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克系修仙世界艰难求生》 第1章 第 1 章 地宫死寂,鲛人烛幽燃,照亮一地狼藉。 石壁上溅出数道弧形血渍,地面躺着十几具人脸蛛身的怪物尸体,无一不身首分离,镰足残缺,水缸般大小的肚腹干瘪,淌出一地粘稠液体。 腥臭味几乎让人窒息。 宋临九坐在高台玄冰棺上,一袭破烂红衣,无风自动,垂眸看血珠沿小臂滑至指尖,再一颗接一颗滴落,在脚边聚成一小滩血泊。 “啪嗒、啪嗒、啪嗒……” 她看得专注,仿佛这是天地间第一等趣事。 血珠砸在地上,更砸在底下三人心头,死一般的压抑气氛在三人间凝结。 这算什么?死亡倒计时? 瘦高男人沉不住气,用气声问:“她为什么不动手?” 刀疤脸和短发女怒瞪他,示意他闭嘴。 这趟“捡漏”本就艰辛,一进裂隙界就遇上大妖互殴,二十人小队险些团灭,好不容易躲过一劫,又触发机关,跌落地宫。 地宫鲜有人踏足,本是搜刮宝物的好去处,没成想又被人脸蛛身的怪物追杀至此,阴差阳错撞开玄冰棺,放出被封印的终极大妖boss。 目前唯一一件幸事,便是boss出棺杀光人脸怪后,不再动手。 可这种幸运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活着侥幸,不知她何时动手也煎熬。 声音很轻很轻,但还是钻进宋临九耳朵。 她依旧没动,只轻转漆黑眼瞳,瞥向说话的人。 这一记眼神如利剑,惊得三人连退数步。 瘦高男人直接跪倒在地,惊恐道:“饶命!我无意打搅您清修,都、都怪那群怪物!我只想捡漏!” 宋临九静静听他哭喊求饶,直到他声音弱下去,才问:“……捡漏?” 她的声音轻如游丝,从高台飘落,让人听不真切。 “回boss的话,就是帮正规军清理战场……运气好的话,顺、顺便捡点值钱的玩意儿,去黑市换钱,混口饭吃……” 瘦高男人解释得磕绊,却也清楚,可高台上那人不再言语,半张脸隐在暗处,看不清喜怒,偌大地宫中只听血珠滴落的啪嗒声。 三人的心不约而同提到嗓子眼。 半晌,才听那人轻声问:“谁带你们来这里?” “破秽盟。” 三人屏息等话,直到三人快憋死,宋临九才道:“带来见我。” “死光了,遇、遇上大妖打架,小队八个人全被拍死……我们掉队,离得远,侥幸逃过一劫,没想到又遇上……” 瘦高男人双眼圆瞪,说话哆嗦,似又回到恐怖的杀戮现场。 短发女抢过话头,“还有活口,我去带他来见您。” 刀疤脸立即附和,“要是你不相信我,他留下当人质!” 瘦高男人刚要反驳,后脖颈被一只钢铁大手钳住,他瑟缩着闭嘴。 三人目光再次集中到宋临九身上,她仍静坐玄冰棺上,衣袂翻飞似火凤展翅,素白指尖的血珠滴落越来越快,几乎连成一串血珠。 死一般的寂静扼住三人咽喉,心跳如鼓擂动。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到底能不能走? 又等了许久,高台上落下一句话,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罢了,都走吧。” 三人先是一愣,谁也不敢迈出第一步,又顿了几息,才撒腿狂奔。 瘦高男人跪太久,刚跑出三步,就左脚绊右脚,锁骨磕在石阶边缘,恰好砸断脖子上的金属环,下一秒,哀嚎声响彻整座地宫。 霎时,数十道黑气从残肢中升腾而起,疯狂涌入他七窍,面皮下隆起一道道狰狞青筋,如蚯蚓般扭曲窜动。 “不!救我!别丢下我!” 瘦高男人倒地抽搐,腹部高高隆起,十指化为利爪,以极诡异的姿势起身,手脚并用,扑向短发女,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爪痕。 “要死一起死!” 短发女早在他摔断金属环时,就调转方向,奔向高台。眼看利爪就要刺穿她后背,她身形一闪,巧妙避开攻击。 这一躲一闪,却将宋临九彻底暴露在利爪之下。 可她仍然没动,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云淡风轻,如戏外人看戏。 然而,宋临九内心早乱成一团。 不是她不想动,而是她动不了。 宋临九一睁眼,人已坐在玄冰棺上,左肩上的伤口流血不止。周身萦绕着浓重的怨气,与她魂体灵力相克,光是抵御怨气入体,已耗尽她所有气力,更别提蓄力反击。 这究竟怎么回事? 她奉师命来此,诛杀勾结妖邪、残害同门的师弟宋阙。 她虽不信宋阙会背叛师门,可师命不可违,她原想找到他,问清缘由,查明真相,还他清白。 可进入裂隙界后的记忆一片空白。 她甚至不记得是否跟宋阙碰过面。 那又是谁伤了她? 这三个奇装异服,项戴银圈的怪人又如何躲过清元阵法,溜进裂隙界? 他们口中的破秽盟又是什么组织?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腥风已至眼前。 好歹她也是天榜第一,怎能不明不白地死于妖邪之手? 宋临九心念一动,放弃抵御怨气,牵引所剩无几的灵力注入指尖,生死一瞬,她屈指弹出血珠,血珠如箭般洞穿妖物心脏。 与此同时,怨气入体,宋临九咬牙忍痛,可意料中啃噬血肉的痛并未来袭,怨气竟融于筋脉,如灵气般自然流转周身,沉淀于丹田。 宋临九顿觉五雷轰顶。 一觉醒来,她竟成了邪修!? 震惊之下,宋临九躲闪不及,被妖物扑倒,仰面摔进玄冰棺内,左肩膈到硬物,可她来不及细看,漆黑怨气从妖物七窍窜出,争先恐后涌入她体内。 一股完全陌生的力量充盈着她的四肢百骸,甚至连她身上的伤口也一同修复。 片刻惊愕后,宋临九马上接纳这股力量。 没功夫矫情,想活着走出裂隙界,必须拥有强悍的实力,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更何况,她还有任务在身。 必须找到师弟宋阙。 无论是背叛,还是误会,她都要听他亲口说清楚。 宋临九眼神一凛,旋腰翻身,左膝抵住妖物胸口,胸骨咔咔两声凹陷三寸,鲜血涌出,玄冰棺底霎时鲜红一片。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宋临九顿觉口渴难耐,往常嫌恶的血,此时却变得甜美诱人,犹如甘霖。 妖物脸部肌肉抽动,额头和脸颊裂开六道血口,钻出六只黑瞳,直勾勾盯着她,怨毒冰冷。 “借尸还魂?”宋临九理智回笼,“有点本事,可惜你遇上我。” 妖物突然咧嘴冒出一串怪笑,“是你,我记得你,哈哈,同门相残,自以为是的可怜虫。” “同门相残?”宋临九扼住他喉管,鲜血从嘴角涌出,染红指骨,“说清楚。” “是你、你……” 妖物瞳孔渗出血痕,挣扎的力道渐弱,宋临九双指抵住他眉心,注入怨气,替他续命。 怨气在她体内流转,尚未稳固,又被强行引出,对筋脉损伤极大,可宋临九顾不了那么多。 “说。”宋临九喝道。 妖物张大嘴,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宋临九却听得清楚。 “你、杀、他……死,都死……哈哈,你堕、妖,是你的……报应……报、应!” 一进一出,两股怨气相撞,妖物已是强弩之末,受不住冲击,爆体而亡,温热的血溅了宋临九一身,一袭红衣晕成深褐色。 妖物的话如一记重拳砸进她脑子,强压下她对血的狂热渴望。 同门相残……难道她已经杀了宋阙? 可若如此,那又是谁将她敛进玄冰棺? 她镇守裂隙界时,斩杀妖物无数,被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饮血噬肉。一旦倒下,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她偏偏还活着,甚至以妖物的身份活着。 其中必有蹊跷。 宋临九揩去脸上血渍,什么报应?她只信事在人为。既然活着,那她就要查下去,查清宋阙叛逃的真相,查清堕妖的缘由。 稍作休整,宋临九恢复几分气力,正要离开此地,却听暗处传来虚浮杂乱的脚步声,她一抬眼,撞见短发女仓皇逃回来,气息紊乱,身上血迹斑驳,伤得不轻。 俨然经历一番恶战,侥幸逃回此处。 短发女跌坐地上喘气,“Boss,破秽盟的人已带到!” 一道高大身影从暗处踱出,冷白脸皮上挂着风流笑意,额上束黑抹额,抹额压得很低,直压到眉骨上。 宋临九皱眉,她自诩非以貌取人之人,可这人的笑,让她不舒服。 “你好,Boss,”那人朝她挥手,笑声爽朗,“听说你想见我?没让你久等吧?不知你为何找我,但……” “远来是客,麻烦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见过这东西么?” 他轻点左腕,弹出约一米宽窄的淡蓝色光屏,上有一柄长剑,剑与剑鞘分离,兀自旋转,全方位展示剑的细节。 生怕宋临九看不清,他特意将光屏放大,送至高台。 剑长四尺四寸,玄墨陨铁剑身刻凌云纹,刃泛鱼肚白寒光,紫檀柄,睚眦铜格,蛟皮鞘嵌北斗七星。 “早知你在,我就不接找东西的委托了,杀妖物可比找东西简单,对吧,Boss?” 他长叹一声,语气中尽显惋惜,可嘴角仍挂着笑,眼神极冷。 宋临九从未见过这种法器,结合先前的对话和奇怪的称呼——波斯,她隐约猜出,她昏迷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足以让人误以为她是地宫主人。 第2章 第 2 章 不知为何,镇守裂隙界的职责转交给破秽盟,而破秽盟却借此谋取私利。 简直荒唐! 清元门镇守裂隙界五百余年,从未出过差错。多少弟子前仆后继,为诛杀妖物牺牲,庆明山上藏剑峰断剑累累,皆是清元弟子死战的血证。而这些人竟罔顾大义,以此谋私,不可饶恕。 “怎么不说话?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悬,职业捡漏,偶尔接委托。” 自称为林悬的人单手插兜,拾级而上,左手抛玩一方玄铁块,一上一下,牵引出釉蓝光芒拖尾,煞是好看。 宋临九瞥一眼玄冰棺底,血泊里静静躺着一柄古朴长剑,先前膈着她左肩的也是这柄剑。 清元门以剑术见长,清元弟子皆视剑为知己,以灵气蕴养剑灵,人在剑在,人死剑断。 可这不是她的剑。 她从未见过这柄剑。 但这并不妨碍她用这柄剑杀人。 “你不会说话?那不介意我看看你的陪葬品吧?我就看一眼……” 话音未落,玄铁块化作一道蓝光疾驰而来,直袭宋临九面门。 宋临九提气旋身后翻,躲过袭击,落入馆内的刹那,足尖前踢溅起无数血珠,趁那人抬臂格挡的间隙,一道黑影穿透血雾,刺向他心口。 “铿!” 强劲气浪迸发,霎时整座地宫内尘雾弥漫,碎石四落。 气浪中心,一柄古朴剑鞘抵在玄铁块上,玄铁块表面泛起釉蓝流线型光华,如水纹流动,正中央嵌一块破裂的太极图,正飞速转动。 “哐当”一声,剑鞘落地,寒芒刺出。 林悬垂眸扫一眼架在颈侧的长剑,凌云纹,刃泛寒光,刺骨寒气顺着伤口渗入皮肤,如坠冰窖。 “妖为什么能拔出这柄剑?”林悬眉头紧锁,向宋临九发问,似乎这问题比他生死还重要。 “破秽盟在何处?”宋临九问。 “原来你会说话,”林悬眼前一亮,“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能拔出这柄剑?” 他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这柄剑,丝毫不在意颈侧的威胁,大有即便你杀我,我也要讲完这段话的架势。 宋临九本无意知晓这些,却意外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千年前。 “千年前?”宋临九反问。 “没错!据记载,千年前,天衍宗的绝世奇才飞升上界前,将命剑‘藏锋’留在裂隙界,意在镇邪除秽,荡平怨气,护一方平安。可惜啊可惜……” 林悬扼腕痛惜,“谁知千年后,此神剑却落入妖物之手!这是神剑的堕落,还是妖物的霸道?” 宋临九一怔,方才她曾想过自己昏迷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却不曾想竟昏迷了上千年! 那宋阙呢?师父呢?师弟师妹呢?清元门还在么? 片刻错愕后,宋临九狠掐大腿,用剧痛将自己从无端猜测中拉出来,反问林悬,“千年前由清元门镇守裂隙界,怎会轮到天衍宗插手?更何况,根本不存在天衍宗!” 这回轮到林悬惊愕,他用审视中带点难以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宋临九。 “你竟不知天衍宗?孤陋寡闻的妖……”林悬嘟囔,“话又说回来,没想到臭名昭著的清元门也做过镇妖的好事。” 宋临九手腕微扣,剑刃侵入伤口,殷红血珠顺剑身滴落,散发出诱人香气,“臭名昭著?你敢污蔑清元门?” 林悬精致的眉眼皱成一团,“你斯德哥尔摩?清元门关了你上千年,你还为他们说话?” 他单薄的眼皮上挑,又换上宋临九讨厌的笑,“真是个奇妖!我突然不忍心杀你。养着你,也挺有意思。” “胡言乱语,不知所谓!清元门如今在何处?”宋临九追问。 “你考虑考虑,外面很乱,你一只妖人生地不熟,不好讨生活。藏锋剑送你当见面礼,怎么样?”林悬一本正经地分析。 宋临九果断出剑,林悬右手虚握,玄铁块瞬间化作一柄唐仪刀,约三寸宽,刀身泛釉蓝水纹光,刀柄嵌太极。 他挥刀振开藏锋,欺身上前,“打赢你,你就做我的妖。” 宋临九没回应,出招更快,眨眼间,两人已交手数招。 高台上,刀光剑影,尘土飞扬,晃得人睁不开眼。 宋临九压下心中讶异,此人虽用刀,却行剑招,不伦不类,可她偏偏有几分眼熟。 转念一想,兴许他祖辈曾是她手下败将。 这一解释,便什么都说通了。他之所以抹黑清元门,是因为输不起。 可笑。 输几场比试而已,竟要当做祖宗家训传千年,可笑至极。 宋临九瞅准时机,一剑振开唐仪刀,剑尖寒气直抵他心口,“老实交代,清元门在何处,我饶你不死。” “你比我想象中还厉害。”林悬赞叹。 又是答非所问。 剑尖刺入皮肉,黑衣晕开一圈血渍。宋临九喉管滚动,立即撇开眼。 “清元门在何处?”宋临九问。 “我要定你了。” 林悬黑眸盛满笑意,左手握住剑刃,任由鲜血淋漓滚落,霎时,诱人的甜腥味飘出,勾起宋临九对鲜血的狂热渴望。 高手过招,生死一瞬,最忌分心。 她这一晃神,剑尖骤然落空,眼前已无林悬的踪迹。 眼下她操控妖力远不如灵力自如,又刚伤过筋脉,此次交手略占上风,已是侥幸。 何况,她有预感,林悬并未使出全力。 果然,喉间袭来一痕凉意,耳畔响起林悬慵懒的嗓音,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宋临九耳后,“做我的妖,给你讲清元门八卦当睡前故事……” “做梦……唔!” 反驳的话被大掌捂死在嘴里,舌尖触及血珠,甜腥味直冲天灵盖,瞬间瓦解了宋临九的抵抗,恨不得捧着他的手,大口吮吸起来。 全然陌生的满足感充盈全身,精气源源不断涌入气海,令人飘飘欲仙。 宋临九脑袋昏沉,手脚虚浮,仿佛回到与宋阙一起偷喝青竹酒的夏夜,黄澄澄的月,凉爽的风,斑驳横斜的竹影,连师父打在后背的竹鞭都感觉不到疼…… 恍惚间,月光化作一缕金线钻进眉心,堪比断骨的痛席卷全身,宋临九混沌的灵台骤然清明。 天旋地转,圆月、凉风、竹影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古怪的装扮,漆黑的眼,讨打的笑。 宋临九推开他,双臂却不听使唤地瘫在身侧,只勉强动弹手指。 “你喝醉了。”林悬笑道。 “你在自掘坟墓,地宫中喜食鲜血者,非我一人。”宋临九从牙缝里硬挤出一句话。 似是印证她的话,光照不透的穹顶传来窸窣声,十二根盘龙柱的阴影被冷烛光扭曲成怪物,似随时要破墙而出,大开杀戒。 “无所谓。印记已成,我只要你。”林悬得意。 宋临九险些背过气去,这人听不出威胁的意思么? 过于充沛的能量涌入气海,又顺筋脉绕周身奔涌,好似有无数小人在她体内跳梅花桩,时起时落,左突右蹦,疼得她眼冒金星。 眨眼间,金星化作白森森的倒生利齿,从上方砸落。 那不是幻觉。 宋临九心生一计,薄唇微动,吐出几个气音,林悬没听清,俯身靠近她,宋临九借力攀上他肩头,趁其不备,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后翻身滚开。 一张血盆大口猛扑向林悬,在他被吞入妖物巨口的刹那,他终于反应过来宋临九说的是—— “我必杀你。” 有意思。 林悬笑了。 宋临九毫不恋战,拄着藏锋掉头就走。 这点手段不足以杀死林悬,只要能争取到逃离时间就好。 顺便恶心恶心他。 还没走出一步,眉心如遭火焚,一个念头凭空印刻在她脑子里。 【救出主人。】 “滚……” 话音未落,宋临九不受控制地回身掷出藏锋,洞穿妖物七寸,妖物发出尖利啸叫,水桶般粗壮的腰身砸在高台上,疯狂扭动,碎石乱飞。 宋临九一抬手,强悍威压倾泻而出,如山般压得它骨骼寸断,动弹不得,任由宋临九将它开膛破肚,挖出刚吞进肚的食粮。 “啧,好脏。”林悬掸掸衣袖,一脸无辜地看着宋临九。 宋临九脑子里又出现一道命令——【帮主人打理干净。】 “休想……” 宋临九恨得咬牙切齿,可右手却乖乖掐起洁净诀,将他身上的污秽清理得一干二净。 整个过程,宋临九完全无法操控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悬被自己救出,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脸上挂着戏谑得意的笑。 “你敢命令……” 宋临九提剑刺出,林悬不躲不闪,嘴角勾起一抹笑,打个响指。 心口骤然剧痛,似被利刃穿刺,宋临九踉跄两步,一手倚剑单膝跪地,一手捂心口,抬头瞪向罪魁祸首,眼底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将其千刀万剐。 林悬蹲下,与她平视,目光似水温柔,可手上动作生硬,捏住她下巴,粗鲁地擦去她脸上血渍,直到双颊泛红才停手。 “乖一点,我不喜欢你拿剑指着我。” 宋临九挣不开他的钳制,“总有一天,你会习惯。” 林悬敛去笑意,黑眸长久地注视她,宋临九不甘示弱,瞪回去。 两人视线交锋,杀意与恨意交织,噼里啪啦炸出无数火星。 半晌,林悬又勾起笑,“好,我等着。现在,先离开地宫。” 宋临九依旧没动,只恶狠狠地瞪着他。 “怎么不动?”林悬双手叉腰,弯腰看她,“这不是命令,不用这么抗拒吧?” 宋临九白了他一眼,全身重量倚在藏锋上,剑身微微发颤,剑尖在石板上刻出歪七扭八的白痕。 “刻字骂我?”林悬饶有兴致地打量白痕。 一阵沉闷的怒吼穿透地宫,石壁烛光猛烈晃动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林悬抓住她手腕,“回家再骂,有大家伙来了。” 力道过猛,宋临九直接撞进他怀里。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话。 宋临九妖力耗空,不愿节外生枝,可林悬偏不安分,眉眼一扬,净说些她不爱听的话。 “投怀送抱……喜欢我?嘶——” 宋临九一口咬在他下巴上,尝到血腥味才松口。她强忍咽下的冲动,扭头狠啐一口。她体内容纳不了那么多血元能量。 而且,喝他的血,会加深印记效力。 这一咬,林悬本可以躲开,可他偏偏鬼使神差地没动,万一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可惜没有万一。 她不仅咬他,还嫌弃他。 林悬冷笑,扣住宋临九下颚,强迫她与他对视,“嫌弃我?” 宋临九正要出言反击,却听高台下冷不丁响起掌声。 与之而来的是浓烈的杀气! 冲她来的杀气! 宋临九扭头去看,却被林悬拽到身后挡住,“躲好,回家再闹。” 第3章 第 3 章 “二位,好雅兴。” 声音沙哑难听,似从破洞的喉咙里硬挤出来。 “原来是破秽盟的兄弟,”林悬笑道,“我们正要出去,一起?” 高台下那人身形清瘦颀长,头戴漆黑头盔,看不清面容,身穿林悬同款黑衣,戴皮质黑手套,右胸前绣一个“破”字。 全身没有一寸皮肤裸露在外。 宋临九想起,瘦高男人说过破秽盟八人小队全灭,就算林悬命大,侥幸存活,这运气会落到第二个人头上么? 可在他身上探查不到妖气。 说来奇怪,自他踏入地宫后,所有异响全都消失,连人鱼烛光都变老实,不再轻易摇晃。 若破秽盟小队有此高手,绝不会轻易被灭。 他究竟什么来头?也是冲着藏锋剑来的? “我们?”那人的笑刺耳森冷,“二位郎情妾意,好不快活,舍得出去?” 这话分明是对林悬说的,可杀意始终黏在宋临九身上,她躲得越小心,杀意越浓,似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难道他也是当年手下败将的后代,横跨千年来寻仇? 一觉醒来,接连遇上两个故人之子寻仇,这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么? 不等宋临九想出个所以然,眼前两人已战作一团,强劲气浪将她掀飞出去,连滚数级台阶,后背撞上盘龙柱。 宋临九呕出一口瘀血,一抬眼正对上一张惨白似鬼的脸,长眉颦蹙,眉心有金色印记,双眸猩红似妖,脸颊残留未干的血迹。 “铿——” 宋临九反手挥出藏锋,劈向那张脸,剑刃磕在头盔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右腕骨被两根手指钳住,传来钻心剧痛,宋临九手一松,藏锋落入那人之手,他却看都不看一眼,随手将藏锋掷出,逼退林悬。 糟糕,他不是为了藏锋剑。 那就是冲她来的。 “千年已过,恩怨已消……”宋临九抢白。 “御妖印?”那人打断她,粗粝的指腹按在她眉心金印上摩挲,气压极低,“你自愿的?” 宋临九嘴快过脑子,“若想寻仇,先问过他。” 眼前这人显然不满意她的回答,腕骨疼痛加剧,即使隔着头盔,宋临九也能感觉到一股强烈恨意,穿越千年光阴砸在她身上。 到底是哪个输不起的家伙的后代? “宋临九,”那人冷笑,“你我恩怨,永世难消。” 宋临九不解,她从未与人结怨,一醒来却接连遇上两个寻仇冤家,而眼前这人的家教更严些,竟连她名字都传下去。 错了,他压根不是人。 一股强悍妖力冷不丁灌入,强行冲击御妖印,宋临九难以承受这股力量,连呕出几大口血。 “怎么会连这点妖力都受不住?”那人扣住她手腕,言语中难掩滔天怒火。 声声质问化作嗡嗡一片,在她耳畔飘荡,闹得宋临九心烦意乱,她是强是弱,何时轮得到妖物评判? 宋临九右手藏于袖中掐剑诀,趁其不备,一掌轰出,逼他连退数步。他正欲上前,一道釉蓝光芒闪过,将宋临九卷出几丈外。 未等她站稳,怀里陡然一沉,眼前重影无数,声音似从天外传来,虚无缥缈。 “拿好藏锋,按照手环的指示离开地宫,我会找到你。” 恍惚间,宋临九只听得“离开”二字,果断转身抱着藏锋,跌跌撞撞闯入幽暗甬道。 “宋临九!站住!你怎么敢……” 不知摸黑走了多久,直到完全听不到人声和打斗声,宋临九才倚在石壁上喘气。 四周死寂湿冷,淡淡的腥味充斥着鼻腔,昏暗中一点红光闪烁,宋临九警惕地盯了几息,才发觉这点红光由她左腕上的金属环发出。 仔细一瞧,红光是一个掉头箭头。 她想起来,这是林悬匆忙套在她腕上的手环,他似乎还叮嘱了其他,可她没听清,除了“离开”。 可这是何意? 一点凉意啪嗒砸在她手背上,宋临九抬头,只见甬道上方亮起两盏猩红鬼火,约拳头大小,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眨眼间,鬼火消失,仿佛那一幕仅是宋临九的错觉。 可金属环上红光依旧,她隐约猜出红色箭头的含义,立即后撤,眼看就要退出这条甬道,却被一团不明物体绊倒。 藏锋磕在石壁上发出轻微脆响,打破死寂。 甬道上方倏地亮起两盏猩红鬼火,紧接着四盏、六盏、八盏……,密密麻麻,整条甬道笼上一层朦胧红光。 是一群猪脸蝙蝠妖! 它们倒挂在甬道上,猪鼻耸动,四根森白獠牙交错,约四寸常,一口能洞穿成年人的脖子。 此妖喜湿冷,常成群出没祸害人间,所到之处,人畜具亡。若清元门仍在,绝不会放任它们盘踞在此! 如今敌众我寡,走为上策。 宋临九拔腿就跑,身后卷起阵阵腥风,振翅声铺天盖地,猪脸蝙蝠妖如团团黑云压下,却听身后传来凄厉呼喊。 “Boss,救我!” 是短发女的声音。 她怎么会在这里? 宋临九脚步一顿,眼下她勉强自保,若耗尽妖力救人,极易救人不成,反被妖物反杀。 更遑论,此人满口谎言,值得救么? 天地不仁,她非圣人,她还有事要做,不能死在这里。 “救……” 呼救声减弱。 脚步声渐远,短发女陷入绝望。 她这一路怎一个凄惨了得。 好不容易逃过地宫Boss屠杀,又撞上高阶妖物捕食;本以为必死无疑,又被自称林悬的年轻人救下;本以为能跟他逃出裂隙界,却又以带路为由,被押回地宫。 好不容易趁他们乱作一团,跟地宫Boss后面出逃,又逃进蝙蝠妖老巢。 天要亡我。 果然,分别前不该乱立Flag。 她不该说等回来再买蛋糕,应该一早就去买,给小妹一个大大的惊喜。 小妹九岁了,还没吃过蛋糕。 她那么小,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可惜来不及了……好痛……她就要死了…… 一道耀眼金光刺破黑暗,团团黑云扑棱棱散开,一只冰凉的手拽住她手腕,将她拽向通往黄泉的路。 奇怪,黄泉使者竟穿红衣渡人,摇曳的裙摆宛如彼岸花,殷红如血。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脸颊火辣辣的疼,黄泉使者慢慢变成地宫Boss模样。 那张清冷英气的脸溅满血渍,宛如杀神降世,不怒自威的强悍气场迫使她清醒。 “听好,沿这条路走到尽头,左拐,我只知道这么多,能不能活着出去,全在你。” 宋临九语速飞快,本想取下金属环给她,但不知道林悬耍了什么花招,她竟解不开。 “走!” 一把将短发女推入甬道,宋临九拔剑挡住入口,剑身寒光熠熠,映出一双猩红眼眸,似寒潭淬刃。 振翅声逼近,团团黑云转瞬即至,十几根獠牙从四面八方刺下。 当年随师父下山游历,常被训斥“能力不足,宽仁有余,必受其害”。宋临九不以为然,她七岁便能斩妖救人,此后百余年,只要她不断精进术法,自然能杀更多妖,救更多人。 不曾想,她竟活不过百年,甚至一觉醒来,从正道弟子变成人人喊杀的妖物。 更不曾想,她即使为妖,也逃不过“能力不足,宽仁有余”的谶言。 为妖……? 宋临九突然福至心灵,既已为妖,何必再将自己框在条规守则中,何须遵循正道修行准则? 妖力不足,这里妖物满天飞,动手抢便是了。 思路一打开,宋临九转守为攻,仅护住几处要害,集中妖力,专攻冲在最前面的猪脸蝙蝠妖,一剑洞穿其心脏,妖力顺剑身涌入体内,量不多,但足以支撑她挥出下一剑。 连杀十余只蝙蝠妖后,其余蝙蝠妖扑腾翅膀逃窜,宋临九追上去又杀四五只才停手,衣物被它们的獠牙撕成破布,被咬的几处伤口虽深,好在全避开要害,无性命之虞,全是皮肉之苦。 甬道内渐渐恢复死寂,只余宋临九轻微的喘息声。 腕间突然亮起一点红光。 不等她查看,头顶袭来一阵阴风,两盏大如海碗的鬼火猛扑下来,宋临九猝不及防被扑倒,脑袋向后仰去,露出脆弱的脖颈。 糟糕! 这只蝙蝠妖比先前的大了一倍不止,翅膀大张如船帆,占满整条甬道,下獠牙上翘堪比野猪獠牙,它藏于暗处多时,趁宋临九不备偷袭,势必一击毙命。 情急之下,宋临九横剑在前,恰好卡在獠牙间,同时屈膝猛踹其腹部,蝙蝠妖吃痛,利爪深嵌入她肩骨。 这样僵持下去,于她不利。 眼看就要被獠牙刺穿喉咙,蝙蝠妖眼睛突然被小刀洞穿,发出尖锐啸叫。宋临九趁机一脚踹翻它,挥剑斩下其头颅,紧接着剖妖丹,吸妖力,疗伤势,一气呵成。 宋临九胸口剧烈起伏,气息未稳,又听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十步外。 短发女浑身是血,左手扶墙,右手执小刀,刀柄红穗仍在不停抖动,“我不欠你。” 宋临九望了她一眼,点头离开。 “等等,我们可以合作,你带我离开这里,我告诉你清元门的事。”短发女说。 “好。”宋临九头也不回地说。 短发女愣在原地,她没想到Boss竟答应得如此爽快,再一抬头,她已走远。 宋临九按照箭头方向前行,她渐渐摸清箭头变化的规律,前进方向正确时,箭头显示绿色,一旦走错路或出现妖物,箭头变为红色。 可眼下这情况怎么解释? 绿色箭头指向遍地妖骨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一堵石墙。 石墙光滑如镜,宛如天工,质地坚硬异常。石墙左侧,离地约四尺的地方有数道划痕,深浅不一,似字非字,似画非画。 “宋、临、九?看起来像人名。” 宋临九转头看向短发女。短发女迟疑,“这、这只是我的猜测……” “说下去。”宋临九说。 “这像六七岁小孩写的字,歪七扭八,我妹也这样…… 我听说,某些大家族会定期挑选有灵力、有天赋的小孩,送入各地妖境试炼,跟练蛊一样……这可能是她除妖后留下的证明,类似于‘到此一游’……这些骨头可能是试炼失败的小孩……” 眼看Boss的神情愈发凝重,她声音越来越小,忽听身后冒出一声轻笑,听着像小孩的笑声。 短发女猛地回头,可甬道中空无一人。 “Boss,你听到了吗?” 当她转头问Boss时,那若有似无的笑声又冒出来。 这一次,这笑声极近,近得像有小孩贴着她的后脑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