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山月》 第1章 第 1 章 “走水了,走水了。”尖锐地声音划过寂静的黑夜。 李清远被这声儿惊醒,连忙披了外衫出门查看,刚行至门前,又停住,低头整理了下衣物,这才踩着有些破旧的布鞋推开了门。 不远处已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不少人拎着木桶,来回穿梭救水。 李清远定睛一看,脸色骤变。 顾不得冒失,步伐踉跄地向着走水的方向奔去。 一宫女匆匆向凤阳宫的方向而去。 明明已过了冬,殿内仍烧着碳,衬地药味愈发浓郁。 “何事如此惊慌?”外殿,季嬷嬷拉开了门帘,引着宫女向内殿走去。 明玉额角沁出了汗,缓了口气才回话:“宫外传来了消息,说是学堂那边的事。” 季嬷嬷难得沉了脸色,又出事了。 行至屋内,一女子抱着狐裘卧在美人椅上,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朝两人望去。 “出了何事?”略显沙哑的声音问道。 明玉连忙将手中的信封递了上去。 苍白到极致的手指,带着些凉意接过信封。 明玉被冷得一激灵,趁沈知瑶拆信时,拿了披风过来,将沈知瑶裹了起来。 沈知瑶并未在意明玉略显失礼的动作,一目十行读起了信。 季嬷嬷站在一旁,看着沈知瑶越皱越紧的眉。 略显担忧的问道:“宫外这是传来了什么消息?” 还未说完,便见沈知瑶腾地一下站起,剧烈地咳嗽声响起。 季嬷嬷被吓了一大跳,殿内的宫女听到这动静,乱成一团。 扶背的扶背,递茶的递茶。 季嬷嬷连忙重新把人扶回了榻上。 再去瞧,便见那信上已是沾了几滴眼泪。 季嬷嬷心都被揪紧了:“究竟发生了何事啊,公主?” 沈知瑶缓了片刻,终于回过神。 伸手将信扔进了火炉,火苗腾地燃起,片刻便化为灰烬。 过了好半响,才神情有些悲痛地回道:“已经是第三起了,城西的学堂被烧了,连着顾老先生。” 她的声音哽咽,“顾老先生也未出来。” 季嬷嬷倒吸一口凉气,顾老先生可是皇帝幼时的太傅,前些年辞官后,又被偷偷请回给公主授课。 就是这样的人,居然死了? 那些世族,已经公然挑衅皇室了吗? 皇族虽说只剩下公主这一条血脉,可面上的功夫,也不屑去维护了吗? 季嬷嬷想着,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沈知瑶仍然沉浸在悲痛中,回想起前些日子,顾老先生不顾反对,坚持要在宫外照看几位学生。 世族知晓皇室有重用几人的心思,为了维护各家的利益,对这些学生,更是下了死手。 顾老先生在这个时候站了出去,其中的风险,是可想而知的。 可已然年迈的老头,冒着大不敬的风险,悲痛道:“公主,皇室危矣,现世族昌盛,然皇室只剩一子,朝堂党派分明,百姓苦不堪言,若再无转机,皇室将不复存在啊!!” 沈知瑶再无反对的理由,只好由着顾老先生出了宫,没想到此次一别,竟真的是最后一面。 季嬷嬷轻叹口气,瞧着沈知瑶的脸色,轻声问道:“那几位学生如何了?” “暂未受伤” 沈知瑶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难得沉了脸色,冰冷的声音夹杂着怒火,冷静吩咐道:“去查。” 她要查清楚是谁,日后若有机会,定要他们付出十倍的代价。 “那几位学生,先将他们转移到公主府内。” 西巷的公主府早便修缮好了,只是父皇不舍得她离宫,她也就一直住在宫中。 这公主府中,只有少量的一些打杂的仆人。 想了想,沈知瑶又补充道:“动作要干净点,别让人发现了痕迹。” “公主府吃食,不要增多,就按日常的份量。” “公主,谢家和崔家也在西巷,来来往往的,是否太过危险。”季嬷嬷有些担忧,伸手递上了一杯温茶。 沈知瑶接过茶,温热的水流进刺痛的喉咙,让她暖和不少。 抬眼看向站在身前的明玉,交代道:“近日,让他们都待在府中,不许出府。” 眼下的局势,各世族暗中动作不少,可他们应该也想不到,她会直接把学生接到公主府,只要躲过这段时日。 只是一直待在公主府,也不是个法子,距离明年三月的殿试还有一年的时间,他们只有通过殿试,身上有了官职,那些世族才不敢轻易下手。 明玉领了命,向外走去。 深夜,李清远刚躺下不久,便听到窗外传来动静。 李清远伸手拿起枕下备着的锋利剪刀,轻声翻身下床。 抬头看去,只见窗栏漆黑一片,并未见异常。 他不敢放松,转身藏在了能容下一人藏身的书桌下。 最近接二连三的出事,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甚至有几夜,休息时,连衣服都不敢脱下,以便随时逃命。 片刻后,几声咕咕鸟叫响起。 一黑衣人从窗口翻身跃入室内,李清远连忙从桌下爬出,有些惊喜道:“是公主殿下派你们来的吗?” 黑衣人于夜色中点了点头,也不在意对面之人是否能在黑暗中看到他的动作。 李清远连忙走至休息的塌前,将放于床头的包袱拿起,视若珍宝地放在怀中。 黑衣人审视的目光看向那小小的包袱。 李清远耳尖有些发红,开口解释道:“是几本书册,顾老先生的一些讲解很有帮助。” 黑衣人并未开口,示意李清远跟上,转身便向窗口走去。 李清远连忙迈步,两人几步便悄然隐入了黑暗中。 沈知瑶这一病,便在榻上躺了半月有余。 三月初,一辆装饰典雅的马车自宫中驶出,向着东侧缓慢行去。 天色阴沉沉的,连带着路上也看不到多少行人。 车厢内,时不时传来咳声,明月担忧的目光频频投向马车。 沈知瑶伸手裹紧了狐裘,巴掌大的脸因这两月的病,变得更加瘦弱。 看着裹着厚重狐裘,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沈知瑶,季嬷嬷眼圈又红了。 沈知瑶瞥了季嬷嬷一眼,伸手翻了一页拿在手中的策论:“季嬷嬷,我都已经好多了。” 季嬷嬷难得反驳道:“您身子有没有养好,我还不知道吗?” “您就应该听我的,等天儿再暖和点,才能出门。” “若是又见了风。” 沈知瑶知道季嬷嬷一片好心,也知道嬷嬷说的是实话,只好闭了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哪里是她不想歇着,实在是学生的功课耽误不得,让他们长久住在公主府也不是办法。 季嬷嬷是她母后还在世时,指派过来的奶妈,若说这世上她最在意的人,季嬷嬷绝对要算上一个。 眼瞧着沈知瑶压根不听劝,季嬷嬷轻叹了口气。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有自己的主意,旁人的话,是听不进去半分的。 也幸好沈知瑶是个有主见的,要不然这京城内,早就把她吞的渣都不剩了。 随着越往西走,街边的小贩越来越少,屋舍错落有序,愈渐庄严肃穆。 马车加紧了赶路的步伐,终是赶在落雨前,到了此行的终点。 一侍在门口的小厮,看到停下的马车,连忙上前问道:“是谁家的小姐?” 明玉沉声回道:“是公主殿下,前几日已经送了帖子。” 这小厮长相十分精明,眼咕噜噜一转,随后脸色微变,恭声道:“稍等片刻,容小的去问两句。” 说罢,也不等明玉回话,转身向府中跑去。 另一旁的明兰暗骂一声,“没规矩的东西。” 明玉看了一眼明兰,倒也没有反驳。 还未等来小厮,便听到一片喧哗声传来。 明玉循声望去,只见几辆马车咕噜咕噜朝着这边驶来。 门前站着的仆人立马迎了上去,“大小姐回府了!” 几名衣着华贵的男子与女子先后下了马车,身后跟着数十名仆从。 “好啊你们,骗我去游湖。”一身着火红衣裙的女子娇骂声传来,夹杂着点怒气。 这女子与其他人不同,是单独骑着马的。 时下对女子约束很少,但也只是对贵族女子而言,而穷苦人家的女子,苛刻到连穿艳丽衣裙的资格都没有。 “谢小娘子莫要生气,莫要生气。”贺璋略带戏谑的说道。 “今日我与崔兄都在此处,若是让他瞧见了你是个泼辣的小娘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将你娶回家中。”说完便径自哈哈大笑起来。 长相明艳,眉眼精致,却透着几分蛮横的谢琬宜闻言,脸刷的红了起来,也不知是羞涩还是被气的。 她利索的翻身下马,有仆人立即伸手将马匹牵走。 “贺兄说的甚是,我们好心带你去游湖,谁料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雨。”另一道略带粗犷的声音应和。 “你啊你,亏了你这好名字,哪里有半分窈窕淑女的样子。”贺璋又点了一句。 谢琬宜顿时气的怒瞪讲话之人:“莫要仗着与我哥哥关系好,惹我恼了,今日便让你尝尝我这鞭子好不好吃!” 站在一旁的崔修眼眸略带笑意的扫过谢琬宜,开口道:“好了,你们莫要拿阿琬取笑。” 另一气质温婉,长相清秀的女子轻走上前,拉过了谢琬宜的手,安抚道:“阿琬,莫要生气了。” 谢琬宜轻哼一声,转身正欲带众人入府,便看到停在一侧的一辆马车。 她朝着小厮扬了扬下巴,询问道:“那是谁家的?” 小厮脸色微变,低声回话:“是扶摇公主。” 谢琬宜面色有些复杂地转头盯向马车。 方才还在打笑的几人噤了声,均转身看向了马车。 沉默许久的马车终于传来动静,明玉连忙上前帮忙拉开了帘子。 只见马车内下来一身着青布衣裙的妇人,转身伸手扶着一只从帘后探出的手。 这手白如玉,嫩如葱,细若无骨,白嫩手腕上戴着一碧绿玉镯,只单单这手,便让面前几人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 女子从马车内缓步踱下,丫鬟小心翼翼的姿态,仿佛生怕摔着了面前的玉人。 待她站稳后,才抬起头面带笑意地看向眼前众人。 乌黑的秀发柔顺的散在身后,额间贴金箔花钿,眉眼弯弯,眼眸含情。 身着素白且绣有繁复花纹的衣裙,外套粉色短衫,颈间却围着雪白的狐裘,衬得精致的小脸愈显白净。 饶是见惯了京城美人的世家公子们,也一时间被惊到了。 这些少年们,还未有官职,自然未见过“大名鼎鼎”,且长居深宫的扶摇公主。 第2章 第 2 章 这“大名鼎鼎”,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你怎么在这里?”谢琬宜先回过了神,语气不如方才那般凶悍,夹杂着些莫名的意味。 “我递了帖子,今日是来找谢公子的。”沈知瑶轻声回答道。 谢公子,自不必说,是谢家大公子,谢景和。 谢琬宜面色一时有些古怪,连带着后面几人,也都未曾开口。 百年前,世人皆道:“沈与谢,共天下。” 这沈家,自然是皇族沈家,而这谢家嘛,便是如今的第一世族。 可后来,谢家人才辈出,不仅手握一半兵权,如今更是把持部分朝政,与他们皇族沈家,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在这京城,无人不知。 那沈知瑶突然的拜访,就不得不让人起疑。 “可有此事?”谢琬宜询问身后的小厮。 小厮低着头,支支吾吾的不敢回话。 “啪”的一声,飞舞的鞭子,落在皮肉上,引出一声脆响。 小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并未发出惨叫。 沈知瑶顿时向后退了一小步,别开了眼,她不喜欢血液,一股让人作呕的腥味。 明玉和明兰不着痕迹得分别护在了沈知瑶的身前。 谢琬宜突然的动作,连带着离她不远的贺璋几人,也被吓到了。 说到底,这些人,大都不过十几岁。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扣留信件,为何我与哥哥从未听过此事?”张扬的怒声传来,与方才的娇骂声截然不同,明显是动了脾气。 小厮趴在地上不住讨饶,“大小姐,大小姐,小的不知啊。” 贺璋挑了挑眉,有些诧异谢琬宜的动作,毕竟她与扶摇公主不合,早已传遍京城。 这扶摇公主,虽带着个公主的头衔,可这京城里的世族都知,皇族早已不成气候,只留下扶摇公主这唯一血脉。 下面的仆人惯会审时度势,偷偷昧了公主的帖子,也不是不可能。 而谢家今日便是落了扶摇公主的面子,也无人敢置喙。 贺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细密的雨落下,不大,却能沾湿人的衣裳。 沈知瑶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到鞋筏踢踏声步步传来,越靠越近,她抬眼望去。 只见府内连廊尽头出现一撑伞的白衣男子,发尾被雨水沾湿了几分,却不见丝毫狼狈,秀眉俊目,长相极为出挑。 当真称得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似是仙人下凡般,让人不敢亲近。 春日的细雨夹杂着些凉风,将男子衣料上的禅香吹来。 谢琬宜率先出声:“哥哥。” 沈知瑶一时间也是看的愣住了,以往她总是关注这位谢公子的事迹,却从未在意过他的长相。 虽说也听闻京中不少小娘子无比痴迷谢景和,但她对皮囊,向来不是太过在意。 直至谢景和行至身前,收了伞,沈知瑶才回过神。 抿了抿唇,她心中有些气恼,责怪自己方才的愣神,但脸上却并未流露出丝毫异样。 收起心中的杂念,她轻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态度即不卑微,也无高傲。 谢景和颔首回礼:“公主殿下。” 声音清冷,不夹杂丝毫感情。配上那副长相,确实有几分清冷仙君的感觉。 但沈知瑶心里很是讨厌这位谢公子,自她年幼记事起,父皇便总在她面前提起谢家的长公子。 成年后,也总是在她耳边叹息,说若她也是男子,说不定能在这朝堂上与谢景和争上一争。 谢景和作为名门望族谢家的嫡长子,从小被给予众望,如今年仅二十有二,入朝不过两年。 可仅两年时间,便接管了整个谢家。 谢景和已在朝中为官,所以她曾远远见过几面,却并未看清楚面容。 远看时,沈知瑶并未察觉谢景和竟比自己高出这么多。 一时让她有种被压一头的错觉,她并不喜欢这感觉,又向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这时,眼神余光看见跟着谢景和一同过来的仆人,架起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厮远去。 谢景和注意到了这目光,略微解释几句:“是谢某管教不严,让人失了规矩,这才怠慢了公主。” 说罢,话锋一转,略显疑惑问道:“不知公主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面前的男子说话间不卑不亢,尽管是询问,但总给人一种一切事尽在掌握间的感觉。 沈知瑶天性好强,凡事总爱争几分,尽管这些年,她已收敛了脾性,可骨子里的好强却是抹不去的,她不允许别人比她更游刃有余,比她更聪慧。 且自小由于父皇的影响,对谢景和提前有了芥蒂。 今日和他交流一番,更是对此人加了几分厌恶。 莫要说她不讲理,她沈家和谢家,是天生的敌人,一山更是容不了二虎。 他们迟早会在朝堂上争个你死我活。 众人听完谢景和的询问,目光皆向沈知瑶投了过来。 若是没记错的话,公主应该是几年都未曾出宫了,这次还孤身前来,她就不怕,谢家直接动手? 沈知瑶扬起唇角,抬眸看去。 眼睛似被这落下的雨水浸润,湿漉漉的像是一汪水泉,原本还算丰润的脸颊,再次消瘦,唇上涂了色彩,衬得嘴唇略显饱满,削减了几分病态。 若不是她一举一动十分端庄从容,这幅长相,可谓是十分柔美秀丽。 若她身份不高,早就不知被哪家世族里脾气坏,又好色的男子给关在府中,再也不许出来见旁人。 谢景和猝不及防与她对视,突地移开了视线,看向了远处。 沈知瑶有些莫名,压下心中的疑惑,沉声道:“不知谢公子是否听说半月前东巷发生的一场大火?” 尽管刻意压低了嗓音,可那属于十五六岁少女独有的清脆嗓音,仍让人感觉几分娇媚。 谢景和目光收回,再次沉沉看向了她:“方才是我失礼,来人,带公主去书房。” 沈知瑶抬手拒绝了他的“好意”:“不必如此麻烦。”她可不敢贸然进谢府。 说完,还未等谢景和开口,便再次说道:“东巷的大火,烧坏了一所学堂,不巧,是顾老先生的学堂。” 说到顾老先生,沈知瑶的语气不似之前那般波澜不惊。 “顾太傅乃皇帝的老师,理应安享晚年,却不想,被烧死在了这场大火中。” 语罢,门口传来一片小声的议论声,雨早就停了,不少百姓围在附近,听到了沈知瑶的话。 时下,世人十分倡导尊师重教,顾老先生在辞官后,收下不少学生,且均是家境贫寒,进不了正经学堂的少年。 顾太傅身为皇帝的老师,却从未瞧不起寒门子弟,反而倾尽所能教授学生,因此在百姓中,声望极高。 乍一听闻顾太傅已过世,竟有不少人掉了眼泪。 围在附近的百姓更是不愿离去,一身着缝补过衣物的中年男子,仗着胆子扬声问道:“公主殿下,好好的学堂又怎会走水,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 谢琬宜和一同前来的几位世族子弟也目光有些触动的投向了沈知瑶,他们多多少少也听说过顾太傅。 沈知瑶声音中带着沉痛,“待我查清楚了真凶,定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这便是承认了顾老先生的死,确实存在着问题。 从始至终,谢景和都站在一旁,并未说话,好像静静看着这场戏剧,好像早已料到了此事。 沈知瑶压下心中对谢景和的不喜,恭声道:“我今日前来,是想请求谢公子,收下顾老先生留下的几名学生。” “学生的功课一日也不可耽误,可我听闻老师的死讯,竟一时太过沉痛,再次病倒,已经耽误了半月有余。” 她这是在施压,她断定谢景和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公然拒绝她。 要不然,百姓的口水,便能淹了谢家。 谢家虽然是名门世族,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这些历朝历代摸索出的经验,她不信谢景和会不懂。 更何况,如今有些世族,欺压百姓,百姓过的苦不堪言,早已不满。 这时,跟着谢琬宜的一名男子似乎想要开口,却被谢景和静静地一眼看的噤了声。 这男子长的和谢景和有几分相像,只是眉目间流露出的阴狠,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凶恶。 他似乎很怕谢景和,只被谢景和警告般看了一眼,便不敢再开口说话。 沈知瑶再次抬头看向谢景和,她在等,等谢景和开口拒绝她。 谁料,站在身前的谢景和却同意了:“好,明日,便让他们来谢府,我会将此事安排妥当,请公主殿下放心。” 沈知瑶听到这话,一下愣住了,她没料到,谢景和竟会直接应允。 在她的计划中,谢景和不会轻易便同意,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虽然她公然施压,但是他谢家,若真要不愿,便是当众拒了她,也无人敢置喙,至于百姓,派些说书先生在戏楼唱上几天编排好的理由,便可轻易安抚。 毕竟,没习过字的百姓最易煽动,也最易安抚。 因此,她计划中的另一人,还未派上用场,结果,谢景和居然直接答应了。 谢景和看着眼前,自从站在他面前,便一派镇定,不动声色的女子再也维持不住神情,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沈知瑶敏感的察觉到了这一抹笑意,一时更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之前应该与这位谢公子没什么交集吧? 沈知瑶轻咳一声,“既然谢公子应允了,那便多谢公子的好意。” 谢琬宜与崔修几人全程站在一旁并未说话。 崔修与谢景和年龄相仿,自是明白谢景和为何会应允。 可方才那眉眼间带着几分凶狠的少年,却暮地开口道:“大哥,为何要答应她,她不过是一个公主。” 说话的是谢家的,排行老三,沈知瑶调查过他。 沈知瑶饶有兴致的看向他,知道这人是个蠢货,没想到居然这么蠢。 她的第二个计划,便在此人身上。 俗话说的好啊,坏人再坏,也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今日若是谢景和没有同意此事,她便是计划在此人身上下手。 这人生性傲慢自大,偏偏又自视甚高,如今在永和书院读书,她提出让顾太傅的学生和他们一同学习,按这人的性子,肯定要反驳。 她算准了谢琬宜几人回府的时间,提前前来。 至于那拜访的信,她也知道谢府的人,看不起她,不会将信送到谢景和手中。 所以就粗略写了几句话,反正这信不会交到谢景和手中。 第3章 第 3 章 谢承安看出了沈知瑶目光中的嘲讽,他此生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因为他的身份而瞧低了他。 心中的火气再也压抑不住。 她不过是皇室的一个公主,且还是一名女子,她有何胆量敢这样瞧他? 沈知瑶步履轻快,似没有被这挑衅之语影响半分。 转身登上了马车,拉开门帘前,却突然转过头,扬起了唇角,定定开口道:“你一个庶子,谢景和都应允了,你又算什么东西?” 寂静的街道回荡着沈知瑶的声音,沈知瑶也不管别人的反应,就一把拉开门帘,进了马车。 五官平平的车夫,也冲着谢承安露出一抹“和善”的表情,猛的一扬鞭子,调转马头离开了。 众人都未料到沈知瑶会扔下这样一句话,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外人皆传这位从不露面的扶摇公主,秉性温和,端庄聪慧,竟不知其实锱铢必报,口舌都不愿落下半分。 谢景和抬头看着远去的马车,站在原地,面色阴晴不定,向来温和的眼神,也夹杂了几分冷漠。 谢琬宜莫名觉得谢景和此刻的心情不怎么好,又琢磨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一直站在谢琬宜身后的崔修上前一步,冲谢景和道:“原想来你这讨杯茶喝,现下看怕是不能了,那我和贺兄就先告辞了。” 谢景和点了头,有些心不在焉,低头思索的模样,冲淡了些清冷感。 崔修眼神柔和,又向着谢琬宜看去,却见谢琬宜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现下几人也都没了说笑的兴致。 于是,贺璋也冲着谢景和点头示意告辞,抬手拍了拍崔修的肩膀,眉眼间难掩失落,“看来前些日子谢家新得的一批好茶是没有口福了。” 谢景和眉梢微动,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待会给你送去。” 贺璋这才满意,冲着谢景和眨了眨眼睛,满意离去。 长相清秀,却气质温婉的女子,犹疑地看向谢琬宜,又落在了谢景和身上,最终跟着崔修上了马车。 片刻,谢府门前,便重回寂静。 谢景和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下人: “既然你们心中有了其他主子,以后也不用在府门做事了。” 谢景和率先迈步进了谢府,身后大门合拢。 谢承安当时脑子一热,可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 谢景和已然应允,他的一番话,是当众驳了谢景和的面子,在众人面前暴露出他谢家不和的内幕。 虽说各世家后院都有些不可告人的丑事,但谢家如今已经定下了家主,他这举动,怕是少不了罚。 更何况,外人看谢景和向来是一副不理世事的清冷模样,可他们这一个府上的又怎会不知这人处理起事情来,是多么不念旧情。不,说他没有感情更为恰当。 想到这,连忙紧紧跟着谢景和进了府门,原本那嚣张的神情,扭曲了下,终于还是压不住恐惧,颤抖开口:“大哥” 谢景和脚步一顿,语气异常冷漠:“当面对公主不逊,家法处置,二十杖。” 谢承安有些不敢置信,猛的抬头对上了谢景和的视线,他眼神毫无波澜,似乎随口处置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谢承安心有不甘,扑通一声跪下,心里的不满战胜了恐惧:“大哥,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主,我们谢家。” 话未说话,便被打断,头顶声音传来:“出言不逊,关禁闭一月。” 谢承安有些难堪,跪在地上再未开口,眼里划过一抹怨毒。 马车上,挂着的饰品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火炉将车内烤的十分暖和。 沈知瑶心情带着几分愉悦,原本的病气都冲淡了几分,她翻着手中的书,窝在柔软的塌上。 车夫沉稳的声音传来:“公主,方才那人,要不要杀掉?” 沈知瑶手微微一顿,没好气道:“我这边敢动手,谢景和肯定立刻就知道是我干的。” 季嬷嬷方才在车外,自然是听到了谢承安的话,一时有些不忿:“他一个庶子,居然敢当面反驳公主殿下。” “好了,我的嬷嬷。”沈知瑶放下手中的书。 “自小被讥讽的还不够多吗?若是事事在意,估计沈家唯一的血脉也要没有了,再说了,我也骂了回去。” 季嬷嬷选择性忽略掉沈知瑶后面一句话,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公主,您这是说的什么胡话?” 沈知瑶轻哼一声,“等着吧,现在不动他,以后,我也是要报复回去的。” 她小时候就不是什么乖巧的公主,被父皇教训多了,现在也懂得收敛一点自己的脾性,可这不代表自己会任人欺负。 更何况,沈知瑶垂下了眼皮,重新拿起手中的书册。 她以后可是要做第一任女皇,并且要稳稳地做,让其他人心服口服的,怎么会轻易放过这群烂人。 翌日清晨,日头刚升起,谢府门口值守的小厮换了班,打着哈欠伸手拉开了府门。 双眼被困顿的泪水沾湿,小厮伸手揉了揉眼睛,便看见门口站着几名衣着朴素的青年。 小厮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张口想要唤护卫,却见这几人更是猛的向后退去,像是看见了洪水猛兽。 小厮打量了面前几人几眼,这些青年差不多有五人,各个身形消瘦,脸上挂着犹疑,不知在惶恐着什么。 他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你们是谁,为何站在此处?” 李清远感受到了这打量的目光,双手摩挲了下衣角,触手粗糙的麻布衣料让他有些不自在。 待镇静下来,才率先开口:“昨日公主殿下命我们几人前来,说是,说是可入永和书院读书。” 语罢,脸上露出了向往之色,这永和书院,乃是所有读书之人向往之处,里面的教书先生,更是不凡,听闻只需先生指点几句,一些难题便可瞬间顿悟。 只可惜,永和书院只有那些世族子弟才被允许进入,他们这些贫苦之人,压根没有入学资格。 昨日听闻公主殿下的诏令,这群人心里既有欣喜,又有悲痛,痛的是得知了顾老先生真的已经不在人世。 小厮神情有些不耐,打开了门,转头却变了脸色,讨好道:“小意大哥,他们来了。” 李清远几人跟着那名唤做小意的青年进了谢府。 这青年面色冷硬,只在前方带路,毫无交流的意思。 高大的身躯十分结实魁梧,长腿走的飞快,压根没有照顾几位读书人的意思。 李清远几人中,只有黄林生腿脚麻利,身型较长,却又不显瘦弱,紧跟其后,剩下几人皆是气喘吁吁。 待将人带到后,小意转身便走,只是离开前,盯着黄林生看了几眼。 李清远快步走入书院,刚一迈入,便有不少目光看了过来。 李清远十分不自在,随意找了角落坐下。 这些目光中不少带有好奇之意,也不乏一些不怀好意。 昨日谢府门前之事,早就传遍了京城中一些势力强大的世族耳中。 其中不乏一些在永和书院读书的世族子弟。 强忍着种种目光,李清远松了口气,熬到了午时。 拿起放在案牍上的定国论,还未起身,桌前便围上了几人。 那人一把抢走了李清远的书,看了他圈注的笔记,叱笑出了声:“不知几位是京中谁家的公子,怎么我以前从未见过?” 这人无官平平,说不上丑陋,年纪不过二十,眼下一片青黑,一副被掏空了身体的模样。 李清远自知身份地位,不想与其争辩,伸手想去拿走那书册。 书上有顾老先生给他们圈注的笔记,也是顾老先生最后的念想,他不想弄丢。 周子庭耻笑道:“你这一副穷酸书生的模样,竟然还敢来永和书院读书,这是你们能进来的地方吗?” 说罢,便将手中的书高高扔起,丢进了窗外的一片水池中。 那池子水不知道有多深,上面星星散散飘着些荷花。 李清远双目睁大,顾不得与眼前之人争吵,便想要往池子中跳去。 其余人皆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场闹剧,神色高傲,面带嘲讽与不屑,似乎他们这群身份低微之人是让人厌恶的臭虫。 黄林生伸手拉住了李清远,和李清远相比,黄林生看着更加贫穷,穿着的衣物内侧,似乎还打了补丁。 李清远扭头恼怒道:“你要做什么,那书上,那书上,还有顾老先生的讲解。” 黄林生面容平静,伸手指向窗外的亭子,李清远顿时领悟,转身便向门外跑去。 黄林生跟着李清远来到门前,却被人拦下。他也不讲话,只是站在原地。 周子庭顿时感觉被落了面子,脸色难看起来。 周家官至礼部尚书,且他母亲是京城崔家,本家多人在朝为官。 而他是周家唯一的嫡子,周家虽比不上谢家,但在京中也是有些权势的,多数人见了他,哪个不是面露讨好之色? 更何况周家老来得子,宠的厉害,因此在京中,周子庭十分跋扈,恶名早已传遍京城。 黄林生这视若无人的模样,让他心中火气腾地一下燃起。 “你来此读书,已经坏了规矩,且如此狂妄,竟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黄林生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最终还是恭声道:“见过公子。” 声音不咸不淡,人也是冷冷的,说完便低下脑袋,像个木头桩子一般站在一边。 有人顿感无趣,想要离开。 虽然他们并不想和这群寒酸的书生一同在永和书院读书,可在此处读书,以后入朝为官,对名声有很大帮助。 并且还可结识许多世族子弟,积累人脉,因此许多人并不想惹出什么事情来。 只需要把这些穷酸之人当作扰人的蚊子,装作看不见就是了。 可周子庭却又突然莫名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黄林生道:“别以为你们有公主护着,如今的公主,算得了什么?” 黄林生面色一沉,袖中的拳头紧紧攥起,想要发作。 周子庭却越说越激动,面上露出令人恶心的神色:“昨日我听闻公主殿下长得甚是美貌,怎么?你们是不是爬上了公主的?” 还未说完,便见一硕大的拳头砸了过来,周子庭一下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拳头打得他头向后仰,一下子仰倒在地,半响没有缓过神来。 周围一下乱了起来,跟着周子庭的随从连忙上前去拉周子庭。 周子庭被随从拉起,猛的甩开了随从,脸色阴沉的可怕,鼻子缓缓流出鲜血。 眼神透露出凶狠的目光:“你竟然敢打我?” “你可知我是谁?” 周子庭知道方才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咧嘴笑道:“怎么,你真尝过公主的滋味了?怎么样?” 黄林生再也忍不住,又想上前,却被同行的两人紧紧抱住。 黄林生怒目圆睁,喘着粗气,终于憋不住道:“放你娘个屁。” 第4章 第 4 章 黄林生黑褐色的面容因怒气变红,原本就高大的身躯因暴怒而有些颤抖。 周子庭一时被眼前这人唬住,嘴唇翕动了几下未说出话,可也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 环顾四周,看见站在身后的小厮,抬腿一脚便踢了上去:“你们这些废物,还不上去给我废了他。” 身后的小厮结结实实挨了一觉,不敢有丝毫反抗,其余仆从一哄而上,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黄林生方才是气昏了脑子,才动了手,这会儿冷静下来,一时间有些束手束脚。 公主殿下带病为他们奔波,才将他们送到书院,他不想因自己,而让其余同僚受到牵连。 想至此处,黄林生紧握的双手松开,任由那些仆从的拳头落下。 和黄林生一同被送进书院的寒门学生,自是听到了先前周子庭说的话,各个面露愤恨,却都未曾还手。 周子庭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混乱,轻笑出声,却勾起了鼻子的伤口,轻嘶一声,抬手捂住了鼻子。 “住手!”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周子庭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身着青衣的丫鬟大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周子庭上下打量了明玉几眼,目露嘲讽,抬手向仆从示意:“你个丫鬟,还有胆子管主子的事,来人,将她拖下去。” 说罢,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又歪头残忍一笑,“将她拖下去,杖毙,喂狗。” 喂狗两字,说的及其缓慢,神色异常阴狠。 这时,从门口进来几人,走在前头的是一名身着宫廷长裙的女子,身上未有几件饰品,只将头发挽成未婚少女的发式,十分清丽脱俗。 那女子身段苗条,眉眼弯弯,眼神极亮,却夹杂着几分怒意。 周子庭收回了方才残暴的一面,站直了腰身,睁着那略带浑浊的双眼仔细打量着这女子,眼神在那细细的腰身和鼓囊囊的胸口停留片刻。 他从未在京城见过此人,更何况,还是个美人。 他周子庭在这京中,不说别的,美人绝对见过不少,可从未见过她。 “你是何人?”周子庭扬起了下巴,面色十分傲慢。 话未说完,又从她身后走出一男子。 周子庭仔细一瞧,变了脸色,神情有些僵硬道:“谢公子,您怎么过来了?” 谢景和并未回他的话,外放的气质无形中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众人感受到谢景和的不悦。 身后谢家的仆役手脚利落的上前按住了周家的下人。 那些人一开始还想反抗,却是被压制的动弹不得。 从进入书院便一直未曾说话的少女,抬起脚步,向着黄林生走去。 先前站在一旁看戏的一些世族子弟也停下了交流,看着那少女的动作。 “发生了什么事?”沈知瑶看着面前脸部带着红肿的男子,压着嗓子轻声问道,但嗓音中的怒火,谁都听得出。 黄林生原本像狼一般凶恶的目光,在看到眼前的少女后,恢复了柔和。 他咽了口带血的唾沫后,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低下脑袋不肯说半个字。 从水中爬出的李清远此刻也狼狈的站在了黄林生身后,身上的水滴个不停,厚重的衣物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有些颤抖,在接触到沈知瑶看过来的目光时,暮地低头回避。 他们已经给公主殿下带来了许多麻烦,这等小事,还是不必告知公主吧,李清远心里念叨。 “公主殿下,今日之事,是我之过。”身后声音传来。 沈知瑶转身看向说话的谢景和。 谢景和今日一身白衣,面色却不似以往那般温和,眉心皱起。 沈知瑶心中有些惊讶,这不是第一次,谢景和主动表示歉意了。 她不信谢景和是怕了她公主的身份,她这个公主,有多少能耐,别的世族把握不准,难道谢景和还不清楚吗? 沈知瑶眼中带着疑惑,谨慎开口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谢景和转身看向周子庭:“你公然在书院闹事,并且随意殴打同门,永和书院怕是教不了你这样的学生。” 这话从谢景和的口中吐出,似一道惊雷炸在了众人耳中。 周子庭听到此处,满脸不可置信,嘴巴几次张开,却并未吐出半个字。 众人打量沈知瑶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他们早在谢景和方才的称呼中,知道了这少女是谁。 谢景和声音带着往日不曾有的冰冷:“即日起,你便不必再来此处读书。” 周子庭听完,咬了咬牙,目光像阴狠的蛇类动物缓缓移向了沈知瑶,又在黄林生身上停留很久,最终一甩袖子,朝着自家仆从怒吼道:“你们这些没长眼的东西,还不快跟上。” 说罢,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周家的仆役立刻战战兢兢的跟了上去。 其余人,经过此事,皆匆匆忙忙离去,不敢停留,生怕被连累到。 黄林生缓慢抬起头看着沈知瑶,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嗓音却带着几分担忧:“公主殿下,此事?” 沈知瑶转过身,背对着他,“此事你不必担心。” 黄林生点了点头,李清远在沈知瑶和谢景和两人身上转了转,冻得有些受不住,还是拱手恭敬道:“公主殿下,那我和黄兄先行告退了。” 沈知瑶摆了摆手,不想再搭理他们两人。 李清远扶着受伤又瘸了一条腿的黄林生从书院门口离去,明玉向明兰使了个眼色,明兰迅速追着两人离去。 不消片刻,院中只剩几人。 沈知瑶站着并未开口,身前的人也静静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敏感的察觉到谢景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只是觉得事情不该如此简单就被解决,这一次是,上一次也是。 沈知瑶在脑子里疯狂回想以前是否和这个谢公子有什么接触,但得到的答案确实否定的。 她不记得以往和他有什么联系,甚至可以说是从未见过,那他这两次为何要帮她。 是的,帮她! 第一次可以说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同意这些学生进入永和书院,那这一次,他大可以待在院中不出面。 沈知瑶犹豫片刻,还是抬头看向眼前之人,询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谢景和又恢复了原本的清冷,他的眼睛很黑,眉眼十分精致,看人时总让人想起不理凡尘的仙人,可生气时,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沈知瑶不喜欢他,因为她觉得,在这世间,谁又能真正的做到真正的置身事外。并且还衬得她这个事事都要谋划的人,有几分卑劣。 此刻,沈知瑶像以往一样,错开了他的视线。 “公主殿下,我并未帮你。” 听到此处,沈知瑶目光又移到谢景和身上,乌黑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落至胸前,微微抬起的下巴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眼神极亮的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嘴巴微微张开,面色充满了怀疑。 谢景和勾了勾唇角,清冷的感觉在这一笑中缓缓破碎。 沈知瑶被这人的相貌晃了眼,差点忍不住又看痴了。 沈知瑶有些尴尬的轻咳了声。 “这是我份内之事,书院既然在谢府,我自然需要好好管控。” 谢景和伸手向门外的人唤道:“小意,去请大夫过去照看方才受伤的几位学生。” 自始至终站在门外未发一言的小意,向着谢景和恭敬拱手:“是” 沈知瑶又沉默了,过半响才轻轻吸了口气,试探道:“谢公子,不知我是否也能进永和书院念书?” 不等谢景和拒绝,她又补充道:“我已经问了父皇,父皇说我年纪尚小,也正是读书的时候,若是谢公子同意,他也会允我出宫。” 沈知瑶今年秋日才过十五岁,虽说年纪小,但一举一动却十分规矩,甚至透露出几分成熟。 此时,正仰着带有几分婴儿肥的脸颊,笑意盈盈的看向谢景和,与往日的端庄大不相同。 谢景和看着眼前只差不多到他肩头的少女,拒绝的话压在了喉咙,半响也未讲出。 “我会告知府中,以后你来谢府有人会直接带你到永和书院。” 说完,也不顾沈知瑶什么反应,便向着门外走去,步履有些匆忙,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 沈知瑶看着消失在眼前的人,忽的皱起了好看的眉毛。 方才带着少女般天真的笑容收敛了回去,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明玉,你觉不觉得,谢公子很不对劲?” 明玉赞同的点了点头,“是不对劲,居然让您也入永和书院读书。” 这太不对劲了,不对劲到连明玉都看的出。 谢景和方才应承的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可以来永和书院读书,可往大了说,以后她岂不是可以随意出入谢府。 这可是谢府,可是与她沈家世代为敌的谢府。 更何况,沈知瑶望向谢景和消失的地方,方才,谢景和居然未向她告辞。 她虽说与这人并没有几次接触,但是谢景和此人最是看中规矩,从先前两次见面就可看出。 整理完思绪,两人对视一眼,沈知瑶有些尴尬道:“明玉,你还记得出府的路吗?” 明玉一怔,随即泛出一抹苦笑:“公主,我和您一样,也是第一次来谢府。” 沈知瑶轻呼出一口气,嘟囔道:“这谢公子,也不差人把我们送出府,就不怕我在谢府不小心撞到什么秘密。” 明玉看着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的沈知瑶,试探问道:“公主殿下,您真的要来这里读书吗?” 说完,环视了一圈,这永和书院,之前可从未有过女子入学,与这么多男子混在一起,还是很不方便的。 沈知瑶抬步向门外走去,“明日再说,现下,还是赶快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