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第1章 第一个秘密 站在挂着精致圣诞结、透着暖黄灯光的别墅门前,温意揉了揉被冷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脸颊,不确定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事实上,三天前、不,就在几个小时前,她的名字还不叫温意。 温意小时候是个没有父母的可怜虫,她隐约记得自己身边有个叫云娘的古怪女人。云娘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但不管处于哪种状态,她对温意的态度都很冷淡,这份冷淡让年幼的温意警铃大作,她很害怕云娘哪天就彻底对她置之不顾。 温意不祥的预感在十岁那年得到了验证,临近春节,云娘却突然不知所踪,她安静地在家等待着,没等到人回来,反而等到了一对陌生夫妻敲响房门。 "云娘把你卖给我们了。"肥头大耳的男人直言道,"以后你就是我们徐家的女儿。" 温意脑海中的那根线彻底断裂,她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呆呆的重复了一遍:"卖?" 满脸疲态、皱纹横陈的女人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温声诱哄着:"我和老徐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惜我这肚子不争气。好孩子,你以后跟了我们,我们会把你当做亲女儿一样好好待你的。" 温意沉默地看着眼前面露不耐的男人和努力表演着和蔼长辈的女人,她并不相信他们的话,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云娘是真的不要她了。 温意很想哭着跑开,找到云娘质问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半路抛下,但她最后什么都没做。 比起无用的发泄情绪,温意更想好好的活下去。 领养温意的徐家人起初对她确实算得上用心,陈意琳会给她买漂亮的衣服,在节假日带着她去游乐场,在她的感染下,温意努力地忽略养父鄙夷不屑的目光,尝试着敞开心扉,把自己当做这个家的一份子。 可惜好景不长,多年求子无果的陈意琳在她到家不久肚子突然有了动静。"弟弟"出生后,温意的家庭地位直线下降,本就不待见她的养父态度越发尖锐,陈意琳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得之不易的儿子身上,对温意的艰难处境不管不问。 大概是日子过得太过枯燥和麻木,温意经常神游天外,接触到玛丽苏电视剧后,温意的幻想变得更加具体,在想象里,她的母亲是离家出走的富家小姐,父亲是事业有为的企业家,在某年某月某日,她或者他们的亲人会把她从矮□□仄的角落里接走,让她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那样,从此过上衣食无忧、幸福快乐的生活。 无论是在油烟四溢的菜馆端盘子,在烈阳高照的商场外发传单,还是在憋闷湿热的头套里扮演孩子们喜欢的角色,温意都会见缝插针地在休息的片刻任由思绪填满大脑,好似这样就能逃离现实的千疮百孔。 谁都没想到的是,16年的圣诞夜,温意渴望的、希冀的、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梦,竟然成了真。 节日的夜晚,城市街头霓虹闪烁,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将冰冷的空气也染上几分虚幻的热闹。 大排档人声鼎沸,座无虚席。油腻的塑料棚勉强抵御着寒气,棚内却蒸腾着食物和酒精混合的热浪。木条桌旁挤满了人,吆喝声、碰杯声、锅铲碰撞声不绝于耳。 温意系着沾满油渍的围裙,像一颗被投入湍急河流的石子,在桌台之间穿梭不停。她熟练地端菜、收盘、擦拭着永远擦不干净的桌面,汗水沿着鬓角滑落,在油烟熏烤下又迅速变得黏腻。节假日的生意是地狱级的忙碌,连停下来喘口气都是奢侈。 就在温意端着一摞油腻的碗碟正准备从烟雾弥漫的厨房冲出来时,后厨那扇吱呀作响的竹帘门被一只骨节分明、戴着昂贵腕表的手掀开了。冷风灌入,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温意下意识地抬头瞥了一眼——这是一位西装革履、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士,深色大衣剪裁得体,包裹着一身不凡气度,与充斥着廉价烟火气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眉头微蹙,目光锐利地略过嘈杂混乱、杯盘狼藉的大排档,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审视,这突兀的存在瞬间吸引了不少食客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温意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顿了片刻,但她实在太忙了,匆匆一眼便移开视线。 温意完全没想过这个人进错场合的人和自己会有什么关系,第二天中午她照常去公园兼职,刚下楼却被两个一身黑衣的魁梧男人拦住了。 温意以为自己遇到了绑架拐卖事件,不停地剧烈挣扎着,头发被她弄得一团混乱,坚硬的臂膀却一动不动。 被强迫着架进车里,温意心如死灰,满脑子都在想怎样才能和绑架犯同归于尽。 昨日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摘下眼镜,注意到了她难堪的神色,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他从助理手中拿过一叠规整的文件,语气平和地告诉她,他叫温程鑫,而她是他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 明明是美梦照进现实的一幕,温意却很难立马作出什么反应。她缓了很久才从恐慌中挣脱出来,迷茫地接过对方递来的证据,匆匆看了几眼。 在这样感天动地的亲人重逢场合,自称父亲的男人脸上没露出任何喜色,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更加淡漠。 温意打量着他的脸色,短暂的惊喜之情瞬间被浇灭,像是被人从头泼了盆凉水,她浑身沸腾的血液刷地冷却了下来。 既然那么轻易就能找到她,为什么在她长达十六年的光阴中,却完全没有出现关于这个人一丝一毫的踪影呢? 温意认真地一遍遍打量起他的面庞,不知道是想找到和自己相似的轮廓,还是想证明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共同之处。 在她长久而又无声的注视下,温程鑫微微皱起了眉头,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的突兀,也发现剧本并没有照样他想象中的进行。 正当温程鑫略感烦躁地思索着怎么拿出更多证据,来快速取得对方信任的时候,温意却像是终于从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中回神,她用长满了厚厚的茧子,因工作而沾染上油污的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熨烫平整,材质精细的西装下摆。 "父亲。"温意放低声音,略带哽咽地说,"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她内心不受控制的感到作呕,果然惺惺作态也是一种学问。 在温意吐出那句话后,事情就变得格外顺理成章了起来。温程鑫派了一个姓高的私人助理兼法律顾问,帮助温意处理他口中的残留事务。 而作为常年不着家的大忙人,温程鑫没那么多时间花在自己刚接回来的孩子身上,除了第一天象征性的打了个照面外,温意再也没有见过他,哪怕是在自己即将正式"认祖归宗"的现在。 温意搜索了很多关于温程鑫的消息,知道他是某大型金融上市公司的董事,有一位相伴二十载,于去年不幸患病去世的亡妻,还有个比她大两岁多的儿子。 大约是只有温程鑫一个人携带助理来见温意的缘故,她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自己的生母并不是介绍里那位看起来伉俪情深的名门贵女。 温意将这样的想法拐着弯问了高助理,果不其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至于温意的生母,她沉默了一会儿后,只是告诉她斯人已逝,不必再感念追怀。 如果不是对方掌握着自己未来的生活命脉,温意那分钟真想不客气地讥讽两句。先是发妻,再是外面的红颜,温程鑫别的不清楚,倒是很有克女人的本事。 高助理是位很有本事的谈判专家,用20w抚平了温意养父母的不甘,从对方手中买下了温意的归属权。温意对此没有一句怨言,安安静静的配合对方改调学籍,迁移户口,处理各种交接手续。 搞定诸多遗留问题后,高助理带着温意从二线城市来到温家人所在的金融中心。温冬蔺名下的房产数不胜数,为了方便长子上学,他在市中心以管理优异著称的别墅区买下了一套房,日后也将是温意长期生活的地方。 高助理驾驶着一辆线条流畅、质感低调的黑色轿车,载着温意驶入了这片名为“云栖十里”的别墅区。通过那道保安驻守森严、需要双重验证的雕花铁艺大门,温意感受到了一种由金钱和地位划分开的无形壁垒。门内门外,似乎代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车子驶入后,温意第一次真切地理解了“富人区的含义。道路宽阔平整得如同机场跑道,两旁是精心规划的景观带,即使在冬日,常绿的松柏和耐寒的观赏草也呈现出一种人工雕琢的、井然有序的生机。 巨大的、形态各异的独栋别墅如同沉默的巨兽,掩映在层层叠叠的绿化与精心打理的花园之后,彼此之间隔着令人咋舌的距离。不是想象中的摩肩接踵,而是大片大片奢侈的留白——清澈的人工湖倒映着灰蓝色的天空,蜿蜒的步道穿过疏朗的树林,甚至还有小型的儿童游乐场和网球场点缀其间。 高助理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车子平稳地滑过静谧的道路,偶尔能看到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驾驶着小型接驳车穿梭其间,或是牵着名贵犬种的住户在散步,一切都显得从容不迫,与温意过往认知中家的概念相去甚远。 “从入口到小姐和少爷的家,开车大约需要五六分钟。”高助理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寂静,带着一丝职业化的介绍意味。 温意默默点头,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金钱,原来真的可以重塑空间和时间的概念。 在高助理的陪同下,温意先去了一趟堪比酒店大堂的物业管理中心,完成了面容信息的录入。冰冷的仪器扫描她的脸时,她有种被某种庞大系统收纳归档的错觉。随后,她见到了住家保姆王阿姨——一位穿着整洁、笑容温和的中年妇人。王阿姨见到温意立马热情地迎了上来,还为温意准备好了让人眼花缭乱的果盘和甜点。 高助理看了看腕表,转向温意:“温小姐,现在带您去见见少爷吧。今天周末,这个时间,他应该在三楼练琴。” 温意踏着铺满厚重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的旋转楼梯向上。越接近三楼,那原本隐约的钢琴声便愈发清晰。琴声流畅,技巧娴熟,但并非温意想象中的舒缓旋律,而是带着某种复杂、甚至略显凌厉的情绪。音符跳跃着,时而急促如骤雨,时而沉郁如低语。温意对音乐一窍不通,只觉得这曲子好听却难以捉摸,像隔着一层浓雾看风景。 高助理显然深谙社交礼仪,她停在紧闭的琴房门外,对温意露出一个安抚又略带歉意的微笑,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最后一个带着强烈终止感的和弦余音在空气中彻底消散,她才屈起食指,用指关节不轻不重、极有分寸地叩了两下房门。 被迫欣赏钢琴演奏的温意脑子里上演了各种戏剧性的画面。都说有钱人家的孩子格外骄纵,尤其这个年纪的男生,突然被通知有了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妹妹,不知道会原地暴走让她滚出家门,还是会闭门不出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温意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在高助理叩门后,一句温和的"请进",很快从屋内夹缝里清晰地传递而出。 声音温润清朗,如同山涧溪流敲击卵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质感。温意觉得便宜哥哥的嗓音有点熟悉,她不讨厌这样的声音,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喜欢。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后向着两侧缓缓展开,钢琴室的光线很好,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占据了半面墙。此刻正值傍晚,冬日的斜阳带着格外瑰丽的色泽,透过明净的玻璃,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入,为整个房间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温暖的金边。空气里浮动着微尘,在光束中如同金色的精灵般跳跃。 少年从那架线条优雅的白色三角钢琴边起身。他逆光而立,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身形轮廓,柔软的黑发边缘被染成浅金色,发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穿着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衫和深色休闲裤,身姿舒展,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矜贵。 当温意的视线穿透那层炫目的光晕,终于看清那张脸时,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丰神俊朗的面庞,却让温意打的腹稿霎时失去了所有功效。 对方深邃的眼眸在看清门口来人的刹那,瞳孔骤然放大,同她一般映衬出清晰而浓烈的震动。 “先生交代过,小姐接回来后,先来和少爷认识一下。毕竟是兄妹,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 几乎就在高助理开口的同时,少年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已如潮水般褪去。 他向前走了两步,脸上带着一副清浅而不失礼节的微笑,主动伸出了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此刻在暖金色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干净,仿佛从未沾染尘埃。 “你好,小意。”他的声音平稳温和,听不出丝毫波澜,眼神平静地看着她,如同注视一个初次见面的、需要礼貌对待的陌生人,“我是你的哥哥,温冬蔺。” 哈,好个头,她一点都不好。 阮冬蔺,温冬蔺,哥哥? 这几个词组合起来怎么让人那么头晕目眩。 温意不想说话,此时此刻她只想在心里暗骂一些不太文雅的语句。 高助理的手自然地落在温意背后,轻轻将她往前推了半步。 温意感到喉咙有些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僵硬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极其艰难地扯出了一个弧度:"你好...冬蔺哥。我是温意。” 身为便宜哥哥的温冬蔺没有被外来者闯入的烦闷,没有需要认下私生子的为难,更没有眼高于顶的傲慢,彬彬有礼的态度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站在原地想对这个天杀的世界咆哮出声的只剩下温意一个。 看起来像是有情人终成兄妹的故事?其实是也不是。提前剧透一下,哥是白切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个秘密 第2章 第二个秘密 温意在还不是温意的时候,就认识温冬蔺。 这说起来也不过就是半年前的事。 那天的太阳格外热烈,发烫的金光无情地泼洒在南汀公园的各个角落。温意被困在一身厚重的恐龙玩偶服里,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移动的蒸笼。玩偶服内部闷热潮湿,汗水像小溪一样沿着她的脊背、胸口不断流淌,浸透了里面廉价的棉质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狭小的视窗蒙上了一层雾气,模糊了外面喧闹的景象。孩子们的尖叫、家长的呼唤、音响里的欢快曲调,隔着厚厚的头套,只剩下沉闷而扭曲的噪音。 快要融化前温意心想,就这么闭上眼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人总归是要化为一坛尘土,她累死累活的挣扎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但可能是她命不该绝,也可能是今天的主办方格外有人情味,和小朋友们一一握手拍照后,温意得到了短暂休息的指令。 其实温意很讨厌小孩,他们蠢笨又吵闹,高分贝的噪音不断刺激耳膜,更可恨的是,无论他们多么蛮不讲理,都有更加愚蠢的家长溺爱和买单。 可能是温意今天的心情实在太差,往日里习以为常的场景变得格外刺眼。她本想躲到人群背后摘下头套偷偷喘气,却在一个母亲牵着孩子用奇怪的目光看向自己时,头脑发热地扭头就跑。 等她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周围已是一片陌生的寂静。长满深绿色苔藓、散发着淡淡水腥气的河流在眼前静静流淌,两岸是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树林。喧嚣被远远隔开,只剩下蝉鸣在闷热的空气中聒噪不休。 温意动作粗鲁地一把扯下恐龙头套,湿透的头发紧贴在发红的额角和脖颈上。她大口喘息着,灼热的空气涌入肺腑。 温意掏出屏幕布满划痕的二手智能手机,划开屏幕,查询起返回活动区的路线。 好在南汀公园并不算大,温意也不是传说中飞毛腿,即使她发疯般的乱跑,距离原地也不过只有几百米的直线距离。 温意将沉重的头套夹在汗湿的胳膊下,挪到河边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下。树荫提供的清凉有限,但聊胜于无。她胡乱地用胳膊擦了擦脸上不停滚落的汗珠,准备过两分钟就往回走。时薪100呢,她脑子再不清醒也知道,这样的活一年到头遇不到几次。 闷热的风吹过,夹杂着地上的碎屑划过潮湿的土壤,温意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扫向河边,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个缓缓靠近河岸的高挑身影。 年轻男人将半个身子悬靠在锈迹斑斑的木质栅栏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向泛着暗绿光泽的河面。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却带不来一丝温暖,浓重而又化不开的冷意,如同寒冬里冰凉而幽深的雾气,将他整个人笼罩其间。 温意本能地后退一步,脑子里飞快地权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被讹上,她这一穷二白的处境,根本承受不起任何意外。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转身,试图悄无声息地离开。 回程的路上温意脑子乱糟糟地,脚下的小径变得越发沉重。公园深处人迹罕至,他会被发现吗?万一没人注意到... 想到那个人浑身散发着的浓重颓意,温意的心蹦得飞快,她安慰自己,就算跳河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这附近又没监控,如果没拦住人当她面跳河了岂不是更加糟心。 走了不到两百米,温意眼前却不断出现[年轻男子于公园边跳河可悲的生命挽歌]类似的新闻。 大脑的轰鸣声越发清晰,温意猛地转身,无可奈何地朝着来时的方向又跑了回去。 那人还在原地,像是凝固了的雕塑,姿势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温意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她重新戴上闷热的恐龙头套,企图复刻在孩子面前的装怪卖萌,降低对方的警惕感。保险起见还打开了手机自带的录音功能,以防未来被倒打一耙。 温意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靠近对方,努力学着少儿节目里的那些主持人,语气柔和地开口:"你好~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温意保证自己已经很尽力地在释放善意了,岸边的男人却毫无反应,甚至连头都没有偏转一下,目光依旧牢牢锁在幽暗的河面上。 温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听不见?还是……她正犹豫着是再试探一次还是就这么守着,忽然看见他抬起了一只手腕。 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有些晃眼。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另一只手修长的食指抬了起来,对着空气,一下、一下,极其规律地点动着。 动作像是在,读秒?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温意脑子突然嗡嗡作响,来不及思考,她对准这具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身体直接扑了过去。 “砰!”一声闷响。巨大的冲力撞得男人猝不及防,两人一起重重摔倒在河岸边干燥的草地上。温意沉重的玩偶服牢牢压住了对方的上半身,将他死死地钉在地上。 温意尚未察觉到这个姿势有多么的怪异,她绞尽脑汁地想着那些劝人想开点的话,身下却传来轻微的闷哼,紧接着是对方略显无奈的声音:"能麻烦你,从我身上起来吗?” 温意被突然出现的男声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旁边挪动了开来,但身体刚挪开一点,理智又瞬间回笼——万一他趁机跳下去呢?她立刻重重地压了回去。 "你先保证爬起来之后不会做傻事。"温意严肃道。 被制约住的人沉默半响后,发出了一阵奇怪的笑声,隔着厚重的玩偶服,温意都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温意简直一头雾水。 好一会儿,笑声才渐渐平息。男人似乎放弃了挣扎,双手慢慢举过头顶,做了一个标准的投降姿势。 “嗯,”他的声音里还残留着一点笑意,但语气却很认真,“我保证。” 拜紧张的情绪所赐,温意压根没心思去观察这个人的相貌,如今稍微冷静下来,才发现对方长得有些...不同寻常。 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利落,皮肤在树荫下显得有些冷白,额前几缕黑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那双眼睛,即使带着丝丝狼狈,仍旧如同沉静的湖泊,深邃幽远。 温意从来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所谓的大帅哥,欣赏美色本应是件高兴的事,但现下场合不对,任他什么情绪都统统变成了惊吓。 确定对方似乎真的没有轻生的意图,温意才费力地挪开沉重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以为你要跳河。”她解释道。 年轻男人也坐起身,拍了拍衬衫上沾的草屑和泥土。他闻言又轻笑了一声,望着她温和地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恐龙小姐,虽然我暂时没有轻生的打算,但还是感谢你的好心。" 温意不信:"那你刚才趴在栏杆边上?" "只是思考事情入了神,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简洁地解释,目光坦然地迎向她。 温意听完既尴尬又郁闷,早知道不是这个意思,她就不傻不拉叽地跑回来了。 "需要我帮你拿会儿头套吗?"他突然问。 "?" "你要干嘛?"温意警惕得像是被人踩中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开来。 男人指了指头顶依旧毒辣的太阳,表情无辜:“天气很热,戴久了容易中暑。” 他的语气自然得像两个人是认识许久的友人。 温意闻言又往后退了两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更加不自在了,可能是他的发言过于何不食肉糜。 "我看起来很像拐卖妇女儿童的罪犯吗?"见温意愈发警惕,他有些无奈地自嘲道。 温意觉得他不是,但这个人……行为太古怪了,让人完全琢磨不清。 即使被抗拒,男人似乎也并不在意,语气依旧平和:"别担心,我还没有龌龊到会对刚见面的陌生人起坏心思。"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沾染上许多草屑而显得有些滑稽的小恐龙,"只是因为我而诞生的误会耽误了你那么长时间,甚至害你摔了一跤。所以希望能补偿你些什么。” 温意发现这位帅哥和自己脑回路完全不在一条线上,怎么对话就变成要补偿她了?如果他是真想轻生还能说她是助人为乐,可从头到尾都是个大乌龙。 温意不相信天下会突然掉馅饼,她倒霉了那么些年,早就已经对自己的运气不抱任何指望。 "不用了。"温意闷闷不乐地说,"就当我今天运气不好。" 在对方过于专注和认真的目光注视下,温意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无所适从。她不知道该和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聊点什么,也不想再和这个奇怪又好看得过分的人纠缠下去了。赶在他再次开口前,温意猛地转身,再一次朝着活动区的方向,用尽全力地跑了回去。 这次她一口气冲回了活动区边缘,孩子们刺耳的尖叫声和音响的轰鸣瞬间将她淹没。她停下脚步,喘着粗气回头望去,那片树林安静的矗立着,没有任何人影追来的迹象。 温意松了口气,心底深处,却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即使再好脾气的主办,也原谅不了许久不见人影的员工。温意挨了顿不痛不痒的训斥,老老实实地又扮了四十分钟吉祥物。 下午四点多的太阳依旧毒辣,空气像凝固的热油,闷得人喘不过气。这次的亲子活动是城内一日游,公园这边结束后,家长和孩子们立马乘大巴赶往下一站。 喧嚣人群散去,只剩下蝉鸣在滚烫的空气中不知疲倦地嘶鸣,更添几分空旷的寂寥。 累得不行的温意取下头套,瘫坐在一张被晒得发烫的长椅上,沉重的恐龙玩偶服被她胡乱地堆在脚边。她仰着头,闭上眼,任由那几乎能将人烤化的日光毫无遮挡地泼洒在脸上、身上,就像一条搁浅在滚烫沙滩上的鱼。 温意很喜欢晒太阳,每当一个人安静地沐浴在日光下,她就会觉得自己身上的霉斑似乎都被去除了。 当然,不包括现在这样的情况,高温去除的大概率不是霉斑,而是她浑身的水分。 七点还要去大排档……时薪六十……学费……这些念头像沉重的铅块在她疲惫不堪的脑海里沉浮。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意识在高温和极度的疲惫中渐渐模糊。她放任自己沉入那片熟悉的、用来逃避现实的幻想迷雾里——幻想中的父母,幻想中的家,幻想中无忧无虑的生活……阳光晒在皮肤上的灼痛感似乎也变成了某种奇异的慰藉,仿佛真能蒸发掉她身上所有的不幸和霉运。 正是昏昏沉沉的时候,一道不徐不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踩在滚烫的地砖上,发出稳定而从容的轻响,由远及近,目标明确地朝她而来。很快阴影隔绝烈日,代替日光投射下关注的视线。 "恐龙小姐,你跑得真的很快。"年轻男人调侃道。 温意的心像是被一颗小石子猝不及防地砸了一下,又闷又涩。她搭在眼皮上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像一只拒绝他人靠近,竖起了尖刺的刺猬。 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和抗拒。他安静地在她旁边站了一会儿。 "可以再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吗?” 那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温和的,甚至带着点商量的口吻。 温意猛地放下手,睁开了眼睛。刺目的阳光让她眼前瞬间一花,她眯起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站着的人影。他手里拿着两罐冰镇饮料,罐壁上凝结的水珠正不断滚落,滴在晒得发白的地砖上,瞬间就蒸发成一小片湿痕。 温意死气沉沉地开口:"我能说不可以吗?” 年轻男人微微挑了挑眉,似乎对她如此直白的拒绝感到一丝意外,但很快,那点讶异就被一种近乎完美的包容所取代。他唇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当然。”他顿了顿,声音清晰地补充道,“你有拒绝的权力。” 对方进退有礼、无懈可击的态度像一块巨石,堵得温意胸口更加发闷。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汗湿黏腻的头发,用充满怀疑的目光上下扫视着他,仿佛想从他身上找出什么阴谋的蛛丝马迹。 “你到底想做什么?” 声音里充满了戒备和不耐。 面对她如此直白的敌意,年轻男人脸上的笑容反而加深了一些。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容地向前走了一步,将其中一罐冰凉的饮料轻轻放在温意旁边晒得滚烫的长椅扶手上。金属罐底接触滚烫的铁质扶手,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冒起一丝微弱的水汽。 然后,他才站直身体,朝温意再度伸手。 “正式介绍一下吧。”清朗的声音在闷热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悦耳,“我叫阮冬蔺。” 他的目光坦然落在温意布满汗水、泛着不健康红晕的脸上,带有一种温和的耐心。 温意盯着那只伸过来的手,又抬眼看了看他平静无波的眼睛。那眼神太干净,也太坦荡,反而让她心里那点怀疑显得很是可笑和狼狈。 温意极其缓慢地,将自己那只汗津津、沾着灰土和玩偶服内衬绒毛的手,从腰侧抬了起来。她的指尖带着高温下的黏腻感,迟疑地碰了一下对方干燥清爽的掌心,然后迅速收回,像是被烫到一样。 “……徐意。” 她垂下眼帘,轻声说道。 "徐徐图之的徐,差强人意的意。” 哥的话可以听,但不能全信,真假参半的语言艺术。 妹嘴硬心软,有点自卑和拧巴。 温意以前叫徐意,温冬蔺说自己叫阮冬蔺,但是文里还是用温姓统一称呼了,避免看起来太混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个秘密 第3章 第三个秘密 对于温冬蔺是哥哥这件事,温意想接受也得接受,不想接受也得接受。 毕竟这根本由不得她选,难道她还能把这么大个人塞回他母亲的肚子里,或者穿越到过去通过物理手段让他父亲失去生理器官吗? 那不止是温冬蔺无法出生,温意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温意回到家的第二天,晨光刚从连绵的夜幕中探出头来,蒙蒙亮的清晨6点整,高助理如人机一般准时准点地抱着一沓资料敲响了她的房门。 温程鑫那副甩手掌柜的架势很有迷惑性,让温意以为自己回家后能无拘无束,过上只要还剩一口气,就没人关心在干什么的生活。 事实证明,被天大的馅饼砸中也没有那么轻松,因为你不知道一口下去露出的会是什么馅,更不知道就这么吞下去会不会被一口毒死。 空荡荡的客厅只有高助理和温意两个人,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家里,王阿姨不被允许和主人一同上桌,而结束了周末假期的温冬蔺昨晚提前回了学校。 “温小姐,这是您接下来三个月内的学习计划。"高助理平静无波的声音从餐桌另一头传来,"主要分为两大部分:学术课程补习和家族社交礼仪。学术方面,需要您在三个月内完成高二核心知识点的梳理与掌握,特别是英语。至于礼仪……” 她顿了顿,指尖在平板上轻轻一点:"包括但不限于:正式宴会餐桌规范、不同场合的着装要求、艺术品鉴赏入门、马术基础以及至少一门乐器的基础指法,这些都会有专门的老师进行一对一辅导。" 温意快速咽下口中的吐司,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平板,密密麻麻的课程表和罗列出的各类“礼仪模块”,让温意一时有点懵圈。 温意并不讨厌学习,哪怕勤工俭学,她的成绩也在中上游。老师们常说知识改变命运,她平日里那么努力地兼职,为的也不过是能继续学业,抓住能改变未来的一线机缘。 未曾想到在有钱人眼中,学业只不过是生活中微小的一部分。 "我明白了。"温意识相地点头。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温意感觉自己像个被强行塞进高速运转流水线上的零件。 数学公式在眼前跳舞,英语长难句像纠缠不清的毛线团,从未接触过的经济学导论,更是看得她两眼发直,满屏的“机会成本”、“边际效应”在眼前飘来飘去。 比起听不懂的数学公式和经济学原理,被礼仪老师按头学规矩才是真的让人有点头痛。 “餐巾对折角度为45度,开口向外,置于膝上。” “汤匙由内向外舀,送入口中时,匙尖朝向自己,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与邻座交谈时,身体微微侧倾,目光专注,但不可越过‘中线’……” 温意被迫成为被钉在椅子上的提线木偶,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银质刀叉,感觉自己不是在切牛排,而是在拆解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手腕僵硬得发酸,肩膀却要不动如山,喝汤时还得屏住呼吸,生怕汤勺碰到碗壁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一顿“教学餐”吃下来,后背都汗湿了,胃里却空落落的。 怎么说都比在大排档里端盘子好,能有这样锻炼自我的机会就偷着乐吧,温意苦中作乐地想。 午餐结束后,温意被带到一个堪比小型精品店的衣帽间。姓陈的老师身边多了一位眼神挑剔、说话带着法式腔调的着装顾问。 “温小姐,晚宴场合,露肩或小V领的曳地礼服是基础,面料首选真丝或天鹅绒,避免亮片和过于繁复的装饰。首饰佩戴不超过三件,且需风格统一。” “商务午宴,剪裁精良的西装套裙或裤装,颜色以中性色为主,内搭真丝衬衫,领口高度需适宜……” “下午茶或画廊开幕,可选择稍带设计感的连衣裙或套装,色彩可稍活泼,但需保持‘effortless chic’(毫不费力的时髦)……” 温意像个没有灵魂的模特,被塞进一件又一件昂贵却勒得她喘不过气的衣服里,高跟鞋磨得脚后跟生疼,还要在陈老师“注意步态!挺胸收腹!下颌微收!”的指令下,像个刚学会走路的机器人一样在长地毯上来回踱步。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被昂贵布料包裹、妆容精致却眼神空洞的女孩,感觉到一阵陌生。这根本不是在学穿衣,而是在学怎么把自己塞进一个名叫“上流社会"的精致模具里。 结束上午的课程后,温意还得接着恶补学业知识。 书桌前的台灯亮得刺眼,窗外天色从明亮到昏黄再到漆黑。温意的眼皮越来越重,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字母开始模糊、扭曲。 她强撑着,用指甲掐自己手心,试图用疼痛驱赶睡意。 高助理终于抱着她做完、或者说勉强填满的习题和笔记离开了。门关上的瞬间,温意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咚”一声瘫在椅子里。 很累,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疲惫,是一种精神被反复碾压、榨干后的倦怠。 温意呆愣而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吸顶灯。 她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迟来的幸运眷顾了她,让她不仅可以不用留在那个破烂不堪的家里,还获得了以往这辈子都见不到的老师们的精心辅导。但她还是无法自控地感到一种无处发泄的憋闷。 她盯着吊灯上精致复杂的纹理,莫名的委屈像潮水一样无声地涌上来。眼眶有点发热,温意用力眨了眨,把那股酸涩感逼回去。 就在温意觉得自己就要这么昏死过去时,房门又被轻轻敲响了。 温意以为是高助理忘了什么东西,她挣扎着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高助理,而是温冬蔺。 他大概刚回来不久,脱了外套,只穿着质地精良的浅蓝色衬衫,袖口依然挽着,露出一截手腕,身上带着一丝夜晚的微凉气息。 温意不太想看到他,继续对着天花板放空。 温冬蔺走到书桌旁,目光扫过桌上堆叠的、写满了字的资料,又落在温意脸上。她眼底有淡淡的青影,整个人像被霜打蔫了的小白菜。 他没说话,静静地站了几秒,房间里只有温意清浅的呼吸声。 然后,温意感觉一个温热的、带着熟悉香气的杯子被轻轻放在了她的手边,这是一个和温冬蔺风格极不搭的马克杯——杯身上印着一只傻笑的卡通恐龙,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牛奶。 "昨天不是说好,以后没事别来找我吗?"温意把杯子放回他手上,不懂这个本应该在学校上课的人为什么出尔反尔地跑了回来。 "有吗?"温冬蔺反驳道,"一直都是小意在自说自话,我根本没有同意吧。" 又是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温意蹙眉,再次强调:“我们现在不是朋友了。” “为什么?”温冬蔺微微歪头,黑灰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甚至带着点受伤,“哥哥不可以是朋友吗?” 温意不知道该说什么,温冬蔺怎么油盐不进? 温冬蔺似乎没察觉她的烦躁,语气诚恳而认真,仿佛在探讨一个学术问题:“我思考了一整天。哥哥不应该是比普通朋友更加亲密的朋友吗?” “……”温意被他这套温氏歪理噎住,刚想反驳,却见温冬蔺的目光落在了她摊开的草稿纸上。那里有几处被笔尖重重划过、几乎要划破纸面的痕迹,还有一小块洇开的、颜色略深、形状不规则的微小水渍。 温冬蔺的视线在那处微小的痕迹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如同错觉。随即,目光重新抬起,落在温意写满倦意的脸。 “小意今天过得很辛苦呢。"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但是,做得很好哦。” "你都没看怎么知道?"温意觉得他又开始君子病发作了。 温冬蔺浅浅地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在台灯光线下显得有些薄凉。 "碰巧听到了高助理和父亲的汇报。"他答得轻描淡写。 "哦。"他都这么说了,温意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语气词来回应。 温冬蔺低头直视着她,那双温润的眼睛看起来异常真挚:"有需要就尽管来找我吧。不管是作为哥哥还是作为朋友,我都会尽力帮你的。" 温意满肚子情绪突然失去了爆发的动力,她把那些想要划分界限的话咽了下去,木讷地"嗯"了一声。 门被轻轻带上,温冬蔺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温意一个人.....还有那杯散发着温暖香气的牛奶。 确认温冬蔺走远后,温意拿起杯子,暖热的触感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冰冷的指尖。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感觉那点微不足道的甜意,正一点点驱散笼罩了她一整天的阴霾。 温意呼出一口气,把脸轻轻贴在温热的杯壁上。 好吧。被人按头学习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很痛苦,跟不上课业的节奏让人慌张又烦恼,但是,这杯加了糖的热牛奶,和那句充满关怀的“小意做得很好”……好像,也没那么糟? 至少今晚,她觉得自己或许能睡个好觉了。明天的“罗马建设计划",就让明天再说吧。 这篇文会有很多插叙,刚到家那天两个人的对峙之后会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个秘密 第4章 第四个秘密 回想起刚认识时发生的事,温意就觉得温冬蔺像是来人间派发温暖的大怨种。 能毫无芥蒂的接受并非一母同胎的妹妹,也能不带任何歧视的对待阴差阳错下结识的穷酸朋友。 冰凉的饮料罐在滚烫的扶手旁,凝结的水珠迅速蒸发,只留下一圈迅速干涸的湿痕。阮冬蔺他脸上温和得体的笑容,在温意吐出“差强人意”四个字时,似乎有瞬间的凝滞。 他微微颔首,目光在她汗湿狼狈却依旧倔强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望向远处被热浪扭曲的树影。 温意垂着眼,目光落在脚边那团绿色的玩偶服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长椅边缘粗糙的漆皮。 阮冬蔺没有离开,也没有再开口。他安静地站在那片他带来的阴影里。这份沉默比之前的对话更让温意感到烦躁。 “名字不错。”温冬蔺的声音依旧是清朗温和的,打破了沉闷的空气,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 温意扯了扯嘴角,没应声。 阮冬蔺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应,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闲聊:“之前的事我很抱歉。”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也谢谢你。” 温意终于抬眼看向他。他侧脸的轮廓在强光下有些模糊,神情平静。这种疏离的礼貌让她觉得更加荒谬。 “没什么。”她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只想快点结束。 阮冬蔺的目光在她疲惫不堪的脸上停顿片刻,然后,用一种自然到近乎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快到晚饭时间了,我请你吃顿饭吧。就当为耽误了你的时间,赔个不是。” 温意下意识就想拒绝。然而就在她张口前,一阵响亮的“咕噜”声极其不合时宜地从她空瘪的腹部传来,在这寂静的角落显得格外清晰。 温意尴尬得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看阮冬蔺的表情。 一声极轻、仿佛极力克制的闷笑从旁边传来。温意飞快地抬眼瞥去,只见阮冬蔺迅速侧过脸,抬手掩了一下唇,但那双沉静的眼底,分明漾开了一丝清晰的笑意。 这短暂的笑声和尴尬的咕噜交织在一起,莫名冲垮了温意心底最后一道紧绷的防线。破罐子破摔的冲动逐渐涌了上来。 “……行。”她自暴自弃道。 —— 温冬蔺带她来的地方,是家藏匿在四合院里的私人餐厅,环境颇有小桥流水人家的味道。 温意从来没在这种地方用过餐,哪怕是"弟弟"还没出生前。 吃不起是一方面,觉得她不值得投入那么多也是一方面。 倒是没有想象中的不自在,温冬蔺话不算多,但是聊起天来也不会让人觉得敷衍或者冷淡。他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配合天赐的好皮囊,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温意起初还有些拘谨,埋头苦吃,渐渐地,在食物的慰藉和对方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下,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合胃口吗?”温冬蔺坐在餐桌的另一边,看着对面放下筷子、似乎终于餍足的女孩,体贴地询问道。 “嗯。”温意给出肯定的回复。 吃饱喝足了的温意吹着冷风,盯着对面碟子里几乎没动过的食物,又看向阮冬蔺那张在柔光下更显俊朗的脸。 "你是想泡我吗?"温意语出惊人。 阮冬蔺正端起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眼看向温意,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无奈的笑意。他放下茶杯,轻咳了一声:“....目前应该不是的。” 温意发现温冬蔺说话很喜欢用"应该""目前""大概"这样的话,他不会把话说得很死,不知道是为了不让别人尴尬的社交礼节还是给自己留有余路。 "哦。"尴尬的人变成了温意,得到否认的回答后,她的话就显得非常自恋,有种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感觉。 但也不能怪她吧?温意一边脚趾扣地一边给自己的行为找理由,以赔偿的借口邀请刚认识的陌生人吃饭,明明自己不饿但还是在询问她的口味后点了一桌子菜。 难道单纯就是闲钱多的好心人吗? "之前说过了,但可能需要再重申一遍。"温冬蔺和声解释道,"我还没有龌龊到会对刚认识的人起坏心思,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他的话不重,但却让温意的脸更加发烫,自作多情的窘境大抵如此。 "所以你只是单纯想补偿被你耽误了时间的倒霉蛋?"温意揣摩着他的意思,直言道。 "不完全是。"温冬蔺说。 温意讨厌别人模棱两可的说法,她秀眉微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非要说的话,顺应缘分?"温冬蔺玩笑般道。 缘分? 某种意义上来说,能在茫茫人海中以这种方式结识,确实也能称得上是一句缘分。 温意没再问话,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 离开四合院时,夜色已深。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燥热。路过一家灯火通明、橱窗里摆满精致蛋糕的连锁店,温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多停留了几秒。 “吃蛋糕吗?”走出几步后,温冬蔺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你想吃吗?"刚用过饭,温意并不饿。 "嗯。突然有点馋了。"温冬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温意没多想,两人又折返回蛋糕店,琳琅满目的甜点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不管怎么说,对方都照顾了自己,秉持着有来有往的社交原则,温意问他:"你想要哪个?" 这里的费用她咬咬牙还是应该能承担得起吧。 “荔枝味的吧。”阮冬蔺几乎没有犹豫,手指指向的正是温意刚才多看了两眼的那款——店里最贵的半糖荔枝蛋糕。 话都说出口了,温意只好心在滴血地请店员帮忙把蛋糕打包起来,万分肉痛地走到前台结账。 她刚要把钱包拿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在了她面前,温意并不意外他会这么做,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 “我来吧。”温意坚持,“总不能干吃你一顿白饭。” 她抬眼看他,补充道,“你不是说想和我做朋友吗?” 温意的朋友很少,但她知道朋友间不能只有单方面的索取。 温冬蔺的手停在半空,他看着温意认真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倔强。他沉默了一秒,收回了手,没再阻拦。 "好。” 温意付了钱,接过包装精美的蛋糕盒,转身递给他:“喏,给你。感谢你今天对我的照顾。” 温冬蔺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小盒子,指尖触碰到微凉的包装纸和光滑的丝带。他看着温意那双清澈见底、带着纯粹谢意的眼睛,一种奇异的、微妙的滞闷感猝不及防地从心口蔓延开。仿佛他精心推起的一块多米诺骨牌,最终轻轻倒向了自己,带来一点意料之外的、轻微的撞击感。 过了片刻,他才从这古怪的感觉中抽离,扬了扬手里的蛋糕,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温和:“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浪费就太可惜了。”他顿了顿,看着温意,“送佛送到西,帮我一起解决吧?” 温意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个4寸的小蛋糕,又看向身材挺拔的男人,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认真的吗?” 温意倒不是不想吃,但是... "去哪儿解决?"难道又找家店坐下吗?她不想欠债更不想再次大出血。 “有个地方,很近,也很安静。”温冬蔺说。 —— 他们又回到了南汀公园那个临河的僻静角落。夜晚的公园比白天更加空旷寂静,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深处低低鸣唱。河面倒映着稀疏的星光和远处城市模糊的光带,晚风带着湿润的凉意,轻柔地拂过面颊。头顶是深邃的墨蓝色天幕,几颗星星疏朗地缀在上面。 温冬蔺在长椅上打开蛋糕盒,小心地切下两块。他将盛着较大一块蛋糕的碟子递给温意。洁白的奶油细腻光滑,饱满的荔枝肉浸润在透明的果冻里,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温意接过碟子,用小叉子戳起一小块沾着奶油的荔枝肉。冰凉的果肉在舌尖化开,清甜微酸,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奶油的腻。 她慢慢吃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身旁阮冬蔺被星光勾勒的侧脸上。他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比白天更加深邃,在幽暗的光线下仿佛蕴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其实今天……”温意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她想说点什么,关于这莫名其妙又峰回路转的一天,关于这顿昂贵得让她不安的晚餐,关于这个同样昂贵却意外合她心意的蛋糕。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而矫情。 一顿饭的交情,哪来那么多感慨可说?她咽下了后半句,只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算了。” 阮冬蔺握着塑料叉子的手微微一顿。他抬眼看向温意,她的目光正落在蛋糕上,眼神有些放空,似乎透过那精致的甜点,看到了别的东西。她的侧脸在微弱的星光下,显得柔和而安静,白日里的警惕和尖锐都被夜色暂时抚平。 他知道她咽下去的话是什么。 他也知道她为什么会对着蛋糕露出那样细微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近乎依恋的神情。 温意小口吃着蛋糕,舌尖尝到荔枝特有的清甜芬芳,心里却莫名地想着:如果今天真的是在庆祝她的生日,该多好。 而在她身边,阮冬蔺也在心里无声而又认真地念了一句: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他萍水相逢的朋友……素昧平生的妹妹。 没错哥早就知道是妹,至于第一章为什么会震惊,我只能再说一遍哥是白切黑hhh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