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卿良策》 第1章 策漠兵败存疑,叶端回京周旋 浓云遮去月光,渊都街道了无人迹,静得出奇。 急促沉闷的脚步由远及近,铁甲摩擦发出的“铮铮”声响,打破沉寂。 火把烈焰跳动,照亮朱红大门,“镇国帅府”牌匾门上高悬,免不了被烤得滚烫。 是年,隆兴十年,长荣北境突遭北江大举进犯。 对阵北江从无败绩的策漠军,奉旨出征。不久,北江大胜,策漠军溃不成军。 “搜!”卫衡低沉一吼,神色冷峻,似是无情铁面。 官兵破门而入,府内脚步杂乱,人影恍惚,仆妇被推搡倒地,嘶哑呜咽。 叶端搀扶着母亲苏氏站在阶前,看着眼前错乱的一切,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苏氏端庄如常,只是今日,面容尽显憔悴。 “此乃镇国帅府,门前先帝御赐牌匾高悬,祠堂叶家累代护国英灵香火未断,岂容……尔等在此放肆!咳咳……”苏氏怒吼着,扶着叶端的手微微颤抖。 卫衡看她一眼:“苏夫人,我等也是受了旨意。” “旨意?奉谁的旨意?是陛下的,还是……太后的?” 卫衡鼻腔轻哼:“策漠军败北,五万将士不足百人归,苏夫人不是不知。” 他语调生硬:“太后已下旨结案,兵败之由,乃主帅叶壹未料敌之过失。叶壹折损兵将,伤我士气,危国疆土,欺君罔上,当斩首示众,以慰民心。此时,叶壹已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了。” 苏氏闻言,周身一颤,叶端连忙将其揽进怀里。 “殿下,父帅还未回京受审,此时结案,恐怕为时尚早。”叶端声音颤抖。 她昨日得边关传信,策漠军败得蹊跷,此时匆忙结案,其中必有隐情。 卫衡背身过去,并不理她。 叶端接着道:“叶家世代护国,满门忠烈,战死沙场者,达百余人。家兄叶堂,以命守疆,尸骨未寒。父帅戍边二十余载,制北江敌军百战百胜,令我长荣边境安稳。如今殿下一句结案,便要抹去叶家百年功绩吗?尔等不怕寒了英烈忠勇之心?” 卫衡面色更沉一分,握着佩剑的指尖,被攥得没了血色。 他转身过来,眸光似冰枪雪刀,划过叶端面颊:“你们母女张口不离叶家累代功绩,难道不知,朝廷数十年也给足了叶家体面?今日本王在此重申,叶壹一朝失足,致我朝国力大损,纵是叶家百年功名也救不了他!” 卫衡说完,深吸一口气,仰一仰面:“太后体恤苏夫人丧子之痛,又恶疾缠身,特允夫人在府将养。”他不急不缓,向官兵吩咐道,“查封帅府,任何人不得进出。其余一干人等,统统带去大牢,听候发落。库中物件,细细搜查后,充归国库。” 叶端被带了镣铐,她瞥一眼廊下的那袭黑色大氅,卫衡眸色深不见底,似欲将府中一切吞噬。 她心中一阵慌乱:“殿下可许臣女一愿?” 卫衡闻言,喉头低沉抛出一字:“讲!” “叶家祖训:久别归家者,即将远行者,需到祠堂拜三拜,以尽孝道。此去狱中,不知何时归家,殿下大义,可否许我前去拜别?” 卫衡摆一摆手,便有两人押着叶端往祠堂方向走去。 叶端转身之际,卫衡忽闻一阵极淡雅的药草香,他眸子微微收紧:“站住!” 卫衡缓缓走近,盯着叶端,从其身后绕至面前:“叶姑娘孝心可敬,本王与你一同前去。”他挥一挥手,便让叶端身旁的两人退下。 沿廊走至祠堂,距离并不远。叶端却走了许久。 她落步小心,因她知晓,每块青砖,皆是叶家英烈舍命护国所得。 她祠堂前驻足,回想着父兄出征在即,与她母女在此作别。 父帅傲骨铮铮,承诺母亲两月凯旋,伴其回阙州为外祖祝寿。 兄长笑意阳光,嘱托叶端温习功课,等他回来,再教其剑法…… 祠堂烛光扑朔,叶端恭敬跪地,认真拜了三拜。 卫衡守在门外,望着梁上牌匾镌刻的“忠勇仁义”四个大字,此时被映得忽明忽暗。 他垂首轻叹,目光又落在叶端跪地的背影上。他端详许久,缓步进祠堂,走近叶端。叶端发间散出的清雅药草气息,令他神情恍惚。 ‘难不成,会是她?’卫衡神情凝重,似乎想从叶端脸上寻到答案。 叶端缓缓睁眼,只见黑色锦靴停在眼前,接着便是下巴一凉,冰冷剑鞘微微用力,便将她下巴轻松挑起。 她缓缓抬眸,眼泪恰到好处滑落脸颊。她望着他高高在上冷漠的神情,垂眉含泪,面颊微红,娇美之状让人心生怜意。 卫衡居高临下审视着叶端,却在她泪珠滑落的那刻,握着佩剑的手一紧,抽回探出的剑鞘。 “叶姑娘可有话要说?”他语调如冰。 叶端鼻翼翕动,轻声道:“臣女……臣女恳求殿下,救救叶家。父帅……忠君爱国,求殿下,看在父帅往日苦功的份上,饶他一命吧……”她慢慢说着,右手缓缓探入左侧衣袖。 “叶姑娘言重了,”卫衡缓缓蹲下身,“这一切都是太后……” 话未说完,叶端已抽出袖中匕首,抵在他颈下。锋利刀尖,透过他皮肉,散着凉意。 卫衡嘴角隐隐露出不明笑意。 叶端一改委屈的面容,神色变得犀利:“殿下是想说,这一切都是受了太后的旨意,与你无关?殿下敢做却不敢当,真是让人耻笑。京中谁人不知,太后命你主审此案,殿下结案后,呈报太后,你竟在此狡辩。” 卫衡眉头舒展:“正是,此案是本王示意结案的。叶姑娘将我引入祠堂,不会单是为了听本王承认吧?” “自然。臣女有一事想请教殿下。策漠军追击敌军,势不可挡,怎会忽而败下阵来?殿下既已结案,想必已经查清缘由?” 卫衡不答,只是笑着:“果真为了此事。那你可知,本王来此是为何?” 见他状作轻佻,叶端眸中厉色更甚,握着匕首的指尖不自觉用力,刃下便有鲜血渗出。 卫衡笑意未尽退去,眸光收紧,飞快握上叶端手腕,轻轻用力,便将她反手扣住。 叶端手中匕首“当啷”落地,手腕被卫衡攥得生疼。她欲推开卫衡,却被扣得更紧。 “叶姑娘温婉贤淑,舞刀弄枪这些粗活,你是做不得的?” 卫衡说着,伸手从叶端袖中,再取出三枚银针。 “素闻叶姑娘师从我朝名医陶烜,医术高明。怎么本王见你,却将这救人的东西用来伤人?” 他松开扣着叶端的手,从怀中取出另三枚银针,示于叶端眼前。 “这是昨夜,叶姑娘落在藏书阁的。”他轻托起叶端的手,将银针放在她掌心。 原是昨日,叶端得边关传信:“策漠军将士追击敌军,至山间时突生异常:天色大变,黑烟弥漫,所到之处,将士手脚抽搐,倒地不起,动弹不得,口舌僵硬,说不得话。 待战毕,黑烟消退,有人潜入山间,观察将士死状:四肢僵直,面色青紫,神情骇人,似窒息而亡。” 叶端请教师父陶烜,陶烜判断此状与毒物有关:“老夫在宫中曾见过一本异志古籍,或可解答。” 她便马不停蹄,从阙州赶回渊都,直奔藏书阁。 不料,与同样得信,到藏书阁查阅古籍战报的卫衡,不期而遇。 卫衡抽剑捉拿夜闯藏书阁的黑衣人,叶端接他几招,眼见落了下风,左手取袖中银针,洒向卫衡。 趁卫衡翻身躲避,叶端跳窗而出,飞身上了屋檐,隐于泼墨夜色中。 叶端日日行医,她虽刻意换了黑色行装,发间却还是散出淡雅药草香,卫衡仔细嗅着,心中已对黑衣人身份,有了初步判断。 “难怪搜尽京城医馆,也未见异常。传言叶姑娘身子娇弱,被送往阙州外祖家调养。看来这阙州山水养人,病人也能养得功法了得。” 卫衡说着,烛光摇曳。他的影子映在窗上,气势恢宏。 他不紧不慢,继续说着:“叶家处境堪忧,叶姑娘有心夜闯藏书阁,可是为了救叶家?” “正是。”叶端回答坚定。 “哦?”卫衡微微侧目,“想必是叶姑娘听说了什么?负责押送策漠军的金吾卫,皆是太后心腹,难不成……其中有叶姑娘的眼睛?” 卫衡有此问,是因金吾卫奉旨出京押送败军回京,策漠军士兵的口供都掌握在他们手中。卫衡得信,是因提前安排人手,将口供带回。叶端又是如何得知? 叶端揉着酸痛的手腕:“殿下多虑了,臣女哪有那等本事?不过是边关游医所见,寄书信向陶公请教,策漠军将士死状异常,臣女由此得知。陶公断此与毒物有关。” “女医会?” 叶端点一点头:“殿下知道女医会?” 卫衡稍稍松一口气:“曾在烈州时,便有所耳闻。传言她们,尽是些贫苦人家的女儿,自幼被弃野外,所幸有人收养,传习医术,及笄后便周游江湖,无偿诊病。边关战事不断,军民死伤时有发生。她们多往边关去,救治伤民。本王闻此,多有敬佩。想不到陶公竟与女医会有关。” 叶端面色一沉:“殿下明知策漠军战败,或有隐情,却不等真相查明,便匆匆定父帅死罪。” 她呼吸渐渐急促:“太后信任殿下,委以重任,百姓信任殿下,对判决深信不疑,殿下却辜负所托,可见殿下这忠义之心是假的。” 窗外晚风呼啸,从门窗缝中挤进祠堂,烛光明灭不定,好似开口欲言。 卫衡盯着叶端胀红的眸子,握着佩剑的手,攥了又攥,他微微垂眸,张张口,欲言又止。 半晌,他才道:“忠义之心不假,想定罪叶壹之心更是真的。” “为何?父帅曾舍命将你救下……” “他哪是为了救我?他不过是想效仿周誉,养个傀儡罢了!”卫衡眸光凌厉,将叶端气势压了下去。 感谢支持! 下一章 叶端卫衡击掌为誓,卫衡暗调叶端查找真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策漠兵败存疑,叶端回京周旋 第2章 帅府击掌为誓,卫衡暗调叶端 叶端肩头微微一颤:‘不是这样的!’她心中不断念着。 半年前,卫衡奉旨回京,半路却遭截杀,若非叶壹舍命相助,只怕卫衡便无此日,在帅府作威作福的机会了。 叶端明白,父帅解救卫衡之心纯粹,不求他报答,可如今这般恩将仇报,也是令她大开眼界。 此案一结,朝中便有人对此结论提出质疑,却被卫衡一一反驳,更有甚者被他扣上‘与叶壹结党’的帽子。强压之下,再无人可为叶壹求情。 叶端低下头去,紧紧咬着唇角,似珠泪滴垂挂眼睫:‘父帅,你看错他了。这晋王就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伪君子。’ 卫衡右手突然挑起叶端下巴,死死将她盯住,声音却轻了几分:“若非叶壹,本王此刻尚在烈州,随意自由,倒不用深陷在这朝堂泥潭,脱不得身。” 叶端眼眶通红,怒视着卫衡:“父帅赤胆忠心,难道不该要个真相吗?” “真相?当日,本王几乎命丧鸦啼峰,如今谁又能给我一个真相?叶姑娘若是机灵,当知此事真相并非关键,其中原由还是切勿深究为好。” 他松开手,深吸一口气:“本王明白,此事真相一日不查明,军民便要多一日危险。单是为着他们,本王也定会查明真相,解除隐患。只是叶壹,已非长荣所需之人了。” 叶端眼角含泪,嗤笑一声:“是吗?殿下是连自己都骗了?你当真以为照此下去便会圆满?” 她抬眸,盯着卫衡的眼睛:“如今,新帝继位不久,年纪尚幼,温太后听政,宰相周誉、国舅温观识一文一武,从旁扶持,殿下在朝孤掌难鸣,处境并不比叶家好过多少。当日太后杀你不成,依她赶尽杀绝之性,便是杀不死你绝不罢休。 叶家世代功勋,功劳多大,罪过便有多重,过往先帝的恩宠,便是此时的催命符。对此,殿下心知肚明,故而想借扳倒叶家,讨好太后和温家,此乃殿下缓兵之计。你想要自己的势力,奈何父帅一任武将,做不得阴谋算计,拥护晋王之意更是明表于面,因此殿下便欲舍之谋私。” 卫衡看着叶端渐渐沉静的神情,瞳孔紧紧缩起,心底一阵翻涌——这女子,竟将此事看得如此透彻。 叶端继续说着:“臣女想劝告殿下,您与叶家都想在太后手下求生,当谋互助共生。殿下关切边关百姓,若想查明真相,非臣女相助不能为。 一者,殿下若执意定罪父帅,或可将我叶家斩草除根,然一朝冤杀功臣之事败露,殿下何以堵住悠悠众口?届时殿下就算得势,也会有大失民意之患。 二者,臣女自幼学医,又有陶公点拨,自信能在查明毒物后,研制解药,加之父帅因此蒙冤,臣女渴求真相之心切切,更知此事事关重大,真相大白前,臣女定当守口如瓶。 三者,臣女助殿下查明真相,您拿结果向太后交差,叶家从此归隐,再不涉足朝政,既可打消太后猜忌,又可护得民心,如此一举多得,岂不比冤害忠良更稳妥?” 风再起,蜡烛灭掉,再燃起,火花噼啪作响。 言毕,祠堂内安静片刻,卫衡忽而出声笑起来:“真是将门之下无庸碌,素闻叶姑娘深居简出,想不到竟会对朝堂上的事如此清楚,倒叫本王刮目相看。如若叶姑娘当真查明毒物,制出解药,本王便保叶家全身而退。” “殿下此言当真?” “本王一诺,重于千金。只待水落石出,我朝克敌制胜那日,本王亲送叶家离京归隐。”卫衡说着,举起右手,“本王可与你,击掌为誓。” 叶端抬手,“啪!”一大一小两只手掌,紧紧贴在一起,二人嘴角都起了笑意。 祠堂烛光明亮,叶端给卫衡奉一杯茶:“殿下深夜为国事不辞辛苦,喝口茶润润嗓子……” 卫衡接过茶盏,看着杯中的水,轻轻晃动:“叶姑娘还是信不过本王?” 叶端微微一笑,仪态端庄:“忘恩负义之人,怎可轻信?我叶家上下几十口人都握在你的手中,殿下若是有诚意,也该交出些什么才是。毕竟事关生死,殿下向来爱民如子,总不好让旁人相替,还是殿下一人承担为好。” 卫衡未语,仰面将毒茶一饮而尽。 “殿下放心,这毒一月后才会发作。等叶家全身而退,臣女自会将解药奉上。” 卫衡重新为叶端戴上镣铐,将她押去刑部大牢。 牢房昏暗潮湿,铁锈气混着血腥气,还有角落里偶尔散出的腐臭气息,令叶端一阵作呕。可她并未表现出半分,依旧昂首挺胸,神态自若。宽大袖口下,手指甲却已深深掐入掌心。 狱卒推她进去,带上牢门,面无表情给牢门上锁,铁锁链“哗啦啦”作响。 叶端看着狱卒上锁的动作,不动不语,直到“咔嚓”一声落锁,狱卒向一旁神情淡漠的卫衡施礼退下,叶端才转身过去,打量着身后牢房。 卫衡并未离去,突然开口:“委屈叶姑娘了,叶姑娘今夜好生休息,等本王安排妥当,明日便带你去藏书阁。” 说完,他微微一顿,又接着道:“本王有一事不明,想请叶姑娘解答。藏书阁前有监门卫侍卫把守,每隔一刻钟还有巡逻官兵巡视,昨夜你是如何躲过他们视线,进入藏书阁的?” 卫衡眸光似刀,叶端不敢看他,垂眉不语。 卫衡接着道:“本王查过当值记录册,昨夜当值的,是换了班值的监门卫校尉梁行。此乃为何,叶姑娘可否为本王解答一二?” 叶端指尖紧紧缠绕着衣袖:“昨……昨日我也纳闷,也许是夜黑风高,他们疏忽了。梁校尉换班,或许……是昨夜当值的校尉临时有事?究竟为何,臣女怎会知晓?” 卫衡瞥见被叶端缠皱了的衣袖:“哦?那便是监门校尉梁行的失职了,本王烈州统军十余年,对玩忽职守的士兵决不轻饶,明日本王便下令,撤去梁行职务,赏他三十军棍后,发配边疆充军。”说罢,他转身欲走。 “此事过错尽在臣女一人之身,殿下何故迁怒旁人?”叶端忙道,“依臣女拙见,以此重罚倒不如以此相挟。殿下是担心你我暗查策漠军兵败一事泄露,遭有心之人作梗吧?何不利用手中把柄,施恩梁校尉,让他死心塌地为殿下效力?” 卫衡背身站着,听叶端说完,径直往外走去,清冷面色渐渐有了笑意。 次日一早,卫衡便派人带走叶端。 “叶姑娘,晋王殿下已在狱门外等候。”他取下肩头包裹,交给叶端,“这是晋王府小厮衣着,叶姑娘快些换下,以免招人耳目。” 叶端接过包裹:“敢问将军如何称呼?” “在下连威,是殿下的随行侍卫。” 叶端闻言,才点点头:“有劳连将军。” 很快,叶端换好衣衫,便跟在连威身后往外走去。有狱卒迎面走来,叶端慌忙低下头去,却听狱卒向连威招呼“连将军”后,便转身去到一侧牢房巡查去了,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狱门外,已有晋王府的马车等候,叶端在连威的示意下上了马车。 深褐色绸缎帘子被叶端轻轻掀起,便见卫衡端坐在马车里,神情肃穆。 “臣女见过殿下。”叶端进了马车,连忙施礼。 卫衡看她一眼,只觉粗布麻衫并未损耗她容貌半分,反倒是她细腻白净的柔肤,让这朴素的衣物都添了几分灵动。 叶端长发拢起,再用束巾包住遮挡,虽在努力扮成小厮,柔美之貌却可让人一眼辨出她是女子之身。 卫衡看着她许久未动,直到她被盯得不自在,别过脸去,卫衡才轻轻开口道:“虽是穿了这衣服,倒也能辨出你为假扮,叶姑娘若不想引人注目,下了马车跟在本王身后,切莫抬头,更勿言语。” “臣女明白。” 马车在藏书阁前稳稳停住,叶端下了马车便低下头去,退到一旁。连威为卫衡摆好步椅,卫衡缓缓走下。 当值校尉梁行过来行礼:“梁行见过殿下。” “本王近来研究兵法,需查阅古籍案例,已向太后请示过。” “今日一早便有娘娘懿旨传来,殿下请便。” 卫衡颔首示意后,便往藏书阁走去,叶端紧紧跟在他身后。 卫衡走进门去,门前侍卫却将叶端拦了下来。 “本王欲查案例琐碎,查阅起来定要费些工夫,容易日夜颠倒,叫个小厮在旁伺候,也方便些。” 梁行忙和道:“殿下说的是,殿下日夜为国事操劳,是该小的们好生侍奉。”他瞅一眼门前拦下叶端的侍卫,“还不快些退下。” 门前侍卫颔首退去,叶端忙低着头进了门内,直到闭了门,她才松一口气。 她顺着书架分类,一册册找着。 卫衡看一眼身旁“医籍”分类,却见叶端在另一侧翻找:“叶姑娘曾言此事与毒物有关,为何不来医籍处查找?” “需先弄清楚究竟是何毒物。师父说过异志上,录有各种异常死状……”叶端小声说着,仔细翻阅。 卫衡轻轻“嗯”一声,转身去了“战事记录”架上找起来。 日光在两人翻阅的指尖倾斜,再倾斜,直到完全倾斜出去。 连威端了两盏烛台,一盏放在窗下叶端桌前,一盏放在书架里侧卫衡桌上。放置妥当,他又轻轻退了出去。 叶端翻看一本又一本,已从二十年前的书卷查找到八十年前的书卷。 她仔细誊抄着书中相似描述,却在对比甄别后,又一一排除。 书卷已铺满桌面,似乎要将她淹没。 一日查阅,她像打开脑袋,任由无数文字填入,文字的重量压酸了肩颈,她抬手捶着,眼睛仿佛想替她关闭脑海的大门。 她索性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眼皮重重垂下,她渐渐睡去。 卫衡也被困意袭扰,他打一哈欠,忽觉已有许久未听到叶端翻书的声音。 他起身,轻轻走近叶端。叶端双目轻合,眼睫乖顺,面颊饱满无瑕。 感谢支持! 下一章 藏书阁查找真相,叶端发现毒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帅府击掌为誓,卫衡暗调叶端 第3章 藏书阁找真相,叶端查明毒阵 忽而叶端耳边发丝微动,卫衡才发觉有风吹进。 秋夜的风虽然不大,却已是寒凉。 他小心将窗棂放下后,又走回书架里侧桌前,才看见桌上放着连威为他备的毯子。 他拿着毯子,为叶端仔细披好,俯身吹熄了叶端桌前的蜡烛后,又走回去,继续查找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叶端沉沉睡着,突有一束亮光,将她晃醒。 她抬袖遮挡,小心观察,隐约见一男子立在她眼前。 她缓缓放下手臂,男子一袭白色绢布甲,背手而立,含笑看着她。 这是叶堂素日里,最常见的样子。 “哥?”叶端扑进他怀里,“哥,你可算回来了,母亲日日想你,夜夜念着你入眠,端儿也想你了。” 叶堂轻抚着叶端肩头,柔声道:“端儿大了,可要替兄长好好孝敬爹娘。” 叶端点点头:“自是好生孝敬,母亲因你久久未归,生了好大一场病,眼下恢复了些。”她抬眸望着叶堂的眼睛,“走啊,端儿带你去见母亲,她若见到你回来,定能快些痊愈……” 叶端拉他,他不动,只是红着眼眶立在原处,静静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哥?”叶端胸口突然抽痛,她说话带了哭腔,“哥,你跟我回家吧,爹娘都在等你……” “端儿……”叶堂哽咽,“哥……不能跟你回去了。” 他身影渐渐退远,叶端哭喊着追去。 “端儿,父帅无罪,策漠军英勇抗敌,不负朝廷所托,更不负百姓厚望。” 叶端不住点着头:“端儿明白,端儿定会查明真相,还爹爹清白,为策漠军请功……”话未说完,她已满脸泪水,再说不出话来。 叶堂笑意欣慰:“端儿莫哭,代为兄转告爹娘,儿子一切都好,勿念……” “哥——”叶端伸手想抓住叶堂,却扑了一空,往前摔去。 突然的失重感,令叶端一个激灵醒来。 她摔到在地,手边有打落的书卷。 她还在轻声抽泣,环视四周,漆黑一片,她才记起此处为藏书阁,她为救落狱的父帅来此查找真相。叶堂已经战死,她已无法再感受兄长的呵护。 她长大了,该承担起家族重担。 黑暗中,渐有橙黄烛光晕开。是卫衡听到声响,端着烛台走来。 叶端抬袖,飞快拭去脸上泪水。 卫衡重新点燃叶端桌前的蜡烛,看着叶端快速起身,捡起掉落的书卷,若无其事地坐回桌前。他并未开口,只是在原处停了片刻,又走了回去。 月光拨开厚重云层,执拗地照进屋内。 “叶姑娘,快来看看,这可有助于你?”卫衡语调难掩激动。 叶端急忙跑去,卫衡正双手拖着书卷,仔细翻阅,双眸清亮含光。 他将书卷递与叶端,书中记录着百年前的战事。 “我果真没有记错。”卫衡道,“幼时,父皇在提起漠州边防一事时,曾与我说过,百年前我朝曾与北江一战,当时我朝军队势如破竹,击退敌军,却在乘胜追击之时,突然溃不成军,以致丢失漠州疆土。与此次策漠军战败大有相似之处,或可凭鉴。” 叶端翻看着,却见书卷少了半部:“这……”她蹙眉看向卫衡。 卫衡道:“百年前的战争残卷,能留存下来,已是不易。” 叶端轻轻点头,仔细翻找着:“漠州疆土丢失,可有记录是哪年?”她指尖忽然停下,眸子一亮,“隆元二十年。” 她快步走到书架,找起隆元年间的书籍来。 卫衡也走来一起翻找,他看一眼叶端,心中发笑,却故作严肃道:“叶姑娘想必是累了,不如本王让人为你泡杯热茶,清醒清醒?” 叶端撇他一眼:‘不就瞌睡一会儿嘛,想不到他竟如此严苛。’ 她恭敬道:“多谢殿下好意,不必。臣女瞌睡实属不该,此后绝不再犯。” 卫衡却不曾理睬,对门外大声吩咐:“连威,去给本王泡杯热茶来。” 连威随即在门外应道:“是。” 不一会儿,连威便端着热茶走进来,身后跟着梁行,提着食盒。 “殿下,夜色已深,空腹饮茶,恐有不适,下官特备一些点心,为殿下添腹。”梁行躬身道。 “嗯。”卫衡看也未看一眼,只道,“退下吧。” 梁行转身退去之时,叶端从书架后拿着书卷走出,梁行随即脚步顿了一顿。 卫衡虽未看他,耳朵却已将他踌躇的脚步声,听得一清二楚。 “还有事?”卫衡声音如冰。 梁行没敢再答,连忙退出去,闭了门。 连威这才端着热茶,奉到卫衡面前:“殿下。” 卫衡手一指:“叶姑娘渴了。” 连威又端着茶,奉到叶端面前:“叶姑娘。” 叶端将视线从书卷上挪开,抬眸向连威道谢:“有劳连将军。” “叶姑娘,你……你的脸……”连威忙低头下去,不敢再看。 叶端不解:“怎么……”她取出随身带着的一方小小铜盒,在烛光前照着。只见额上有大片墨迹。原是她瞌睡时,蹭到脸上的。 她连忙取出手绢,沾着茶水,仔细擦去额上墨迹:‘这晋王大可提醒我,偏要让连威见我出丑。’ 她幽怨地瞥一眼卫衡,却见他正背对着自己,不知何意。 连威将茶杯放在桌上,恭敬退下。 “多谢殿下好意。”叶端说着,上下牙齿似乎要打架。 “举手之劳。”卫衡背对她站着,翻看着书卷,嘴角却微微翘起。 直到窗外渐渐有了亮光,叶端才终于在异志古籍上,找到线索。 她捧着书卷跑向卫衡,却见他右手拿着墨笔,左手撑着头,双目轻轻合起。 叶端大喜:‘机不可失。’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轻轻抽出卫衡手中的墨笔,在他面前比比划划:‘画个什么好呢?明明是忘恩负义之人,却整日以‘大义’自诩,不如就写个‘义’字?’ 她抬手便要往卫衡额上落笔,却在将触未触之时,卫衡忽然睁开眼睛,与叶端四目相对。 叶端本就心虚,此时心中更是一惊,不等反应过来,她便被卫衡擒住手腕按在桌案上。 叶端手中的墨笔脱手,划过卫衡淡青色衫袍,掉落在地。 卫衡低头看一眼身上的墨迹,抬眸盯着叶端的眸子:“雕虫小技。” “吱呀”门从外面打开,连威走进。 卫衡立马松掉扣着叶端的手,轻轻用力,便将她扶好。 “殿下,该去上朝了。” “知道了,取我官服来。” “是。”连威颔首应着,视线却又落在卫衡衣袍上,“殿下,您的衫袍怎么……” “快去。”卫衡沉声道,连威便不敢再问,转身退下。 趁着卫衡更换官服的空当,叶端将自己查到的线索呈报给他。 “此异常之状,臣女已在异志中查到。据书中解释,此状乃敌军以毒虫凭风为势,布的毒阵所致。毒虫名唤“踏原”,体型微小,目难见之,极易附着人身,噬人皮肤,毒素随血液入体,致人眩晕抽搐,呼吸不得,行动不得,最终窒息而亡。” 卫衡听完,微微蹙眉:“以此便可推断,策漠军追至山间,北江军凭借山间风向,释放毒虫,令策漠军将士毒发,失去战力,故而胜败之势急转。” “臣女正是此意。” “可这也只能说明北江诡计,却无法证实叶壹并无过失。北江败退迅速,叶壹却无敌军佯退的警觉,一味下令追击,才使策漠军中敌诡计。如若主帅早有预料,提前下达停止追击的命令,或许数万将士便不用枉死。叶壹与北江作战二十余载,怎会不知北江狡猾?” 叶端才有喜色的脸上,又暗沉下来:“殿下此意,策漠军战败另有隐情?” 卫衡摇摇头:“此事以后再议。只要查清北江计谋,本王便据此前承诺,确保叶家脱身。” 见叶端一旁不语,卫衡又问:“既已查清毒源,可有破解之法?” 叶端缓缓道:“踏原毒虫已有百年未曾出现,若想破解其毒性,臣女还需些时日,以待查清其毒性医理,才好对症下药。” 卫衡点点头:“话虽如此,叶姑娘还是尽快为好。押送策漠军的队伍两日后便可进京,到时再查不出解药,可就难办了。” “臣女明白。” 叶端回到桌前,翻看着古籍,继续查阅起来。 直到卫衡下朝回来,叶端都未曾察觉。 日头已翩翩西沉,叶端忽而从座椅上跳起来:“找到了!” 她捧着三本医籍,跑到卫衡面前:“殿下,找到记载了。是兴国元年的古籍上找到的。” “兴国元年?距今两百余年,那时我朝还未建立,北江与长荣同属兴国疆域。”卫衡道。 叶端点点头:“正是。书中记载,‘兴国北□□虫,体型渺小,成群出现’,定是踏原毒虫!书中记载‘毒虫致人血瘀,经络堵塞’,症状便如策漠军将士之状。还有……” 她手上小心又迅速地翻着书页:“‘难集,饲养不易,极难用之’,也便解释了为何百年未见毒虫出现。” 她取出陶烜送给她的医书:“陶公所藏医籍上,又记‘铮城岭有果清寇,通经络,活血之效甚佳,是为上品……曾有游医带去北境,可消黑烟。’便是克制毒虫毒性的绝佳药草。” “铮城岭……”卫衡低声嘟囔,“铮城岭素来与我朝为敌,只怕取之不易。” “不单取之不易……” 感谢支持! 下一章 叶端卫衡造势,太后惊慌中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藏书阁找真相,叶端查明毒阵 第4章 叶端卫衡造势,太后惊慌中计 叶端补充道:“储存、使用之法更为繁琐。清寇长于峭壁,风吹易落,落之即腐,淋雨易腐,采摘需轻,重则易腐,摘之即浸热水,烫泡一刻,复用其叶裹之,可免其腐坏……” 卫衡取过医籍,又细细读之,眉心稍稍蹙起。 叶端语气坚定:“既已找到解法,纵有千难,必踏平之。” “清寇实非常物,储存繁琐,或需叶姑娘亲取。叶姑娘是可有把握取来清寇?” 叶端思索片刻:“臣女有一成把握。” “一成?” 叶端点点头:“万事并无绝对之事,只要做了,总会有一线希望的,您说是吧,殿下?”她眸子清亮,望着卫衡。 卫衡心中一顿,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叶姑娘倒是看得开。” 叶端撇撇嘴:“殿下当日查封帅府,将府中一应物件,尽数充公。本有一物是臣女需要的,若是有它相助,可有七成把握,只是……臣女不知它现在何处。” “何物?” “一方小巧紫红梨木盒子,有奇巧铜锁相扣……” 卫衡将叶端所述,一一记在心里。 “本王已记下,可还需他物助力?” 叶端抬手,数着手指:“若是殿下带来此物,便只有三人不受臣女所控。一乃太后,二乃朝中视我叶家为敌之人,三乃铮城岭首领,林明镜。” 卫衡闻言,坚定道:“叶姑娘只管做好你的七成,另外三成,本王替你补上。” “殿下能让太后允许臣女出城?” “本王不行,”卫衡缓缓说着,心中已有了计策,“但……” 他提笔落字,战报即成:“连威!” 连威快步走进,拱手等令。 卫衡把写好的战报递与连威:“你将此送进宫去,就说是漠州连将军传回的急报。” “是。”连威转身离开。 “殿下是想借连将军之口,制造漠州告急舆论,引起朝堂恐慌,让太后不得不放下猜忌,放您彻查毒阵,并为铮城岭一行予以支持?” 卫衡颔首:“叶姑娘所言,正是本王之意,不过,此来,朝中必有人不愿叶家有一线生机,叶姑娘,这一路,必定危险重重。”他看着叶端,眼底炽热,似乎想要张开臂膀,将她护在翼下。 叶端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无妨,本即死地求生,臣女又有何惧。” 少时,连威回禀:“太后已传召众臣,殿前商议。殿下,马车已备好。” 卫衡入宫去了,叶端伏在案上,奋笔疾书。 “梁校尉。” 梁行推门进来,叶端将手中字条交到他手中。 梁行看过后,神情稍显惊愕:“叶姑娘,这是……” “我替晋王添把火,事已至此,只能速战速决。快去!” 月色如水,撒在红墙金瓦上。 太后温言成面容忧郁:“众卿,漠州传来急报,我朝与北江临界边境,黑烟弥漫,将士吸之入肺便倒地不起,状作异常,军中医官束手无策,这……该如何是好?” 群臣面面相觑。 周誉看一眼身旁太医,开口问道:“闻太医,依你看,此黑烟所致症状,该如何消除?” 闻太医拱拱手:“娘娘,据战报所述,此黑烟定含毒素,至于如何解除,还需查明毒素究竟是何物。” “哎呀……”一人大拍着额头,咂着嘴巴,“策漠军追击敌军,却忽然败下阵来,会不会与黑烟有关?” 此话一出,殿中众臣窃窃私语起来。 “够了!”温观识一声怒吼,指着方才那人鼻子,“策漠军战败,分明就是叶壹失算,你胆敢在此妖言惑众,意欲何为?” 众臣又纷纷噤了声。 卫衡沉默片刻,拱手道:“娘娘,此时当务之急,是查明黑烟,解除隐患……” “报——”一侍卫跑进跪地,“娘娘,京中忽有传言,称漠州毒烟已向南扩散,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百姓在京兆府门前聚集,逼问漠州实情,驱散不退。” 温言成从座椅上窜起,又跌坐下去,神情木讷。 卫衡再拱手:“娘娘,彻查黑烟迫在眉睫,只有真相才能安抚民心啊!” 温言成应道:“晋王所言极是,此事交由你去查办,三日后,哀家要听答案。” “是!” 出了宫门,卫衡伸伸背脊,神情放松。他上了马车,连威便驾起马来。 “连威,你可知民间传言,漠州黑烟已向南扩散?是何人散布的消息?” 连威答:“方才,属下拦住侍卫问了,说是被押送的策漠军有人出逃回了京,传言便是从他那儿来的。” 卫衡嘟囔:“逃都逃了,怎么不往乡下去,偏倒往太后眼皮底下来了?连威,此事去查查那人。” “是。”连威应着,“殿下,是回藏书阁还是回府?” “去国库。” 国库门前,卫衡下了马车,当值侍卫便来招呼。 卫衡道:“前日查封帅府,本王丢失一枚玉佩,因是先帝所赠,需得找回。本王找遍王府也不见踪影,想着或许是遗落帅府,被送到了这儿。” “殿下可需小的随您一块儿寻……” “不必了,本王自己找便是。”说着,卫衡便启步进了库内。 库中宝贝物什琳琅满目,不多久,卫衡便见角落里,叶端所述紫红色梨木盒。 卫衡拿在手中,自言笑道:“虽有珠宝光彩夺目,却不及你内有乾坤。” 他把木盒藏在袖中,大摇大摆出了门。 “殿下可寻到丢失玉佩了?”侍卫满脸赔笑。 卫衡取出先前藏起的玉佩,示于其面前:“真叫本王找着了。” 侍卫忙一下下哈腰:“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直到卫衡上了马车离开。 卫衡回到藏书阁,将木盒交到叶端手中:“叶姑娘所需,可是这个?” 叶端双手接过,见盒子完好,笑答:“正是,多谢殿下。” 卫衡忽而握住叶端胳膊,一字一句,认真道:“叶姑娘,本王以下所说,你要牢牢记在心里。 你幼年师从陶烜,陶公善解毒,教你习诵许多相生相克之物,其中便有‘踏原’、‘清寇’。 …… 还有,本王会安排连威,以看管你的名义随行……” 看着叶端清亮的眸子,卫衡轻声问道:“本王所说,你可记下了?” 叶端听得仔细,她点点头,眼波流转,莞尔笑道:“殿下所言,臣女记下了。” 透过衣衫,她清晰觉出卫衡温热的掌心温度。她看着卫衡,此时倒觉他没有了那日冰冷如霜,反而多了一丝亲切。 卫衡又将叶端暗中送回刑部大牢。 待牢房内一切安静下来,叶端忽闻一阵踌躇脚步,极轻却显慌乱。 她轻叹一声:“梁校尉,你可有话要讲?” 梁行便从一旁闪身出来,眼底稍有氤氲。 “叶姑娘,此行我替你去!”梁行语调强势。 叶端无奈:“有连将军保护我,还有女医会沿途照应,梁校尉不必担忧。” “怎会不担忧?我朝派重兵攻打铮城岭都未果,你当知铮城岭的手段。” “我此去是为求和,而非作战……” “不可!” 梁行打断叶端的话,叶端背身过去,不再理他。 梁行自知出言不逊,又道:“叶姑娘莫怪,我只是一时心急。姑娘若执意要去,便带我一起……我定拼死保你平安……叶姑娘绝不能有半分差池,否则,我该如何向叶家交代?苏公怎么办?苏夫人怎么办?叶帅和叶家上下……还有女医会,不能没有姑娘主持大局啊……” “够了!”叶端忍无可忍,“梁行听令!” 梁行拱手跪地等令。 “我命你即刻离开此地。” “叶姑娘,我非女医会属下。” 叶端微微一怔,接着道:“那我便以叶家嫡女身份命你。” 梁行闻言,便再拱手,恭敬等令。 “此事无需再议,你休要多言,否则,本姑娘便将你交由晋王处置!” “……是。” 日头又上金瓦,大殿文武百官森立。 卫衡捧着奏书跪地:“娘娘,臣已查明黑烟为何?百年前战事残卷中曾有记载相似情形……臣据时间,查索医籍,果真找到答案……” 卫衡缓缓说着,内侍尚无竹便将奏书双手接过,呈到太后温言成面前。 众臣听后,纷纷叹息。 “晋王既查明毒阵,可有解法?”温言成问。 卫衡面色为难:“臣不懂医术,故而……”他拱拱手,“娘娘不妨问问闻太医,可有解法?” “宣——”温言成拂一拂袖,内侍便快步退出去宣召。 闻太医进殿,闻言后,摇摇头:“嘶——这……”他忙躬身施礼,“娘娘,臣愚笨,未听说过此毒物,恳请娘娘给臣些时间。” “闻太医,眼下民间传言不断,人心惶惶,你可要尽快。”温言成道。 卫衡便道:“娘娘,不妨派人去民间找找,说不定江湖郎中秘方或有解法。此来也可节省些时日。” “也好。”温言成转头向尚无竹道:“尚公公,拟旨。” 吏部侍郎忽而开口道:“娘娘,听闻昨日,曾有游医为人诊病,却被京中医馆的郎中当做骗子骂了几句,一来二去,越闹越大,府衙便把他们以扰乱治安的罪名,统统抓了起来。臣以为,或许也可问问他们。” 刑部侍郎董志忙和道:“臣附议。娘娘,刑部狱中也有些犯人曾修习过医术,若是其中有人能为朝廷解忧,可否许他们将功折罪?” 温言成犹豫片刻:“众卿言之有理,民间郎中若可解此毒阵,赏黄金百两;如若戴罪之人破解毒阵,三代内,死罪可免,以流放代之,其余罪责,一律可免……” 朝散,董志便直往刑部大牢而去。 刚宣读完旨意,叶端便高声喊道:“董侍郎,我有解法……” 董志一纸奏书递交上去,又引起朝廷轩然大波。 “娘娘,叶家女不同于普通罪犯,不可轻信呐!”温观识苦言相劝。 “娘娘,叶姑娘自幼长在阙州,随陶烜行医,陶烜曾为先帝御医,医术高明,他能破此阵并非怪事。” “早些年,陶烜便归隐江湖,谁都不知他去处……” 感谢支持! 下一章 叶端只身前往铮城岭,路遇敌情林德出手相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叶端卫衡造势,太后惊慌中计 第5章 叶端赴铮城岭,遇敌林德相救 “娘娘,臣以为或可让让其徒弟,叶姑娘一试……” 卫衡道:“娘娘,事发紧急,不如就让她一试,若是成了,我朝便可击退北江,大振军心。叶壹虽死罪可免,却也要流放边陲,也算一举两得。” 温言成未答,只是看看温观识,再瞧瞧周誉。 卫衡继续道:“娘娘,毒烟不除,我朝击退北江难上加难,若叶端可清除毒烟,彼时我朝不论何人挂帅,都是必胜的结果,此不失为大功一件,既可稳固民心,又可阔我疆土,娘娘,此事,臣弟以为可行。” 温观识面露喜色:“娘娘,晋王言之有理。” “那就……依众卿所言。” 不久,宣旨太监便入刑部大牢,传命叶端即刻前往铮城岭,十日内,取来清寇果。 叶端出了刑部大牢,连威便牵了两匹快马走来。 “叶姑娘嘱托带上的,殿下都已备好。” “有劳殿下费心。”说罢,两人翻身上马。 方出京城,便见一队车马,浩浩荡荡而来。 “连将军,这可是押送策漠军的队伍?” “殿下说了,叶姑娘若是运气好,或许能在城外见一眼叶帅。” 叶端眉心紧蹙,循着车队观望,囚车缓缓驶入她的视线,她一眼便望到囚车里,叶壹一身囚衣端坐,头发散乱,脖子、手腕、脚腕均带了镣铐。 ‘父帅,等女儿回来,带你、带兄长与母亲团聚。’她心中默念着,眼泪滚落。 日月交替,叶端与连威已行两日,疲乏不堪。 月色当空,她停下来,燃了火堆取暖,进食充饥。 “叶姑娘只看着柔弱,不成想将要赶上疾行士兵了。”连威打趣道。 叶端轻笑道:“连将军也是沙场上拼杀出来的吧?” 连威大喝几口水,抬手擦去下巴水渍:“我自幼长在边关,便是在沙场上扑棱大的。” “连将军话虽轻巧,其中心酸苦楚,必定不少。我兄长自幼随父帅征战沙场,每每回来,旧伤口上摞新伤,我母亲看得心疼,掩面落泪……” 她说着,便记起叶堂,她心口抽痛,忙找了别的话题岔开。 “晋王殿下作战,可也勇猛?” 连威点点头:“那是自然,姑娘想听,我便同你讲讲。头一次见晋王,我只觉他是贵人,战时帐中一坐,便有参将进言该如何迎战。后来发现非也。 那次烈营军换防空挡,敌军偷袭,殿下坐怀不乱,给敌军唱了一出空城计,耍得敌军团团转,姑娘可知,那时殿下只有十五岁。自此我便知殿下并非等闲之辈。 再后来,便是三年前那战,敌军三倍于我,大举进犯烈州,殿下安排部署,拖住敌人进攻态势,又亲自率兵牵制敌援军。 那场战役艰苦,烈营军以死伤十之七八的代价,打退敌人,我朝寸土未失,更取得烈州至今安宁。直至战役结束,我们才知,殿下受了重伤依旧作战。 自那时起,我便有了此生第二个敬佩之人,就是晋王殿下。”他眸中星光闪耀,嘴角勾起灿烂一笑。 忽而,连威神色暗淡下来:“若非先帝突然驾崩,生了那种祸事,想必殿下这会儿还在烈州,此时正值烈州酿酒大会,每年殿下都会给田婆婆酿的酒写词,田婆婆取出的第一杯酒,一定是留给殿下的。” 叶端不想打断连威,却又不忍见他忧伤,便打岔道:“晋王是你第二个敬佩之人?那第一个是谁?” 连威看一眼叶端,微微一笑:“第一个,是我师父,烈营军主将连厉。他……” 一阵悠扬笛声从山间传出。 连威话未讲完,他忽而眸子一紧,蹙起眉头,作噤声状。 “唰——”、“唰——”树梢抖动几下。 一把利刃,反着清冷月光,刺向树下的叶端。 说时迟,那时快,连威握住叶端手臂,用力将她甩到身后,抬腿便是一脚。 “砰!”一黑衣杀手重重倒地。 接着,四下暗处瞬时围上一群黑衣人来。 “来者何人?竟敢刺杀晋王的人!”连威怒声道。 “杀的就是你们!上!”刹那间,连威与黑衣人打做一团。 叶端被连威护在身后,她瞅准时机,从原本取暖的火堆中,抽出一根带火木棍,不由分说,往黑衣人身上抡去。 待火熄灭,她踹翻面前黑衣人,夺过砍刀,随连威一起向黑衣人拼杀去。 黑衣人倒下一片,又来一片。 “殿下嘱咐过,如遇阻拦,切莫与之纠缠,取清寇为重。”连威低声对叶端道。 他吹哨唤来马儿,与叶端一起飞身上马,瞅准黑衣人包围空挡,疾驰而去。 直到出了山口,汩汩溪流拦住去路,两人才勒了马。 叶端只觉脸上似有虫蠕动,她伸手一擦,借着月色,只见鲜红血迹,接着便有血腥味,冲入鼻腔。 她腹中一阵翻滚,克制自己回想刀刃砍破黑衣人皮肉的样子。 一夜休整,日头已从云层后露出,叶端走到溪边,看着水面映出的红肿双眼,她轻轻拨动,撩起水花,洒向面颊。 昨夜与黑衣人大战,叶端与连威二人,衣衫上满是血迹。适逢集市,两人买了新衣裳换好。叶端束起长发,英气利落。 第四日清晨,两人已距铮城岭一山之隔。 叶端跨在马上往山下眺望,只见山下房屋俨然,以城墙而围,城门耸立,旗帜飘扬。 “连将军,看呐,铮城岭已近在咫尺。”她难掩喜悦。 “嗖!”利箭紧贴着叶端肩头,穿入其身旁树干。 叶端与连威连忙一个后翻,顺势躲到一边草丛中。 黑衣人围上来,仔细搜寻着两人。 眼见黑衣人一脚踩在叶端面前,“嗖、嗖……”四面八方一通乱射,黑衣人系数倒下。 叶端取下倒地黑衣人胸口的木箭,仔细观察:“这不是弩箭。” 连威检查着黑衣人尸体:“姑娘说得没错,像是捕猎用的。” “呦,今日可是大丰收了。”一声嘹亮干净的嗓音,从二人身后响起。 连威立时警惕起来。 叶端观察那人,通身粗麻布衣,袖口挽在小臂,腰间以麻绳为系,头发虽不散乱,却也并不理顺,他出现在此处,并不突兀,该是这附近的猎户。 只是这男子面容姣好,尤其嘴角笑意尤为阳光,似乎与猎户的犀利不符。 连威伸手将他拦下:“你是何人?在此作甚?这些木箭是你放的?” 那男子看他一眼,收拾着地上散落的木箭:“我是何人?自是附近村民。我自幼便长在这山上,倒是二位为何来此啊?你们可是逃犯?”他逼近连威,“我救了你们,你们打算如何报答我呢?” “你认为我们是逃犯,又为何救我们?你不怕引火烧身吗?”连威道。 男子笑道:“谁让我心存大义呢。打小我便看不惯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伙。今日他们以多欺少,我当然要保护弱小,活该他们倒霉喽。” “你……” 叶端忙拦下连威,上前微微拱手:“多谢郎君相助。” “郎君?哈哈哈……”男子大笑起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称呼我。” 叶端不解:“此称呼……可有不妥?在下无知,敢问足下如何称呼?” 男子连连摆手:“甚妥甚妥。你叫我郎君,那我也可以叫你郎君了,不过,你看上去这么小,我便叫你‘小郎君’吧。小郎君,你们要去往何处?可需本郎君为你们带路啊?” 叶端与连威相视一眼,她道:“正如郎君所见,我们是从狱中逃出来的。听闻长荣官兵进不得铮城岭,便想着到铮城岭暂避。” 男子一脸为难:“那我可就帮不上什么了。铮城岭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你们二位还是另行他处吧。”说着,男子收好木箭,背着背篓,往山下走去。 等到男子走远,叶端与连威又翻身上马,下山往铮城岭而去。 方到城前山门,路上便被人设了路障。 叶端下马,高声道:“长荣叶壹之女叶端,求见林首领!” “哗哗——”山门两侧坡上,围下一群手握长矛的士兵。 一头领模样的人走过来,招一招手,便有人将二人五花大绑。 “带走。” 两人被带进铮城岭,却未见首领林明镜,而是被带去牢中。 直到傍晚,才有一人带着汤水进来。他并未让人将他们松绑,而是舀一碗汤,捏起二人下巴,粗鲁灌下。 叶端被呛得直咳,连威怒视着围在他们身旁的兵士。 “说吧,你们为何来此?莫不是你们的皇帝依旧贼心不死,还想着要铮城岭归顺长荣?” 叶端摇摇头:“将军误会了,我等前来,是有求于林首领。还望将军代为转达,让我见首领一面。” “你有何求?” “北江布下踏原虫毒阵,我等前来寻求清寇果,以破毒阵。” “咳咳……”门外一阵轻咳,为首这人随即点头示意。 叶端、连威头上被套了麻袋,又被人拽起来,押着往外走去。 直到士兵停下:“少主,人带来了。” 麻袋从头上退去,烛光大亮,叶端皱眉适应着突然的亮光。 她缓缓抬眸,正巧撞进一人似笑非笑的眸子。 感谢支持! 下一章 叶端解除铮城岭时疫,摘取清寇回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叶端赴铮城岭,遇敌林德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