？” “嗯，不是什么很严肃的场合，你来适应一下也好。” 这个说法并没有解答他心里的疑惑，但是一切问题都在饭局当天变得明了。 邓聿和姐姐走进餐厅包厢，环视一圈。看到席间一个穿着香槟色套装的文静女孩，瞬间明白了一半。 “豪豪，这是利盛酒业的许董，那位是他女儿许向薇。”邓楮介绍完又转过头来：“这是我弟弟邓聿。”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小名叫豪豪。” 自知拿两个女孩作对比是很恶劣的事情，但邓聿还是没忍住想，挺漂亮的，但是和乔湘楠比差远了。 “哎呀，”许董脸上漏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一表人才啊。” 什么一表人才。邓聿脸上陪着笑脸，心里不自觉的吐槽，采购部底层小职员和人才可以说是毫无关系，不过是多了邓楮弟弟这个称号的加持。 他端起眼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果汁。平时没看出来邓楮是这么无聊的人，相亲这种事都安排的出来，看起来集团管理层还是不够忙。 “你好，我是许向薇，听说你之前也是在澳加理工大学读的书，我也是。”坐在他正对面的女孩主动开口搭话：“你学的什么专业啊？” “这么巧，”邓聿笑笑，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我是经济学。” “经济学？”对方来了兴致：“咱们学校的酒店管理专业也是很厉害的，你怎么没选呢。” “一家子都是做酒店的，有点腻了。”他打趣着，往后靠了一下，又拿出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向薇呢，你学的什么专业。”邓楮很有眼力见的把话头接了过去。 “我是视觉传达。”许向薇顿了顿，补充：“现在市场也是越来越偏向好的产品卖相了。” 学艺术的。邓聿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乔湘楠学艺术的样子，好像还挺合适的，但她还是做她喜欢的事最重要。 “好啊，真有缘分。”许董端起酒杯：“年轻人没事多交交朋友。” 邓聿从善如流，但脑子里还在琢磨着乔湘楠现在正在干嘛呢。 尽管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但双方都没有一个人说破这场饭局的目的，不拿到明面上讨论意味着两个年轻人没有任何表态的余地。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有意向还是没意向，都没有发表的可能，只能客客气气的有来有往。 一碟时蔬上桌，邓聿尝了一口心说这什么啊没滋没味的，和乔湘楠做得比差远了。想着想着就又想到了录取那天晚上骑着小电驴和她去吃饭的场景，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那个菜很好吃吗？”许向薇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开口询问。 一时间在场的目光又都回到了他俩身上，邓聿看了看她回道：“好吃，你尝尝。”然后十分绅士的把菜品转到了她面前。 “谢谢。”许向薇夹了一筷子，尝了半天道：“没想到你口味这么清淡。” - 交完训练营的学费，乔湘楠又整理了一下手里的积蓄，灵活取用的存款加上理财、基金，零零碎碎还剩个几万块钱，稍微省着点花的话还是能坚持到进修结束。到时候有了结业证书，最起码可以到一个还不错的餐厅里工作。 她思索着，感觉最近地摊经济也挺火热的，是不是能出去摆个摊试试水。卖鸡饭的话，每天只需要少准备上一点白切鸡和豉油鸡、蘸料和米饭就可以了，再合适不过。要是有家里的配方就更好了。 可惜了，人家传男不传女。乔湘楠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训练营上课的地点和她住的地方有一定的距离，看来免不了每天早上要稍微早起一点了。她打开地图看了一下公共交通，没有直达，都要换乘，倒是离郑豪家还挺近的。 话说他现在在干嘛呢，能不能出来吃个宵夜。乔湘楠想着就拿起手机来给他打了个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在长久的忙音之后挂断。她觉得有点奇怪，之前的电话基本是都是秒接。 乔湘楠正准备给他发个微信问问情况。一则没有备注的来电突兀响起，粗暴的打断她的操作。 她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对这个号码丝毫没有印象。但是想到刚刚那通无人接听的去电，考虑到万一是有什么情况，乔湘楠还是接了起来。 “喂？”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的男声：“姐，是我。” 第15章 秘方 “姐，是我。” 乔湘楠的第一反应，就是挂断。因为在她短暂的21年人生里，但凡是牵扯到这个人的事上，她最后的结局都是失去点什么。或许是餐桌上最大个的鸡腿、是节日里的一件新衣服，又或者是补习的资格。 “姐，我啊昌昌。”半天没等到回答，电话那头又说了一遍。 “你有什么事。”乔湘楠耐着性子，尽量让自己不太早下定论：“这个时间你不应该在学校里吗？这是谁的手机。” “姐，我来北城了。” 乔湘楠听完几乎被崩溃的情绪席卷，已经意识到绝对没有好事发生，她扶着额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你什么时候来的，爸妈知道吗？” “姐，别说这个，能借我点钱吗？我保证还给你。” “乔其昌！”乔湘楠再也忍不住，喊了出来：“你现在在哪？” “你就直接把钱转给我，”电话那头也有点不耐烦了：“我知道你挣不少，就给我三千，求求你了。” “你自己觉得像话吗？你才刚成年，来北城不说，干什么也不说，张口就是三——” “喂。” 乔湘楠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那头就换了一个男人说话，听起来更加低沉略带口音：“你弟弟是吧，我这边是金森洗浴，他在我们这消费三千，赶紧过来领人吧。” 如果可以，乔湘楠是真的不想管他了。但是她心里明白，袖手旁观的结果就是电话今天晚上被打爆。况且她不敢想象，要是乔其昌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就要被打成乔家的罪人。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我这就过去。” 末班车已停运，乔湘楠实在没办法打了个车去地铁站。 一路奔波到地方，她差点吓得大气不敢出。能打出三千的账单，乔湘楠还以为最起码是要有个什么体面门脸的洗浴城，结果到了才知道，是在破旧的城中村里一个古早ktv式装潢的地方。 乔湘楠有点后悔出门太着急忘了带口罩。漂亮女生在这种地方要承受的心理压力，丝毫不比此刻坐在沙发上头都不敢抬一下的少年小。 “你好，我是这位的家属，麻烦给我看一下账单吧。” 前台是个中年男人，瞥了她一眼道：“没有账单哈，他自己花的自己知道。” 不想在这个地方过多纠缠，乔湘楠快速付了钱，领着人往外走。 “那是什么钱？”走到明亮的大马路上，乔湘楠停住步伐回头质问：“你不怕染病？” “姐，你想到哪里去了。”少年比她高出半个头，穿了一件沾着物污渍的黑色棉服，挠了挠头：“打了两圈牌。” “打牌也是违法的！” “朋友带我来的，就是和朋友打！” “你——”乔湘楠被他气得不清：“今天晚上上我那凑合一宿，明天一早我就给你买车票你滚回去，不上学跑来北城干嘛啊？” “我不回去。”乔其昌一扭身子：“凭什么你能来北城闯荡，我不能啊。” “我？我是考过来的你也是吗？”乔湘楠顺了顺气：“爸妈知道你来吗？你来多久了。” 她猜测应该是不知道，知道的话电话微信早就被轰炸了，一天发八十条嘱咐照顾好他们的宝贝儿子。 果然。乔其昌交代是学校那边实在是学不下去，就办了休学，打算先出来闯荡闯荡。至于父母那边，还以为他是去了省会，就给他装了一万块钱让他照顾好自己。 “也就是说，你闯荡的结果就是，来北城两个月花光了一万，刚才还倒欠了三千。” “我会还给你的。”乔其昌仰着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我就是一时大意被人给骗了，我会挣回来的。” 乔湘楠听着这话皱了皱眉头，结合他刚才打牌的行为，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乔其昌，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欠钱了。” “我……”眼前的少年一下子泄了气，有点心虚。 乔湘楠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把他拽到眼前：“欠了多少？” “两……”乔其昌被她盯得害怕，声音越来越小，根本听不清单位。 “两什么？” “两……两万……” 短短两个月欠债两万，怎么不算有本事呢。乔湘楠顿时一阵气血上涌，觉得眼前他的脸在变化扭曲，她一瞬间又看到了结局，这个债务，注定会落在她头上。 “怎么欠——”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打断她的质问。乔湘楠放开揪着他领口的手，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郑豪。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突然又觉得眼眶酸涩，深呼吸了几口，才接起电话：“喂？” “喂。”邓聿手机静音了，在看到未接来电的时候，第一时间从包厢里逃出来给她回电话。他站在餐厅公区的大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抱歉啊，刚才没听到手机。” 虽然他平时就爱轻声细语的跟她说话，但乔湘楠总觉得他今天格外温柔，极具耐心。 “嗯，没关系。” 邓聿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声音里细微的颤抖：“你怎么了？” “没事，刚才看了个小说。” 邓聿笑了笑：“找我了？” “刚才想找你出来吃宵夜来着。” “那……”邓聿想说，现在见一面也是可以的。 “郑豪，”乔湘楠打断对话：“我有点困了，明天再说吧。” 邓聿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不知道如何追问，只能答应下：“好，那晚安。” “晚安。” “你男朋友啊？”乔湘楠挂掉电话才发现旁边凑过来偷听的人。 “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乔其昌扬了扬声调：“姐，说实话靠你这张脸肯定能在北城傍个大款，咱家就发达了。” 乔湘楠听完这话，顿时感觉刚刚才退下去的火气又涌了上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告诉你乔其昌，你把事情讲清楚，该问爸妈要钱就问爸妈要钱，然后滚回去好好读书。” “爸妈没钱了。” “什么？” “我说爸妈没钱了，”乔其昌抱着手臂：“自从口罩问题之后咱家店就没什么买卖了，主要还是竞争太激烈，干不过人家会营销的啊。” 乔湘楠觉得头脑嗡嗡作响，一直到回家都还觉得根本无法思考。 一夜难眠。她几乎是盯着窗口盯到了天亮，床边地毯上，是捅了这么大篓子还能呼呼大睡的元凶。 乔其昌睁眼的时候，看到她挂着黑眼圈在桌边危襟正坐的盯着他，又吓了一跳。 “你干啥啊姐，跟个鬼似的。” “乔其昌。”乔湘楠开口，语气木然：“我想了一晚，我帮你还这两万块钱。” “真的？”乔其昌兴奋的爬起来、 “真的，但不是白还，有条件的。”她说着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这次的事情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爸妈。你就滚回鹭屿好好上学，一个3 2的职业学校都坚持不下来，你去哪也没用。这是最后一次给你擦屁股。再有下次，我保证，不管是你还是爸妈，都不绝不可能再找到我。” 兴许是这一次深切的见识到了大城市的凶险，又或者是临时的敷衍，总之这一条，乔其昌稍微考虑了一下就点头了。 “第二，”乔湘楠又伸出一根指头，顿了顿：“咱们家鸡饭的秘方，给我。”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机遇与危机并存一直是乔湘楠的人生信条。 她生在鹭屿这座最南边的海岛，18岁之前也一直长在这里。 卖鸡饭，几乎是从爷爷辈开始就养活他们家的营生，在鸡饭店遍地的鹭屿，他们家的招牌依然打得出去。她的童年、少年时期几乎就是与葱油、姜蓉和鹭屿鸡为伴。 她喜欢在厨房里的时光，哪怕在核心配方传男不传女的家规下，她依然研究出了自己的味道。 其实在弟弟出生以前，父母也一直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生个男孩，所以哪怕那个时候乔湘楠是家里的独子，他们也从来没想过要把家里鸡饭店的秘方传授给她。 “可……可是……” “没有可是，”乔湘楠打断，她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爷爷和爸爸如何强调秘方保密，绝不外传之类的话。她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他现在的处境，于是说道：“我也是好奇，你怎么欠的两万。” 乔其昌一听这个问题果然泄了气：“就是我一来，找了个日租的小旅馆刚落脚准备找工作的时候，那个前台老板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我是刚来闯荡的。” 乔湘楠心想，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然后他给我介绍了一个工作。就是在一个棋牌室帮忙，一开始就是洗洗杯子倒倒水，没事的时候我就看他们打牌，然后我就觉得他们真笨啊，怎么老输我肯定不会，然后我就上手试了试。一开始是挣了点，然后就……” 乔湘楠无语，闭上眼睛吸了口气。然后然后然后，话都说不明白。还以为是被什么高级骗术骗走了，报警的话说不定还有一定追回的可能，搞了半天纯属自己违法乱纪，还有什么可说的，没有直接拘留就是好事了。 “姐，就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事不是钱的问题，这个情节可以直接拘留了。” 乔其昌低着头不敢接话。 “就是在昨天晚上那个地方输的？” “不是……那是我觉得原来那个地方他们耍我出老千，我自己又换了一个地方……” “那原来那个地方，你欠了钱他们就放你走了？”乔湘楠疑惑。 “嗯……证件什么都压给他们了，我说我姐有钱，一定能还上。” 乔湘楠听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按理说，因为赌博这种违法行为产生的欠款无法公诉，所以昨天晚上那种把人扣在那里，等给了钱才放人的路数才对，开始的那群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他走了。 “乔其昌，你嘴里能不能有一句实话。”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乔湘楠了解，她这个弟弟莽撞，智商也不高，此情此景下应该没有撒谎的必要。 “你先把那边的联系方式给我。” 第16章 装不懂 “哇，佳佳姐。”乔其昌坐在后排左摸摸右看看：“你这个车好酷啊，多少钱能买到啊。” 曹佳佳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用钱。” “不用钱？”他惊奇的把头往前一伸：“怎么会不用钱。” “你坐好，”乔湘楠打断他没眼力见的质问，斜了他一眼：“少打听。” 根本不用问，肯定又是哪个新男友的车。 “就是这里了。”曹佳佳把车停在路边，看了一下路对面昏暗的小巷：“你确定要自己进去吗？不需要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乔湘楠解开安全带：“让他和我去就行了，你在外面等一等，有什么事情就老规矩。” “没问题。”曹佳佳拍了拍她的大腿：“千万注意安全啊。” “放心吧。”乔湘楠握了握她的手，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和乔其昌一起下了车。 她心里还是感觉到隐隐约约的不安，居然还有不主动催债的债主，甚至是等他们联系上来了，才给了一个还账地址。 对方不接受转账，只接受现金，清点无误就签署清账证明并归还扣押的证件。 时间正直傍晚，小巷里没有路灯，只能接着微弱的光，小心走着凹凸不平的路面。 一直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到了一个类似于烂尾工地的开阔处，一侧杂草丛生，一侧几个破破烂烂的板房，其中一间透着微弱的光亮。 “姐……”乔其昌有点害怕的顿了顿脚步。 “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去赌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这个场景任谁都不会觉得放松，乔湘楠也是深吸了几口气，拉着弟弟去敲了敲亮灯的那间门。 能听到房间里隐约有人交谈的声音，几秒钟之后，一个瘦小的油头男人抽着烟开了门。 “来还账。”乔湘楠直奔主题，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开门的男人没有接话，而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突然笑出了声音，扭头对着屋里说：“钱哥，来还账的，长得真带劲。” 早有预感，乔湘楠今天穿的黑色及膝羽绒度，带着口罩，连脸都没洗。 里面被叫做钱哥的胖男人往门口看了一眼，叫他们进屋说话。 开门的瘦子侧了侧身，示意他们进去，乔湘楠却站在原地不敢再进一步。 “干什么，进来啊，你给我送钱来我能吃了你。”屋里传来不耐烦地催促，不愿激怒对方，两人只好慢步挪了进去。 进入屋内，瘦子随手就关上了房门。屋里除了一个坐在板床上的胖子，给还有两个差不多类型的男人坐在一旁椅子上，盯着他们两个。乔湘楠顿时感觉被一股混杂着烟酒味的油腻腥臭气息包围，隔着口罩都挡不住。 “乔其昌是吧。”钱哥手里拿着一打身份证，找了半天拿出一张来和眼前人对比了一下。 “这是两万块钱。”乔湘楠把手里的厚信封递出去：“您点一下。” 她紧握着乔其昌的手，感觉有汗液渗出，却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瘦子接过去递到钱哥手里。后者掂了掂重量，将两打钞票从信封里倒出来放进旁边床头柜的验钞机里跑了一遍。 两万元整。 “够了。”钱哥发话。 至此，乔湘楠觉得微微放松了一点，马上就要结束了。 她正准备上前去拿弟弟的身份证，突然听到对方再次开口：“本金够了，利息什么时候拿过来。” “什么？”乔湘楠觉得眼前一花，回头用眼神去询问乔其昌。 “什……什么利息啊……我……我就欠了两万。”乔其昌已经彻底被吓蒙了，变得语无伦次。 “你想不认账？”钱哥拿出一张A4纸，像是一份协议，落款处是乔其昌的签字画押：“这可是你自己签的。” “我不知道啊姐，那不就是欠款协议吗，什么利息我不知道啊。” 乔湘楠被弟弟攥得手腕发疼，听完这几句话瞬间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 这是一整套局，在棋牌室欠钱只是开始。欠下赌资又当场拿不出钱的人，因为急切的想离开就只好押下证件，签下了充满文字游戏的、所谓的欠款协议。而棋牌室扭头就会把收款任务转嫁给高利贷，他们要的就是你不主动还款，拖得越久利息就滚得越大，当金额滚到人无法承受的地步时，就会开启下一步暴力催收。 这样一来，欠款之人多数因为自己赌博而不敢报警，但他们却可以以民间借贷为由收账，一举两得。 “哥，”乔湘楠握了握乔其昌的手迫使他冷静下来：“我弟弟不懂事，利息现在多少了。” “不多，”对方点了根烟：“三万。” “什么？”乔其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利息已经滚得比本金还要多。 “我们……”乔湘楠一时也有点呼吸困难：“我们……现在去给你取……” “唉？我怎么知道你们走了是不是不回来了，银行卡和密码写下来，我取到钱了你们再走。” “好，银行卡，我看下银行卡。”乔湘楠掏出手机，快速给曹佳佳发了一个句号，然后切到银行小程序里开始拖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对方的耐心接近尾声，开始烦躁起来：“到底有没有钱？” “就是，”站在一旁的瘦子搭腔：“你这么漂亮，没钱给我们钱哥玩一玩给你打个折啊哈哈哈。” 猥琐的笑声此起彼伏，乔湘楠也开始发抖。 怎么还没来。 “你们说什么呢！”少年正是心气最高的时候，乔其昌听着这话不自觉反驳回去。 旁边两个不做声的男人听着瞬间站了起来，手上还多了两件凶器，一人拿着砍刀，一人拿着棒球棒。 “昌昌！”乔湘楠控制住他，急忙向几个人道歉：“孩子小不懂事，你们见谅，我在凑了在凑了，马上——” 乔湘楠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隐隐约约的传来了警笛声。板床上的胖子明显也察觉到了，一下子震怒：“操，你个死娘们敢报警，我弄不死你！”说扑过来一把抓住乔湘楠的头发，乔其昌见状也出手和他扭打在一起。 乔湘楠感觉头皮都要被撕裂，痛得双眼模糊，混乱之中，她隐约看见一个男人举起来棒球棒，霎那间，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小心！” 嘭—— 棒球棒砸下来的瞬间，乔湘楠抬起一只手挡住了自己和乔其昌，她感受到头部受到了冲击，但幸好小臂承受了绝大多数的力气，一阵痛到不再痛的感触袭来，她失去了意识，最后只听到乔其昌呼唤她的声音，和瘦子催促逃跑的叫喊混杂在一起。 - 有点意外，再次醒来，她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郑豪。 四周一片洁白，生命检测仪的仪器发出微弱的响声，她看到郑豪趴在病床边上，像是睡着了。一切虚幻的不像真实世界，乔湘楠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死了，于是伸出手去轻触他的头发，想要确认什么。 感受到她的触摸，邓聿一下子从半梦半醒中苏醒过来了，看着她微张的双眼，急忙起身先去按下护士铃：“你醒了？” “嗯。”乔湘楠总感觉有点使不上力气，说话都要拼劲全力：“你怎么在这，我弟弟……” “你弟弟去配合调查了。” “我……”乔湘楠想撑着坐起上半身来，一动才发现自己的右臂被打上了石膏。 “你别动了，”邓聿按了按她的肩膀：“你要什么跟我说。” “我想喝水。” 邓聿拿棉签沾了一点温水，轻柔地点在她的嘴角。乔湘楠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突然感觉心口一阵憋闷，不知道是不是伤到头的后遗症。 医生过来了检查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大碍，等稍后再做些周密检查，没问题再留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邓聿把病床摇起了一定的坡度，让她稍微舒服了一点。 “你不用担心，”邓聿坐在她身边，还是轻声细语的说话：“我都听说了，棋牌室和放高利贷的人都被控制了。警察念在你弟弟刚成年，也是受人诓骗，并且情节较轻，就只是口头教育警告，没有拘留。” “只可惜，”他顿了顿：“伤害你的那几个人跑了，钱可能也追不回来了。” “唉。”乔湘楠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算了。这样已经很好了。 ” 邓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有人拉开了病房的门。 “乔乔。”曹佳佳抱着一束花走了进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挺好的，”乔湘楠笑了笑：“谢谢你了，多亏有你。” “你们聊，”邓聿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起身，把空间让给两个女孩：“我去接点水。” “辛苦。”乔湘楠轻声道谢。 曹佳佳则目送他走出病房，等人离开视线，迫不及待的凑到当事人脸前开始八卦：“唉，我之前还不理解你找个小服务员，这么一看果然不一般，这么帅换谁谁不迷糊。” “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就是纯友谊。”乔湘楠用完好的那只手把她的脸推远了一点。 “是是是，纯友谊。”曹佳佳起身：“我就没见过这样的纯友谊，你还在昏迷的时候他给你打电话，我接的。你都不知道一听说你进医院了，着急成什么样啊，跑过来忙前忙后的。” 乔湘楠不知道这个事情，听完有点意外。 “说实在的，你也不是什么天真小女孩，你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 第17章 这样的生活 另一边，走廊热水间。 邓聿拧好杯盖，手机铃声响起，是林宏毅来电。 “喂，有结果了吗？” “还是那样。这件事只能按章程处理，主要是伤人主犯跑了，人没抓到找谁也没用。” 邓聿叹了口气，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抓到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没抓到的有什么办法只能等着：“他们敢在市区里明目张胆搞这种事情，背后就一个人都没有？” “那就不好说了，”林宏毅顿了顿：“再往后，不是你我能解决的了，我肯定没法捅到我爸那边去，你要不问问你姐。” 如果是邓楮的话，说不定能有办法查一下。但是要怎么开这个口，怎么解释这个情况。且不说自己现在是郑豪，自己现在就是邓聿又能怎么办呢。 钱能解决很多事情，但很多时候钱能解决的问题说明不是什么大问题。像林宏毅像邓聿这样的人，理论上根本不需要努力，无事乖乖做好富二代就行了。但是完全依附于家里弊病就是这样，遇事没有自己可调动的资源人脉去解决问题，最后要么不了了之，要么一五一十的跟家里汇报。 乔湘楠的妥协又浮现脑袋，算了，这样已经很好了。 “但是我说，”林宏毅开口：“是不是对她的事有点太上心了。讲道理这件事交给警察按规程处理就很完美了，该追捕的追捕，该处罚的处罚。你何必再……” 何必再这样打破砂锅追查底，她又不是你的谁。 “你不觉得，”林宏毅用了稍微婉转一点的说法：“你对她现在有点超出朋友的范畴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到底是怎么想的，邓聿也不知道。和乔湘楠在一起的时候他好像从来不会考虑那么多，想做什么就做了。 邓聿拿着水杯回到病房，两个女孩还在聊天。 “哎呀你就安心养伤吧，其他的事情别考虑了，我现在有张总你担心什么……” “就是因为有张……” 看到邓聿回来，乔湘楠住了嘴没再说话。 “好了，我要先去约会了，明天再来看你。”不打扰两个人独处，曹佳佳挥挥手就离开了。 邓聿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各自朋友的质问。 或许邓聿是没有多想，但乔湘楠是不敢多想。她不是没有察觉到他们俩之间不一样的氛围，但她很珍惜这个朋友，不想做任何改变、冒任何风险。 “那个……”邓聿先开口打破沉默：“钱的事……” 他想说钱的事不用担心，他可以借给她。邓聿甚至没有多想，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哪来的钱，有几万存款也说的过去，但是能拿出几万来外借就不一样了。 他刚才有一瞬间甚至想谎称凶手已经抓到了，钱也追回了。但是他们之间的谎言已经够多了，不要再加了。 要不干脆趁这个机会坦白一切也好。 “哦没事，”乔湘楠回道：“钱没事，我还有一点积蓄，刚才佳佳还借给我一万。” “那就好，有需要我也可以帮你。” “谢谢，”乔湘楠犹豫了一下：“听说了，我昏迷的时候……总之，谢谢……别再给你添麻烦了……” “乔湘楠，其实我——” “——呜呜呜姐！”房门被乔其昌大力推开，直接截断了邓聿的话。他一个猛子跪倒在乔湘楠的病床前：“都是我的错姐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闯荡了，我回去一定好好上学。” 邓聿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俯下身子去扶他，没想到人没扶起来还被他攀上了手臂：“呜呜呜姐夫，你帮我作证，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乔其昌！”乔湘楠听到他的称呼，脸一下红到耳根：“瞎叫什么呢，快起来，别在这丢人现眼。” “你先起来。”邓聿没有否认。 乔其昌擦擦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姐，等你出院了我就回鹭屿，这几天我就把咱家鸡饭秘方都告诉你！” 行，也算是没白挨这一下。 乔湘楠又在医院医院住着观察了几天，邓聿和曹佳佳轮着番的来看她。 令她没想到的是，邓聿居然会做饭，而且做的还挺好吃。 “姐夫，你真厉害。”乔其昌扒了两口米饭，忍不住赞叹：“长这么帅，做饭还这么好吃，该不会还恰好很有钱吧。” 几天下来，邓聿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今天晚上就赶紧滚回去吧。”乔湘楠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他在这里胡说八道：“反正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但是姐，你这个伤的右手，出了院谁照顾你啊。” “我暂时先去佳佳那里。” 生活上的事情倒是还好说，训练营马上就要开课了，这样一搞说不定会耽误上课。 第二天乔湘楠办理了出院。邓聿因为白天要工作没有过来，曹佳佳开车先把乔其昌送到了车站，又陪着她回家拿了一些生活用品。 “我最近可能住在张厉栋那里比较多，正好你过来还能帮我看一下房子。” 说是照顾，其实搬到曹佳佳那里也只是因为她那里稍微宽敞一点，再加上必要时候能有个照应。实际上正如她所说的，她只要一谈恋爱就不怎么着家。 “张厉栋……”乔湘楠重复了一下一下这个名字：“之前安迪饭局上那个张总？” “嘿嘿，就是他。”曹佳佳说着拍了拍方向盘：“这个车也是他的，给我开了。” “你……”乔湘楠想提醒她注意点，但是具体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已经提醒的太多次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了。 “安啦安啦，”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曹佳佳安慰道：“我自己有数的你放心吧。” 说完话锋一转：“说实话，这几天看小服务生这么鞍前马后的照顾你，又是送饭又是陪床的，我还真有点羡慕。张厉栋动不动就是工作忙没法陪我，买个包包买个首饰补偿一下。” 乔湘楠安静的听她诉说。 “但是男人要成大事就是这样，我们就做好他背后的女人，给他提供好情绪价值就好了。”说着说着她突然激动起来：“我跟你说乔乔，我感觉这次真的是能把他拿下了。” 反驳和劝说的话说过太多，乔湘楠扭头看向外面，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相信她的判断。 前进的车辆，车窗外却是倒退的风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理想和目标，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应该用自己的经历去过多干预别人的决定。 - 冬去春来。因为训练营开课，乔湘楠的心情也跟着转换了。 训练营学员年龄段跨度比较大，因为资历审查和学费门槛，年龄偏大的居多，只有乔湘楠等几个年轻一点的学员。这种情况下交朋友是有点困难了，不过能学习和取经的机会就变多了。 唯一不便之处就是她吊着半边胳膊，幸好课程初期是理论偏多实践偏少，乔湘楠用手机的语音输入功能把重要文本转成文字，晚上再回去慢慢整理，倒也算跟得上。 除此之外。只要不加班不出差，邓聿就是雷打不动地每天接她下班，有时候送她到地铁站，有时候一起吃个饭，或者碰上天气好的时候，索性骑上几十分钟的小电驴直接送她回家。 【Hao:老地方等你。】 课堂结束，乔湘楠看了一眼他发来的消息，回复了一个“ok” 的可爱表情，开始收拾东西。 不知不觉，乔湘楠觉得有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期待他今天能准时下班，然后坐在他电动车的后座，一起分享一下今天学到的东西或者讨论他工作中糟心的事情。 就像这样，课后走出来，就能在门外的小广场上看到他骑着小电驴等候的身影。 “湘楠。”乔湘楠刚要跑过去，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晚上有安排吗，一起吃个饭。” 乔湘楠扭头，是之前一起进行过小组讨论的同学，班上为数不多的年轻人之一。 “啊，”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今天可能不行唉，我和朋友约好了。” “这样啊，”男生想了想又问：“那明天呢？” “明天……”乔湘楠不知道怎么接话，眼神往邓聿那个方向瞟，邓聿也明显看到了。 “明天再说啦，我先走啦拜拜。” 她不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速战速决。直奔邓聿眼前。 “什么情况。”邓聿从车筐里拿出头盔，熟练的扣在乔湘楠头上，帮她扣好。 乔湘楠乖乖站着任他动作：“同学，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 “那你怎么说的。”邓聿仰头看她。 “我说我有约啦。” “什么约，”邓聿笑笑，明知故问：“该不会是和我吧。” “那你要不要和我去吃饭。”乔湘楠配合他的话头。 邓聿拍拍后座道：“上车。” 在熟悉的后座，在去吃饭的路上，春初的晚风穿过两人发间衣袖，夹带着隐隐约约的甘松香。乔湘楠心想，这样的生活真是好的不得了。 第18章 心甘情愿 乔其昌回到鹭屿之后果然乖乖回去上学了。 乔父乔母对这件事倒是没发表什么大评论，在他们眼里小男孩闯点祸正常，姐姐帮忙摆平也是正常的。他既然因此愿意老老实实回去上学，就象征性的批评了两句，这事这么算过去了。 乔湘楠住院，乔母还说要来被北城照顾她一段时间，被她想借口挡了回去，她可不想被家里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花钱进修中。这一拉一扯，乔母又借机数落她一个小女孩非要跑到北城，毕业了也不着家，说着说着就开始劝她要不就趁这个机会回家吧，隔壁谁谁家的儿子刚考上公务员，看了她的照片想见见之类的话。 而且从他们的态度也不难看出，二老应该是还不知道她手里已经有了家里秘方的事。 【Qiao：准备吃饭了，你和爸也快去吧。】 乔湘楠给妈妈回完消息，收起手机，邓聿已经帮她烫好碗筷倒好水了。见她面色不算太好看，问道：“谁啊？” “我妈妈，”乔湘楠端起水来吸溜了两口：“问我吃饭了没有。” “你自己一个人生活，又受伤了，妈妈应该很担心吧。” 乔湘楠笑了笑，不置可否。 邓聿看出了她的勉强，试探询问：“不开心。” “也没有，”乔湘楠把热乎乎的杯子握在手心里转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 是很好，希望她健康，希望她体面，也希望她嫁得好。同时也不希望她跑太远，不希望她太强势，也不希望她太有野心。这样的家庭比极端的重男轻女更让她窒息，父母善待她，又希望她最好还有余力托举一下弟弟，她没有理由剧烈的反抗脱离，也找不到合适的位置表达自己。 “你是独生子女吗？”乔湘楠问道。 “我……”邓聿先想了一下这个问题要回答到什么尺度不算暴露自己，得出结论是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诚实回答：“我还有一个姐姐。” 乔湘楠稍微呆滞了一下。这是和他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他产生一点点抵触的情绪，出于自己对姐弟家庭的刻板印象。虽然这种抵触于他而言多少有些不公平。 “姐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听起来就像是毫无意义的客套式关心，实际上带着连乔湘楠自己都说不明白的打听意味。 “姐姐……”没想到问题进一步的深入，邓聿再次拿捏起回答分寸：“跟着父母做点事情。” 听到这个答案乔湘楠笑了笑说：“跟我们家完全相反的感觉，我们家只有我弟弟能跟着父母做事情。” 邓聿觉得心脏震了两下，这个说法击中了他心里最敏感的地方：“怎么……” “我们家鸡饭配方传男不传女，所以有点羡慕你姐姐能跟着父母做事。”乔湘楠放下杯子，眨了眨眼睛：“你呢？你怎么没跟着家里一起。” “我……” 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她呢。邓聿无比清楚，只要像往常任何时候一样，但凡被问起究竟是为什么对酒店业务敬而远之，只要装作随性的打趣两句，这个问题就会过去。但看着乔湘楠的眼睛，他觉得做不到任何一丝敷衍。 菜品出炉，出餐的铃声被后厨拍的声声作响，清脆的回声仿佛一下下撞击在邓聿心上，直到第一丝裂缝出现。 他想，将自己深埋在心底的秘密向好朋友倾诉，应该是被允许的。 “我姐。她很优秀。我们家不管大事小事几乎就是她说了算。但自从我记事开始就有这样的传闻……”最后一丝犹豫撤退，邓聿顿了顿：“因为我的出生，原本属于姐姐的东西就要被分走了。” 他说的很含蓄，点到为止，却也是他这23年以来坦白的最彻底的一次了。 乔湘楠皱了皱眉头，听懂了他话语背后的逻辑：“所以……你刻意不跟着父母做事，就是想让姐姐安心，你不会拿走属于她的东西。” 第一次的坦白，换来太过直白的总结，让邓聿一时有点无法坦然接下，于是抬了抬眉毛，算是默认。 “嗯……”乔湘楠想了想，侧了侧身子用一只手艰难的摸了摸自己背包的侧兜，掏出一张折的四四方方的纸条在邓聿面前晃了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邓聿好奇。 “这是我们家那个所谓传男不传女的配方，我已经验证过了，是对的。”说完，她先仔细收好了纸条。 “在我们家这么严防死守的情况下，我依然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乔湘楠语气认真：“所以，我觉得你的退让看似尊重……嗯……说的难听一点，实则是有点小瞧你姐姐了。” 从未设想过的角度，邓聿瞪大了双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句话带给邓聿的震撼过于强烈，以至于接下来的几天，他时不时的就会走神回想、反思。 他盯着邓楮的脸，看她游刃有余地跟身边人推杯换盏，沉浮于她最擅长的商场，谈笑间就是□□位数的大买卖。 我小瞧她了吗，我怎么敢小瞧她，我也配吗？ 如果这句话是别人说的，邓聿一定翻个白眼当他在放屁。但这句话偏偏是乔湘楠说的，她的话，她的选择向来是对的。 今天是利盛酒业的新品发布会，选在璞悦宴会厅召开，包括邓楮在内的嘉悦集团管理层不少人出席，璞悦采购部自然是一个不落的到场。 邓聿大老远就看到许向薇挽着父亲的手臂走进会场，四处搜寻一番的目光最后落在他身上，悄悄地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一想也知道肯定是邓楮提前打好招呼了，说什么令弟在璞悦基层锻炼，还请多多担待之类的话。 他礼貌点了点头做回应，脑子里又马上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脸。邓聿心想，这个许向薇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魔力，一看见她就能自动想起乔湘楠。 邓聿把目光重新挪回邓楮身上，发布会即将开始，她已经入座了。有时候他完全搞不懂邓楮在想什么，那样严厉的叮嘱他不要暴露身份，但是转头又告诉了别人。 但即便他偶尔参不透、搞不懂，也从未质疑过邓楮的任何决定和行为。自从邓楮进入集团管理层，父母基本上也就进入养老状态，只是挂个职位。实际上集团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邓楮拍板决策，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让人操心过。 反观自己，要么在国外躲着，要么无所事事。 他和邓楮相差了17岁，邓聿懂事也记事的时候，邓楮已经开始在集团基层实习历练了。那时邓楮要学业事业两手抓，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而邓聿什么都不懂，只是崇拜她，像信仰爸爸妈妈一样信仰姐姐。也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成为像她一样厉害的人，为父母分忧，于是也努力学习，次次成绩名列前茅。 起初邓聿不懂，为什么总有人在看到他的成绩以后会说姐姐要有危机感了。那时他年级尚小，搞不懂这两者的前后关系。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渐渐到自己男孩的身份在家族巨大的资产面前意味着什么。 这种认知和他人口中的那些对比与调侃，让他恐惧，一种急切的，无法自证忠心与清白的恐惧。 于是回避，成了少年时期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去国外读书，远离家庭业务核心，与酒店相关的一些专业都不看不听不学习。 尽管成年以后的他终于意识到谣言的威力，明白了当年的那些调侃多半出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但这种自证式的回避几乎已经成为了他人生下意识的选择。 所以这次能回国进入璞悦工作，除了邓楮的威逼利诱外，也可以说是一种尝试，试着把自己从这种自证情节中解救出来。 而乔湘楠的话给予了他新的思考。这么多年来，可能仅仅只是因为他太过自大。 邓聿看着邓楮起身鞠躬，昂首阔步地走到台上发言。且不说自己有意回避，就是真的公平竞争，邓楮估计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吧。 “太厉害了邓总，楷模啊。我是不会放弃成为这样的女人的。”采购部女同事听着听着，不自觉的发出感叹。 另一个男同事发出一声嘲笑：“那也要投胎投的好才行，你有人家家庭条件吗。人家的出生都是你到不了的终点了。” “我……”女同事想反驳，却一时说不出所以然。邓楮发言完毕，掌声四起。 邓聿听着，脑子里一片混乱，乔湘楠和邓楮的脸轮番浮现。 那她呢，她的努力能带她走到什么样的终点呢。 发布会结束。邓楮约了许董一家吃饭，邓聿自然也是逃不了。 两人坐在汽车后排，邓聿给乔湘楠发了条微信，交代今天没法去带她下课了。 “我看你最近不开车了，”邓楮看完文件，收起平板电脑：“怎么来上班？” “天天开总会被人看到，”邓聿也收起手机：“顾霭借给我一辆小电驴，挺方便的。” 邓楮听完也没忍住笑了笑。之前还想着提醒他不要总是开那台车去上班，太张扬了总会被注意到，没想到他自己就察觉到了。 这顿饭吃的一如往常恭恭敬敬，两家依旧没有任何挑明这是相亲还是什么意图，只当寻常来往。如此，邓聿就无法也不想先入为主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显得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况且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他明面上，和许向薇还是客客气气的当正常朋友相处。 饭毕，姐弟俩目送许董一家的车离开。邓楮正准备也上车离开，邓聿叫住了她。 “邓总，走走？” 天气开始回温，但夜间的北风还是凉意不减。餐厅位置极佳，紧邻横穿北城中心的澹江，两人就顺着江边堤岸漫步，谁也没有说话。 与别家不同，邓聿小时候姐姐正是最忙的时候，相处时间少。后来她事业走上正轨，他又出国读书了，再加上两人年龄差距不小，在邓聿心里她一直是比父母还要威严的长辈。 这种情况下，要开□□心绝非易事。 暮色笼罩下的澹江两岸，灯光繁复，摩天楼群身披耀眼的华服，将江面都照的璀璨。观光游轮汽笛回荡，景观台上有情侣倚栏私语，有游客嬉笑着拍照留念，也有摄影师架着相机，静静等待一个决定性瞬间。 邓聿轻轻推了一下邓楮的肩膀：“姐，夜景这么好看，你也过去我给你拍个照片。” 邓楮不太习惯这样，但还是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任由他拍了一张。 “你要拍吗？” 邓聿无意，刚想拒绝，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乖乖让她拍了一张。 然后，立刻发给乔湘楠。 邓楮余光瞥见他切换到微信发了这张照片，识趣的转开视线，但还是没忍住关心了一下。 “谈恋爱了？” “没有。”邓聿轻声回答，收好手机，回过身倚靠到观景台的栏杆上，微微后仰，任晚风穿过发间。 “那是有喜欢的人了。”邓褚了然。其实谁都年轻过，她对自己弟弟的这些少男心事并没有多么感兴趣，但是她明白邓聿今天晚上绝对不是邀请她随便散散步这么简单。只是见他迟迟不进入正题，想以此拉近距离，让他卸下点防备罢了。 邓聿在她那些悄无声息的心理博弈与谈判技巧面前毫无胜算。 或许是慌张回避，或许是真的被卸下了防线，总之他没有正面回应“喜欢的人”这几个字，而是转移了话题。 “姐，我是不是有点自以为是？”邓聿没有看她，仿佛是对着无尽的夜晚自问。 “怎么这么说，”邓褚正面扶着栏杆，看向江面：“工作不顺利吗？” “不是。”邓聿顿了顿：“有点太顺利了。” 他还有什么不顺利的。 不管是和乔湘楠相比，还是和采购部的其他同事相比，他永远都有退路，有人兜底。而这么多年以来，他人生中那唯一一点点让他难受的事情，现在看来也只不过是沉浸在他自己构建的奉献情节里罢了。 邓褚没有接话。 邓聿接着说道：“姐，你什么事都做的很好，如果是我，我应该扛不起集团这么大的摊子。” “谁不是从零……”邓褚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 只是一个简单的触发点，这些年的记忆却一股脑浮现。聪明如她，只需要将那些碎片简单筛选排列，就收获了一个可能。江风猎猎，此刻仿佛吹散了她一直笼罩心头的迷雾。 “你……”邓褚哽着，半天没说出话来，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笑出了声音。 年轻人总爱说，人在无语的时候会笑出声，邓褚这下真是理解这句话了。 邓聿更是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傻站在一旁等着她笑完。 “邓聿先生，”邓褚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请问，这么多年以来，别说尝试了，你几乎就是在排斥集团业务相关的一切。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得出，如果是你一定不行这种结论的。” 邓聿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仰着头吹风。 “我也是迟钝，”邓褚理了理头发，继续说道：“我到今天才明白，原来你不肯接触酒店相关，是因为害怕自己做不好。”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短暂的考虑，决定续把话说下去：“还是说你怕你做得太好了，把我比下去。” 心里的想法被戳中，邓聿站直了身子，往更远的地方看去。本来就不敢看她，这下更是连余光都回避了。 邓褚本来还有些不确定，他不愿尝试的真正原因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但现在看他的反应，再结合上“自以为是”四个字，不必多说了。 “你出生之前，我一直以能扛得起集团为目标而学习努力。但自从你有了你，就总有这样那样的声音，说因为你是男孩，所以以后邓家的一切都应该由你来继承。这种声音愈演愈烈，最后甚至有人完全不避讳着，当着我的面说了，你知道当时我是怎么说的吗？” 邓褚此刻也不需要他的回应了，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我说，是谁都不重要，只要是比我更能让集团重回巅峰的人，无论是谁，所有的一切我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邓聿扭头，今晚第一次有勇气看向邓褚的眼睛，却是前所有未有的羞愧难当。 第19章 木绣球 乔湘楠卸掉石膏的时候，气温完全回升，夏至将近。 她穿了一身舒适的休闲装，脚上蹬着一双白球鞋，蹦下公交车，走到南山景区的正门。无需联络，她就是知道，环视一圈总能找到那个人的身影，果不其然。 邓聿就站在大门旁边，优越的身形，出众的长相，想不注意到都难。 乔湘楠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紧张，虽然已经一起吃过那么多顿饭了，但是这样一起出来玩还是第一次。 而且还是，她主动发起的邀约。 乔湘楠在训练营的生活规律而充实，尽管开营之前她计划利用课余时间到餐厅做点兼职，好一边学习一边积累一些实践经验。但谁也没想到胳膊会受伤，兼职计划也不得不延后，虽然正因如此，业余时间反而得以喘息，能好好整理消化学到的内容。 但是人在看准目标努力向前的时候，仿佛整个宇宙都在给予回应。 就像之前入营测验导师们给出的评价一样，她是一张白纸，而且还是保留着最科班、最标准习惯的白纸，再加上足够年轻，足够努力。教授西餐实操课的导师周天野对她十万分的满意，盛情邀请她伤好以后，有时间可以到他的餐厅去帮忙学习。 值得庆祝的事一件又一件，回想负伤期间大家对她的帮助，乔湘楠狠了狠心，拿下一款曹佳佳一直喜欢的墨镜，当作感谢礼物。 收到东西的曹佳佳爱不释手，端着左看看右摸摸，又带着拍了一堆照片。 “说起来，”曹佳佳仔细地收好墨镜：“你那小服务员也没少照顾你吧，不都是他去接你上下课，你打算怎么答谢他啊。” 乔湘楠用筷子戳了戳饭碗里的米饭：“我……还没想好。” “这还用想吗，我看把你自己送给他就挺好。”说完怕她生气，又补了一句：“别误会，我说的是表白什么的。” “我……”乔湘楠刚要反驳，直接被打断。 “别说你不喜欢他啊，真当纯友谊了。” 喜欢他吗。 她想着，拿手机来看了一眼日。突然意识到这个时候，南山的花应该都开了。 “乔湘楠。” 邓聿像是受到什么感召，抬起头看到就看到乔湘楠已经到了，但是愣在原地没有上前，于是开口叫了她一声。 “我……我……我先去买票。”乔湘楠也说不上来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奇怪，紧张的情绪还没压下去就被他叫了名字，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跑。 “不用，”邓聿大步走到她面前：“我已经买好了，直接进去吧。” “你怎么……说好了我请你的。” 邓聿没想就谁请客这个话题深入讨论，直接推着让她肩膀，半推半就的把她揽到检票口：“都一样。” 检票的工作人员示意了一下，邓聿把手机上的二维码对准扫描口。 【滴——情侣双人票——】检票闸机高声宣布。 乔湘楠一听，耳根顿时红了，又开始紧张起来。 邓聿也愣了一秒，刚才在购票软件上看着双人票价格更优惠就买了，完全没在意那么多。 两人各自尴尬着，就这么沉默着往前走了几步，邓聿才想起来要解释。 “不不不，没事的没事的。”乔湘楠听完了连忙摆手：“我知道我知道，双人票更优惠。”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两个人明明已经不知道单独相处过多少次了 ，但是没有一次是像今天气氛这么怪异。 不同于有所目的的调研探店，也不是下班下课后简单的晚餐交流。 而是在一个珍贵无比的休息日，只为感受阳光明媚、生机勃勃的晚春，只以游玩为目的的，两个人单独出行。 实在是太像约会了。乔湘楠后知后觉的开始反思，这次邀约是否太过草率。 “怎么想到要来南山。”邓聿开口，打断她的脑袋中的风暴。 “啊，”乔湘楠回神：“就是想来逛一下，不好意思啊，是不是有点打扰你的周末了。” “又想太多。”邓聿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真的不方便我会拒绝的。” 这样的对话让乔湘楠不自觉的开始放松下来，她抬头看了一下前方看不到的尽头的台阶，想到此行真正的目的，扭头给邓聿打气：“那加油吧，任务还重呢。” 两人爬到半山腰，在一个凉亭下稍作休整，又一鼓作气登到了山顶。 南山的顶点是大名鼎鼎的南山寺庙。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僧人手工制作，诵经祈福的护身符，每一个都独一无二，还有带有自己的编号。因为制作流程复杂，数量有限，只在每月逢五逢十时限量供应，一度需要夜排才能到手。 邓聿读了一下门口的告示，有点遗憾的说：“可惜了今天不是日子，前两天刚刚供应过了。” 乔湘楠有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就算赶上了日子，这个时间应该也没了。”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很想要吗？” “没有，”邓聿摇摇头：“我不信这个，但是想给你请一个。”他说着伸出一只手点了点乔湘楠之前受伤的胳膊，说：“平平安安。” 隔着薄薄的防晒衣，乔湘楠感受到他指尖轻柔的触碰，仿佛野火乍起。寺庙檐下，阴影处凉风轻抚，不减她心里半分燥热。 “我……我不用……我……” 乔湘楠回应的磕磕绊绊，冷静了一下才想到他刚才说不信这个。 那还好，阴差阳错，前两天的决定算是做对了。 两人顺着寺庙的廊庑往里走。寺庙面积不小，整体呈长方形布局，建筑沿中轴线对称，层层递进，气势恢宏，但又保留了中式园林的典雅。 再往后，是一片树林，虽然规模不大，却树种丰富。高大的银杏、楸树与白皮松撑起层层绿荫，其间错落分布着山桃、梨花与古玉兰，最外围点缀着低矮的牡丹、连翘和绣球花，层层叠叠，生机盎然。 一条曲径通幽，游人纷至沓来。 邓聿虽然是北城人，但很早就出国读书，对周边这些景点了解的并不多，完全不知道南山寺庙后面有这样的景色。 两人穿过小径，一株开的正盛的木绣球赫然出现。树木的绿荫里，斑驳的阳光下，花枝舒展，绿叶清丽，沉甸甸的花球雪团般缀满枝头。 乔湘楠停驻脚步，身子一侧，从他身边转到他眼前，立在他与木绣球之间，歪了歪头问道：“好看吗？” 邓聿视线只能对焦在她身上，全然把花放置于模糊的背景，下意识的点点了头：“好看。” 乔湘楠笑了笑，转身走到花树旁，微微欠身从花叶间翻出来一个系在花枝上的小牌子。 “喜欢的话，这个春天，它都是你的了。” 邓聿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视线从她脸上转移到小牌子上，看清了上面的字。 【郑豪先生于某日认养该株木绣球三个月。】 他愣住了。 郑豪先生。认养三个月。 暮春的微风穿林而过，吹散客观存在的一切，只剩他们两人和一株茂盛木绣球。繁茂的花球在真空中肆意生长蔓延，直到将他们包裹吞没。 在越来越狭小的空间里，邓聿被推搡着向她靠近，怕坚硬的花枝划伤她，于是张开双手，紧紧将她护在怀里。 “郑……”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拥抱，勒得乔湘楠有点喘不过气，她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圈着她的手臂：“郑豪……” 邓聿被她的声音，或者说是被这个名字拉回理智，放开了双手，带着些认真与庄重的看向她的双眼：“乔湘楠，其实我……” 这种认真与谨慎，乔湘楠毫无遗漏的看在眼里。在这样的氛围下，她耳边魔咒般响起了曹佳佳的话语。 喜欢。 于是乔湘楠大胆猜测了他即将要说的话，预感到自己或许不能承受，或许还没做好准备。总之在慌乱中的转移话题，口不择言：“其实我本来请了个护身符给你的。” 对上邓聿从真挚转变为疑惑的目光，乔湘楠开始后悔自己怎么把这这件事说出来了，那要实话实说吗。 但如果是他的话，完全可以理解吧。 “就是，前几天开放供应的时候，我来了。”乔湘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事已至此，决定坦白从宽。 她确实来了。不仅来了，还是做足了攻略，天不亮的时候就爬上南山，才请到了护身符，而且还是拿到了还不错的编号。乔湘楠如实交代，只不过省略了夜爬那部分。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一个面容恬静的女孩在咨询处咨询，得知今天的护身符已经全部恭请完毕的时候，失望无比。 乔湘楠总觉得她很面熟，但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于是在原地多逗留了一会儿。就在对方转身正准备离开之际，她突然记起来了。 那是利盛酒业的总经理。 邓聿听到这里不自觉皱了皱眉，出声打断：“利盛酒业？许向薇？” “对，”乔湘楠点点头，有些惊奇：“你认识啊？” 问完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在璞悦采购部工作，对这些酒水之类的企业应该不陌生。 “利盛前段时间刚在璞悦开的发布会。”邓聿回道：“你怎么会认识她。” “我现在也是餐饮行业预备役好不好，就应该多多关注行业资讯的。”乔湘楠笑笑：“在公众号上见到过。” “看到过你就记得了？”邓聿虽然早就见识过她的工作能力，但还是不禁感叹了一下。 乔湘楠耸耸肩，表示认可，但是谦逊地没有用嘴承认。 “所以呢，”邓聿突然玩心大发，往后撤了一步，抱着手臂看着她：“我的护身符被你拿去向上社交了？” “哈哈……”乔湘楠尴尬的笑了笑，在心里暗自懊恼怎么把这事说出来了。 “结果呢？” “结果，”乔湘楠自知理亏，十分老实的有问必答：“加了个微信。” “就这样啊乔湘楠，”邓聿打趣：“我还以为你要当场谈下什么大合作。” 察觉到他口气中开玩笑的意味，也不自觉放松下来，笑着回道：“正好你也不信这个，物尽其用，皆大欢喜。” “怎么样，新礼物喜欢吗？”说着她伸手摸了一下圆润的花球。 邓聿看着，嗤笑出声：“喜欢。” 没说出下半句，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第20章 不要离开我 两个人一起乘坐公交回程。 因为南山远离市区，难得今天邓聿也是乘坐公共交通。当然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实际上是一大早司机开车送来的。时间正值午后，车上并没有多少乘客，他们在后排靠窗的双人位就坐。 “对了，”乔湘楠摘掉遮阳帽，理了理被压乱的碎发，但漏了一缕翘在鬓边：“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分享。” “从下周开始，我就要去我们西餐实操课导师的餐厅兼职了。机会难得。” “那很好啊，”邓聿回答着，思绪又有点飞远了，每次他看到乔湘楠乱糟糟的头发都有种忍不住要上手的冲动：“他给你开多少时薪。” “这个嘛，”她嘿嘿笑了一下：“本来他说要按正常兼职时薪给算，但我拒绝了，主要是以学习为主嘛。而且现在拿到了家里的配方，之后夏天夜市开市，我想尝试去摆摊，时间自由一点比较好。” “周老师也赞同了我的想法。” 邓聿听进去了，但总有一丝注意力放在她那缕翘起的碎发上，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地抬起了手。 乔湘楠明显感受到了他的动作，一时之间又开始心跳加速，哽在原地。 邓聿的抬起的手在距离她脸边一厘米的地方停滞，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这里，头发乱了。” “哦哦。”乔湘楠回神，窘迫地拿起手机对着屏幕整理。 邓聿看着她的动作。因为炎热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干净的指尖抚过栗色的碎发，随着公车的颠簸细微颤动，频率和他的心跳一模一样。 可能因为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也有可能是因为在她面前，他一直都是心甘情愿变得坦诚。总之，这一刻他终于抛开所有理由，得出了那个结论。 是的，喜欢她。 这种承认让邓聿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稍微放松了一下坐姿，笑着说：“那你们导师还是蛮有眼光的。” 乔湘楠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她竟然习惯了被夸奖。不再觉得那是对方的客套或手段，不再惶恐，而是能微微笑着感谢，坦然接受。这种改变来的悄无声息，如潮湿的清晨浸润泥土，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发出了的细芽。 于是她笑着回答：“你也很有眼光啊。” 刚破壳的心事柔软敏感，邓聿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还有那个本该早点告诉她的消息，趁着这一秒停滞从心底溜出。 怎么办，才刚刚明白自己的心意就要面临分别吗？至少有三个月的时间见不到她，倒是不担心别的，她总是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但是其他的呢，会不会被别人欺负，好像总是有别有用心的人接近她。 “乔湘楠，”邓聿语气有点严肃：“我可能要出差了。” “这次去哪啊。” 乔湘楠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深意。自从他调到采购部之后，出差是常有的事情。一般情况下，不是去展会调研，就是去工厂考察，最多不过两三天的时间的就会回来。 “可能，至少要去三个月。” 邓聿没有直面她的问题，而是给出了一个时间。 自从那天晚上江边漫步之后，邓聿明显感觉到邓楮在有意识的带他接触集团业务。不同于之前试探性的浅尝辄止，这次是有计划有条理的过度，深入浅出。甚至有时候邓楮会把他叫到书房，跟他讨论集团当前比较有争议的方案。 这次出差也是。 集团南城睢巷璞悦开业在即。美其名曰，起航初期方方面面都还有待完善，需要从北城璞悦采购部调拨人手支援。而邓聿心里明白的很，这就是顶级阳谋。 一家酒店如何从无到有，初期如何运营，如何走上正轨。邓楮有心把邓聿放到南城学习，但是又没办法指名道姓的调走这么个小科员。但集团一纸调令下来，一没工资二没补贴，又一下子要离家三个月。部门人人自危，避之不及，未婚未育又资历最轻的邓聿自然而然被推到最前面挡刀。 不费吹灰之力，顺理成章的就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接到通知的那天。邓聿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乔湘楠，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盛夏离开，再回来的时候就是秋天了。 秋天，是他们相遇的季节。 “秋天……”乔湘楠听到这个时长也愣住了：“那你再回来的时候就是秋天了。” “对。” 邓聿顿了顿：“等我回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秘密？” “嗯。” 等不下去了。每次从她的嘴里叫出那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名字，他都觉得是一种煎熬。 从前一直隐瞒不过就是两个原因。 一是乔湘楠自己说过不喜欢和身份悬殊的人做朋友。但是两人个人都已经相处了这么长时间，邓聿觉得她应该会重新考虑将自己当一个特例。更何况一直带着欺骗，真相被迫揭开的那天又能好到哪去。就算她选择结束这段友谊，邓聿也希望她有知晓真相再做出选择的权利。 至于第二个原因，就是邓楮的嘱咐。因为要查出璞悦财务的疑点，隐姓埋名，深入最一线找到究竟是谁在违规。这个问题邓聿想了很久，他几乎可以确定，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一切不过是邓楮为了不让他游手好闲，不沾着大老板儿子这个身份的光，真正感受一份基层工作的辛苦而威逼利诱的一环。 最开始他就好奇，嘉悦这样的老牌集团，说没有自己成规模的稽核审查程序简直可笑，需要他这样一个大学生来捉虫更是像闹着玩一样。后来通过前几次汇报邓聿就发现了，邓楮对他最近在工作中的发现毫不在乎，简单听一听就去做别的事情了。而自从他到了采购部勤勤恳恳上班之后，邓聿自顾不暇，调查的事情更是没有什么进展，而邓楮也没再提过或是催促。 这种猜测，在他发现许向薇知道自己的身份和邓楮调自己去南城这两件事发生后，几乎得到了验证。身份是可以随便透露的，哪怕对方是潜供应商这样敏感的身份。璞悦也可以是说走就走的，哪怕最开始交代的任务连5%都没达成。 总结下来，邓楮行事的第一原则，仿佛是邓聿的前程与进步，而非其他。 “你这段时间……”邓聿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话说到什么程度程度才不算越界，最后憋出三个字来：“好好的……” 乔湘楠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该失落吗，以什么样的身份表达自己的不舍。还是坦然面对，但一想到有三个月的时间见不到他，她心里又确实憋闷得难受。 “嗯……你也是。” 看着乔湘楠瞬间有点沉默的氛围。邓聿想到在松阁第一次见到乔湘楠，她问自己要微信的时候，兴奋失落，都通过哪些细微的表情体现在脸上，一看便知。但在这将近一年的相处中，他竟然越来越看不懂她，或者说是再也没有办法站在最客观理性的角度去判断。邓聿心想，至少此时此刻他感受到的低落应该包含了不舍，或许对于她来说，自己也是有点特别的吧，可能够不上喜欢，但至少是比好朋友多一点点的。 “那你什么时候启程。”乔湘南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询问。 “下周四。” 没有几天了，所以邓聿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真相。两人面对面，至少还有解释的可能，要是两人一南一北，乔湘楠再把他已拉黑，那就是三个月的彻底断联，说不定回到北城以后找都找不到她了。 “这么快啊，那……” 那祝你一路顺风，好好照顾自己，不忙的时候能一起打个电话也行，三个月其实也很快的，我等你回来。 但这些话，乔湘南一句都说不出口。 她的迟疑邓聿看在眼里。他确定，自己在她心里有一点点的不一样。 如果可以，邓聿真的想在这一秒把所以的一切都告诉她。告诉她我不叫郑豪，我叫邓聿，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掉头回去把那株木绣球上的名字改掉。而且我们可以打车往返，因为我姐姐是嘉悦的老板，璞悦就是我们家的，这点钱不算什么。 还有，能不能原谅我，不要离开我。 - 利盛酒业旗下的言午酒庄正式与璞悦酒店达成供应协议。这意味着于公于私，邓聿都免不了和许向薇的来往更密切了。 每每看到她，邓聿总会想到那个本该属于自己的护身符现在归她了。木绣球很好，但是总归不像是护身符一样可以带在身边随时睹物思人。 仔细想来，他能随时带在身边的，与乔湘楠有关的东西几乎是没有的。包括那个灵珑的玩偶，因为太大了，只能放在家里。早知道这样，当时给她买那个小企鹅挂件的时候就买一对了，自己也能挂一个。 今天是采购部参观酒庄的日子，午休时间许向薇和大家一起在员工食堂就餐，好不亲切。 “唉，”旁边的同事用胳膊肘碰了碰邓聿：“怎么样，许经理很漂亮哈，虽然是正经富二代，但是人一点架子都没有。” “啊？”邓聿一脸疑惑，被他没头没尾的话给整懵了。 “啊什么啊，眼睛都看直了，冲啊，别浪费你这皮囊，把她拿下。” 听明白了同事的意思，邓聿似笑非笑的回答了一句：“我不配。”然后就起身去把餐盘放到了回收处。 离开食堂，他在酒庄外，建筑和绿化的接壤处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然后给许向薇发了一条微信。 不多时，就看见对方的身影，一路左顾右盼。 “你干什么，搞得跟偷情一样，什么事不能回去说。”草地崎岖，许向薇边走边小声抱怨。 “咳咳，那个……”可能也是意识到自己的莫名其妙，邓聿尴尬的清清嗓子直奔主题：“听说你前两天去南山寺庙请了个护身符。” 许向薇正在拍打裤脚上沾到的尘土，听完这话稍微皱了皱眉头：“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朋友遇到你了。” “这样，怎么了，你也想请？” “我想要你那个。”邓聿也不拐弯抹角，说的直接。 “啊？”许向薇大脑宕机了一秒，试图理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识到自己的话多少有些歧义，邓聿接着解释道：“你别误会，具体我不太方便说，但和你没关系。” 自从认识邓聿以来，他一直都是很礼貌圆滑的形象，还是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绝对。许向薇本来也不是凡事非要追问到底的性格，但是对方的这个行为任谁都会觉得奇怪吧。 不是因为我，那是因为什么。 想着，许向薇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护身符：“你说这个吗？” 话语间，特地强调了“这个”二字。 邓聿接过来，看了一下背面的编码“588166”，是乔湘楠请的那个，她还觉得编号读起来很吉利，我发发你顺顺。 “开个价？”邓聿不知道该怎么交换，只能拿出最万用的路数。 “哈？”许向薇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我差钱吗，这可是我一大早去南山，又好不容易遇到有缘人才……” 许向薇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有缘人…… “你的朋友……”她回想了一下有缘人的微信昵称，眯了眯眼：“该不会是一个栗色卷发鹅蛋脸的漂亮女生，而且名字里还有一个’乔‘字吧。” 这时候承认，无疑是直接出卖了乔湘楠是认出了许向薇的身份才让出护身符。 “谁？”邓聿装傻到底：“我朋友男的。” “哦。” “所以，”许向薇往前迈了一步，把脸凑到邓聿跟前：“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一个，实话实说我说不定能考虑考虑让给你。” “感觉跟你这个有缘。” “不说你就还给我。”见他态度不诚恳，一只顾左右而言他，许向薇直接伸手要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邓聿没想强行占为己有，只是对方发动的突然，他下意识把手往后藏了一下。许向薇扑了个空，差一点点就栽倒在他怀里。 弄巧成拙，场面一时尴尬至极。邓聿感觉自己像背着乔湘楠做错了事一样，一把把护身符还给许向薇，说了声抱歉就逃离了现场。 第21章 等你回来 周天野的西餐厅也是北城赫赫有名的黑曜石三星餐厅。尽管位于北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区，但闹中取静，位置不多，采用预约制。餐品小而精，追求的是品质而非数量。所以乔湘楠在这里的工作并不算很繁重，清闲的时候她跟着店长师父学习一些简单的经验知识，忙碌起来也做买单、洗碗之类的工作。 这些工作虽然基础，但是在乔湘楠看来却大有门道。什么样的餐具可以批量使用洗碗机，什么样的需要单独消毒。买单时的话术怎样，如何通过顾客的表情判断意见咨询的尺度。这些事情都是理论上学不到，只有日积月累的实践才能得出的经验。 白天在训练营学习，业余时间到餐厅帮忙，回家以后还要整理消化笔记。这样的生活不知道比原来跟着安迪工作的时候累多少倍，而且至今没有任何回头钱，但乔湘楠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与踏实。 她感受到无形之中一切都在变化，唯一不变的是她和郑豪。 她乐于把学到的新知识，一天中的所闻所见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他，而他也总是能在她无措的时候适时给出一些建议。 就像是第一天到餐厅报道的时候。乔湘楠当场就惊讶于单品的价格，她知道这里是北城，知道这里永无上限，但这样的定位还是让她短暂的迷茫了。 她永远不可能开一间这样的餐厅，那在这里学习和实践是否真的有意义，在这里获得的经验是否真的能派上用场。更何况往近处看，她下一步的计划是摆摊，实在是难以想象，这里与夜市有什么共通之处。 “你一直以来都是往前看的人，摆摊并非你的终点。”电话那头的邓聿想了想：“别被一时的冲击吓坏了。” 乔湘楠仔细想了想他的话：“你说的对，只是一时之间认知被突破带来的眩晕，我不应该给自己设限的。” 两人又聊了一些餐厅经营的想法，就在要挂电话之前，邓聿问道：“周四，你会来送我吗？” 乔湘楠微微怔了一下，坦诚道：“我想去，可以去吗？” 电话那头明明是提问的人，却在听到回答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闷笑一声：“算了你别来了，我怕我舍不得走。” 乔湘楠被他说的心跳加速，说了几句就慌忙挂断了电话。 邓聿打这通电话的时候，林宏毅正在他房间里打电动。听到这句话不自觉的翻了个白眼，看到他挂断通话，没忍住揶揄道：“这是在干什么，三个月而已搞的跟生死离别一样。” 邓聿不理会他的话，自顾自的收拾着行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交代道：“我不在的时候，有事你多照顾一下她。” “人家知道我是谁吗？” “她过段时间晚上可能要出去摆摊，我不太放心，你有空的话稍微过去看看。” 见邓聿完全不接自己的话，只顾交代事情，林宏毅也不再反驳，拿起手柄继续游戏：“得，欠你的。” 邓聿出发的那天是阴雨天，他从家里和邓楮一起出发去机场。怕乔湘楠偷偷跑来送别，自己真的舍不得，他没有告诉她出发时间和航班号，但还是很巧的在飞机起飞前收到了她的信息。 【Qiao：一路顺风。等你回来。】 乔湘楠翻查了当天所有飞往南城的航班，选了最有可能的一趟。发完信息，她思绪继续回到课堂。 等你回来。 告诉我你的秘密。 - 夏至。光夜流转，白昼开始变长。 夜晚的街道开始变得热闹繁忙起来。乔湘楠觉得是时候把自己的摆摊大业提上日程了，好在训练营里设备齐全应有尽有，甚至都是商用级别，她不再需要四处借厨房就可以很好的调整和试验配方。最终确定，只要提前处理好鸡肉和蘸料，就算是她自己一个人也忙的过来， 鸡饭的烹饪流程相对简化，最重要的就是需要新鲜的鹭屿鸡。新鲜的鹭屿鸡价格高昂，冷冻的口感又差强人意，乔湘楠几次调整，成本还是压不下来。不过幸好训练营的同学们一部分都有过餐饮从业经历，通过他们的渠道乔湘楠找到了价格不错的原材料供货商。尽管因为量少只能上门自取，但价格和品质方面的优势还是弥补了这一不足。 解决了原材料的问题。乔湘楠在二手网站接触了几个卖家，最后定下了一个成色还算不错的小吃车。 万事俱备，只差选址。 不同于别人选址的侧重点。乔湘楠最看重的是安全，离家不要太远，最好800米内就要警局或者巡逻点。 她也很想把稳定客流这些能赚钱的因素放在第一位。但是没办法，一个独身在夜市摆摊的女摊主，要想的东西永远比男摊主多一条。 几经对比，最终确定了滨江路小吃街。沿着滨江幸福城的社区广场绿道，人员成分相对简单，主要是附近的居民，而且每天晚上都有片警巡逻。 一切准备就绪。乔湘楠和周天野报备了自己的下步计划，也表示下步来餐厅的时间可能会减少。 周天野大方表示完全支持她的创业之路，只是感叹于她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一切置办的井井有条，甚至将安全性这种隐藏的因素都做了考量，不由感叹自己当初没有错过一个好坯子。 “所以，当初入营测验的时候是您录取了我。” “哈哈，不全是。”周天野收拾好操作台，说着摘掉厨师帽解下围裙：“是我们几个老师共同商议的结果。野田未来家计划的初心是扶持新人，挖掘潜力股，虽然你们几个年轻人的履历确实不如那些老家伙丰富，但毕竟入营检测目的是择优录取，而不是筛掉新人……” 这个时候，乔湘楠是应该说点什么谢谢，我会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之类的场面话的。但她傻愣愣地看着周天野的大光头，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师父，你们光头也要带厨师帽吗？” “……” 一周后。 乔湘楠翻老黄历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准备出摊了。 前一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还在鹭屿。没有来到北城读书，也没有遇到赵德源、安迪，也没有遇到曹佳佳、师父，更没有遇到郑豪。 梦里她嫁给了邻居家的儿子，婚后生活平淡而温暖。丈夫很贴心，会在下班后带她爱吃的蔬菜回家，而她最主要的工作还是帮弟弟把家里的鸡饭店打理的井井有条，尽管依旧不知道祖传的秘方，但她也不关心了。 没多久之后，他和丈夫就有了爱情的结晶，看着自己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她决定在临产期之前能再尽量多帮弟弟一点。一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样走进后厨，却在炖鸡的大锅旁边看到了一张有点老旧的纸条，她走过去拿起来，只读了一行就发现这是家里的秘方，意识到这是自己不被允许看到的东西，她慌张得想要收好，却听到身后一声怒吼：“你在干什么！？” 她回过头去，发现所有人都站在那里，弟弟、丈夫、父母外婆还有公公婆婆，一帮人冲上去将她团团围住，质问她为何偷看秘方，她张开嘴想解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肚子一阵剧痛，然后是羊水顺着腿流了下来，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昏迷中，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她拼尽全力睁开眼，却发现这里不是医院。是一间华美的公寓，四周静悄悄的，而她正躺在床上。她侧头一看，是赵德源躺在旁边，她惊恐的想要逃跑，却发现完全动不了。 抬起头，是郑豪站在门口冷眼旁观，最后冷漠离开。她感受身下的床单变得潮湿，低头一看，是献血染透了床铺。 乔湘楠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天还没有亮透，她却再也睡不着了。辗转反侧，拿起手机点开和郑豪的聊天界面，又关闭，又打开曹佳佳的聊天界面，也关闭。最后索性点开浏览器开始解梦，再清晰的梦境也会从醒来的那一刻消散，乔湘楠想了半天只对那声婴儿的啼哭记忆犹新。于是在搜索框输入“梦到自己生孩子了意味着什么”。 第二天晚上出摊，一切顺利，尽管生意并不算多么火爆，但是按部就班的没有出什么差错。 乔湘楠记得自己的第一位顾客——一个穿着单位工装的女孩，点过单之后就一直在操作手机，像是回什么人的消息，一会儿又毕恭毕敬地接起电话回答那头的问题。 乔湘楠迅速的打包好餐品递出去，对方接过去，依旧在回消息，头都没抬一下问道：“多少钱。” 乔湘楠想了一下道：“你是我的第一位顾客，请你吃了。” 听到这话，女孩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谢……谢谢你……” “不客气，祝你生活愉快！” 女孩扯了扯嘴角，称不上笑。她拿着餐品走出去几步，又到回头来，对着乔湘楠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也祝你财源广进！生意兴隆！” 第22章 朋友 南城这边具体情况和邓聿预料的差不多。 一切事物其实都有条不紊的推进着，其实并不存在什么缺乏人手的问题。尽管如此，集团调几个人过来交流帮忙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而且为了显得一切自然，除了他之外，还从北城璞悦其他部门也选派了几个人过来。 他知道邓楮的目的就是一步步的让他摸清集团基础业务，邓聿对此没什么意见。更何况在这里他确实有不同的感受，北城璞悦已经很成规模，一切流程都条理明确。南城虽然还是沿用了集团统一化的标准，但是不同的领导行事风格不同，很多事情实际操作起来居然也有那么大的差别。 “明天我就要回北城了，剩下的事情你就按照前面……”邓楮在书桌前面交代的事情，抬起头来就见邓聿拿着手机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豪豪。”她叫了一声提醒，对方还是没有反应，她又提了提音量：“邓聿。” “嗯。”被叫到的人如梦初醒：“怎么了？” “我说我明天就要回北城了，你自己在这好好地看着学习一下。”说完皱了皱眉头：“干什么心不在焉的。” “我知道了。” “没什么。” 总的来说，既来之则安之，就按照邓楮的要求，好好看着，好好学着，没有什么值得多讨论的。 唯一让他有点在意的，就是自从乔湘楠说她开始摆摊了之后，和他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他虽然能理解忙起来了没什么时间，但是心里难免觉得有点不安。 前期邓楮也一直在南城守着，就算休息日他也不好贸然回去。但既然现在她要走了，邓聿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回去比较合适。 邓楮走后的几天里，邓聿像打了鸡血一样干活。为的就是尽量能空出一个两天连休的假期回北城一趟。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邓聿这周五周六就能回去了。 事在人为，可惜还有句话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工作日午后，同组的同事端着一杯咖啡，有点不好意思的靠近了邓聿的工位。 “那个……豪……” 邓聿被他这个称呼整懵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怎么了……” “呜呜呜，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你知道和咱们合作的那家文具商最近因为税务问题被查了吧。” 邓聿是知道的。事发后，集团和酒店业主都表了态，说任何绝对不会和这样的人合作。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本身文具就属于低风险物资，价格跨度不大，品质高低对客房的整体体验度也不会产生质的影响。但同时又是绝对不能缺少的一环。 解决方法也很简单，加班加点的从头来过就行了。 “你说这种品的采购，老员工哪有干的，吃力不讨好，不都落到我们这些小科员身上了。” 邓聿本人还没有接到任何关于这件事的工作任务。于是挑了挑眉毛，给了他一个“SO？”的表情。 同事明了，立刻举了白旗，欲哭无泪：“部长说了，让我下周之前必须重新做好初筛和比价，但是我和我老婆早就说好了这周末要去过结婚纪念日啊。” 意思就是，拜托你了，帮我做吧。 邓聿连想都没想，张口就是拒绝：“我这周要回北城，没办法。” 众所周知，每个人都可以有老婆。 “啊啊！救命啊。”同事崩溃。 “所以第一次做的采购方案全盘否了？直接顺位到第二选项不行吗？”邓聿疑问。 “就是说啊。但是部长的意思是说，发生这种情况就是前期资质审查做的不好，全部重做。你都不知道部长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我看他就是在总经理那里受了气在这撒气。” 前面说的没错。采购的东西虽然净是铅笔便笺之类的小东西，但是该有的步骤一点都不能少。调研，不管是B2B平台还是本地供货商，总之至少5家供货商的报价、资质和交货周期。制表，单价如何、最小起订量和付款条件等等。 邓聿在脑海里复盘了一下这个流程，反而犹豫了。这对别人来说可能确实一个出力不到讨好的工作，但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个学习的好机会。 从前在北城璞悦，他基本上就是任人差遣，工作任务下发以后，资历深的前辈就是拆解成具体工作事项交给他去做。从头到尾独立的完成一个采购任务，他还没有过。 他想回去，主要是想见乔湘楠。 但正因如此，过往与她有关的一切也在一瞬间浮现。她很优秀，同时也很努力，尽管偶尔迷茫，却总能再次燃起热情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如她这般，本来不应该有任何妥协，可在后厨门前的停滞的脚步，在病床上的无奈，以及最终落到别人手里的护身符这些又确实的发生了。 一桩桩一件件，最后都变成了邓楮对他说的那句，对集团完全没有尽到义务，就急着想行使权力了。 邓聿沉默着思索了许久。旁边同事还在纠结着要怎么跟老婆开口，就听到他叹了口气，说：“算了，我来做吧。” - “总之……”邓聿轻声细语的和电话那头报备：“我这周可能没法回去了。” “这样啊。”乔湘楠有点失落。当初听到三个月的时候，还在想趁他休假，至少也能见上几面吧，没想到至今为止一个多月了一次都没有见到。还没让他看看自己的小餐车，也没兑现第一次见面时候说请他吃鸡饭的承诺。 “那也是没办法，不过你这么忙……”乔湘楠刚想安慰他两句，摊子正好来了顾客：“你稍等啊，我这边有顾客。” “嗯。” 两个人也没有挂电话，乔湘楠就保持着通话状态把手机放在一边，快速制作打包好餐点，又重新回到通话里。 “我回来啦。” 对面人听着，轻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一想到可能是因为自己刚才框框剁鸡的声音传到对方耳朵里，乔湘楠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想你了。” 太直白了。 乔湘楠心跳一滞，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自从南山一别，她总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说不上来，但是只要仔细想想就能明白这到底是什么。 “你呢。想我了吗？”见对面半天不说话，邓聿丝毫不遮掩的只追问。 老实说，乔湘楠虽然也不是问心无愧，但是她不太喜欢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觉，稳了稳心神直接回答。 “当然了。我们是好朋友嘛。” 说完这句话，乔湘楠更后悔了，还不如大大方方说想了。从前作为十万分单纯的朋友相处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有过这样拉拉扯扯的对话。这种关系的转变让她有点无所适从，甚至有点恐惧。 邓聿本来应该因为“好朋友”三个字而失落的，但是他听出了乔湘楠话里的强调，甚至是略带一丝警告。更加验了她也不是全然不在意，只不过自己确实是有点太唐突太心急了。 “等……” 不想彼此之间心有芥蒂，他刚想解释两句。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轻佻。 “老板娘……” 乔湘楠瞬间慌张：“有客人，我先忙了。”说完便急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邓聿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脑中回放着那个男人的声音，总觉得来者不善，心里一阵阵不安。 他从外面的露台的回到职工宿舍，一直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还是心神不宁的。他安慰自己，乔湘楠说了这个位置每天都有片警巡逻，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是看着后续给她发消息都没有回复，还是不能觉得忐忑。 他再次翻身下床，正准备给林宏毅拨个电话，让他帮自己去看看，乔湘楠那边就回了信息。 【Qiao：没事啦，别担心，你早点休息吧，我也准备收摊回家了。】 【Hao：好。有事一定联络我。】 【Qiao：嗯。没事。】 乔湘楠回完消息。有点警惕的用余光扫着几个在她摊前晃悠着不走的男人。 这几个人来过好几次了。 本来有老顾客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人给她的感觉十分不适。 为首的那个小个子男人，先是在头几天暗戳戳的询问她单身与否，后面来的时候又拿手机对着她拍个不停。她虽然委婉制止，但是对方以觉得东西好吃记录生活为由回答。担心自己话说的太难听被断章取义的放在互联网上，乔湘楠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现在看来，一味的忍让只能换来蹬鼻子上脸。 今天又来，甚至还带着几个男的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什么。且不说他们到底意欲何为，几个大男人就这样在摊前一站，其他想来买鸡饭的人都要犹豫几分。 乔湘楠临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发作，她挪了挪菜刀，放在自己随手能拿到的地方。 不远处一辆闪着红□□光的巡逻车靠近，在小吃街头上停下，下来几个身着警服的警员，别着执法记录仪四处巡视。 几个男人也注意到了，没再多逗留，最后瞄了她一眼就勾肩搭背的离开了。 第23章 小秦警官 再怎么说，一个人从头到尾地顾一个摊子还是有点吃力，更何况白天还要上课。 乔湘楠要每天早早的起床去取原材料，再牺牲午休时间找闲置教室进行烹饪，下了课还要马不停蹄的装车出摊。晚上要是能早早卖完还好，要是碰到生意冷清的日子，为了不浪费食材，她只能多待一会儿。实在卖不出去的就只好她带回家冷冻起来慢慢吃了。 终于还是撑不住了。乔湘楠本想多休息几天，但是一想到按月缴纳的摊位费，罪恶感还是油然而生。只停了一天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这天傍晚，乔湘楠刚到地方就懵了——今天怎么这么多人等着？男男女女，大多是年轻人，一大半人还别着GO PRO，要么就是举着手机拍摄支架。 “唉，来了来了。”一群人看到来人了，瞬间围过来举起了手机，吓了乔湘楠一跳。 “这是……” “我们的夜市西施出摊喽。”有架着直播的人大声解说：“没点关注的家人们点点关注啊。” 乔湘楠觉得有点不舒服，但是这么多镜头对着，她没办法做什么说什么，只能掏出口罩和帽子来带好。 “哎，老板娘别带帽子啊。”又有人提出抗议。 乔湘楠勉强的笑笑：“要注意餐饮卫生。” 虽然这么多人守着，但是实际点单的却只有几个。她故作随意的跟旁边一个女生打听：“你们都是从哪知道的我的摊子的啊。” “你还不知道呢，”女生说着把手机划到短视频软件：“有人拍了你的视频发到网上，好几万点赞呢。” 乔湘楠凑近看了看她的手机屏幕，果然是自己在打包餐食的视频，点赞和转发都过万了。从拍摄角度和画外音来看，应该就是前几天那个小个子男人拍的。 她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被人关注到意味着摊位有了曝光，生意一定会变好的。但是，这种方式…… 夜市西施。明明是夸奖，但她却很难高兴起来。 她叹了口气，来者都是客，只要对方不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能免费给自己的摊子做做宣传有什么不好的。 趁着没人点单的空档，她拿起手机给拍了一下现场的盛况发给邓聿，又配上了一个无奈的小狗表情。 而此时此刻的邓聿也还在工位上和报表奋战，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微信消息，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一会儿。 他乍一看还以为是今天生意大爆，刚想要祝贺她。再仔细一看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旁边人怎么还都拿东西怼着拍。 【Hao：这些人是什么情况……】 邓聿是个聪明人，几乎马上猜到了原因。等不到乔湘楠给他回消息，他立刻联系了林宏毅。 可能是有人看到了直播。乔湘楠这边开始上客，她自己忙碌着根本没时间看手机。 大多数人只是图新鲜想看个热闹，都没什么恶意，买完东西还会很有礼貌的夸奖一句好漂亮什么的。乔湘楠知道一直有人拍着，几乎每个人都热情回应，大方介绍自己的食材多么新鲜，而且是最正宗的独家秘方。 只可惜平时没有这么大的客流量，她自己一个人能备的量也有限，没多久就全都卖光了。 “不好意思。”她和后面排队的人一一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都卖光了。” 早卖光了也好，能早点回家休息了。 说是早，时间也将近十点了。旁边人已经散去了不少，眼见她要收摊，剩下的也收拾收拾都离开了。 “老板娘……” 乔湘楠听到这个声音一愣，抬起头来，果不其然，又是那个小个子的男人。这次他依旧带着几个兄弟一起，往前一走，还带着浓重的酒气。 “老板娘，还认得我不，再给我来两份鸡饭，要白切豉油双拼的。”男人说着回头和自己的同伴咯咯笑着打趣：“你们也尝尝老板娘的味道，可美妙了。” 乔湘楠皱了皱眉头，不想和这群人正面起冲突。 “不好意思，今天都买完了。” “啊？”男人面色不悦，起了高嗓：“这么早就卖完了？观察你好几天了，平时这个时候都还有呢，干什么不想卖给我。” “今天生意突然比较好。”乔湘楠加快了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你不说这个我还忘了。哥哥我把你拍红了，你怎么谢谢我啊。” “下次送您瓶冰水。” “就这样啊。不如加哥哥个微信，请哥哥吃个饭吧。” 明晃晃的骚扰。 乔湘楠余光瞄了一下装菜刀的收纳盒，不漏声色的把盒子拉到自己眼前，语气坚毅：“请您自重。” “哈哈哈哈哈，这么有个性呢。”几个人爆发出一阵嘲笑，酒臭为从他们嘴里飘出来直接顶到了乔湘楠脑门，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不要冲动，赶紧走。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挽了挽袖子准备直接走人，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小个子男人直接越过餐车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干嘛去啊。” “别碰我！”乔湘楠惊得汗毛耸立，应激般狠狠甩开对方的手，顺带把几个不锈钢盆打翻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给脸不要脸啊。”男人愣了一秒，反应过来伸手就给了她一耳光。乔湘楠也被声响整懵了，避之不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子。 争执的声音引来围观的路人，但基本上还没搞清楚，不好轻举妄动。 对方喝了酒，这一巴掌没轻没重，乔湘楠直接被打懵了，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那男的见她好欺负，又伸手想拽她头发。 “你们干什么！” 一声愤怒的吼声传来，一个身影拨开人群直接冲到了乔湘楠面前，把她护在身后。 “后退！” 没想到有人会出头，几个流氓愣了一下，见他们没有动作，那人又高声命令：“让你们都离远点没听到啊！” 众人此时都反应了过来。 乔湘楠感觉疼痛消散了一点，看了看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小秦警官。” 秦可吟听到她说话，赶紧转身察看她的伤势：“你没事吧。” 乔湘楠摇了摇头，发现她今天并没有穿警服，而是便装。 几个男的也发现对方只是一个娃娃脸的女生，欺软怕硬的那个股劲又上来了，上前打算连她一起收拾了。 “你多管什么闲……” 小个子狠话还没放完，秦可吟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证件举在脸前：“警察。警告一次，都别乱来。” 对方眯着眼仔细看了看那个证件，又发出一阵猥琐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辅警，还警察呢。” 秦可吟冲上来之前就报了警，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 乔湘楠担心她在前面有什么危险，从她身后往前走了一步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林宏毅来晚了一步。听着围观的人讨论刚才发生的事情，也是没想到邓聿的第六感能准成这样，真就出事了。他隔着人群看到两个女孩跟几个男人对峙。长头发的那个是乔湘楠他认识，短头发死死盯着对方的那个，倒是从来没见过。 旁边几个男的见有点收不住场了，上前劝说那个小个子男人算了快走吧。那男的吐了一口唾沫，转身准备离开。 “唉——” “等等！” 两声制止同时响起。一声来自秦可吟，一声来自人群中——林宏毅走出来：“打了人就想跑啊。” “就是啊，不赔钱就想走啊。”秦可吟看了他一眼，马上接话。 小个子男人还没来得及发作，警车来了。警察疏散围观人群，开始了解情况。 “你朋友？”来调解的警官是秦可吟的同事，指了指乔湘楠问道。 “嗯嗯。” “这个也是？”警官又指了指站在旁边的林宏毅。 “这个……”秦可吟看了看他，正义之士可以结交，郑重的点了点头：“可以是。” “嘶，严肃点，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可以是。” “警官，”怕秦可吟被连累，乔湘楠出声：“她是见义勇为帮我的，这个事情与她没关系。” 有点意思。林宏毅在旁边看着。 另一边几个男的又在大声嚷嚷自己什么都没干，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 眼看双方僵持不下，警官直接表示：“行了行了，直接都带回所里。” 林宏毅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和乔湘楠解释：“我是邓聿的朋友。” “什么？”四周吵闹，乔湘楠注意力都放在警官那边，没太听清林宏毅的话，更加没注意到他因为自己说漏嘴而瞬间僵硬的表情。 “哈哈，我说我是郑豪的朋友。他看你半天不回消息，有点担心，让我过来看看。” 幸好没听清。 “哦哦这样，太麻烦你了。” “没事的，我和你们一起去所里吧。等会儿送你们回去，两个女生这么晚了不安全。” 秦可吟瞟了他一眼。 乔湘楠没听清，她可是听清了，虽然现场嘈杂，不知道具体说的什么。但可以明确的是，他第一次说的明明就是另一个名字。 第24章 回到她身边 几个男的刚开始还强硬的不得了，一口咬定自己没有错。结果一到警察局，面对监控证据都老老实实的承认，酒醒了，人也醒了。 后面就是拘留赔偿组合拳。再加上给邓聿报平安，事情解决完从所里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了。 “我送你们回去吧。”林宏毅指了指自己车停的方向。 乔湘楠有些犹豫。一是他一晚上跟着跑前跑后，现在有点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了。二是即便他是郑豪的朋友，但说到底乔湘楠跟他就是第一次见面，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林宏毅看出了她的犹豫，道：“你不相信我啊。” “不是不是，主要是今天晚上太麻烦你了。” 对方明显没有听她解释，自顾自的拨了通了一个电话：“豪豪，你朋友好像有点怕麻烦我。” 说着把手机递到乔湘楠面前。后者有点尴尬的接过来，放在耳边：“喂。” “乔湘楠。没事的，他欠我人情，你使唤他就行了。” 她心想，欠你人情又不是欠我人情，咱俩的到底算是什么关系。但事已至此，再推脱就显得见外了。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了，乔湘楠把手机还给林宏毅，老实地跟上。 出于职业的敏锐性，秦可吟还在复盘刚才林宏毅的口误事件，还没得出任何结论，一行人就走到了车边。 傻眼了。 “这……这你车？”秦可吟目瞪口呆：“这么有实力。” 一辆张扬的大红色跑车，就算不懂车，只看外观也绝对便宜不了。 乔湘楠皱了皱眉头，并非本意，而是出于本能的有点抵触 “快……快走吧，很晚了。”林宏毅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他还在外面玩，邓聿就火急火燎地派他来看看，根本来不及换车。 按远近距离，林宏毅先送下了她，然后又去送秦可吟。 第一次坐这么昂贵的车，秦可吟有点兴奋地坐在副驾驶自拍，拍了两张有点烦躁的嘟囔了一句：“好可惜，奔波的刘海都不蓬松了。” 林宏毅听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盒散粉：“这个有用吧。” “啊？”秦可吟愣了一秒，倒不是因为别的。她看到散粉的那一秒意识到这人可能有女朋友，自己坐在副驾驶实在不妥。于是讪讪说道：“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坐这了。” “哈？你想多了，女性朋友落这的。” 哈哈，好一个女性朋友。秦可吟立刻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吃到瓜了，硬是把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才把上扬的嘴角压下。 她扑了扑刘海，举起前置相机来检查了一下没问题，刚要按下快门，一条微信弹了进来。 “唉？” “又怎么了？” 秦可吟把微信的聊天界面举到林宏毅面前：“刚才的赔偿款，乔乔转给了我一半。” 是吗？林宏毅思考了一下问道：“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没有啊，没多长时间。” 秦可吟是这一片区的辅警。 前不久乔湘楠出摊，隔壁摊位因为抢地方打得不可开交，直接动了手。作为目击证人，秦可吟按程序来询问了她一些情况。 秦可吟个头不算很高，及肩的短发在后脑勺扎成一个小揪揪，再加上圆圆的脸颊看起来又有点可爱，搭配起来实在是不算有威慑力。一到了这样混乱的场面，她必须要扯着嗓子大喊努力配合同事。 乔湘楠见她忙前忙后，脸热得通红，汗水顺着脸颊浸湿了制服领子，看着有点心疼。就给她拿了两瓶冰水，没想到她一看到直接感动的热泪盈眶。但还是秉着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宗旨付了钱。 后来，她就会像今天这样，趁着休息来支持她的生意。她对乔湘楠的手艺赞不绝口，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络了起来。 “认识不久，那你就冲上去帮她。”林宏毅疑惑。 “拜托，我可是警…”秦可吟顿了顿：“虽然是辅警，但是换做别人我也会帮忙的。” 很伟大的一句话。林宏毅听完却觉得有意思，果然小女孩都爱立这种人设。 - 第二天早上起来，乔湘楠的脸不出意外地肿了起来。她拒绝了邓聿的视频请求，说自己现在实在是没法见人。 邓聿看着通话拒绝的界面，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昨晚一夜都没有睡好，一想到发生的一切他心里就一阵阵的钝痛。这种痛楚来自她的遭遇，也来自自己的无能为力。不单单是南北相隔的无能为力，而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就算在北城也做不了什么。 能阻止她出摊吗，这算什么事，完全不可能。还是说再动用超能力雇佣一个保镖24小时跟着她，更是离谱，她最讨厌和经济悬殊的人做朋友，还要跑到她前面卖弄。 思来想去，除了陪着她，给她点鼓励，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这些事情他现在都没有身份没有立场去做。 他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倒数日历，还有一个多月。 回到北城，回到她身边。但一个月太长了。 南城睢巷璞悦开业在即，本来就不好凑完整的假期出来。一个文具的采购方案做完，另一个工作又会马上接上，大家都默认了尽量不要两天以上连休。 邓聿以前总觉得生活有什么难的，想做什么就去做，不想什么就算了，但是开始工作的这一年，时时刻刻都在刷新着他的认知，很多时候人没有选择，只能被推着走。 若是从前，他大概会冲到邓楮面前，说自己实在是不想干了，废物弟弟就废物弟弟吧，只要家里还有他一口饭就行了。但是现在有了乔湘楠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想成为她的依靠，让她在很多时候永远有选择，有退路。尽管她总能把所有事情都做的很好，好像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南城雨季，潮湿而漫长，将邓聿的心浸得沉甸甸的，藏不住的溢出，流淌。 邓聿把在下沉广场拍的她抱着灵珑玩偶的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壁纸，女孩的面容藏在玩偶后面，只露了一个小小的栗色发顶，感觉是暖烘烘的。好几个加班的深夜，他就是这样看着这张照片获得再获得能量。 “好了，散会吧。”晨会结束，部长把手上的资料一放：“小郑留一下。” 其他人陆陆续续的退出会议室，只剩邓聿和部长。 “小郑我记得你前段时间，排过一个两天连休的假期要回北城是吧，后来是因为帮别人处理文具采购那个事情给耽误了。” “对。” “那这样，你最近也挺努力的，工作都做得不错，最近不太忙了，你找时间休了吧。” 消息来的太过突然，邓聿反而紧张了起来，能回去了吗？ “对了，”部长一边往外走，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这次回去就可以收拾些不常用的东西一起带回去了，你们的调期也快结束了。” 几日后。 邓聿落地北城，尽管时间是晚上看不到阳光，但是夹杂着泥土芬芳的干燥空气，还是一扫南城连绵阴雨带来的阴霾。 还以为出去机场能看到家里的司机大哥，没想到刚到出口就看到林宏毅举着个花里胡哨的牌子站在那接机，看他出来喜气洋洋迎了上来。 “欢迎回来啊，小郑。” “你也找个班上吧。”邓聿看他整天游手好闲的，一对比自己的牛马生活，简直忍不了。 “不用了，你赚钱养我就行了。”林宏毅勾肩搭背：“所以呢，搞了这么久事业赚了多少钱，今天晚上不给好兄弟沾沾光。” “不了，我今晚还有事。”邓聿推着行李车往外走：“你们去挂我账上就行了。” “好啊，看来不是为了兄弟们回来的。”林宏毅顿了顿：“她知道你回来了吗？” “还不知道。” 还不知道。因为害怕还像上次那样，又突然有其他工作任务进来，再放一次鸽子，还不如直接过去给她个惊喜。 另一边乔湘楠雷打不动地坚持出摊，俗话说的好，能吃苦就会有吃不完的苦。就这种连轴转的生活，硬是让她给过习惯了。得益于互联网的传播，她现在生意还算不错，每天要准备的食材也比以前翻了一倍。 还好秦可吟休假的时候也会来摊子上帮忙。乔湘楠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本身她工作就比较辛苦，还要再来干活。 但秦可吟的说法是，很治愈，像在玩经营类的小游戏，尤其是不需要动脑子，哐哐剁鸡的时候最解压。另外，她来去自如，所以工钱也不用付了，只要管她终身免费鸡饭就行了。 乔湘楠乐意至极。 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即便是晚上也是阵阵热浪，老天爷是半分凉意都不肯施舍。 连日操劳，再加上高温。相比起之前，乔湘楠整个人都显得有点憔悴了，朴素的围裙下是方便干活的蔬菜店文化衫。长发随意的盘在脑后，长时间没有补染的头顶长出一节黑色的头发，因为汗水塌塌地贴着头皮。 虽然失去了那么精致的修饰，但因为专注依旧熠熠发光。 这是站在远处偷偷看着她的邓聿眼中看到的，和心中所想的。 今晚轮到秦可吟值班，摊子上就剩下乔湘楠自己在忙碌，她低头专心做着手上的工作，直到打包完手头最后一份订单，才短暂的送了一口气。 她摘下一次性手套，用纸巾擦了擦汗，正准备伸手去拿水杯喝口水。 “乔湘楠。”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她循声望去。顿时感觉到全身血液凝固，呼吸停滞，唯有寒毛在这三十多度的天气里耸立了起来。 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 赵德源。 第25章 石榴 邓聿连家都没回，直接让林宏毅把车开到了滨江幸福城。 “有这么着急吗？” 这还急吗。忍都忍了好几个月了，真的急早就不管不顾地回来了，说白了邓楮又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邓家一直实行快乐教育，就算她姐断了他的经济他还可以找他妈，他妈不管还可以找他奶。 就是有点难开口罢了。 下车时，邓聿觉得自己的手心有点微微出汗。太久没有见面了，他竟然紧张了起来。 顺着社区广场的绿化步道，一排排五颜六色的小吃摊、小吃车映入眼帘，他一个个搜寻过去，不由的心跳加速。 直到乔湘楠先于其他一切出现在他眼中。 她看起来圆润了些，这很好，她以前太瘦了。邓聿想着，但是又不由的担心是不是因为太辛苦了，需要吃很多东西缓解压力。 都好，只要她好好地，怎么样都好。 摊位前一直有顾客来来往往，看起来生意还不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怕打扰她工作，邓聿一直克制着没上前，就站在那里等待，直到最后一名顾客离开。 他正准备上前，一个男人又走了过去。 “这人怎么有点眼熟啊。”刚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觅食的林宏毅，突然又出现了，手里还提着一盒铁板土豆。 邓聿皱了皱眉，他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但是看起来，不像是来买鸡饭的，而且乔湘楠的脸色很不好看。 难道又是来骚扰她的。但万一不是呢，自己这样贸然行事只会给她带来麻烦。邓聿权衡之下，稍微往前走了几步，观察情况。 “你来干什么？”乔湘楠看着赵德源，语气冰凉，没有任何情绪。 “楠楠，”赵德源笑了笑：“辛苦了。” “赵总有何贵干，不如直接说。”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赵德源往前走了一步，乔湘楠看着，往后退了一大步。 脏东西一个接一个的。 “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误会，”打量了一下她的反应，赵德源说道：“你不想听我解释解释吗？” “赵总，误会也好解释也罢，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认了，都是我咎由自取。咱们两清，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 “楠楠——” “你听不懂中文吗？”另一道声音，出现打断了赵德源没说完的话。 从未听过的语气，但是再熟悉无比的声音。 不要。 不要在这种时候。 乔湘楠余光看到了那个靠近的身影，但是没有任何勇气对上他的视线，只能僵在原地。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突然尽数浮现，她只觉得心里酸胀难忍，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呼之欲出。 “她说的你听不懂吗？” 邓聿几乎比赵德源高了一头，极具压迫感的靠近，仿佛对面人再多说一句，他真的会做出什么事情。 “楠楠，这位是……”赵德源处变不惊，丝毫没有任何慌乱，反而用眼神询问一个介绍。 “赵德源，请你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这个称呼让她觉得阵阵作呕，是比耻辱更深的耻辱。乔湘楠几乎崩溃，用最后的意志下达逐客令。 眼见现下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时机，他笑了笑：“那我改天再来找你。”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乔湘楠的小车上，看了邓聿一眼就离开了。 邓聿想都没想，拿起那张名片一只手攥成一团废纸撇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乔湘楠。” 邓聿叫了她的名字，但乔湘楠依旧不敢看他，听见他接着又说道：“你怎么又让人欺负了。” 然后她感受到那道熟悉的甘松香靠近，抬起手来，她下意识后退一步：“都是油渍。” 邓聿顿了一秒，接着把手按上她的后脑勺，强行按进自己怀里。 “乔湘楠，老实说，想我了吗。” 多日以来的委屈加上赵德源突然出现的崩溃，在这一刻彻底决堤瓦解。她没有回答，只是第一次在邓聿拥抱她的时候，也抬起手也回抱住了他，在他怀里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像蹭了他一下。 林宏毅早就识趣的离开了。可能是意识到在人来人往的公共场合这样有点太难为情了，没一会儿乔湘楠就退了出来。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邓聿以为她哭了，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 “怕又有什么事耽误了，所以直接过来了。” “不会打扰你做生意吧。” “啊对！”乔湘楠转头掀开锅盖：“你看，今天都卖完了。” “生意这么好啊。”邓聿看她情绪好多了，也跟着笑了笑。 “就是可惜你今天吃不到了。” “你吃饭了吗？” “我吃过了。” 骗人的。明明是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哪有时间吃饭。 邓聿陪着她收了摊。乔湘楠拿了两瓶水两个小板凳，两人肩并肩的坐在摊位后的路边上。 乔湘楠看他仰头一口气灌了半瓶水，犹豫了一下开口：“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邓聿拧好瓶盖看了她一眼：“你不想说，我就没什么想问的。但如果你想倾诉，我随时都在。” 心动。 如果前面的千千万万次都是荷尔蒙的冲动，都是不清不楚的情感，那这一刻看着他的眼睛，乔湘楠百分之一万的确定自己心动了。 人在受过伤害之后还能再去接纳其他人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在乔湘楠第一次主动靠近他，无数次的允许自己和他产生链接中造就有了答案。 “郑豪，”她认认真真的叫了他的名字，尽管声音很轻，但是异常坚定：“你喜欢我吗？” 邓聿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那些轻松一点的东西，玩笑，或是调侃。但都没有，他只看到了真挚的，郑重的，下定决心的。 “喜欢。” “我喜欢你，乔湘楠。” “如果你也对我——” ——“刚才那个是我前男友。” 乔湘楠打断了他的话，没有让他说下去，低头看着地上的裂缝，仿佛并不是在跟眼前的人坦白，而是自言自语的回忆。 “起码我一直是这样觉得。但是在很多人眼里，他是我的金主，而我只是一个插足别人的第三者。” 邓聿愣住了，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消化她的话。 乔湘楠继续说着：“第一次见到赵德源是在安迪，也就是我前老板的饭局上。那个时候我还在北城文化旅游技术学院读书，我以为的饭局，就是安迪口中的那样见一见合作方。” 那个时候的乔湘楠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在走上坡路，未来一片光明。在教育资源匮乏的环境下，依旧靠自己从鹭屿逃到北城，尽管只是读了一个专科，但是像烹饪这种技术型的专业未来如何都是饿不死的。 更何况她还有平面模特和自媒体的副业，更何况她还签了公司，更何况她还遇到了赵德源。 赵德源比她大了将近十岁，而且经济优渥。对乔湘楠嘘寒问暖，带她出入高档场所，送她那些凭她自己无论如何也买不起的奢侈品。 在她闭塞的，没有谈过任何一场恋爱的十八年里，这是最让人目眩神迷的一段日子。弟弟出生以后，尽管父母从未亏待过她，却也没给过她任何一点关注，所以她以为这就是爱情了，以为金钱在哪里，关注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身边的朋友同学都羡慕她，当然也有流言蜚语诟病，但她都不在乎，因为她以为那就是爱情了。 她沉浸这样在美好的，虚幻的爱情里一发不可收拾。赵德源构筑了她青春时期所有的期许与梦想，甚至关于拥有一家自己的餐厅的愿望，都是在赵德源带她到处吃饭的这个过程中催生的。 那时的赵德源说：“好啊，我们楠楠想开什么样的餐厅，我都支持你。” 这场温柔的梦，在赵德源的未婚妻找上门的那一刻，彻底破碎了。或者说本身就从未完整过，只是在乔湘楠发现怎么都无法捡起的时候，一切都无药可救的走向深渊。 “他不仅仅是比我大十岁，更是见过我从未见过的世面，有我想象不到的手段。”乔湘楠微微吸了一口气：“他一口咬死是我勾引的他，而且设局掌握了他的把柄威胁他，他拿出那些断章取义的聊天记录，我才发现那些我以为的甜言蜜语中都充满了文字游戏。”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要是有设局威胁他的本事，还至于沦落至此吗？” “你说巧不巧，没有几天之后，我的手机就被偷了。我什么都证明不了。” “差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我就可以毕业了。” 乔湘楠因为个人作风问题被学校开除，就在毕业前夕。得到通知的那一刻她傻坐在原地，觉得世界都安静了，目及之处都是白色的，同学的指点，老师的冷眼，不过是白色巨幕下的一点阴影，只是无声无形的阴影。 退学通知已经发到了父母手中，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反应，也不想知道。手机丢失给了她很好的机会更换一切联系方式，因为她知道如果此时回到鹭屿，就再也没有能够出来的机会。 她拖着行李走出校门，却不知道应该去哪。 安迪没有刻意找过她，因为她有自信，乔湘楠走投无路，一定会回来找她。 她想的一点都没错。 她一无所有，只带着一点美貌，而这是一场灾难。貌美而贫穷的女孩就像街边硕果累累的石榴树，路过的人喜欢就要采撷，捏碎剥开，放进嘴里，嚼碎了吸干它血红的汁水，评判着味道是否符合预期，最后再把渣滓吐回它的脸上。 别无选择的乔湘楠再次回到了安迪身边，继续自己的自媒体事业，顺从的做起了之前有些抵触的项目，在互联网上假装白富美，出入和合作方的饭局。 直到这时乔湘楠依旧没有看透安迪的本质，依旧以为只是自己不够小心，遇人不淑，谈了一场灾难般的恋爱。 第26章 同一条河流 “郑豪，你不要可怜我，好好想清楚。我有想去的地方，而且必须要是我自己去才有意义。” 那晚的最后，乔湘楠说了这样的话。 邓聿本来早已做好决定，就表白，然后把一切真相都说出来。但在这样的自白下，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有预感，一旦乔湘楠知道了一切，他将再也见不到她，她会回头也不回的转身就离开，会像对待赵德源一样对待他。 他带着这样悬而未决的心事回到南城，站好最后一班岗。只是心里对赵德源的出现，惴惴不安，始终放不下。 北城，夜市。 “那他这次再出现是想干嘛？”秦可吟站在摊位旁边一层层地套好备用塑料袋，扭头问乔湘楠。 “我也不知道。” “有没有可能……” “楠楠。” 两人同时看过去，果然又是他。有完没完。 “赵德源。”乔湘楠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胃部也跟着一阵灼烧感：“你到底想干什么，阴魂不散是吗？” “我们聊聊。” “我们到底有什么好聊的。” 秦可吟一看这个场面再次站了出来：“先生，别强人所难啊。” 赵德源瞅了她一眼。真是小看她了，一个两个的黑骑士还挺多的。他面色如常，轻声开口：“楠楠，我们把误会都说清楚，你就不用过的这么辛苦了。” 乔湘楠觉得可笑至极，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音：“我今天过的这么辛苦都是拜你所赐了。” “没事的话请你让开，我要做生意了。” 眼见在公共场合，赵德源还是维持着体面，没说几句话就离开了。但乔湘楠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三番五次地出现，又是没说几句话就走了，实在是反常。 她拜托秦可吟帮她看一下摊位，走到一旁给曹佳佳打了个电话。对面过了好久才接通，听起来周边的环境有点嘈杂。 “佳佳，方便说话吗？” 对面的环境音渐渐平息了下来，像是走到了一个安静地方：“你说。” “你最近，”乔湘楠犹豫了一下：“有听到什么关于赵德源的消息吗？” “赵德源？你怎么突然打听起他来了。” “他找到我摆摊的地方来了，说什么要解释当年的误会，我心里不踏实，总感觉他还有什么目的。” “这……”曹佳佳思考了一下：“我最近倒是没听到什么消息，但是据我所知，安迪和他还是有往来，包括张哥他的交友圈应该也和赵德源有交集，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他最近的情况。” “谢谢你佳佳。你最近一切都好吧。” 自从手臂康复，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曹佳佳了，她整天跟在张厉栋身边，没什么空闲时间。 “谢什么，太见外了。我都好啊，你呢，生意一切都好吧。” “好，我这边……” “唉唉，先不和你说了，张哥叫我了。”曹佳佳还没等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乔湘楠看着挂断的界面，总觉得哪里说不上来的别扭。 她点开浏览器和社交媒体，搜了一下毅昌建筑，这是赵德源的建筑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也算叫得上名字。当初东窗事发的时候她才知道，赵德源自己虽然是名校毕业，但原生家庭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就是靠和研究生时期的女朋友订婚，才得到了女方家的支持，开起了这家公司。 从学校退学之后，她和赵德源完全断了联系，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没有和未婚妻分手。从搜索出来的词条来看，没有任何异常。 几日之后，曹佳佳那边有了消息。 乔湘楠本来想今天就不出摊了，好好把这个事情给弄明白。但曹佳佳因为还要陪张厉栋应酬，抽不出时间，就在微信上转达了一下。 趁着顾客不多的间隙，她和秦可吟凑在一起研究。 赵德源因为当初的事情被女方顺藤摸瓜发现私生活混乱，当即就退了婚，顺带抽走了对他所有的资源帮助。与他而言，失去的不仅仅是一纸婚约，更是毅昌的靠山。公司业务从那开始一落千丈，近半年才慢慢有了起色。 “不对啊，”秦可吟挠了挠头：“他要是一直走下坡路，回来找你说不定是见不得你的好，但是生意已经有起色了，还来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乔湘楠也想不明白。而且这个“起色”也总感觉有说法，他要是早有这本事还至于要靠女方家的资源才能起步吗？ 但是做生意本来就是饥一顿饱一顿，谁都说不准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乔湘楠觉得发生了就发生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她本想着就这样彻底翻篇吧，以她的能力和赵德源斗无异于蚍蜉撼树，搞不好就会被推向更深的深渊。但他如今再次出现，看样子是不打算放过她了，所以无论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反常，对乔湘楠而言都绝对不是好事，一味地退让只会换来对方得寸进尺，一定要把主动权握在手里，绝对不能在被动的任他摆布。 “可吟，你们所有没有什么法律援助，公益顾问之类的。” “有时候会有这样的活动，但一般都是联合社区开展，不过你要是想问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帮你问一下我相关科室的同事。” 先是和安迪解约的时候找律师咨询，然后又帮乔其昌还债，再加上训练营的学费和日常开销，尽管摆摊能有一点收入，但是乔湘楠如今再多拿不出任何额外的钱了。 “我要想办法拿到他当年诬陷我的证据。” “不管他这次到底想干嘛，我都不会再任他欺负了。” 当年的手机被偷，几乎可以说是切断了所有证据。虽然乔湘楠临时没有任何头绪，但是跟着安迪的这几年，她深谙一个道理，就是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竞争，一个赚钱的商人永远都有敌人。 “你有什么想法吗？” 乔湘楠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但是如果你知道什么类似这样诬陷的案子……” “放心，”秦可吟拍了拍她的肩膀：“包在我身上。” 没几天之后，赵德源又来了。 乔湘楠不像前几次那样应激，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如果能套出点什么话来再好不过了。 她悄悄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放在口袋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摆摊的，谁告诉你的。” “没有谁告诉我，”赵德源还是那副笑面虎的样子，好像不会生气，不会崩溃，让人怎么都看不透：“我在社交媒体上刷到你的视频了。” “楠楠，摆摊好辛苦是不是。” 果然，其实乔湘楠分析过，他几次出现都是在摆摊的地方，从来没有去过训练营或是她家门口，说明他只知道这里。 “自食其力，有什么辛苦的。倒是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和你解释解释当年的误会。” 翻来覆去还是这些话。乔湘楠又说了几句，试图诱导他说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他根本不上套，打太极一般说着那些模棱两可的话。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居然精明成这样。 “好，那你解释吧。”乔湘楠一看见他就犯恶心，更不用说和他说这么多话了，耐心即将耗尽。 “那天晚上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这和你要解释的事情有关系吗？” 赵德源依旧不恼，笑笑说：“当初你年龄太小了，可以理解，这么多年过去了，应该也不会再迈入同一条河流了。” “你什么意思？” 话说的实在是太过隐晦，甚至可以解读出各种各样的版本，乔湘楠总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危险到这种程度，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绕进去。 “是你隐瞒订婚事实与我交往，然后又污蔑我知三当三，污蔑我威胁你，致使我被学校退学。” “说实话，赵德源，当初我的手机也是你偷走的吧。” 承认。快点承认啊。 在如此直白的控诉面前，只要他说一句话，哪怕是含糊不清的一个字，都能成为翻盘的一丝希望。乔湘楠感觉自己额头上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赵德源看着她，突然极其温和的笑了笑，一个音节都没发出，转身就离开了。 乔湘楠瘫坐在椅子上，被深深的无力感侵袭。 深夜。 窗外蝉鸣此起彼伏，乔湘楠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犹豫了一下，给邓聿发了一条信息：“睡了吗？” 对面没有回复，可能是已经入睡了。 乔湘楠放下手机翻了个身，准备自己消化情绪，就听到手机震动来电。 她接起来，但是没有说话，对面也安安静静地，听不到任何声音，半晌才开口：“不开心吗？” “没有……”乔湘楠闷闷的出声，接着又说：“有。” “嗯，”邓聿也闷闷的笑笑：“和我说说。” “你喜欢我什么。”乔湘楠没由来的想问这个问题，也确实那么问了。 那天晚上的表白以乔湘楠的坦白结束，并没有什么结局，一个没有给出答复，一个也没有追问，心照不宣的适度留给彼此空间。 邓聿极其轻微的笑了笑，轻到乔湘楠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他说：“喜欢你厉害。” “你做什么都那么厉害。” “松阁的葱油姜蒜现在改良了。璞悦的圣诞树大家都很喜欢，甚至被南城这边当作参考。你那么勇敢的和过去告别。想去训练营就去了，想摆摊就摆了。” “还有，我现在很想你。” “乔湘楠，你很厉害。什么都做的很好。” “我生命中百分之百确信的事情不多，你想要做成的事情就一定能做成，这算一件。” 乔湘楠沉默的看着窗外满月，感觉心脏是前所未有的圆满 第27章 挣扎 好几天的时间里，乔湘楠魂不守舍。还没有想到能够找到证据的办法，又提心吊胆怕赵德源会冷不丁地出现在夜市以外的地方。 最好的办法，是找到当年那部手机，但可能性不大，大概率早就被销毁了。再就是人证，有钱人都是蛇鼠一窝，哪来的什么人证。最后的办法，就是找到他现在的敌人和痛点，最可疑的地方就是这半年业务的突然回温，太突然了。 一堂中餐实操课刚刚结束，乔湘楠摘下厨师帽，一边洗手一边思索可行的办法。这件事最难的地方是她没办法证明自己不知道，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思想，没办法证明赵德源骗了她，或许可以找技术人员看看有没有可能恢复当年的聊天记录。 这两天乔湘楠没有出摊，训练营结束后她跨越了两个区来到了477创意工厂。这里是赵德源建筑公司半年前承建的创意集市，规模不算大，主要是集中了一些文创、日咖夜酒和设计摄影一类的艺术型工作室。 夜幕降临以后，只有少部分摊主和酒吧开门，乔湘楠一连去逛了几天，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这天晚上走累了，就找了一家桌椅一直延伸到室外露台的静吧就坐。 这样的地方，很少能放漂亮女孩自己一人。在乔湘楠拒绝掉第二个搭讪的人，店主终于看不下去了，走过来礼貌询问：“美女，要去吧台那边坐吗？” 店主是个留着短卷发的黑皮辣妹。乔湘楠想了一下，觉得是个机会，她从善如流，走到吧台又加了一杯特调。 “这是你的店吗？”乔湘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这个啊，”店主一边手凿冰块一边不好意思地抬头示意了一下台上正在驻唱的长发女孩：“是我们的店。” 乔湘楠看了一眼，心领神会，也不由的跟着笑了笑，接着问道：“你们应该没开业多久吧，这个街区好像才建成不是？” “不算吧，我们之前在老城区那边开了几年了，房子实在太旧了，基础设施天天出问题，太不方便了才搬到这里来的，”店主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也是没想到也没差多少，只有名头是新的。” 乔湘楠心下一动，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嗯？”她喝了一口冰水润了一下干燥的喉咙：“这边不好吗？” “这边明明是刚建成的，但是供电特别不稳定，而且还有漏水问题，”店主说着指了指自己手中正在凿的冰球：“今天白天又跳闸了，我这备的冰球全化完了。” “你们没有去找物业吗？” “找了，还不止找了一次，要么就是拖延说稍后找人维修，要么就甩锅给承建方说是他们没建好……” 是了。 乔湘楠心里暗喜，她不太了解物业那边是怎么样的人，但是她很了解赵德源，绝对是那种会偷工减料的人，如果在场的人一定有一个有问题，那一定是他。 从477创意工厂回去后的几天里，乔湘楠都在思索到底该怎么进行下一步。只凭她自己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就算猜到了是赵德源的公司偷工减料也没有任何办法，她既没有能力找专业机构检测，也没有办法搜集进一步的证据了。 她通过秦可吟联系到了几个技术人员尝试恢复她手机的云端记录，至今还没有什么进展。曹佳佳那边一时也没有什么其他消息传来，事情一时陷入了死局。 同样在调查赵德源的还有邓聿，但他其实没比乔湘楠多走多少，通过林宏毅和其他几个朋友了解到了他的发家史和当年的丑闻，也仅此而已了。 他还不知道乔湘楠在想办法反击，只是有点担心赵德源再去骚扰她。 “没事的，”乔湘楠洗完澡坐在床上和邓聿打电话：“我最近也没去摆摊，正好稍微休息一下。” “嗯，有什么事情你要和我说。” 乔湘楠愣了一下，开玩笑般的说：“和你说，你会马上出现在我身边吗？” “那确实做不到……”邓聿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你还挺诚实。”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那你要一直对我诚实好吗？” 邓聿听完心脏像被刺了一下，承诺不了过去，承诺未来：“好，以后我会一直对你诚实的。” “对了，”邓聿急着转移话题：“我也稍微托朋友问了一下，赵德源半年前承建的那个项目，当时投标大家都以为会是另一家创业公司中标，但是没想到是赵德源。” 他紧接着说了一个公司的名字。 邓聿其实没想着要把这些事情说出来的，毕竟他不希望乔湘楠只身犯险，但是一说到诚实什么的话题，他下意识的就全都说出来了。 乔湘楠快速地把那个公司名称记了下来。博亚建筑。 未来的几天里，乔湘楠又去了几次477创意工厂，这次有了调查方向，果然发现不少商户都在议论供电和漏水的问题。几次光顾，她在之前那家静吧店主那里也是混了个脸熟，并以有意向在在这里开设工作室为由添加了对方的微信，说如果这些问题的解决有进展了一定要告诉她。 没过多久，店主就表示有机构上门检测，而且并不是物业带着来的，感觉可能是商家自己找人来的。乔湘楠罕见的直接翘了训练营下午的课，直奔现场，果然看到了店主口中的那一行人从另一家店出来正欲离开，几个人穿着低调，如果不特别注意，还以为只是寻常顾客。 她悄悄地打了一辆车跟着几个人，看到他们进了一片老旧的园区。心有所感，她拿出手机来打开地图，搜索了一下博亚建筑，果然，就在这个园区里。 也就是说，对方也在搜集赵德源头偷工减料的证据。而且很有可能已经走到了关键性的一步，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自己只需要等着，坐享其成即可。 但是要多久呢，自己还等得起吗，或者说真的能等到吗。 比博亚这边的结果来得更早的是秦可吟那边的结果。 “乔乔，尽力了，时间实在是太久远了，只能恢复这些了。” 乔湘楠翻看了一下恢复的聊天记录，内容不算很多，也没有关键性的证据，最多就是只能证明她曾经和赵德源谈过恋爱仅此而已。 此路不通，只能把希望放在博亚建筑身上了，希望他们能早点把赵德源送进去。她为了搜查证据，也为了躲着赵德源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出摊了。 等着。 乔湘楠原以为这是最好的方法了。但当她看到赵德源出现在她小区楼下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坐以待毙。 “乔湘楠，你在躲着我吗？” 那个笑容让她觉得恐惧无比，她瞬间想明白了，赵德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寄人篱下换取资源的时候需要找一个宣泄他控制欲，现在一切失控的时候他依旧需要一个人释放他变态的心理，他需要掌控一个人的生活，需要这个人受他摆布，因他而产生恐惧。 他没有什么目的，就要搅乱乔湘楠刚有起色的人生，像把一只蚂蚁扔进水里看它挣扎一样让乔湘楠不得安宁。 要她看见他就想起那段屈辱的记忆，要她永远都摆脱不了那段见不得人的关系，只要看到她恐惧无措，他就会像现在这样，露出满意的笑容。 人的成长往往是抽丝剥茧，而要突破枷锁也是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无路可退，带着所有能证明自己身份和言论的证据出现在博亚负责人董洪舒的办公室里。 这间办公室破旧、拥挤，就像乔湘楠的出租屋和人生一样。几年过去了，她依旧一无所有，只有极度的坦诚和背水一战的决心。 负责人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访客充满怀疑与防备，他一言不发，只听她原原本本的诉说一切。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赵德源送进监狱，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愿意承担实名举报人的身份。” “我猜测您犹豫不决，也是担心小公司没有抗风险能力，一旦举报失败，面临的就是赵德源的报复和背上恶意举报同行的名声。” “乔女士，”董洪舒没忍住打断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从来没有调查举报毅昌建筑和赵德源先生的打算，您应该是来错地方了。” 完全是在乔湘楠意料之中的回答，没有人会在一个不速之客面前承认这种事情。 “明白的，董总。”乔湘楠笑了笑，起身：“那我不多打扰了，有机会来我摊位上尝尝正宗鸡饭，就在滨江幸福城中心广场布道小吃街上。” 言尽于此。 董洪舒礼貌点点头，任由她离开，没有送客。 既然赵德源已经知道了她的家庭住址，那再躲着不出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乔湘楠恢复了往日生活作息，白天训练营上课，晚上出摊卖鸡饭。 直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傍晚，她像往常一样来到摊位处开摊，埋头苦干。 而不寻常的是，就在她终于忙完了准备收摊时，看到了小吃车的缝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塞了一个牛皮纸袋。 感谢噔噔宝宝的营养液[亲亲][亲亲][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挣扎 第28章 等我 对于邓聿来说，这只是等待回到北城倒计时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林宏毅把乔湘楠发布的帖子转发给他的时候，他刚结束午休，有点晕晕乎乎地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来就看到了十几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 “出大事了。” “看这个啊。” “干嘛去了，电话也不接。” “佩服啊佩服，这次我承认是我之前对她有偏见了。” “太有实力了。” …… 邓聿一头雾水，指尖快速滑动，翻到了消息最顶层，是林宏毅转发一个链接。 他看着那个标题，感觉到心跳如鼓槌敲击着耳膜，震得试图点击的指尖都微微颤抖。 “本人乔湘楠，在此实名举报北城毅昌建筑总经理赵德源涉嫌行贿、偷工减料以及隐瞒婚约诓骗女性等行为。” 帖子后面的一一列举了赵德源的罪状，并就行贿和偷工减料事件详细列出了佐证，人证、物证以及检测报告，虽然整个证据链还不够完善，很多细节也颇具争议，但依旧是分量十足。 唯独诓骗女性这条，只是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完全没有任何证明能佐证她说的话。 除了一些项目街区的商家支持转发以外，帖子本身也明显被人买了流量，迅速发酵，传播速度之快完全超乎想象。 评论区越来越多声音涌入，除了支持官方严查的言论，还有不少人精准的抓到了最后一条。 “感觉是钱没给到位才出来爆料的。” “笑死，潇洒一世栽女人身上了，没谈妥啊。” “懂的都懂。” 邓聿打了十几个电话，乔湘楠却一个都没有接。 她消失了。 两人社交圈唯一的交集就是林宏毅，林宏毅联系了秦可吟，秦可吟又去了训练营，找了一圈，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哪。 邓聿甚至有一瞬间怀疑她会不会是被打击报复而灭口了，他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本身网络举报某种意义上就是通过将举报人暴露在公众视野下来达到保护的作用，因为不知道被举报人的保护伞到何种程度，最起码在舆论压力下不会在举报途中悄无声息的消失。 他猜测乔湘楠现在要么就是作为举报人被请走配合调查，要么就是自我保护自己藏起来了。 大数据时代，一个曾经以互联网为生的人的信息几乎无所遁形，很快就有人扒出了乔湘楠没解约之前的账号。账号里里外外营造的白富美氛围，完全与她举报帖当中的自述的学生时期相悖，反而在无形之中更印证了评论区的猜测。 一个假名媛，一个没和自己金主谈妥价格而恼羞成怒出来爆料的金丝雀。 “破案了家人们。” “确实漂亮，说实话，三年不亏，求链接。” 人究竟要舍弃多少，要将自己打碎再重组几次，要将自己置之怎样的死地才能得到后生。乔湘楠看着那些评论，有一瞬间感觉再也无法找到答案了。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可以证明，但却没有一个方法能证明，当我平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你，脑中所想，心中所念，究竟是爱还是恨，是坦诚还是算计。 官方的动作速度超乎乔湘楠的想象，有关部门和工作人员当天就请她谈话，着手开始调查。 一切发生的犹如一场梦境般缥缈。 在之后配合调查的几天里，乔湘楠完全把自己藏到了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她不敢相信任何人，那封牛皮袋里放满了赵德源违法的证据，如同一个定时炸弹，随着击鼓传花的节奏有条不紊的传递到她手里。 她顺应接下，却并非是要单方面英勇就义，而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铁证如山，消息很快传来。不出一个星期，赵德源的就被采取强制措施带走调查，法院查封了他的公司和住处。乔湘楠很想知道，或许还有没有一线希望找到那部唯一能证明她清白的手机，但这些事情理论上她是无权过问。 她本想通过秦可吟申请一下法律援援助，但帖子一石激起千层浪，有北城的女律师通过社交媒体联系了乔湘楠，说可以自费帮她打名誉侵权的官司，通过正规程序申请查证。 期间，她只联系过邓聿一次，就是在赵德源被带走的那天，用微信跟他报了个平安：“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说起来谈何容易。在南城的最后几天，他没有一天是不担心的，他想花钱帮乔湘楠联系几个律师，但得到消息她自己已经联系好了。 乔湘楠根本就不需要他，对于她的人生而言，他根本可有可无。这是邓聿第一次认识到这一点，甚至成为此后多年里的魔咒，但此时的他还单纯的将此归结为自己的懦弱无能，还心存着或许自己是邓聿而非郑豪就可以让她稍微依靠的幻想。 结束南城调期的那一天，邓聿回到北城，怕打扰到她，没有给乔湘楠打电话或发信息，想着只要能远远的看她一眼，确认她一切都好就行了。邓聿在训练营结束的时间，等在她结束的必经之路上，没有等到。他又去了滨江幸福城的小吃街上等，也没有出摊，他问了一下附近的摊主，才得知她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来了。最后，他开车去了乔湘楠家小区门口，半梦半醒地在车上坐了一夜，还是没有等到。 通宵的困意冲散了他的理智，天光大亮的时候，邓聿拿起手机来给乔湘楠发了一条微信：“我回北城了，你还好吗？” 心有灵犀一般，刚发出去一抬头，就看到了乔湘楠走出小区门口。 一切都好，就是看起来又瘦了。 她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解锁手机的时候看到了邓聿的消息，回了一条语音：“真的啊，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我现在正准备去训练营上课，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好，晚上结束了我去接你。” 傍晚，日头西沉。 乔湘楠从训练营出来，因为刚刚在课上处理了海鲜，她边走边闻了闻手上还有没有异味。抬头就看到邓聿已经骑着那辆熟悉的小电驴等在熟悉的位置了。许久许久没有看到的画面再次出现，好像终于要回到原来那个寻常的小日子了，她突然感觉到心里一阵酸涩，原来自己就这么过完了一个没有他的夏天。 乔湘楠小跑着到他面前：“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跟我说啊。” “慢点，”邓聿温柔笑笑，照例拿出头盔扣在她头上：“想给你个惊喜。” 再熟悉不过的动作，之前乔湘楠的胳膊不方便，每天都是他给她扣好头盔。但想到两人现在已经是表过白的关系，乔湘楠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我…我手都好了，可以自己戴。” “嗯，你自己戴。”邓聿嘴上这么说着，手上早就扣好了。 夏秋更替，白昼开始变短，夜幕悄无声息的降临。 两人路过澹江，灯光代替日头将江面打亮。乔湘楠坐在后座感叹了一句：“哇，夜景好漂亮，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邓聿答应着掉头，找了个位置停好车子，乔湘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下了车有点兴奋的旁边等着，头盔都忘了摘。 “这么高兴，急得连头盔都不摘。”邓聿起身点了点她的额头，帮她摘到头盔。 “对呀，”乔湘楠笑得眯眯眼：“和你在一块就是高兴。” 邓聿愣了一秒的功夫，始作俑者已经扭头逃离了现场。他反应过来，迅速跨步追了上去，在人行横道处拦截，直接牵住了她的手。 “你……”玩脱了，乔湘楠被吓了一跳。 邓聿什么都没解释，也没看她，专注的等着红灯。 “不是……”乔湘楠小小的挣扎了一下。 “有车，看好路。”邓聿攥的更紧了，牵着她往前走。 绿灯，哪来的车。 从人行道的楼梯走上江边的观景台，乔湘楠完全被夜景吸引走了注意力，任由晚风抚过，任由他牵着。 邓聿看着她的侧脸，觉得自己已经彻底要失去思考的能力，纯纯只剩下本能驱使，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 想亲。 太漫长的三个月，有几次，只能在梦里见到她。 “郑豪。” “嗯。” “你不是说回来以后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吗？”乔湘楠扭过头来看着他。 邓聿心里慌了一下，本想着回来的时候就把一切都坦白，顺便和她表白。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表白是表了，但是身份的事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吗，白白给她多找烦恼。 举报帖评论里的那些话浮现脑中，他好像知道了乔湘楠不愿和身份悬殊的人来往的原因，却也因此而恐惧着，逃避着。 “你要听吗？”江风猎猎，他还是这样问了。 “不要，”乔湘楠摇了摇头：“我好像知道你的秘密了，但是我现在不要听，你能再等等我吗？” 不，你不知道的。 邓聿知道她理解错了，但还是顺应着她的话说：“好，多久都会等你。” 两人不再说话，握紧彼此的手，安静的欣赏着夜景。 “找到了。” “什么？” 从见面到现在，他们默契的谁都没有提起近日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乔湘楠自言自语般的开口，邓聿听清楚了，但不敢确认。 “他们找到了。”乔湘楠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 “我当年被偷的那部手机，就在赵德源的保险柜里。” “所以郑豪，你一定要等我。” 第29章 不会放过你 源于一个猜测。 凶手喜欢在事后返回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偶尔私藏一些被害人的物品。像赵德源这样的人，再次出现，没有明显的目的和所求。单纯为了搅乱乔湘楠刚有起色的生活，欣赏她恐惧崩溃的目光。 那部手机，很有可能被当做他的战利品留存。 事实也果真如此，他们找到了那部手机。 欺骗、诬陷、骚扰、名誉侵权。一桩桩一件件，乔湘楠要在法庭之上跟他彻底清算。 她知道郑豪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不然不会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还靠近她。但乔湘楠无法带着这样的心事进入一段新的关系，评论区的那些话就如同鞋子里的沙，不彻底清除就难以继续上路。 几个月后，如期开庭。 乔湘楠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以原告的身份在法庭上与赵德源相见。几千个日日夜夜，难过也好，悔恨也罢，她允许自己犯错，允许自己跌倒，但就如赵德源说的那样，她绝不允许自己再踏进同一条河流。 几年的时间不短也不长，足够她成长，足够化成庭审的几个小时，她挺直了腰背坐在律师身边。 随着法官的落锤，收因结果，尘埃落地。 “原告的通话记录、银行流水、证人证言及其他书面证明等证据，已形成完整证据链，足以证明被告在与原告交往期间，故意隐瞒婚约事实，使原告陷入错误认识而建立恋爱关系。在关系破裂后，被告通过公开宣称原告"知三当三""以把柄威胁"等不实言论，客观上导致原告社会评价降低，被学校退学。符合关于名誉权侵权的构成要件。” 乔湘楠依旧笔直地坐着，面无表情的盯着赵德源。 “被告抗辩称原告存在敲诈行为，但未提交任何有效证据予以证明，且原告作为在校学生的经济弱势地位与被告所称"巨额勒索"明显不符，本院对该抗辩不予采信。” 酸涩感再次从心底直达眼眶，乔湘楠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流下一滴眼泪。 “依照法条，判决如下……” 后面的话乔湘楠有点听不清了。直到法庭人散去，她走出法院大门，被强烈的天光刺痛双眼，她看到有人在前面等她，蹦跳着向她挥手。 是曹佳佳、秦可吟、林宏毅，还有郑豪。 她觉得一种幸福与圆满塞满了心脏，于是吸了吸鼻子，往前迈了一步。 曹佳佳和秦可吟跑上前来，与她拥抱。 “来来来，”秦可吟掏出手机放在地上，一个红彤彤的画面燃烧着：“来跨个火盆。” 乔湘楠被她逗笑了，一只手扶着一个人，抬脚，轻盈地跨了过去。 再往前，是郑豪在等她。 邓聿走上前来，怀里抱着一束绿白相间的木绣球花束，像希望的绿光在秋天的微风里摆动。 乔湘楠有点惊喜的接过：“这个季节哪来的木绣球。” “运气好。” 林宏毅听完悄悄翻了个白眼。也是，钞能力怎么不算运气好的一种呢。 林宏毅提出一起庆祝一下。但曹佳佳之后还有约，秦可吟是请假出来的，晚上还要巡逻。 而乔湘楠，还有一件事要做，和律师一起离开了。 邓聿想说些什么，但几欲张口，都还是咽了回去。他和林宏毅一起往停车位走，到了地方才发现，邓聿今天开了他自己的车，那辆当初答应邓楮卧底璞悦换来的小超跑。 “什么意思啊。”林宏毅看看车，又看看他：“你是已经告诉她了，还是准备今天告诉她啊。” “准备今天说的。” 一句话的事，没想到这么难开口。尤其是看着她幸福高兴的模样，邓聿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 秋风乍起。 乔湘楠和律师一起下了车，往看守所里面走去。 律师先去走程序，乔湘楠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她扭头看向窗外，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乌云吞噬，天色阴沉了起来，和室内白色灯光形成鲜明对比。她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就这样处在明暗的交界处，走下一步险棋，明与暗皆在一念之间，顿时一阵后怕。 “可以了。”律师过来叫了叫她，两人跟着警察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和几扇厚重的铁门，在一扇探视窗前停下。 等了一会儿，赵德源被带了进来。 他面色憔悴，穿着看守所的马甲显得滑稽不已。乔湘楠突然想起大学时刚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那会儿她觉得这个大她十岁的男人是世界上最有本事的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带她见识了从未见过的世面，为她穿上最华美的袍。 只是那时不觉，上面早已爬满了蚤。 赵德源隔着玻璃和栅栏看向乔湘楠，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就像往常一样。现在看来，他竟如此普通，甚至连路边随便一个路人都不如。 “赵德源。” 乔湘楠厌烦了与他大眼瞪小眼：“来滨江小吃街的那天晚上你也录音了吧。为了盘活毅昌，你行贿，偷工减料，但是也不断的在别人那里落下把柄，这种失控的生活让你抓狂。”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在网上又刷到了我还是想办法找到了我，总之你又怀念起了我被你操控的日子。于是你又来了，来欣赏我因此而恐惧的脸，当然了，如果能再录下几句我知三当三的铁证就更好了，所以你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是不是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笨。” 赵德源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变化，虽然不明显，但能看到他的胸膛因为呼吸加重而起伏。 “从退学到现在，不到三年的时间，我就已经不再是你记忆中的我了。我从前不反抗是因为我确实害怕，确实怯懦。但你实在不应该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绝对不会再踏进同一条河流。” “你以为我是来看你笑话，或者说是耀武扬威的你就错了。” “赵德源。” “摸着良心说，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你是我见识世界的起点，也是我理想的起点。” “我很感谢你。” “但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乔湘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没有等赵德源的回话，也没有看他的反应，因为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赵德源在里面赎罪的日子，她会一直往前走，一直往上爬，到一个与他毫无交集，一个他够也够不到的位置上去。 离开看守所，乔湘楠在路边吃了一碗小馄饨。她抬头看着天空，仿佛憋着一场大雨，却迟迟落不下来，看得她也心里发闷。 她想起了酒桌上人们常说的，透一透。 或许是该透一透了。 乔湘楠需要安全的放肆。她坐车来到477街区的那家清吧，时间尚早，再加上阴天，店里没什么人。店主站在柜台后面凿冰，抬头看到来人，放下手里的一切东西迎了上去。 “老板……”乔湘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裹住，店主短短的卷发蹭过她的脸颊，柔软又酥麻。 “辛苦了。”店主拍了拍她的后背。 “都还好吧。” “好，好的不得了，托你的福，这段时间都来人改造的了电路，时间问题还没完全修缮，但是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 店主引着她坐到吧台。 “你叫乔湘楠对吧，我们都看到帖子了，你好，我叫Robin罗宾，很高兴认识你。”罗宾说着伸出一只手。 “你好，我是乔湘楠。” 乔湘楠握了握，那只手，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来得有点早了，这个时间有酒吗……” “当然，今天我请你，你想喝多少喝多少。”罗宾说着把酒单推了过去：“不过为什么想喝酒，发生什么了吗？” 乔湘楠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可以分享的好消息。 “我胜诉了。” “关于名誉侵权。” 罗宾听完直接拍了一下桌子：“好！那更要庆祝了，你等着，我给你特调！” 乔湘楠刚要拒绝，罗宾已经一头扎进调酒的世界里，忙碌了起来，不多时，两杯颜色淡雅的特调就送到了乔湘楠面前。 “尝尝。” 乔湘楠端一杯来抿了一口，酒味不重，回味带着淡淡的椰子味。 “好喝。” “好喝吧，就是那个那个帖子，我看你是鹭屿人，你们那的椰子最好喝了，猜你会喜欢。” “谢谢，我特别喜欢。” 冰凉的酒液从口腔划到胃里，好像真的一扫心头沉闷。她就这样一口接一口的喝完了两杯，她拿过酒单来又一次性点了好几杯，罗宾想劝她，但是没有成功。 夜色先于一场未知的大雨降临。秋日的晚风清爽，却吹的乔湘楠头晕晕乎乎得。 店里逐渐开始上客，罗宾和另一位店主两人忙着招待客人，再注意到乔湘楠的时候，她已经安安静静的醉倒在吧台上了，不哭不闹，就那样趴在那里，面前摆着一堆空杯子。 罗宾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叫了叫她的名字：“你没事吧，手机给我，我叫你家人或朋友来接你好不好。” 乔湘楠觉得头像被人打落在地上了一样，又痛又天旋地转的，她完全不能思考，旁边人说什么她就照做。 她乖乖听从罗宾的话，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我找谁接你，你给我指一指。” 找谁。 乔湘楠完全看不清自己的手指在哪，只能凭触觉确认自己摸到了屏幕。在万花筒般绚烂的眼前，她看到了曹佳佳的名字，不行，她今晚和男朋友约会去了。再往下是秦可吟，也不行，她今晚要工作。 再往下，郑豪。 郑豪。 看到这个名字，乔湘楠嘿嘿笑了一声，说了一句找他，然后又一头载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第30章 愿意 邓聿赶到酒吧，看到乔湘楠东倒西歪地靠在吧台上的，罗宾在旁边守着。 “你好，我是她的朋友。” 罗宾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拍了拍乔湘楠的肩膀：“抬头看看，你认识他吗？” 谁啊。 乔湘楠头痛欲裂，抬起头来也谁都看不清楚，只觉得眼前五光十色，但是隐隐约约问答一股甘松的香气。她努力睁大眼睛，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轮廓。 “嘿嘿，我认识他，这是我的好朋友郑豪。”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罗宾放心的把人交给他。邓聿一只手架着烂醉如泥的人，一只手拿着她的包包，连拖带拽地把人送到车边，又好不容易才把她塞进副驾驶，扣好安全带。 做完这一切，邓聿关好车门，自己从车前头绕到驾驶位。关门声惊了乔湘楠一下，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真皮座椅当中，头一转，隐隐约约从眼皮的缝隙中看到了红色的内饰和方向盘上的车标。 乔湘楠感觉到内心深处的恐惧开始蔓延，但是怎么也使不上劲起身，眼睛也怎么都睁不开。 “我不坐……” “我……下车……” 邓聿一拉开车门就看到乔湘楠挣扎着想解开安全带，手还在车门上不停的摸索着车把手。他俯身靠前一只手控制住她，一只手帮她理了理头发。 “乖，不乱动。” 乔湘楠听到这个声音瞬间老实了。 原来又是在梦里。 上次梦到自己在赵德源的床上，郑豪站在门口。这次虽然不知道是在谁的车上，但是既然郑豪在这，肯定是在做梦。 就算不是做梦，也绝对是安全的。 邓聿也没想到喝醉的乔湘楠这么听话，说不动就不动了。他看着乔湘楠脸颊红扑扑的，歪头靠在安全带上，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一想到她喝多了居然知道找他，心里又有点按捺不住了。 摸摸脸应该不算趁人之危吧。 他想着，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她温热的脸颊，只有一秒钟，像摸到火苗被灼伤一样快速收回了手。 天空开始低吼，有雷声预告着大雨将近，震动也敲打着邓聿敏感的神经。他心虚地收回手，系好安全带，一脚油门开到了乔湘楠小区楼下。 他只知道地址，却不知道几号楼几单元几零几。 “乔湘楠。”他轻轻叫了一声，对方毫无反应。 他又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手，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乔湘楠。” 还是毫无反应。 这下怎么办。邓聿想了想，觉得秦可吟应该知道她家的门牌号。自己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于是给林宏毅拨去了电话，对面响了几声，然后出现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天空又是几声闷雷。邓聿抬头看了一眼，雨水暂时还没落下来，但是不远了。他想再试试看能不能叫醒乔湘楠，一扭头被吓了一跳。 乔湘楠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睁着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邓聿急忙问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怎么自己喝那么多酒。” “到你家了，你住……” 话还没说完，对面一颗豆大的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你……”乔湘楠哽咽着断断续续的开口：“你的车吗……你不能……” “我不是……乔湘楠……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 乔湘楠完全没有要听他解释的意思，自顾自地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 ，眼泪开闸一样的往外，边哭嘴里往外蹦着几个词，但是完全连不成句子。 “他们会说……我……我不是……我不知道……” 邓聿手足无措的给乔湘楠擦眼泪，她歪着头左边哭哭，又歪到右边继续哭，最后哭够又睡了过去。 暴雨骤降，噼里啪啦地敲击着挡风玻璃，密闭的钢铁将外部隔绝，但邓聿觉得车里车外都被淋湿了。 - 这一夜乔湘楠睡得很安稳。 睁开眼眼睛的时候已经天亮了，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感觉是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但是剧烈的头痛让她完全不能思考。心里上的恐惧和生理上的难受交织，她坐着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郑豪的家。 之前基本上就是在厨房和客厅活动，基本上没有进过他的卧室，所以一下没认出来。 确认了环境，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完好的衣服，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适感，稍微松了一口气。 来不及细究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里，宿醉的结果就再次袭来，乔湘楠觉得口渴难耐，翻身下床想找点水喝。 专属于她的白色拖鞋妥帖的放在床边，她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痒痒的。 她走到卧室门边，慢慢的打开一个门缝。客厅很安静，没有明显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饭香味， “你醒了。” 邓聿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声音冷不丁响起，吓了她一跳。 “起…起来了……” 邓聿伸手将门完全推开，表情有点严肃地看着乔湘楠的脸。 “还难受吗？” 乔湘楠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然后又立马点了点头：“一点点。” “你……”邓聿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忍住了：“洗漱一下，先吃饭吧，我煮了粥，你喝一点。” 乔湘楠正觉得胃里一阵阵灼烧，只是听到粥这个字都觉得一阵舒服。 “好。先吃饭。” 洗手间提前备好了一次性洗漱用品，乔湘楠快速的处理了一下自己，随后坐到了餐桌前。她其实注意到了对方和平常有点不一样的情绪，不禁推测自己是不是昨天晚上喝多了给他惹了什么麻烦，只是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邓聿趁着这个时间，从微波炉里拿出热好的蛋饼，又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自己则是坐到了她对面。乔湘楠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温软的米粥像一双手轻柔地抚过，她顿时觉得舒服了一点了。只可惜，对面目光灼灼，看得她有点心虚。她偷偷瞄了邓聿两眼，讪讪地开口问道：“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哦。” 乔湘楠低头继续喝粥，但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实在是让人有点在意。 “你有话想说吗？” 确实有。邓聿看她的样子好像是根本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了，这正好是老天爷又给了他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 “昨天晚上你喝多了。” “嗯。”乔湘楠点点头。 “酒吧老板用你的微信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喝多了让我去接你。是你让她找的我吗？” 乔湘楠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件事，但是实在是记不清了：“应该是，但是我记不清了，抱歉。” “嗯，然后……我去接你了，我带你到你家小区门口，但是不知道你家门牌号……”邓聿顿了顿：“这里你记得吗……” 还好这个房子没有退租，也一直找人打扫维护着，不然昨天晚上还真不知道带她去哪了。 但这一部分，乔湘楠确实是不记得了。 “抱歉……不记得了……” 果然不记得了，邓聿咽了一下口水。那现在就坦白吧，不要再拖下去了。 “真的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乔湘楠喝了一口粥：“我昨天从法院出来以后去看守所见了赵德源，虽然一切都解决了，结果也很好，但是一想到以前的事情我心里就发闷，没忍住就去喝了点……” “但是我是有安全意识的，那家清吧老板是两个女生，而且我们也算是认识。” “就是我断片之后，没给你添麻烦吧。” 邓聿看着她，摇了摇头，心里只想着要怎么开口了。 “那就好，”乔湘楠松了口气，直接端起碗来喝了两大口粥，头脑越来越清晰，倒是回忆起了一点昨晚的梦：“这次就当庆祝了，下次再也不喝了。赵德源简直阴魂不散已经成我噩梦了，之前梦到我在他家，地上床上全是血。昨天晚上又梦到我上了一个什么豪车，想不起来了，结果一扭头是你在开车，吓死我了。” 邓聿听到此处，心跳如雷，感觉指尖都有点发凉。 “为什么是我你会害怕。” 乔湘楠听到这个问题，神情暗淡了一下，缓慢的放下碗：“因为……” 从学校退学之后，乔湘楠依旧跟着安迪工作。她的合约还没有到期，违约有高昂的违约金要赔偿，而她刚好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虽然跟着她需要出入饭局，还要伪装白富美，但乔湘楠计算了一下收入，只有这个工作能让她看到攒够进修烹饪学校的希望。应酬就应酬吧，哪个工作不应酬呢，至于假装白富美，互联网上真真假假，自己也只是分享日常，只要不特地拿这个身份骗别人钱就好了吧。 那时的她仍然以为只是自己运气不好遇到了渣男，丝毫没有考虑到安迪头上，依然觉得那些饭局只是和甲方的商务应酬。 直到后来，她在社交媒体上刷到了自己和赵德源从某家餐厅出来，又上了他车的视频。发帖的是一个专做北城街头街拍的博主，标题大大的写着《顶级名媛和富少男友一起吃饭，还亲自上了豪车，旁边路人看了都羡慕啦。》 乔湘楠永远记得，那是北城给她上的第一课，她以为的少女时代的梦幻爱情，只是评论区的笑话。 “哈哈转账一停，感情归零。” “女生晚上回去发朋友圈：独立 清醒永远爱自己。” “名媛是什么职业。” “名媛班就业率比硕士还高。” 大数据有一个阀门，打开一次，有关联的信息就如洪流般涌出，彻底将她淹没。她终于知道了安迪是做什么的，应酬和饭局是什么意思，自己又是怎样的一个身份。这样的认知对于成年不久的她来说太过沉重，仿佛只顾抬头欣赏一路的美景，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误入鳄鱼栖息的池沼。 “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在北城生活的很好，更何况我已经声名狼藉，既然没人愿意相信我，坐享其成也不失为一种结果。” “安迪那里也不是没有先例。实话实说，这样也很好，我佩服她们，亲身体会一次才知道这条路也不是谁都能走，谁都能忍受。” “我就做不到。” “所以如果开车的是你我会害怕。” “我宁可在北城彻底混不下去，回老家去卖鸡饭，我也绝对绝对不要再和任何一个身份悬殊的人有瓜葛。你觉得我矫情也好，心里承受能力差也好，我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想再被任何人揣测臆造。” 邓聿觉得时间停止了，这些话将他逼到绝境，不可说，也不可不说，巨大的拉扯感将他撕裂。疼痛与恐惧交织，遮天蔽日。直到乔湘楠不再诉说，直到眩晕感出现，他才发现自己忘了呼吸。 乔湘楠丝毫没有察觉，喝完了碗里的粥，舒服的叹了口气。 “不过没关系，那只是梦，而且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该我承担的我已经承担了，不该我承担的法院也给了我清白，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彻彻底底和过去告别，开始我的新生活了。” “其实现在的生活很好啊，要是我能开一家小小的鸡饭店，在北城生活应该不成问题吧。” 乔湘楠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得笑了起来。 “还有你的秘密。”她眨眨眼，歪头看着邓聿 “如果你还愿意的话，要和我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