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落》 第1章 第1章 葬礼 火葬场的钟声敲响了,但是今天的焚烧炉里空无一人,寂静得跟人死光了一样。 只有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年轻男人在大门口站立着,没有走进去,而是观望了一会儿。凝视了大堂片刻,他听到了钟声。他知道时间到了,便转身离开。 火葬场不是他今天的目的地,那个人在两天前就已经火化了,今天是出席葬礼的日子。 他只是还有些踌躇,同时还意犹未尽地回味着。 多么奇怪的感觉。 事实上可能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今天到底为何要到这里来。说不定是自己已经对火葬场有感情了,林澈自嘲地想。 出了火葬场大门,他大步迈向停车场,打开车门,利落地坐了进去。 拿出手机导航今天葬礼的地点,在杭州某个公墓。还需要在路边停下来买束白菊花,今天去的是葬礼。 走进花店,店里轻松愉快的音乐和开门的摇铃声与他今天沉着的气质非常不搭。不过虽然他沉默寡言,还带了口罩,但是店员还是非常友善地招待了他。 “先生想要买什么花呢,今天店里新进了月季、百合花,还有郁金香。”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符合她年龄的有生气的光,这种光让林澈很熟悉。 “帮我拿一些淡雅的花吧,像是白玉兰或是白菊这些都可以。” 到达公墓时已是下午三点一刻。 今天来参加葬礼的很多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些生前与死者并不熟,但是出于家族脸面也来了。林澈下车的时候看到许多穿着黑衣服的人往墓园走。 他没有挤到人多的地方去,只是远远看着。 “爱子生前性情纯良,与人为善,幸蒙今日诸位莅临……”墓前的家属按照惯例发表讲话。 而后的半天时间里陆陆续续地来了又走了许多人,大部分神情严肃,并表达了他们的哀悯。也有少部分人哭哭啼啼地来的,不过葬礼上总会与许多相干的或不相干的人聊天。因此那些哭哭啼啼来的人,走的时候大多也平复好了情绪,有说有笑地走了。 甚至还有不知隔了多少代的远房亲戚,从死者小时候扯到了初中时候跟他们家孩子打过的几场球,最后居然扯到了谁家和谁家的亲事。 林澈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从中午到下午五点,天都快黑了,他站在一处树荫下,几乎没怎么挪过位置。 终于,下午五点半的时候,所有参加葬礼的人都离开了。 他又耐心等了一会儿,等到墓地里空无一人。春天的天黑的很快,他低头看表,已经是六点十三分。 周围很寂静,再加之是在墓地里,本身就有点阴森森的。 他终于向前走去,拿出在怀中揣了很久的白菊,轻轻地放在墓前。在他起身前,他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再见” “我的朋友。” 第2章 第2章 酒吧里响着吵闹的音乐声,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正贴着身热舞。顾远之很久没有来过这么吵嚷的地方了,他艰难地在人群中穿梭着,一边心里暗骂: “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品味真是差劲。” 顾远之是个名副其实的富家公子。因为父母死的早,所以早些年也做过几年的纨绔子弟,这种场合他当年也是当家住的,不过现在来得少了。也不算是改邪归正,而是毕竟年纪大了,表面上过于放纵确实有损名声,还有一个就是比起这种人多的酒吧,他更喜欢去高级的私人会所。 但纨绔子弟的风流本性还是不会改的,今天他也是为了捧一个年轻富二代的场才屈尊来到这种场合。顺便看看有没有可口的,可以让他带回去玩上几天。 一进包厢,他就看到几个浓妆艳抹、身材俱佳的美女靠在几个富二代身上亲昵。看见顾远之进来,其中一个富二代很快站起身来迎接。 “远哥,诶呦喂,可算把您给盼来了。您肯赏脸来捧老弟的场实在是让我蓬荜生辉啊!” 说话的这个是侯曾,今天就是他过生日。 “你既然邀请了我来,我怎么样也得卖给侯公子这个面子呀。” 顾远之温和的笑了笑,活像一只红毛的大狐狸。 “只是小曾,今天这地方未免太过嘈杂,我年纪大了受不了这种刺激。” 侯曾听后立马道:“远哥放心,这些只是前菜。给远哥的自然会是上等货色,我们马上就到里面的包厢里去。不过——” 侯曾又露出讨好的笑容。 “远哥今天想要什么样的呢?” 顾远之皮动肉不动的一笑, “你定。” “毕竟今天是你生日。” 跟着侯曾转移场地的时候,顾远之心里开始盘算。 今天这个局摆明了是侯曾借着生日的由头趁机讨好他,所以待会儿的人肯定也是他精挑细选过的。他爸最近在生意上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而他儿子又因为在**混迹搭上了自己这条大船,想要借机攀附也是人之常情。 只不过,今天若是领了他准备的人回去,无疑是放了枚他人的耳目在身边,总归是不舒服的。想到这儿,顾远之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远哥,这边这边。”侯曾在前面热情招呼他。 哎,想那么多干什么。出来玩不就为着一个“爽”字吗,大不了今天睡完了就再也不见面了,他顾远之还能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困住? 想到这儿,他又一身轻松了,便轻快地迈出脚。 正要向前走时,前面的包厢的大门突然打开,跌撞出一个醉酒的男子。 那人定睛一看,瞬间认出了眼前的人。 “呦!这不是顾总嘛,敢情这么巧,你也刚好在这儿玩?” 顾远之也认出了眼前这位爷。这位爷也是个富二代,不过与侯曾这种小富二代不同,他可是大名鼎鼎的信鸿集团的太子爷,彭信鸿的小儿子——彭致。 在生意场上顾远之与彭致的父亲多有交集,在私生活上由于臭味相投,顾远之与彭致本人的交情也不浅。所以今天这面子是必须得给了。 顾远之用微信跟侯曾稍微解释了一下,便扭头进了彭致的包厢。毕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即使是富二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彭致的包厢明显就比侯曾的包厢大很多了,里面的人也比侯曾包厢的要水灵。 彭致与顾远之一样,是个男女通吃的双性恋。不过因为今天来的几个彭致的朋友很多是同性恋,所以场上的男性居多。 包厢里弥漫着一股腐化的味道。 “诶呦,没想到今儿这么巧能遇上顾总。这伺候的人都不够了,我打电话再叫几个来!” 顾远之忙推辞:“唉,不用不用。太麻烦了,小致你不用照顾我,我就在你这儿喝几杯酒就行。” 彭致直楞子的富家少爷的脾性起来了:“那哪行啊,在我这儿还能怠慢了你?再不济我也得帮你叫俩服务员来陪酒吧。” 说着就给前台打了电话。 顾远之也不好再推辞,便笑着坐到了沙发上开始喝酒。 没过一会儿,两三个服务员进来了。两个是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长相很清纯,眼神里充满了惶恐。还有一个是个年轻的男孩,看起来比那两个小姑娘年纪大一点。不过比起两个小姑娘来说要淡定许多,估计对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了。 顾远之对两个没成年的小姑娘还是要怜悯许多的,毕竟不是在道上混的。于是便放过了她们两个,叫那个男孩过来陪酒。 那男孩温顺地走了过去,开始帮他倒酒。 顾远之细细地打量着那个男孩,虽然因为之前喝了好几杯眼前有点模糊,顾远之还是清楚的看见了眼前男孩精致柔和的五官,低眉温顺的神态。 他的头发看上去真软,摸起来应该很舒服,顾远之想。 “哥,您喝杯酒。” 那男孩的声音干净清澈,如果不是在这个环境下,任何人都会说这是一个一尘不染的少年发出的声音。 听着这声音,顾远之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叫林澈,树林的林,清澈的澈。” “挺干净一名儿,很适合你。” 说罢两人皆是一笑。 林澈又给顾远之到了几杯酒,两人又聊了几句,话语间十分投机。林澈也得知眼前这人叫顾远之,是一个大公司的老板。 两人的距离逐渐靠近,顾远之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姿势有点像将他搂在怀里。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了。” “哈哈哈,这么年轻呢。我今年都三十五了,岁月不饶人啊。” 林澈做出很惊讶的样子,但又十分自然,没有做作的表演的痕迹,看得顾远之心里十分舒服。 “远哥保养得非常好,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 顾远之又喝了几口酒。 “小林,你在这儿工作了有段时间了吧。” “也不算很长时间,只是我很小的时候就出来打工了,所以看起来比别人老练。我现在主要也不在这里上班,只是周末做兼职。” 顾远之很久没和这么识趣的小男孩闲聊了,不免又多问了几句。 “哦?那你平时在做什么。” “做演员。其实就是在各个剧组跑龙套,不过我一直在争取多露脸,最近已经有公司想要签我了。” 他说这话时,虽然表面仍然克制得很平静,但顾远之能看到他眼中难掩的闪烁的光芒。 还是个二十岁的孩子呢,怀揣着美好又单纯的梦想。 “你的外形条件就算在娱乐圈里也不算差的,放心吧,我看那公司多半会签你的。” “借远哥吉言。” 说罢,林澈很殷切地举起酒杯与顾远之碰杯。 半夜三点多的时候,顾远之酒醒了,身旁倒着一堆熟睡的男男女女。 他想起身打电话叫人接他回家,突然感觉怀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定睛一看,林澈在他怀里睡着了。 林澈睡得很安静,呼吸也很小声。因为闭着眼睛,所以看上去比醒时更加温和。 顾远之忍不住用手覆上他长长的睫毛,又摸了摸他乌黑的头发。 “果然很软。”顾远之轻笑。 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林澈身上,走出了包厢。 真是个美好的夜晚,顾远之想。 第3章 第3章 “二婶!你们家孩子把我家摊位打翻啦。” “哎呀呀,你看,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豆豆真是毛手毛脚的……” 小冶巷的道路上总是热闹非凡,街坊邻居间常有口角,但又很快握手言和。双柳河的两岸旁通常有各式各样的小吃摊,烤鱿鱼、烤肠、煎饼果子、手抓饼……油烟升起的一瞬间,伴随“滋”的一声,万家灯火便照亮了整条小巷。 林澈喜欢这小巷的烟火气,也喜欢下班时去小吃摊里买点东西吃。他最常买的是烤串,一个姓王的中年女人摊位上的。那女人与其他大声吆喝的摊主不同,性子比较内敛,嘴总紧闭着,但嘴角总会隐隐约约的带些弧度。是个友善的人。 林澈常买她家的烤串,女人的烤串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但是坏了或生虫子的事情也从没发生过。林澈是个依赖习惯的人,到女人摊位上来买串儿便也是习惯之一。 “王婶,三串羊肉串,十串烤鱿鱼,再来两罐啤酒。” 王婶看见他来了,脸上便也多增了些笑容。 “好嘞,小澈今天收工的这么早啊。” 林澈抿着嘴笑了笑, “是啊,今天导演很早就放人了。” “年轻人也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 距离林澈被经济公司签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而距离他与顾远之的那次偶然邂逅也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了。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林澈忙着跑组、见导演、陪制片人吃饭。其实演的剧跟之前也没有很大差别,只是跑的剧组多,显得比以前更忙了而已。 在今天之前,林澈已经连着排了三个大夜戏,今天终于杀青了。林澈累得头晕目眩,脚上也起了好几个泡。此刻的他只想尽快回到家里,洗上一个热水澡,然后倒头睡到明天中午。 “那,烤串好了。路上小心点啊,好好休息。” “好,王婶别担心了。那我先走啦,过两天见。” 说罢他挥手与王婶告别。 洗完澡后他倒在床上。他住的地方是群租房,烤串味道太大了不能在客厅吃。所以他只好将就着在床头吃,一边打开电视。 电视里播放着前两天刚比完的一场球赛,比的时候林澈正在片场,所以现在看回放。 看着看着林澈就有点撑不住眼皮了,今天这场实在是有点无聊。 就在林澈半梦半醒的将要昏睡过去的时候,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浮现出顾远之的脸。 “顾远之……顾远之” 随着几句梦吟,林澈终于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早上,林澈起来时已是下午一点多了。最近他辞了酒吧的工作,专注于跑各种剧组。所以现在周末反而闲了下来。 他洗漱好后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与此同时翻看着经纪人黄哥有没有给他派新工作。 没有,今天没有工作。 锅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他把面放了下去。 既然微信上没有新消息,他便开始刷微博。 董思思人鱼亮片妆 北京动物园30岁大熊猫竟学猴子上树 纪凯假唱 小墨鱼cp be …… 林澈无聊地刷着热搜榜单上的娱乐新闻。 突然,他眼前一亮。 “陈宇白欣雨你是我的掌中之物官宣” 陈宇是他新签的经纪公司的一个流量很不错的男演员,在他们那个小公司里已经算得上是头部艺人了。 虽说他与陈宇交情不深,总共也没打过几次照面。但毕竟是同公司的艺人,他还是点进去在官博底下点了个赞。 之后便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热搜了,林澈一边嗦着面,一边点开一个游戏玩。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便消磨光了,其间他的合租室友来过客厅几次,他打了招呼后便一直沉浸在游戏中。 “啊呜” 林澈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下午得做点有意义的事了。” 他转身进入自己房间。 林澈所谓的有意义的事其实就是看小说,不过不是看网络小说。他买了很多纸质书堆在家里,他认为读纸质书更有看书的感觉。有空的时候他会读书。 张爱玲说,电影是小说的小妹妹。所以他想,为了有朝一日能演上电影,他得好好钻研小说才行。 他真的想成为很好的演员。 怀揣着与王家卫、李安合作的梦想,他开始埋头苦读了。 今天的书名是什么什么列车,那个什么什么是一个他没听说过的国家的名字。小说中有多条主线,穿插了不同人物间的故事。 他坐上了在雪国穿梭的列车,遇到了舞女、小偷、女同性恋者。 这本小说与他的人生经历几乎毫无关联。里面描写的全是异国他乡的场景。 “下次再也不相信豆瓣的名著书单了。”他想。 不过这本书其实也不是他从豆瓣的书单上看到的,但他早就忘了当初是从哪儿看来了这本书。 林澈读书是停一会儿,看一会儿。大概读个五六章,他就得停下来刷会儿手机。一次性读完一本书对他来说太费神了。 “妈呀,这人怎么这样啊!” 他抽空取了个外卖。 “大///麻?国外都这么开放的吗,这都能写。” 他点开抖音看了盘游戏解说。 “我艹,大哥你有病吧!” 就这样,林澈在看书与玩手机间来回穿梭,四五个小时便消磨过去了。 这就是他的一天。 平淡、舒服,稍微有点小痛苦的一天。 他一直是这么过的。 小说大概看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可以养只小猫或者小狗。他喜欢泰迪、博美那样的小型犬,猫咪的话他想养只英短,曾经他还把一只英短的照片当了六年的头像。不过他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一个是他工作忙没时间养,还有一个是他穷养不起。 晚上六、七点的时候,经纪人黄发给他发来了消息。 “明天有个饭局,是个电影项目,你来一下。” 林澈回的很快。 “哥,需要我准备些什么吗?” “不用,你人来了就行。” “哦对了,拾掇得好看点。这次的饭局跟以前那些小成本的网剧不一样,有一个业界知名的制片人。有内部消息说是有一部电影打算选新人做主演,说不定刚好就能撞上。” 林澈看到这条消息眼前一亮,这说不定是他的机会。 “真的吗!” “谢谢黄哥,我一定好好表现。” “你也不用抱太大希望,咱们这个圈子里真真假假的消息太多了,也不一定是真的。” “而且就算是真的,现在的新人一抓一大把,人家也不一定能选的上你。” “没关系的,哥。我一定努力为自己争取机会,能不能争取的上我都很高兴。” “行吧,那你明天早点到。我一会儿把位置发你手机上。” 黄发关了聊天界面。 其实他还挺喜欢林澈这孩子的,长的不错,性格也听话。若是有一天真能红,他也为他高兴。 只是这娱乐圈更新换代的太快了,像林澈这样的20出头的小龙套实在是一抓一大把。 想要红,难如登天啊。 想到这儿,历经风雨的黄经纪人也不由得为这些年轻后辈的前途捏了一把汗。 “唉,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黄发自嘲地笑了笑,拿起手机开始约新的饭局。这两天他们公司还有个项目要和一家金融公司合作,他得尽快安排好招待的事宜。 毕竟怠慢谁也不能怠慢财神爷不是。 林澈收到消息后就在衣柜里翻箱倒柜地找自己体面的衣服,他还考虑着明天要不要去发廊做个发型,画个淡妆。 “这件Gucci的衬衫是高仿的,不行。” “这件纪梵希的短袖好像是上次聚餐哪个老板送的,应该是真的。但这颜色……芭比粉……好像不太合适吧。” 在衣柜里找了二十分钟,林澈愣是找不出一件用得上的。 突然,一件黑色风衣映入眼帘。 “这件……” 林澈拿起这件衣服,仔细地看着。 这件衣服是顾远之的。那天自己喝醉了,人家盖到自己身上。 林澈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还是算了吧。” “毕竟,说不定哪天破产了,还得指望着把它拿去当了呢。” 第4章 第4章 最后,林澈选定了一件挑不出错的白衬衫。他记得曾经有个导演说过他的气质很干净,最适合穿白衬衫。 不过为了显示他对这次饭局的重视,他还是去了一家发廊做了头发,化了妆。花了将近两百块钱,这让他有些肉疼。 “还需要准备些什么呢……” 傍晚六点,正是车流量最大的晚高峰时间。 庆致集团顶上三层的灯还亮着,员工们照例加班。 顾远之原本今晚有个饭局的,不过中间突然出了点变故,对方老总突然高血压住院了。顾远之很周道地托人送了价值二十多万的补品过去,还派了个小助理前去慰问。 作为庆致集团的董事长,顾远之在工作上是十分敬业且守规矩的,工作日只要没有饭局他一般都会待在公司陪底下员工把工作做完。有时候还会发点奖金或是让助理买点宵夜犒劳他们。 由于他的亲民政策,即使在他继承他爸公司的这十年间公司规模几乎没有扩张,但员工们还是愿意留下来。 一方面是他们喜欢这个脾气好又体贴大方的老板,另一方面是虽然公司规模没有扩大,但是薪水还是随着通货膨胀在涨。就冲着这一点,庆致在行业内也算得上是打工人的良心父母了。 “小崔,上次那份对潜耀做的净值评估再拿过来给我看一下。我记得咱们财务好像有一个点报高了。” “好的,顾总。” 崔助理很快翻到那份净值评估报告。 “顾总,这是您要的净值评估。还有顾总,已经九点半了。” 顾远之放下手中正要拿起的报告,低头看了看表。 “哈哈,是快到十点了,该下班喽。” “不是,我的意思是,顾总您要注意身体。” “放心,我心里有数。那这份报告我拿回家去看吧,你让财务部的人早点下班吧,你自己也早点下班。” “顾总,您……” 崔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好吧。” 说完顾远之便着手准备下班了,脸上还挂着温和的微笑。他有比较严重的心脏病,家族遗传的,从他爷爷那辈起就这样。因为这个病,顾远之的爷爷和爸爸都没能活过45岁。 从少年时代起,医生就叮嘱他不要做剧烈运动,不要有太大情绪波动,生活要规律。 不过因为他妈死的也早,从小到大几乎就没什么人看管他。他本人也一贯秉持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生活理念,所以烟、酒、色他是样样都沾,为了管公司他年轻时也跟着员工们007、996。 他今年已经35岁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就在想: “今年已经35岁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他自嘲地笑笑,那笑容有些苦涩。 顾远之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是最清楚的,虽然现代医疗技术越来越发达,也有很多医生跟他保证过,他这个病如果好好治疗,是有可能拖到70岁以后的。 但他从20岁开始就认定了,自己活不过45岁。 而他今年已经35岁了,连助理都越来越频繁地关心起他的身体。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没多少时间了。 等待长大的日子是漫长的,而老去的速度却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快。 顾远之不打算结婚生子了,他觉得那样是在拖累别人。比较麻烦的是他死后的巨额遗产怎么办。他打算过两天就托个律师朋友去公证处把这事办了,遗产就随便捐给某个慈善机构吧。 顾远之点了根烟,把车窗打开散了散烟味。 “唉,今天怎么多愁善感的。” “是不是因为寂寞了?” 他正想打开通讯录约个人出来,绿灯就亮了,后面的车在按喇叭,急促的催着他。 “算了。” “还是早点回家睡觉吧。” 车开到亭又东路的时候,前面突然堵了起来。 顾远之突然想到,前面就是他今天本来要去的饭店。结果因为对方老总生病了,今天才早早回家。 这条路因为有很多家饭店,又在市中心附近,所以这会儿正堵得水泄不通的。 顾远之按了好几次喇叭,前面的车还是保持着每五秒一厘米的龟速爬行。 “算了。” 他想, 干脆就在车里靠一会儿吧。 他把车位调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上,打开公文包,拿出那份净值评估开始浏览。 过了十几分钟,车流开始缓慢移动了。 净值报告他也大致浏览了一遍,低头看表,11点27分。 正当他打算启动发动机时,眼前忽然有一个白影走过。 顾远之觉得那个身影好像在哪儿见过,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 他打算下车去看看,应该就是某位他的熟人,在这儿能碰到熟人他并不意外。 车外的柏油路上还湿漉漉的,留有这两天下的雨的水痕。顾远之的皮鞋踩在路面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市区的灯红酒绿与夜幕交融,来来往往的行人与顾远之的肩头撞着肩头。他在人群中艰难地挤过去。一点,一点的靠近那道白影。 “那个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的身上好像有股好闻的青草香味。”他心里嘀咕着。 又走近一点了, 他现在能看清那道白影是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男人的身影了。 他更快地走近。 “王总慢走,今天多谢王总的照顾。改天我们……” 他终于认出了眼前的少年,乌黑细软的头发,身上带着好闻的青草香,与人说话时总是带着和风一般温柔的笑容。 只是今天的他身上带了点酒味,还穿了白衬衫。 “小林。” “这么巧啊,在这里碰上你。” 他大步向眼前那人走去。 林澈到的非常早。 他本来就是个很守时的人,再加上黄发昨天话里话外显示出的对这个项目的重视,林澈是一刻也不敢怠慢。 七点零五分。 比约定好的时间早了整整五十五分钟。 林澈满意地看了看表,很好,万无一失。 只是他来早了也没有什么事做。没有预约人的姓名,他来了也进不去包厢。何况他也根本不想这么早进包厢。不然一会儿这个总那个总的一进来看到他一个人杵在那儿…… 他光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黄发也没告诉他今天来的都是哪些人物,不过就算告诉他了也没什么用。他跟这些业界大佬一个都没见过,所以这会儿无从下手,没法挖空心思讨好他们。 林澈打开百度搜索了一些酒桌上的小游戏,以便等会儿酒桌上用。 今早出门的时候他用卷尺量了腰围,还称了体重。 还好,没胖。有的时候有些个五六十岁的肥头大耳的油腻猪头男会打着检查形体是否合格的旗号趁机揩油。 所以这点他也得预备着。 “嗯,醒酒药也带了……定妆喷雾也带了……诶这是啥?” “哦,昨天吃剩的辣条。这个就扔了吧,不过有点可惜啊……” 林澈正在一样一样的检查他的东西,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 “唉?黄哥!你到了啊,我才刚到没多久呢。” 一看是黄发,林澈立刻转换到工作模式,满脸笑容殷切奉承。 “小澈啊,哥提醒过你很多遍了。” 林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笑容一时凝固,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哥知道你出来混社会的早,从小吃过不少苦头,所以有些习惯一时改不掉。但是做艺人啊,太明显地上赶着讨好别人是会吃亏的。不只是有些大老板看不上,观众也会偏爱有些脾性的明星。” “是,黄哥,我明白了。” “你不能总一副软柿子的样子,要适当的有些冷漠。就是那种若即若离,那种欲拒还迎的感觉,懂吧?” 黄发还打算接着给他补补课。 “那些老板有些不合理的要求要学会拒绝,不要人家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林澈就一直认真地听着黄发给他传授的这些处事原则,其实他知道自己身上这些个“软柿子”的毛病。只是他从十三岁开始就在饭店、在KTV、在电影院、在婚宴上……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做服务员,身上这种逆来顺受、爱讨好别人的习性是怎么也不容易改掉的。 现在做了演员了,他很感激有黄发这样的前辈愿意提点他。 或许,自己下一次是该尝试变得更,怎么说来着,冷若冰霜?欲拒还迎一点,他想。 “还有,就是……今天饭局来的那个制片人是谁我这边已经得到消息了。” 黄发突然话锋一转,但语气间又有点突兀和奇怪。 “来的确实是业界有名的制片人,他姓周,全名叫……” 这时突然有五六个人从大门走进来,聊的正火热,声音压过了黄发的声音。林澈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 “倚信兄,上回那个戏我们家艺人……” “周倚信。” 黄发终于把最后两个字吐了出来。 “周倚信!” 林澈听到这个名字喜出望外,这个周倚信是业界知名大佬,前年参与制作的电影还拿了柏林电影节最佳影片奖。 要不是那人与他现在只有几公分的距离,林澈打死也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能跟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真是瞎猫遇上死耗子——白捡的便宜! 黄发见着人来了,便也没机会把刚才的话说完,赶忙上去迎接。 一席人说说笑笑地落了座。 周倚信是个儒雅的老头子,他掺着几根白丝的灰发规规矩矩的梳到脑后。比起红酒,他更喜欢烈一点的白酒。所以一桌的人都顺着他的喜好,左一个右一个的敬白的。 酒过三巡,桌上的老板和经纪人都准备开始谈正事了。 “倚信兄,《小破船》这种题材的项目,我们公司非常熟悉。去年……” “演员团队包括造型设计都是按照您当初放出的消息物色的,我们……” “这部电影主要就是要冲奖” …… 林澈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喝着酒,一边仔细听着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 听了好半天,他大概听明白了。 这是一个电影,名字叫《小破船》。故事背景发生在清末,算是年代片了。 本来这种项目他是无缘接触的,但是因为男主角的要求特殊,导演希望找新人演员来演,这才让他们有了可趁之机。 林澈一边在心中暗喜,这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好事居然能降临到他头上。一边又在心里默默祈祷黄发这条三寸不烂之舌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成功帮他拿下这个角色。 “说来说去,倚信兄。不管这部戏的班底有多么豪华,有那场裸戏在,就注定了这部戏无法在国内上映。您还在这儿摆什么架子呢,不如直接进入正题吧。” 场上所有人一下子愣住了。 周倚信是个老滑头,几个老板轮番攻势下,他还能耐着性子打皮球。 所以有人急眼了,就说了这句话。 此话一出,几个老板均是一愣。其他几个小演员虽说是事先知道内情的,但到底是年轻脸皮薄,有几个当场脸就红了。 不过再怎么尴尬,好歹他们都是知道实情的,只不过现在一下被人捅破了窗户纸,面上有些挂不住罢了。 可是林澈不知道实情啊。 他听到这句话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手中酒杯差点没拿稳。 他一下子回想起今天见面时黄发有些反常的表现。现在看来,他那时犹豫不决的、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就是这个。 林澈几乎是瞬间扭头去看黄发。 黄发脸色铁青,不敢正视林澈的目光。 裸戏,哪个正常的20岁出头的小伙子会愿意拍这种戏?更何况事先还没告诉他。黄发觉得自己实在没脸面对林澈。 干的太不是人事了! 林澈没有一直盯着他看,他忍住心中的**不去回头看。 周倚信的脸色也一下子变了,但他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神色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既然诸位已经迫不及待切入正题了,那我就不绕圈子了。” 周倚信推了一下眼镜,手向后招了一下。 他的两个助理拿了一沓纸出来,仍然在他身后站着。 林澈想其中估计也有他的资料。 “大家发来的基本资料我都看过了,你们的条件都很不错。” 小演员们都稍微放松了一点,有几个将身子向后靠了一点。 “这部戏的背景发生在19世纪,男主人公是流落在东南亚的小民工。” “基本的形体要求,身高175-182公分,体重57-63公斤,五官端正,皮肤白皙,年纪20岁左右。” “在座的各位全部符合这个要求。” 他停顿了一下。 黄发忍不住掏了根烟出来,这操蛋的,他现在宁愿周倚信看不上林澈。这样他们可以当做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两人还能像以前那样相处。 裸戏在电影里其实是常见的,许多经典的电影都有□□镜头。甚至有的电影的**部分就是一段裸戏。好的裸戏对电影是升华。但它对于演员本身却是争议很大的事,尤其是在内地。有些演员会因此被打上“艳星”的标签,甚至有可能被封杀。这也是为什么大牌演员几乎不会出演的原因,弄不好就会身败名裂。对于默默无名的新人演员来说,这却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机会。风险很高,可一旦成功,收益巨大。 周倚信示意了一下他身旁的人,几个演员就被一起领到旁边的包厢去了。林澈也在其列,但黄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们总共七八个人,待在一个宽敞的房间里。大家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气氛有些尴尬,没有人开**谈。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周倚信进来了。 几个演员纷纷起身。周倚信从他们身前走过,同时上下打量着。 走到林澈身旁时,林澈感觉到周倚信的目光一滞,但又很快移走。 也许只是错觉,他想。 出乎林澈的意料,周倚信并没有对他们集中面试,而是将他们一个一个单独地叫到房间里。 叫到林澈时,他有些紧张,手紧紧地攥住裤腿。 一进门,他看见周倚信手中捧着一杯茶,安详的坐在一张木桌后面。在他面前两三米的地方,还放了一张椅子。 林澈走上前去,在那张椅子前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 “林澈。” “今年几岁了?” “20岁。” “老家在哪儿啊?” “浙江金华。” “哦,南方人。” 周倚信的声调缓慢而沉稳,仿佛这只是长辈对小辈的关心问候。 “家里父母身体都还好吧,你出来这么远的地方工作,逢年过节也得多回家陪陪父母才行啊。” 林澈稍微顿了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给周倚信一种局促的感觉。 “这个吧,我父母去世的早,老家那边也没什么亲戚朋友了,所以我平时回去得也少。” “是这样啊……”周倚信感到很不好意思,说到了人家的伤心事。他稍微顿了顿说: “真不好意思,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林澈只是淡淡一笑,意思是他没关系的。 “那你平时喜欢去哪里玩呢?年轻人总有许多兴趣爱好。” “呃,也不算是兴趣爱好。我平时工作还挺忙的,有空的时候也就是打打游戏,刷刷短视频什么的。”林澈不好意思把他读书的事情说出来,感觉像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他又忍不住摩挲手上的老茧。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回答倒是让周倚信的表情有了略微的变化。 他表面上不做声色,又直接问了下一个问题。 “那对你来说,从小到大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出游是什么?” 林澈这一回沉默了很长时间。 周倚信沉默地观察着林澈,手中的那杯茶的白气在缓缓萦绕。 “出游吗?离家近一点的算吗。” “只要你印象深刻的就行。” “呃,小时候吧……” 周倚信觉得这个问题让林澈回忆起了某件,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事情。 “小的时候,那会儿我父母还在。有一次他们带我去一个周边的小山庄玩,我记得那次很开心。” “说说为什么让你觉得很开心。” “……那个地方在一个山沟里,旁边有树,有茶林,还有溪流。风景如画,然后……我在那边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在山里探险。那时是初夏,我们每天上树掏鸟窝,下水游泳捞鱼。” 我就感受着大自然的温度,牵着伙伴炽热的手,我以为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最后要走的那天,他和我们一家人一起看了一场烟花表演,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绚烂的烟花。那烟花的样子十分独特,这么多年了,一直深刻地映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林澈温和地笑了笑, “可能是因为那烟花放的太美了吧,才让我,如此难忘。” 林澈的笑容十分自然,周倚信听着这个温馨的故事心中却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从头到尾连一口茶都没喝,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盛大烟花的景象。 “听起来是很幸福的回忆。” 林澈不置可否。 他觉得自己胃里很不舒服,可能是刚才喝下去的白酒刺激的缘故。 “说说你平时都是怎么演戏的吧。”聊了这么久,周倚信总算说到一个和演戏相关的问题。 林澈心里有种感觉,周倚信对自己好像挺感兴趣的。 也不知道他对其他人是不是这样,但他的直觉告诉他: 不,他只对自己这样感兴趣。 相比较于前面的问题,周倚信后面几个问题就显得不那么用心了,林澈觉得他在敷衍。 他真正想知道的可能只有最前面的几个问题,但是为什么呢? 周倚信需要的,是来不及伪装的,猎物的第一反应。只有这样,他这个经验丰富的猎手才能知道哪只羔羊是他真正想要寻找的那只。 林澈的感觉是对的。 周倚信到后面越聊越开心,将原本只有十几分钟的谈话硬是往后延了半个小时。林澈都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拍板定下他当主演了。 林澈的心一下一下剧烈的跳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着。冲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 这就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哈哈哈哈,小澈啊,和你聊天真是有趣……” 周倚信站起身来,取下眼镜擦了擦。 林澈赶忙起身,走到他面前。 在周倚信重新戴上眼镜,抬头与林澈握手的一瞬间,两人四目相接。 奇怪, 在周倚信近距离看到林澈的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手上的力道也一下子加重。 但他还是与林澈握了手,拍了拍他的肩说: “年轻人,我很欣赏你。很高兴今天能在这儿遇到你。” 林澈觉得他刚才想说的不是这个,这套措辞不过是他临时改口的场面话。 周倚信接着说:“今天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了你这么久。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小董,送林先生出去。” 林澈大脑一片空白,他想不清楚在刚才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周倚信一下子改了态度。但他还是很有礼貌的道了别,跟着助理出去。 “下一位,沈枝先生,请进去吧。” 林澈跟迎面而来的年轻人擦肩而过。 回到酒桌上,林澈面色如常地向一桌的老板敬酒,谁也不知道他带了满肚子的狐疑。 “他刚才原本想说的是什么。” “为什么一下子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林澈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滞,突然想到了什么。 黄发喝的酩酊大醉,歪七扭八地倒在桌上,怎么也爬不起来。林澈帮他叫了代驾,就送另外几位老板出门了。 户外的空气比屋内清新太多,闻多了呛人的烟味,林澈忍不住想要多呼吸几秒这样干净的味道。 “王总,您的车在那边。” 林澈正要将一位老板送进车里,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么巧啊,在这里碰上你。” 第5章 第5章 林澈觉得自己的胃里翻云倒海的,可能真的快要吐出来了。 他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顾远之。 “顾……顾总?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 顾远之走上前去,贴心地帮林澈把车门打开,和他一起把那位王总送进车里去。一直等到司机来。 顾远之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 他将自己的身体轻轻靠在车上,缓缓的说: “我只是刚好路过,看到前面有个身影有点像你,所以就下车来看看。” “哈哈哈,没想到竟然还真是你。” 林澈听到这话耳朵有点红了,他觉得顾远之轻柔的声音就像是一条蚕,爬进他耳朵里给他挠痒痒。 两个人沿着小路慢慢地走,夜灯黄晕的光线指引着看不清的前路。 和上次一样,两人相谈甚欢。主要是顾远之在说,林澈有点醉了便一直安静地听着。 林澈从顾远之口中得知,顾远之在第一次见面后曾经回过那个酒吧找他,只是那个时候他已经辞职了。店员说他换了住址和电话号码。 顾远之后来又托人找了找,却还是石沉大海,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说起来不怕你笑话,那个时候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还遗憾了好一阵呢。” 顾远之说这话时语气间真流露出一丝落寞。眉头微皱,头还低了下去,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猫。 林澈一愣,瞳孔微微放大。 “顾总……不是,远哥。真是不好意思,前几天我因为旧号码总是收到诈骗电话才去换了的,没想到让您费心了。” 顾远之温柔的笑了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哈哈哈,没事儿,也没费多少心。” “不过,很开心能再次遇见你。” 林澈主动从衣袋里拿出手机,给了顾远之自己的微信和电话号码。 两人又走了很长时间,聊了很多事情。大部分是自己的生活近况。林澈谈起自己成功被经济公司签下和连续几周跑剧组的经历时,兴奋得手舞足蹈。顾远之在一旁饶有兴味地听着,还时不时发出笑声。 “哦?这么说,你在前一天晚上拍了场鞭尸清朝女尸的大夜戏,第二天觉都没睡连轴转到另一个剧组去演个贵妃宫里的小太监,结果却发现贵妃竟就是那具女尸?” “是啊,是啊!远哥,我那天拢共就眯了不到一个小时,天知道我当时端着茶水站在一边当工具人都快困晕过去了。结果……结果,一睁眼看见那贵妃的脸,直接给我吓清醒了,还以为是昨晚的女尸爬起来向我索命来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还有一次……” …… 林澈从被导演要求穿香蕉人皮衣,结果脱的时候头卡住了怎么扯都扯不下来,更悲催的是第二天发现那皮衣还掉色,掉得他皮肤黄的看起来像满头狗屎不知从哪里来的疯狂原始人,说到他有一天参加一个饭局,结果饭局里有个导演可能是吸毒了,毒瘾发作当场口吐白沫,吓得他连做三天噩梦…… 顾远之不禁感叹你们娱乐圈的日常可真是有够五颜六色的。 顾远之也跟林澈分享了很多自己的事。林澈惊讶地发现原来霸道总裁的日常居然不是小说里写的那样:每天从2米8的大床上起来,住着1800平的大别野,进出都开跑车,每天有几十个仆人伺候起居……据真?霸道总裁顾远之亲身说法,他本人的日常是:住在离公司二三十分钟车程的一个公寓里,每天开车上班。当然,他开的是玛莎拉蒂。不过他并没有一个停满跑车的豪华地下车库,也没有一个买下公寓的整栋楼。他每天7点起床,吃完阿姨做的豆浆油条就上班去了。公司规定的上班时间是8点,他很少迟到,但也从不早到。基本上都是掐着点到的。之后便做一些日常工作,给底下的部门安排任务,关注每天的股票和金融市场。除此以外就是经常在外应酬,经常去外地出差,为了拓展人脉和客户源。 林澈觉得比起自己,顾远之更像个社畜。 顾远之甚至老实交代了自己的风流轶事,林澈还挺惊讶的,他居然这么坦诚。顾远之说他年轻的时候日日夜夜流连酒吧、夜店,最多的时候手机通讯录里同时躺着几十个年轻漂亮的男男女女。 “不过在我爸去世后,我就开始着手管理公司。这当闲散公子的时候还不知道,老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啊。后来对于以前那些也就自然淡了。” 他说这话时,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落寞。 “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林澈觉得像顾远之这样的生意人,对于自己的私生活应该是闭口不谈的。为什么,为什么顾远之仿佛对自己毫无防备。 林澈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面不改色地认真听着。 “在那以后,我就开始安分下来。酒吧、夜店什么的都很少去了,也开始认认真真的试过谈几个女朋友或男朋友,但最后都无疾而终了。” “远哥人这么好,怎么会呢?” 林澈柔柔地问出这句话,眼睛悄悄看着地面。顾远之淡淡一笑,用轻松的口吻说到: “可能一方面是我工作太忙了吧。刚开始接手公司那阵子,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什么股票、金融、管理我通通都云里雾里,最开始那一个月我甚至连公司有哪几个部门都记不清,更别说跟公司那几个狡猾的老董事扯皮了。他们也看出来我就是个草包,很快胆子就肥起来。一开始是将公司的骨干员工挖走,想要掏空庆致,后来甚至盯上了我的股份和董事长的位置,想要把我踢出局。” 顾远之一顿,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日子,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失去了父亲的庇护,我就是个被折断翅膀的小雏鸟,根本无力展开双翼。” 林澈越听越惊,眼前这人今天这是要开膛破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交代到自己耳朵里啦? 但顾远之显然是没认识到这么做有任何不妥。他意犹未尽,继续说: “我晚上总是失眠,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特别想我爸。想他虽然没时间照顾我,但是从来没有要求我成为一个优秀的儿子,或者说,从来没有嫌弃我是个没用的儿子。小时候,在我生日前他都会提前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无论我想要什么他都不会拒绝。虽然他不会准备惊喜,但他希望我开心。他会抽空参加我的每一次家长会,我成绩不好,几乎每一次老师都会拿着成绩单找他谈话,然后他会拿着成绩单找我谈话。苦口婆心地说来说去都是那些陈词滥调,一模一样的话每年都说,每一次还都特别认真地说。后来等我上了年纪后才明白,他当年来来回回每年只重复那几句话,不是因为他在敷衍。而是因为人到了一定年纪,日子就会变得重复。重复的日升日落,重复的上班下班,重复的早起晚睡。有些人活到了80岁,但其实他的生命到40岁就已经停止了。剩下的40年不过是把重复的日子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就像磁带倒带一样。” 林澈在黑夜里沉默地凝望着顾远之的双眼。 他是不是很孤独,他想跟我说他很孤独吗? “我妈没的很早,在我3岁那年就因为癌症离世了。我虽然不算我爸带大的,但在20多年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带别的女人回家过。他离世后我去查过,没发现他有其他私生子。他就这样一个人守着我过完了生命中最后20年。他每次说忙,就是真的在忙。有时候我放学回来,发现他因为出差提前回来已经在家了。这时候他多半会问我想不想看电视。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很大了,很少看电视,大多数的休息时间我都会用来打游戏或者看球赛。但我知道他其实只是想跟我单独待一会儿,所以我回答他''好啊''。对于我们双方来说都是久违的,久违的打开电视机找出一部电视剧,久违的享受一段和对方独处的时间。我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有时候看着看着电视剧能就着剧情聊起来,还会笑得人仰马翻的。” “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我有的时候会发现他偷偷跑到厨房给我做早饭吃。他想向阿姨学做油条吃,因为阿姨告诉他那是我最爱吃的。但他笨手笨脚的,捏出来的面团总是太大,最后端出来来的成品像两个炸馒头。” “我看见他满脸面粉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看见我笑了,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林澈很安静地听着,他能想象到顾远之说的是怎样的场景。虽然他自己也有很久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场景了。 “……你会很怀念吗,他做的油条。” “会啊,我后来自己还去学了做油条,结果做的太标准了,反而没有内味了。我就故意把面团揉大,放油里炸成馒头的样子。” “然后你一尝。”林澈笑着看向他,打趣道。 “诶,是内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远之接到。 两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秋天凌晨的户外还是很冷的,一阵风吹过来,冻的他俩都忍不住打哆嗦。 不知不觉的,他们已经走到了双柳河的小桥上,再往前走一点就到林澈家附近那个小吃摊了。 “远哥,你饿不饿?我请你去吃烧烤吧,前面有家店烤得特别地道。” 顾远之当然乐意跟他去吃东西,他喜欢林澈。 林澈领着顾远之来到王婶的摊位。王婶见他还带了个朋友来,便比往日更加热情。 两个人点了好多菜。 烤串里加了很多辣椒,辣的顾远之想喷火,他赶紧又灌了好几口冰啤酒下肚。 林澈看着眼前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大总裁,不拘小节地在烧烤摊上吃着烤串、喝着啤酒,忍不住想笑。顾远之给他一种有点滑稽,有点奇怪,又有点温暖的感觉。他也喝了口啤酒,这种感觉他有很多年都没有感受过了。 今天以前,林澈想象中的顾远之是高贵冷艳的缅因猫,现在看来却是蠢萌可爱的英短。他在心里暗想,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 顾远之接着跟他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林澈觉得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得很快。 居然有这样的一个人,如此的相信自己,如此的依赖自己。 聊着聊着话题又扯回了林澈身上,林澈把今晚饭局上的事告诉了顾远之,但并没有透露周倚信的名字。顾远之稍显惊讶,但随后也表示这在娱乐圈里是正常的事情。 林澈点了点头,说到: “其实……如果他们真的愿意让我演,我也不是那么排斥,毕竟……” 后面的话林澈没有说出口,顾远之猜他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也可以再去试试,说不定还有机会。”顾远之喝了口啤酒,然后说。 林澈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似乎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 “那个制片人近距离看到你的脸后,神情突然变了。可能是因为发现你长得有点像某个他认识甚至讨厌的人,毕竟前面的时候他对你十分满意,不可能是单纯的不满意你的外貌。可是你忘了吗?最终能拍板决定主演人选的可不是制片人,而是导演。你如果不死心,我可以帮你去查一下这部电影的导演是谁,如果他满意,那你就有机会了。” 林澈摇了摇头, “不,不用麻烦远哥了。我……我会自己想想办法的。” 顾远之心中稍微有点不快,自己前面推心置腹地与他聊了这么多。两人相谈甚欢,他自信林澈已经愿意将他当做朋友了。 可是却仍然拒绝了他的帮助,甚至不愿意向他透露这部电影的很多信息。 顾远之看着林澈欲言又止的表情,便也没有再说下去。 但他心里打下主意,他要更进一步。 吃完烧烤,两个人边散步边聊天,顾远之执意要把林澈送到家门口。等走到林澈家楼下时,已经是半夜三点多了。很奇怪的是,林澈居然不觉得自己困。 “远哥,我到家了。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 林澈停下脚步,用轻柔的声音与顾远之道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顾远之挥了挥手,没有多说什么。他掏了根烟出来,站在原地,目送林澈上楼梯。一直等到林澈家熄灯了才离开。 现在这个点再走那么远的距离回去取车也不现实了,顾远之拿出手机打车回家。 头一靠上车后座,顾远之便困得忍不住睡着了。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第6章 第6章 宿醉了一夜,外加凌晨三点多才上床睡觉,林澈又一觉睡到中午。 他是被尿憋醒的,昨晚灌下去那么多酒,他还在梦里就感觉自己肚子胀胀的。 去浴室冲了个澡,他又没忍住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吐的一屋子酒味。 林澈清楚地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记得令他七上八下的那场酒局,记得他与顾远之再次相遇,记得他们聊了很长时间。 今天得去公司,他动作很麻利地洗漱。 昨天饭局上,一直到结束黄发都没有正眼看他。林澈打算今天好好地跟他把话说开了,他一点也不想因为这件事与黄发一直僵着。且不说黄发对他有知遇之恩,更重要的是其实这件事并没有对他造成很大的伤害。以他目前的处境,如果昨天真的拿到那个角色,甚至可能会成为让他事业一飞冲天的机会。他知道自己挺贱的,怎么着也算被人背刺了,居然还能这么想。 但没办法,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林澈给黄发发了微信,内容很简单: “黄哥,昨天你喝多了。我帮你叫了代驾,然后就自己回家了。” “你身体后来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之后,他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看着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终于,对方回复了: “嗯,没事。” 他关了聊天界面,把厨房里仅剩的三片吐司叼走,然后上班去了。 家里的面包没了,今天有空去趟超市吧。 当他走到楼下时,一张熟悉的脸出乎意料的出现在他眼前。 眼前的人身穿简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体倚靠在车身上,一双修长的腿映入眼帘。 林澈没想到能在他家楼下见到顾远之。 顾远之从容地将手中的烟掐灭,丢进垃圾桶里。很绅士地把车门打开,温和的向他问候早安。 林澈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昨天把车停在他家楼下今天早上步行两个小时过来取车,还非要送他上班。 他当然知道那是顾远之胡扯的,但耐不住这个老狐狸东拉西扯,无奈之下只好坐进他的车了。 “那个……顾总。” “嗯?咋啦。” 顾远之心情很好地哼着歌,扭过头来看着他。 “我们公司距离市中心有四五十公里,您确定这顺路?” “嗨,顺路!看你这不开车的就不懂了了吧,这养车就跟养马是一个道理。你得经常拉他出来溜个四五十公里的,不然容易生锈。” “……” 空气中像是有屎从天降一样静谧了有十秒钟。 “那个” “那个” “……” “……” “顾总您先说。” “小林你说你说。” “还是顾总您先说吧。”林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顾远之轻松地笑了出来。 “哈哈,小林啊,哥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啊——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挺喜欢你的。” 林澈瞪大了眼睛,涨红了脸,头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害羞得慢慢低下去。 他并非第一次听到有人跟他告白,但像顾远之这样一点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直接挑明的是真的少见。 他听见顾远之用他从容温和的语调继续说着: “我喜欢你做什么事情都认认真真、大大方方的态度,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林澈偷偷抬起头来观察眼前的男人,顾远之的目光直视前方,嘴角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非常的自信、耀眼。 “所以,我也打算,从今天开始认认真真、大大方方地追你。” 顾远之说这话的时候,又将头扭过来看着林澈。两人四目相接。林澈的脸上又泛起一阵红晕,他不由得低下头去。 “这……这件事……我得考虑考虑,不……不一定答应你。” 林澈相当羞涩地抓着脸,头还耸进肩膀里去了。顾远之没忍住笑了出来,将手覆在林澈柔软的头发上揉了揉,好像在哄小孩子一样。 “没问题。你看我表现得好不好,再做决定要不要接受我。好吗,小林同学。” “嗯。”林澈轻轻地点了点头。 顾远之收回手,继续笑着说: “好了好了,跟远哥说说,今天有什么工作呀。” “这个的话,今天我们……” 两人又聊了一路,期间顾远之一直在逗林澈笑,林澈也渐渐从一个熟透的大蜜桃的超级害羞状态中脱离出来,恢复了平常活泼多话的状态。一路下来有说有笑。 过了大约二三十分钟,林澈工作的地方到了。 林澈有礼貌的道了谢,力道很轻地关了车门。顾远之将车窗拉下来,递给林澈一个塑料袋,说是给他带的小零食。还说这都是有机低脂的食品,让林澈放心吃,吃不完就分给公司里的同事们。 林澈接过零食,微笑着与顾远之道别。 在开车去公司的路上,顾远之还在兴致盎然地回味——林澈害羞地同意了他的追求请求,还开心的收下了他送的小零食。从见到林澈的第一面起,顾远之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没有一般小孩身上扭捏的毛病,他做的事、说的话能让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都觉得如沐春风,能让人打心眼里高兴。所以他与林澈的每一次相处都很舒服,与他聊天是一件让人快活的事情。 顾远之不禁想,有这样的恋人陪在身边,余生都会变得非常愉快。 一踏进公司大门,林澈就撞见了刚从饮水机打完水,正打算出门抽根烟的黄发。 黄发见到他跟猫见了耗子似的,林澈瞅着他毛都瞬间炸了,全身上下跟电流通过一样一动不动的。 还是林澈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左一个黄哥右一个黄哥的给他哄顺毛了,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黄哥,我昨天真没事。说实话,我还挺感谢你给我找来这次机会的。可惜最后也没拿到那个角色。” 黄发将信将疑的听着林澈说的话。林澈的脸上堆着和平时一样温和的笑容,仿佛是三月的春水。就算是老练的黄发,也没能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在林澈情真意切的安抚下,黄发终于信了昨晚他是真没生气了。 但他还是诚恳地向林澈道了歉。 “小林啊,不管你生没生气,哥还是要真诚地向你道歉。哥没有事先通知你,就把你拉倒人家面前接受……这样的面试。” “真的很抱歉。” 在庆幸与欣喜之余,黄发也不由得生出一丝嫌恶:这姓林的小子可真是贱到一定境界了。一般人如果被同事背刺了,就算不大发雷霆,怎么也会出言质问吧。他倒好,不仅跟个没事人似的,居然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即使这么做会给自己省去不少麻烦,黄发心中还是暗暗瞧不起林澈这个人了。 “黄哥,我还年轻,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所以下次如果还有任何机会的话,您不用有所顾忌。” “行吧。” 他们又闲聊了一会儿,不过因为各自还有工作,所以很快分开了。临走前,林澈问了那部戏导演的名字。 崔助理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一个金融公司老板的助理要被安排去查一个文艺片导演的资料。 难不成自己老板突然艺术细胞大爆发,想要进军娱乐产业啦? 小崔助理内心os:可拉倒吧,就他那直男审美。 “小崔,帮我倒杯咖啡进来。” “是!马上来。” 可怜的小崔助理上一秒还在心里说老板的坏话,小一秒就被老板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下次再也不在背后说老板坏话了。”小崔助理心想。 给顾远之端咖啡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跟人通电话。 崔助理看见他家老板放松地躺在椅子里,背对着他,翘着二郎腿,神色似乎十分轻松。 “好的,姐你放心吧。” “我这边也没别的事了。” 崔明在一旁耐心地等着。过了五六分钟,顾远之终于打完电话了。 “顾总,这是您要的咖啡。” “好的,你放在这儿吧。” “还有,顾总,这是您要的潘□□与电影《小破船》的资料。” 崔明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在顾远之的桌上。 “嗯,辛苦你了,放在这儿吧。” “是,顾总。潘□□的资料比较好查,他的从业经历、根系势力、社会关系全部都在这里面了。比较简略,但可信度有保证。” “但是《小破船》这部电影……却不太好查。” “哦?怎么个不好查法。” 崔明略微踌躇了一下,接着说: “这部电影是去年年底刚送到广电局去备案的,剧组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目前只能查到导演是潘□□,就连制片人是谁都查不到。而且这部电影是原创剧本,目前外界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什么题材的电影。” 顾远之聚精会神的听着,那钢笔敲着桌子,脸色微暗。 “他们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崔明压低了声音。 “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好,说明,有两种可能性。”顾远之没等他说完,接道。 “一种可能性是资方对这部电影并不看好,说白了就是认为电影一定会赔钱。所以现在卡着这个项目,不让它推进。还有一种……” “还有一种?” “涉及敏感题材,在内地无法上映。” 崔明倒吸了一口冷气。 顾远之先是眉头紧缩,目光炯炯地直视前方。正当崔明打算为顾远之那位想要出演电影的朋友默哀三秒时,顾远之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饶有兴味地在桌上轻敲手指,嘴巴里似乎还在嘀咕什么。 “这小孩,看起来不怎么聪明,胃口倒是不小啊。” 啊? 崔明的脑子里一堆问号飘过,心想:这都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 林澈忙活了一整个上午,虽然今天不用外出拍戏,但是要开公司的月度总结会议。老板召集公司的全部艺人和工作人员进行一月的工作成果总结。 林澈不是公司的头部艺人,而且他的经纪人黄发也不是只带他一个艺人,所以他的部分很简单就过去了,全程不超过十五分钟。剩下的时间林澈基本上就只是坐在那里听。 不总结的时候还感受不到,这一总结,林澈发现好家伙这一整个月没干什么别的,光顾着在各个剧组连轴转演各种不知名的男五男六去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绝不仅限于此。 但林澈表面上不动声色,还是很认真地听着其他艺人的总结,以及老板下个月的安排。 林澈所在的公司叫七星娱乐,早年是一家模特公司,五六年前才转做娱乐公司。但公司也仅限于演员和模特两个部门,他们没有能力和资金做自制剧,也没有强大的资本让艺人接到好资源。公司里只有自带知名度的陈宇、季陶能拿到好的资源,其他人基本上就只能分到残羹冷炙。 认清现状的林澈心里很清楚的知道,老板现在在会议室里说的大好宏图,不过只是画饼而已。 他只是想让我们多拍戏赚快钱,其实根本没有任何长远规划。 会议持续了大约4个小时,在中午的时候结束了。 老板走了以后,同事们就窝在茶水间里抱怨起来。 “听他吹,谁不知道这破公司没钱。” “就是,我进来之后演的唯一一个男主还抖音上一个小短剧里的。” …… 林澈躲在一旁,没有参与他们的交流,只是低头看手机。幸好他平时在公司的存在感不高,一直不说话也没人来打扰他。 但林澈并不是在开小差,他早上的时候从黄发口中知道了那部戏的导演的名字。 黄发问他为什么要问这个的时候,他只打岔说自己想多认识一点圈里的大佬,以后万一在饭局上碰到了也好打招呼。 林澈并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想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但是他不打算从黄发那里打听,再多的话,他就要起疑心了。 林澈有另外的渠道,他的手不断在屏幕上操作。但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反常的情绪波动,看上去他只是在刷微博而已。 一个小时以后,林澈走出公司大门。 “哥哥姐姐们,我就先回去了哈,你们慢慢玩。” “唉?小林,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喝下午茶啦?” “改天吧,”林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昨天应酬,睡得太晚了,实在是困得不行,想回去补个觉。” “那行吧,路上注意安全啊!” 然后,林澈就拍屁股走人了。 他在公司门口叫了辆出租车,给了司机一个地址。 半小时后,他来到了某个高档小区的大门口,这里是潘□□的住处。 这个小区地处偏僻,进入需要通过长长的林荫道。大门口的保安姿态端正地站在门口。 林澈知道在这种小区如果没有业主的同意,保安是不会放陌生车辆入内的。所以他让司机在距离大门还有三十米的地方停了车。 下车时那司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林澈心想这司机估计把他当做夜闯豪宅的贼了。 不过那司机倒也不算猜错,林澈一下车便躲进了路旁的树丛里。他心里琢磨着等会儿是翻墙进去,还是装成送外卖的进去好呢。 “如果翻墙的话,今天工具可没带够,一不小心容易被电网电死,如果被保安发现了的话那更完蛋。” “如果假装成送外卖的话,还是需要打电话向业主确认,那更进不去了。” 最终,在人菜胆肥的小林同学的反复斟酌下,他选择了容易进局子的第一种死法。 林澈摸了摸今早从家里带出来的一把小铁锤,心想兴许这玩意儿等会儿能派上用场。 林澈狗狗祟祟地绕着这小区的外围转了一圈。 妈的,这傻逼小区根本就没有外墙,这一圈圈的全是树林,根本就翻不了墙。 但林澈从小上树、爬狗洞的野外生存经验就十分丰富,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最终还是发现了一处破绽。 有一处的树丛的厚度看着比别处的略微要薄一点,还有一点凹进去。林澈推测这里可能是小猫小狗平日里爬进爬出的地方。那么,这树丛的后面很可能隐藏了一个狗洞。 林澈没有犹豫,一点一点匍匐钻了进去。 果然,林澈没有失望,这树丛的后面果真藏了一个狗洞。 只是这狗洞实在太小,林澈虽然体型偏瘦但到底是个成年人,无论他怎么试,实在是没办法钻进去。 没办法,他只好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那把锤子,开始一下一下地凿那个狗洞。 他一点一点地用力凿那个狗洞,手上、脸上、衣服上都是泥土,右边的肩膀酸痛得快废了。整个人都狼狈到了极点,但他实在顾不上别的,只是全身心投入地去将那个洞凿大开来。 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亮颤抖的声音: “谁在里面?” 第7章 第7章 “谁在里面?” 这一声可把正在专心致志凿墙的林澈吓个半死。他心想估计是自己凿墙的声音太大了,把路过的人给引来了。 躲是躲不过去了,林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树丛里爬了出来。 林澈一抬眼看见个很清秀,不,这种程度应该不只是清秀了。他看见一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而且这个男孩子有一双像小鹿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林澈被这样的美貌看得愣了神,一时竟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来。 还是那男孩子先开的口。 “你是……你是……昨天一起面试的那个人?” 那男孩看见眼前满是泥泞,相当狼狈的林澈,一时也有些动摇。他不能确定眼前这人是否就是昨晚擦肩而过的人。 但他的话倒是唤醒了林澈的记忆,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漂亮男孩的脸。他想起来了,这是那个在他后面进去的演员。他叫什么来着,哦,好像是叫沈枝。 昨天晚上林澈酒喝得有点多,外加光线昏暗,他一时竟没有认出来。 认出对方的两个人均是尴尬一笑,尤其是林澈,他简直是想当场刨个狗洞钻进去。 林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将满是污泥的右手在裤腿上擦了擦,然后伸出去与沈枝握手。 沈枝调整了语气,用一种还算温和礼貌的口吻说: “您怎么会在这儿,刚才……是?” 沈枝的声音有些细软,又有些甜腻,听到林澈的耳朵里有些许的不自在,但好在很快就适应了。 林澈有些没脸向沈枝坦白自己想钻狗洞进潘□□小区的事。何况沈枝出现在了这里,林澈大概猜到昨天他走后,周倚信选中的演员就是沈枝。面对自己输给的竞争对手,林澈更加觉得颜面尽失。 沈枝见他半天不说话,有些急了, “你……你说话呀,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会出现在这里。还……还从树丛里爬了出来。” “你……你不说的话,那我只好,只好叫保安了。” “别,别!” 林澈生怕他真把保安招来,赶紧制止了他。 “其实……” 林澈吞吞吐吐地跟沈枝坦白了自己昨天没被周倚信选中,但还是不死心想要再来找导演,结果进不去小区,只能想出了钻狗洞这种下策的事。 他一边说还一边观察着沈枝的神色。沈枝的神色先是困惑,然后变成了吃惊,最后却将头低了下去。林澈意外地感觉到他似乎有点低落,眼睛红红的,不正视自己的眼睛。 难道他其实并不想演这部戏?那自己是不是有机会了。林澈突然萌生出这个念头。 “就……就差不多是这样了。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光彩,但我没有恶意的!” “你能不能……不去告诉保安大哥呀?你看……” 林澈低着头说,但仍偷偷观察着沈枝的表情。 只见沈枝神色茫然,好像在思索什么事情,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伤感。 “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向你发誓,我……” 林澈手都要举起来起誓了,沈枝却突然回过神来了,说到: “不,不用了。我不会告诉保安的。” 他挤出一个礼貌又勉强的笑容。 “你不要再这么做了,我不告诉保安。我先走了,你也赶紧回家去吧。” “唉,唉,行。” 说完沈枝便转身走了。林澈看着他背着双肩包离去的背影,突然萌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 我应该去追上他。 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是上天的感应吧,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喊着: “追上他,快去追上他!追上他你就有机会了!” 脚跨出的速度先于大脑的理性思考,林澈不再犹豫大步向前走去。 “唉,那个,那个沈先生,您等一下。” 听到了声音的沈枝停住脚步,转身回头看他。 林澈小跑了两步,很快就追上了。 “我,我觉得,我应该请您吃顿饭。” 他脸上又出现了熟悉的温和的、真诚的笑容。 两个小时后,他们一起坐在了潘□□家旁边的一家咖啡店里。 林澈率先开口,他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与冲动了。 “沈先生,我先正式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林澈,是七星娱乐旗下的新人演员。昨晚事出突然,也没来得及留你名片,请问贵司是?” “我……我没有名片。” 林澈注意到他似乎非常的局促和紧张,坐姿相当的端正,手不停地搅弄着杯中的吸管。 “你找我来,是想做什么。” 沈枝突然露出了相当警惕的神情,这让林澈感到意外,“难道是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烈,吓到他了?”他想。 林澈调整了一下坐姿,尽力用一种更为平缓和柔和的语气说到: “沈先生,请相信我,我并没有恶意。” “请您先让我把话说完。其实昨晚事出突然,我的经纪人并没有告诉我周先生会当场进行面试。这导致我的处境非常被动,在周先生问我几个与电影有关的问题时,我没有答上来。” 沈枝的神色开始有一丝松动,原本紧皱的眉头开始舒展了。林澈没有放过这个细节,他继续说: “我想您也能理解,在前面几个环节我们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却唯独因为我没有事先了解这部电影,而在周先生面前失掉了印象分。我想换作是您,换作是任何人,都会心中留有不甘吧。” 这时,咖啡店的服务员来为他们添茶水。林澈抿了一口茶水,趁机打量着沈枝的神情。 店里播放着悠扬婉转的钢琴曲,夹杂着高跟鞋与皮鞋“嗒嗒”走过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人很容易就会放松下来。 沈枝仍是一言不发,他的眼睛看着别处,但也未曾真的盯着什么东西。 墙上时钟的指针滴答滴答的向前走,林澈并没有继续追问。他在耐心等待,等待沈枝先败下阵来。 林澈相信,如果他没猜错,眼前这个男孩的实际年龄不会超过20岁,甚至还没成年。他从小混迹各色人等混杂的场所,最拿手的一样本事就是看人。如果只是性格腼腆,他不可能对一个态度礼貌的陌生人抱有如此大的警戒感,甚至于说话如此不连贯。 他甚至怀疑眼前这人都没怎么出过门,因为刚才服务员让他们点菜的时候,沈枝甚至连点菜可以手机扫码都不知道,还问服务员要菜单。 果不其然,一刻钟以后,在沈枝见眼前这人没有任何开口的打算,甚至煞有耐心的准备再点一个巧克力千层的时候,实在坐不住了。 “我叫沈枝,枝是元稹诗里头''渐到柳枝头,川光始明媚''的枝。”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到: “我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我自己,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你。但是……我也不知道能帮你什么,我……” 林澈见他又开始支支吾吾,忙开口: “沈枝,沈枝,你先别着急。我绝不想麻烦你做任何事,争取得到或争取不到任何一个角色都是各凭本事,我今天来只是想来找你聊聊。” “那个你今年多大了,我看着比你稍微大一点,要不你叫我声哥?” 林澈软声细语、满脸堆笑耐心地跟他说话,笑得感觉自己嘴角都快笑僵了。 “我22岁。” 22?林澈稍微一愣。 沈枝似乎觉察出眼前这人的怀疑, “我……我带了身份证。” 说着便真要从包里掏身份证给他看,林澈连忙阻止。 “唉,唉,不用了不用了。刚才是我唐突了,原来你还比我大两岁呢。” 沈枝收回手,又端坐回去。其间,林澈注意到他的右手。因为他刚才一直用右手攥着裤腿,所以林澈没发现,沈枝的右手几乎每一个指甲都是烂的。 林澈记得曾经在网上看到过,心理压力长期过大的人会有啃手指的表现。 “我那天在酒桌上听他们聊,才知道了这部电影原来会有裸戏镜头。”林澈接着说。 “混咱们这个圈的都知道,演这种戏有很大风险,特别是这两年管的越来越紧。且不说失败了的情况,就算最后电影大获成功,你也一夜成名,那以后呢?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这种东西随手上网一搜就能找到。它会伴随你的一生,讨厌你的人会将他当成把柄来攻击你,有心人会将它翻出来让你退圈。” 沈枝听着这些话脸色愈来愈暗,眼睛愈来愈红。林澈适当加重了语气: “我看的出来,你似乎并不想演这部戏。” “但我不一样,我有一样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需要这个机会,也需要这个角色。我没有家人,本身对裸戏这件事情也没有太大的抵触。而且我对电影有种略胜常人的热爱,就算是为艺术献身吧,比起现在演的那些烂片,我想留下点更有意义的东西。所以比起你,我更适合演这部电影。” “其实呀,你也无非是想博一个前程,但是谋出路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 “不是的。” 沈枝突然出声打断,声音不住的颤抖。 “我不是……想搏一个前程。我欠了债,欠了很多很多钱。我想尽快把这笔钱还上。我得赚很多很多钱……” “先生,我帮你把餐盘撤一下。” “啊!” 来撤餐盘的服务员吓到了他,他惊慌之下手一抬打掉了一个杯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的先生,我来处理就好了。” 沈枝的情绪非常激动,随时都处在崩溃边缘,刚才那就是高压之下的应激反应。 林澈递了杯新的茶水给他。 “你先冷静一下,沈枝。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假如说现在有一个办法同样能够让你在短时间内一下子赚到很多钱,你还愿意演这部戏吗?” 沈枝抬头看他,眼神中流露出诧异。 “你……” 林澈笑了笑说: “别误会啊,我也是穷鬼一个,现在还挤在一个三人合租的70平的小房子里呢。” “但是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 沈枝黯淡的目光又亮了起来,他盯着林澈的眼睛,问到: “合作?” “虽然已经选定了你当主演,但是现在距离电影正式开机至少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你依然有机会选择别的更合适的方式来赚钱。” “而我,只是想要你把这部电影更详细的情况分享给我,包括剧本,导演的要求,对手戏演员这些。他们要求你做的事,我会原模原样全部照做一遍。这样,等几个月后如果你突然决定不演了,我就是最合适的接替人选。” “你想的太简单了,那违约金呢?如果几个月后我没有找到更好的工作呢?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赚钱的捷径。” “签合同的日期可以拖,实在不行我们的约定期限可以提早到你正式签合同之前,如果到时候你真的没有找到更好的工作,我们的约定可以就此作废。沈枝,天底下解决问题的途径有很多条,我看得出来你有让你困扰的事。但是只徘徊在原地默默承受命运的打击是行不通的,我们有脚,可以走到别的我们想去的地方,而不是逮着一处地方让雷死命往自己身上劈。现在你面前有一个可以通向其它岔路口的机会,我只问你要不要。” 沈枝的脸上褪干净了不安,只剩下震惊。甚至在林澈喝水的时候,他都没记得把没合拢的嘴巴闭上。 沈枝最后同意了林澈的提议,对林澈的态度也改善了许多。最后他们一起走出了咖啡店。 旁边不远处正好有一个公交车站,穿着橘红色环卫服的扫地阿姨正在一下一下地将落叶扫成一堆。 沈枝喜欢数梧桐叶的纹路,喜欢听扫落叶时沙沙的声音。下午的太阳已不再毒辣,阳光洒在脸上只让人觉得明媚的舒适。 “那我就先走了。” 林澈向他一挥手,转头向车站走去。 “那,那个。” 林澈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谢谢。谢谢给我一个新的选择。” 林澈闻言轻笑,那笑容在沈枝看来明亮的耀眼。 “不是我给你的选择,是选择原本就自己在那儿。” “那也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还有一个选择在那儿。” 林澈正想说什么,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听着那铃声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向沈枝做了一个不好意思的手势,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去原子弹核爆般的怒吼: “林澈!你丫昨天喝的那二两二锅头是不是全灌你大脑里去了,全剧组都到齐了就等你一个人,你特么什么能耐啊是不是想上天了!” 林澈的大脑宕机三秒, 一秒,两秒,三秒 …… 操!林澈一看手机屏幕,妈的!4:57! 林澈刚被拼凑起来的魂瞬间又要破碎了。 沈枝向他投来关切且担忧的目光,轻声问: “你还好吧?” 我日你个老天爷,老子怎么忘了今天4:00有戏要拍!他林澈多大的脸啊,一个入行不到一年的小透明,在剧组里不过演个男六号,居然胆大包天到让全剧组等他? 林澈觉得今天这一下午谈的都是白费口舌、徒劳功夫、枉费心机,自己可能明天就要被全娱乐圈封杀了。 他甚至来不及与沈枝告别,刹那间他就以博尔特短跑,刘翔跨栏,5岁小孩躲疯狗的速度冲出了原地。 只留下沈枝在风中凌乱。 “哼哧,哼哧,哼哧……” 林澈一步一步跑向终点,15℃的天里他的汗水都将衣服吸的前贴胸后贴背,喉咙里干涸得仿佛有一团冒火的血浆在灼烧着。 “5……5:17,呼,呼,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