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俏佳人笑》 第1章 第一章 杨柳依依,繁花似锦的三月。 时月踏入了锦镇城门。她一身青衣长衫,外罩一件素雅的白色中袖短褙子,墨发随意梳了个干净利落的高马尾,还有几缕发丝慵懒地从鬓边散落,肩背着简单的行囊,腰间悬着一方鼓鼓囊囊、散发着淡淡草药香的小布袋。步履从容,带着一路风尘却也掩不住她眉宇间那份清澈的灵动。 锦镇的繁华扑面而来,商旅络绎,车马粼粼,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酒楼客栈更是门庭若市,喧嚣中透着勃勃生机。 “嘿,好个热闹去处,刘老头果真没诓我。”时月唇角微扬,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像个初入宝库的孩子,好奇地左右张望。目光流转间,便落在一家看起来颇为干净的客栈门楣上。 “客官!赶路辛苦了吧?小店有刚出炉的招牌菜,热腾腾的米酒,进来歇歇脚尝尝鲜?”店小二热情洋溢的招呼声适时响起。 腹中恰逢其时的咕噜声让时月莞尔,她点点头:“掌柜的,劳烦开一间清净的客房,再上一碗清粥,两碟爽口小菜。” “好嘞!客官您先请坐,饭菜稍后就到!” 时月寻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卸下行囊布袋置于身侧。她单手支颐,目光无意识地掠过喧嚣的大堂。隔着两张桌子,一个身影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位端坐于轮椅中的女子,背对着她。一袭浅色绸缎衣衫,质地精良,勾勒出秀美的肩背线条。墨色长发松松挽起,仅用一支素簪固定,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清贵气度。她身侧侍立着一位梳着俏皮桃花髻的黄衣丫鬟,主仆二人的衣着仪态,无声诉说着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让时月心弦微颤的,是那轮椅。看那背影,女子不过双十年华,与自己相仿,正是人生最明媚的时节,却困囿于一方轮椅之中,失去了凭栏观景、踏青逐风的自由。一股深切的怜惜悄然漫上时月心头。 “如此韶华,却遭此劫难……不知她心中是何等滋味。”她轻叹一声,竟望着那背影微微出神,仿佛被那无形的孤寂所感染,心底莫名笼上一层淡淡的忧伤。 祁夙正闭目轻嗅着杯中茶香,纤长手指捏着杯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水中浮沉的嫩芽。清雅馥郁的茶香萦绕鼻尖,是她难得的片刻宁静。 然而,一道过于专注、甚至带着探究意味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背上,打破了这份静谧。那视线持续不去,带着一种她不甚明了的意味。祁夙微不可察地蹙了蹙柳眉,放下茶盏,素手轻转车轮,侧过身,清冷的目光精准地循着那感觉望去—— 只见窗边那位青衣客,正单手托腮,直愣愣地瞧着自己发呆!连自己转身回望都未能令她回神! “燕儿...”祁夙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玩味,“你说那人,是痴傻呢,还是……登徒子?”如此无礼,倒是少见。 “小姐!”名唤燕儿的丫鬟顿时柳眉倒竖,护主心切让她像只炸毛的小猫。 “她竟敢这般直勾勾地盯着您看?定是个轻浮之徒!小姐您等着,燕儿这就去教训教训她!”说着便要挽袖上前。 “莫急。”祁夙抬手,指尖微抬,止住了燕儿的动作。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青衣女子身上。只见对方依旧维持着托腮的姿势,眼神迷蒙,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对自己的审视浑然未觉。这副呆愣模样,倒让她先前那点不悦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新鲜感。祁夙唇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了,眸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点危险意味的兴味悄然浮现。 “呵……倒是有趣。” 时月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正对上轮椅女子那双似笑非笑、带着审视意味的眸子! 这一看,更是心头一震。方才只窥见背影,已是风姿绰约,此刻直面真容,才知何为惊鸿一瞥。那女子肌肤胜雪,细腻若上好的羊脂玉;柳眉如烟,轻轻挑起时带着一丝慵懒的锐利;唇瓣不点而朱,微微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似嘲弄,又似纯粹的欣赏。时月只觉得平生所学的所有美好词句,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若不是那黄衣小丫鬟正对自己怒目而视、紧握粉拳,以及女子眼中那清晰可见的薄怒与探究,时月几乎要以为对方是在……刻意撩拨自己。 天!她怎会生出如此荒唐的念头! 一股热意窜上耳根,时月慌忙别开脸,装作被窗外风景吸引,强作镇定地望向酒楼斜对面那间笙歌隐隐的“风月楼”。楼前倚栏招摇的女子们,衣饰艳丽,姿态轻佻,将她骤然纷乱的思绪带得更远。 这世间,并非人人都能含着金匙降生,享尽荣华。 她时月,便是那浮萍般的命数……襁褓之中便父母双亡,所谓亲族视她为不祥,避之唯恐不及。小小的她,在冷眼与饥寒中挣扎求生,尝尽世态炎凉。十八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冬日,饥寒交迫的她蜷缩在破庙角落,几乎冻僵,是刘老头——那个村里唯一的大夫,用他粗糙却温暖的手,将奄奄一息的她抱回了家。 后来,老头儿偶然发现瘦小的她竟捧着那本厚重的《本草纲目》看得入神,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光亮,便收了她做徒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刘老头于她,是救命稻草,是再生父母,是改变她命运轨迹的唯一光亮。若非如此,她时月此刻或许仍在泥泞中挣扎,受尽白眼与欺凌…… 思绪越飘越远,时月的目光再次变得有些涣散,沉浸在过往的苦涩与庆幸交织的回忆里。 “客官,您的清粥小菜齐了!”店小二热情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这几样都是我们厨下拿手的时令小菜,清爽开胃,您慢用!” 扑鼻的饭菜香气瞬间勾起了时月腹中的馋虫。 “多谢。”时月收回心神,拿起竹筷。粥米熬得恰到好处,晶莹软糯,几碟小菜色泽鲜亮,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她执起调羹,朱唇轻启,动作斯文却带着一种自然的流畅,细细品味起来。食物的温热与鲜美瞬间抚慰了疲惫的肠胃,也驱散了方才因回忆带来的微凉。这一刻,味蕾的极致享受仿佛征服了一切杂念,她微微眯起眼,脸上流露出纯粹的满足,方才的窘迫、怜惜与过往的阴霾,暂时都被这碗清粥小菜带来的熨帖感所覆盖。 没想到十年后还有小读者给俺留言,好感动! 于是乎……俺回来了QAQ~~~~ 稍微整理修改了一下十年前文,重新拟了大纲剧情,十年后已经变成社畜的俺希望有生之年能有精力把这篇坑填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客栈大堂里人声鼎沸,杯盘交错。突然,“哐当!哗啦!”几声脆响,桌椅翻倒,紧接着是“咚”一声闷响,随即炸开一声凄厉的哭喊:“啊——!!!” “奶奶!奶奶!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一个年轻男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 “老夫人!老夫人!这……这……”旁边的丫鬟也吓得语无伦次。 “运来!快去请大夫!赶紧回府告诉我爹,再叫几个人手来!快去!”那锦衣年轻男子急声吩咐小厮,声音都变了调。 这动静太大了,几乎整个大堂的食客都惊得站了起来,纷纷探头张望,往出事的地方凑。 “怎么了?出啥事了?” “哎哟!这不是莫家的老夫人吗?怎么好端端倒这儿了?” “瞧着可不好啊!” 人群呼啦啦围了上去,七嘴八舌,有担心的,有纯粹看热闹的,挤作一团,却都束手无策,只知道干着急。 时月刚被美食抚慰的心情瞬间被打断。听那动静和哭喊,分明是有人急病发作!她心头一紧,立刻回头望去。只见人群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像堵厚实的墙。她个子虽高,此刻也只能望“墙”兴叹。 “劳驾!让一让!我是大夫!”时月抓起随身的包袱和布袋,扬声喊道,同时伸手试图拨开前面的人。 有人听见了,立刻高呼:“大夫来了!快!快让大夫进去!” “有大夫!快让开!” 人群像被劈开一道缝隙,时月赶忙侧身挤了进去。 眼前景象让时月心头一沉。 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妇人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嘴唇不住地颤抖。她的右手死死攥着胸前的衣襟,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毕露,指关节都攥得发白,身体还在微微抽搐,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救人要紧!时月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俯身半跪在老妇人身旁,伸手就要去探她的脉搏。然而,她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旁边那锦衣男子猛地一把抓住手腕! “你想干什么?!”男子厉声喝问,眼神充满警惕和怀疑。 “放手!”时月也急了,手腕一拧,用力挣脱他的钳制,语速飞快,“我是大夫,她这像是心脉急症,再耽搁会出人命的。”话音未落,她的手指已稳稳搭上了老妇人冰凉的左手腕脉,凝神细察。片刻,又换了右手。她眉头紧锁,神情凝重,显然情况不妙。周围的人群也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大夫如何施救。 须臾,时月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已有定论。 呼吸急促困难,脉象紊乱急促,必是心口剧痛难忍。她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飞快解下腰间的布袋。左手双指一捻,夹出两片薄薄的老参片,迅速塞入老妇人舌下含着,吊住一口元气。右手则从布袋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个卷起的青布小包。布包摊开,里面赫然是数十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寒光闪闪。她捻起几根针,用瓷瓶里的药水飞快淋过消毒,出手如电,精准地刺入老妇人胸前和手臂的几处要穴。下针后,她又持续为老妇人按压胸口膻中穴附近,眼睛紧盯着她的反应。直到看到老妇人紧锁的眉头稍缓,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抽搐也停了,她才小心地将银针一一拔出。 “让开!莫老爷来了!”人群外围一阵骚动,被几个健壮的家丁粗暴地推开。圈子中央顿时多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位衣着华贵、满面焦急的中年男子。 “娘!娘……孩儿来迟了,您怎么样?”莫老爷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老妇人身旁,声音发颤。 时月抬眼看了看他,心中了然,看他母亲这急症发作的样子,绝非首次,应是陈年旧疾。病得如此凶险,家里人要么是疏忽大意,要么……老太太自己瞒着?看眼前这情景,怕是后者更可能。时月没多言,只是默默收拾着自己的银针布袋。 “爹”锦衣男子扶着气息稍平但依旧虚弱的老太太,站起身对他爹,也就是眼前的莫老爷说,“多亏了这位小大夫及时施救,奶奶方才缓过来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您公务繁忙,特意赶来想必耽搁了不少事,这里有我在就行,您先回府吧。” “哼!”莫老爷先是转向时月,极为郑重地拱手作揖:“多谢大夫救命之恩!”然后才转向儿子,脸色一沉,“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快跟我一道扶你奶奶回去!”说着就要指挥家丁抬人。 “莫老爷且慢。”时月出声拦住,从布袋里摸出一张事先写好的方子递过去,“这是应急的药方。按方抓药,文火慢煎,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次。不过……”她直视着莫老爷的眼睛,神情严肃,“这药只能救急,治不了根本。老太太这病根深蒂固,时日不短了。若再不精心调养诊治,下次……未必能有这般幸运了。” 莫承德看着眼前递药方的大夫,面庞清秀,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分明……是个女子?而且如此年轻?他愣了一下,心里不由得犯嘀咕,老话常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可转念一想,刚才不就是她妙手回春救了自己老娘吗?他被时月那清澈又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眼神闪烁了一下,才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药方:“是是是,多谢大夫提点,莫某铭记于心!” 说完,赶紧指挥家丁小心翼翼地抬起老太太,带着一群人匆匆离开了客栈。 人群渐渐散去,议论声也低了下来。 “小姐!小姐!”一直紧张地守在祁夙轮椅旁的燕儿,此刻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她弯下腰,凑到祁夙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兴奋得发颤,“您看见没?那个……那个登徒……呃,那位姑娘!她居然是个大夫,而且本事那么大!三两下就把那老太太救回来了,小姐您的腰……您的腰是不是有希望了?” 其实,在闹出那么大动静时,祁夙就让燕儿推着她,寻了个稍远的视角,正好能将圈内情形看个大概。时月如何被阻拦,如何果断挣脱,如何下针救人,如何与莫家父子交涉……一幕幕,她都清晰地看在眼里。 “嗯……”祁夙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却依旧追随着那个正低头整理布袋的青衣背影。她的眼神深邃,如同冬日幽静的深潭,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不知在翻涌着什么思绪。那专注施救的身影,那面对质疑时的镇定果决,还有递出药方时那严肃认真的神情……都与之前在窗边傻愣愣盯着她发呆的模样判若两人。 “燕儿”祁夙收回目光,声音听不出波澜,“回吧,有些乏了。” “哎!”燕儿连忙应声,直起身,小心地推着轮椅,主仆二人缓缓穿过尚未完全散尽的人群,身影渐渐消失在客栈门口喧嚣的街市中。 话说回来作者君比较懒( ̄ε(# ̄) ,目测应该不会日更......吧?总之我会鞭挞我自己保持一周三更吧! 开始写文案的时候选择了轻松,想想还是改成正剧好了,作者君吐槽功力不怎么好,所以写出来应该也不太搞笑,恩就酱吧,各位看官大人有事没事给俺留留言鞭策一下俺也好啊~~~Σ(っ °Д °;)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小姐,咱们到了。”燕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破了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单调声响。 祁府高大的门楼就在眼前。祁夙抬眼望去,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堵与己无关的墙。这个所谓的“家”,对她而言不过是个华丽的牢笼。祁老爷重男轻女,祁夙生母早逝,她身为女儿本就不受重视。五年前那场意外后,她伤了腰,行动不便,祁老爷更是视她为家门之耻,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在这偌大的府邸里,她祁夙,像个碍眼的影子。 燕儿熟门熟路地推着祁夙,绕开正门和喧闹的前厅,拐上一条通往偏院的小径。这条路僻静,要绕远些,但能避开府里那些势利眼和闲言碎语。燕儿不想让小姐再受无谓的委屈。 祁夙心里明白燕儿的好意,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言语。小径被高大的榕树和丛生的杂草遮蔽,光线昏暗,显得有些阴森。只有穿堂而过的微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带来一丝难得的、短暂的安宁。 祁夙微微闭上眼,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紧绷的心弦似乎也松了一瞬。只有在这无人角落,她才能偷得片刻喘息。 然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女子尖锐的笑声由远及近,瞬间打破了这份宁静。祁夙倏地睁开眼,方才眼底那一丝柔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惯常的冰冷和疏离。 “哎哟喂!我当是谁在这阴凉地里躲清静呢,原来是我们家夙儿啊!”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响起。 随即,几道身影堵在了小径前方。为首的是个穿着艳红锦缎的妇人,正是祁老爷的二房夫人,祁柳氏。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轮椅上的祁夙,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祁夙垂眸,不想搭话,只盼着她们快些走开。 “怎么着?刚从外面回来?哟,你这腿……还是老样子?”祁柳氏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在祁夙腰腹和轮椅间逡巡,“我记得你伤的是腰吧?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啧啧啧,真可怜见的。”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随即又换上刻薄的笑容,“不过嘛,你这张脸皮子倒还看得过去。赶明儿啊,二娘我发发善心,替你跟你爹说说,给你寻摸个‘好’人家嫁了!管他是续弦还是填房,总比赖在家里当个废人强!也省得外人总笑话我们祁府养了个……呵呵呵……”未尽之言,满是恶毒。 祁夙抬起头,深邃眼眸如古井般看不出喜怒。只淡淡应了一句“劳二娘费心了。” 这么多年,她早已看透这些人的嘴脸。趋炎附势,笑里藏刀,这些冷嘲热讽听多了,心里那点刺痛也变得麻木。 一旁的燕儿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小姐伤了腰,在府里地位一落千丈,二房、三房这些人就像闻到腥味的苍蝇,逮着机会就来羞辱!她恨不得冲上去撕烂那女人的嘴!可小姐早就告诫过她,要忍,要明哲保身,否则只会连累小姐一起遭殃。她只能死死瞪着祁柳氏,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星子来。 祁柳氏瞥见燕儿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更得意了。 她斜睨着祁夙,故意提起:“嗯,夙儿懂事就好,也算对得起你那个没福气早死的娘,我这当二娘的,也算仁至义尽了。” 她故意把“仁至义尽”四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嘲讽。 “哎呀!瞧我这记性!”她忽然夸张地一拍手,“老爷还等着我去商量事儿呢!夙儿啊,你慢慢‘逛’,这祁府大着呢,可别累着了!”说完,扭着腰肢,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像只斗胜的公鸡般昂着头离开了。那得意的背影,仿佛她才是这府邸真正的主人。 ‘哼,小贱蹄子,还想占着嫡女的名分?一个残废也配分祁府的家产?趁早打发了干净!’祁柳氏心里恶毒地盘算着,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祁夙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抹刺眼的红色,直到它消失在视线尽头。她忽然轻轻笑了出来,唇角勾起一抹惑人的弧度,可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笑意。 有时候,能忍的人,才最让人摸不透深浅。 ------------------------------------- 与此同时,锦镇的街道上却是一派热闹景象,街边一处空地围满了百姓,人群里不断发出惊叹。 “神了!真神了!” “快看!老王家的傻儿子能说话了!” “可不是嘛!刚才那大夫就扎了几针,灌了点药水,嘿,就好了!” “老王那儿子不是天生的哑巴吗?看了多少大夫都说没治了!” 人群中央,时月正被围得有些手足无措。她刚用针灸和疏导之法,帮一个因幼时惊吓导致失语多年的少年重新开口说了话。她本意只是救人,没想到引来这么多人围观,这让她浑身不自在。 “神医!神医救命啊!”突然,一个衣衫破旧、满面风霜的男人扑通一声跪倒在时月面前。 男人声泪俱下,“求您救救我媳妇儿吧!她得了怪病,锦镇的大夫都看遍了,连邻镇的名医都请过,个个都摇头说……说没救了!我……我刚才亲眼看见您连哑巴都治好了!求求您,求您去看看她吧!我给您磕头了!”说着就要磕下去。 时月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快起来!我不是什么神医,就是个普通大夫!那孩子不是天生的病,是心里头的毛病,我能帮上一点忙而已。”她试图解释。 然而,周围百姓的议论声更大了: “是赵纯啊!他媳妇儿确实可怜,年纪轻轻就……” “唉,赵家就靠他们小两口撑着,他媳妇儿要是没了,这家可就塌了……” “是啊,多好的人呐,咋就摊上这病……” 听着周围的议论,看着眼前男人绝望中又燃起一丝希望的眼神,时月的心沉了沉。她本就没打算袖手旁观,但生死之事,谁又能打包票?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 她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严肃,双手背在身后,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起来吧。带我去看看。我尽力而为,但……你妻子的病,我未必能治得好,你要有准备。” “好!好!多谢大夫!多谢大夫!”赵纯激动得语无伦次,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起身,“大夫您这边请!这边请!”他引着时月,拨开人群,急匆匆朝家的方向奔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抓住! 最近作者君迷恋上了vc之后一头扎进去研究去了 T_T 久违的更新,各位久等了。 —————————————————— 俺不玩vc了5555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祁夙清冷略显苍白的脸上。她虚扶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慵懒之姿仿若无骨。膝上摊着一本泛黄老旧的医书,祁夙双眼轻阖,似乎是在思虑什么,片刻后望着窗外一隅新发的嫩芽。 昨日小径上祁柳氏的羞辱言犹在耳,但那冰冷的笑意之后,一个念头却愈发清晰,想起那个在客栈救人、被燕儿称为“小神医”的青衣女子。 “燕儿。”祁夙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小姐,您醒了?”燕儿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凑到榻边,眼中带着关切和一丝未散的愤懑。 “备纸墨。”祁夙合上医书,指尖在书脊上轻轻摩挲。 “小姐?”燕儿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您……您是要……?” 祁夙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去打听一下,昨日在街上救治老王儿子和赵纯妻子的那位女大夫,姓甚名谁,现下何处落脚”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然后,替我送一封拜帖,言辞务必恳切,言明,我身有陈年腰疾,久治不愈,听闻大夫医术高明,恳请过府一诊。至于诊金,随她开口。” 燕儿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颤:“是!小姐!奴婢这就去!一定把时大夫请来!”她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外跑。 “慢着”祁夙叫住她,眼中深沉了几分,“此事,暂莫声张,尤其不可让前院那边知晓。” 燕儿瞬间领悟,用力点头:“小姐放心!奴婢省得!”她明白的,小姐这是防着二房三房从中作梗。 时月刚从赵纯家回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但眼神清澈。赵纯妻子的病情比她预想的更复杂,是罕见的沉疴痼疾,非一时可解。她连夜施针用药,暂时稳住了病情,但也只能算是吊住了一口气,后续需要长期精心的调治。赵纯千恩万谢,几乎又要跪下,被时月硬是扶住。她只收了最基本的药钱,叮嘱了详细的煎服方法和禁忌,并约定了下次复诊的时间。 时月回到自己那间只放得下一床一桌的简陋小屋,这是初到锦镇时候托人帮忙赁下的,时月刚灌下一大碗凉水,就听到敲门声。 “请问,大夫在吗?”一个清脆的,略显拘谨的声音响起。 时月打开门就看到穿着鹅黄垂苏软裙的年轻姑娘,时月脸盲,但也依稀能认出此人的模样颇为熟悉——是昨日客栈里站在那女子身侧的婢女。此时她手里捧着一个朴素的木匣和一个信封,态度恭敬。 “是你?” “奴婢姓张,名燕儿,奉我家主人之命,特来拜会大夫。”燕儿双手奉上拜帖。 “我家主人身染沉疴,遍访名医收效甚微。昨日闻得大夫妙手仁心,救莫老夫人于危难,更治好了老王家的哑儿,医术通神。主人仰慕不已,特命奴婢送上拜帖,恳请大夫拨冗过府一诊,救我家主人于病痛之苦。”她将木匣也往前送了送,“此乃一点心意,权作定金,诊金几何,全凭您开口。” 时月接过拜帖,打开一看,字迹隽秀优雅且字字利落,既有力度又不失柔美,措辞极尽恳切与尊重,落款——祁氏夙。 祁府?锦镇首富祁家?那位坐着轮椅、气质清冷绝伦的小姐?原来她叫祁夙……想到昨日客栈里初见那人时的惊鸿一瞥,时月心弦微动。 但想到对方眼中的薄怒,时月心里有些复杂。她逍遥惯了,对祁府这种深宅大院本能地有些敬而远之,但医者仁心,看到信中描述的“陈年腰疾,久治不愈”,以及对方放下身段的恳求,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燕儿姑娘,定金就不必了。”她略一沉吟,将木匣推回“拜帖我收下,请转告祁小姐,今日申时,时月定当登门拜访。” 燕儿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和惊讶,没想到这位神医如此好说话且不重财,连忙道:“多谢大夫!申时,奴婢会在祁府侧门恭候大驾。” 燕儿似乎想到了什么,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一句“我来您这儿,旁人并不知晓,祁府人多眼杂,到时神医记得切莫走错了道。” 申时初刻,时月准时出现在祁府侧门。燕儿早已等候在此,恭敬地将她引入府中。与正门的恢弘气派不同,侧门进去是下人房和杂役院,路径曲折,显得幽深而压抑。燕儿引着时月尽量走僻静小路,避开府中主要活动区域。 然而,祁府就像一张巨大的网。时月这样一个陌生面孔,尤其还是一个年轻女子被燕儿亲自引着往大小姐偏僻院落走,消息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扫地的婆子瞥见她们的背影,立刻放下扫帚,悄无声息地溜走了。消息很快传到了正在花园里赏花、实则与人闲聊的祁柳氏耳中。 “哦?一个年轻女大夫?被燕儿那丫头引着往那个残废的院子去了?”祁柳氏捏着帕子的手一顿,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呵,那个小贱人,倒是会找门路。不过……想请大夫治她的腰?做梦!” 她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心腹丫鬟吩咐“去,悄悄盯着,看那大夫什么来路。还有,想办法让老爷知道,他那个好女儿,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还不知从哪找了个不明不白的人进府!” 祁夙的院落清幽雅致,却透着一种冷清。房间内药香隐隐,与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气质相融。她已换了一身素净的家常衣裳,端坐在轮椅上,腰背挺直,努力维持着尊严。 时月在燕儿的引领下走进房间。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状态下看清祁夙。 褪去了初见时的惊艳和被抓包的窘迫,此刻的祁夙,脸色带着一种久病的苍白,虽然眉宇间笼着淡淡的倦意,但是嘴角依然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双眼睛深邃沉静,像寒潭深水,让人看不清情绪。时月心中那点因“登徒子”误会而产生的尴尬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医者的专注。 “祁小姐。”时月微微颔首行礼。 “时大夫不必多礼,请坐。”祁夙的声音依旧清冷,但语气平和,“劳烦时大夫跑这一趟,夙心中不安。燕儿,看茶。”燕儿连忙奉上热茶,好奇又紧张地打量着时月。 “祁小姐客气了,医者本分。”时月坐下,目光坦然地落在祁夙身上,“还请小姐详细说说病情,何时受伤,因何受伤,这些年症状如何,用过哪些治疗?” 祁夙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缓缓道来:“五年前,春日宴后,在府中花园假山石阶处不慎失足跌落。当时便觉腰部剧痛,无法站立。府医诊治后,言是伤及腰骨经络。” 她的话语平静,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这些年,汤药不断,针灸、推拿、药浴皆尝试过,疼痛稍缓,但……双腿知觉日渐麻木,终至无法行走。”说到无法行走时,祁夙指尖还是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她隐去了为何会失足,只陈述结果。 时月听得很仔细,敏锐地捕捉到“假山石阶”、“失足”等字眼时,职业本能让她心中划过一丝疑虑……这伤情位置和严重程度,与寻常失足似有不符。但她没有立刻追问,只是点点头“明白了,烦请小姐移步至榻上平卧,容我为小姐诊脉、查体。” 诊脉的过程很安静,时月的手指搭在祁夙纤细微凉的手腕上,凝神细察。脉象沉细涩,气血阻滞之象极为明显。 接着,她请祁夙俯卧,隔着薄薄的纱衣,手指沿着祁夙的脊椎骨节和两侧穴位,由轻到重,仔细按压、探查。她的手法专业而稳定,祁夙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带着薄茧的手指在腰背处移动,带来一种陌生的、略带酸胀的触感。当按压到腰椎某处时,祁夙身体猛地一颤,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是这里?”时月立刻停手,沉声问。 “嗯……”祁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低吟。 时月眉头紧锁,这处骨节的位置和触感……结合脉象,绝非简单的跌打损伤或经络不通那么简单!旧伤处似乎有骨裂未愈或错位压迫的迹象,而且位置相当刁钻凶险。难怪久治不愈!她心中震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如何?”祁夙缓过那阵剧痛之后,侧过头,看向时月,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紧紧锁住她,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时月脑子里组织好语言,刚准备开口,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威严中带着明显不悦的男声响起—— “夙儿!听说你请了个不知来历的大夫进府?简直胡闹!” 房门被猛地推开。刹那间,时月几乎下意识地抓了张薄毯就往祁夙身上盖,祁正宏此刻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脸看好戏神情的祁柳氏,以及几个神色紧张的下人。祁柳氏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眼神挑衅地扫过祁夙和时月。 祁夙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时月也站起身,平静地看向门口,心中了然,麻烦果然来了。 (*/ω\*) 祁夙和时月初次肌肤之亲(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祁正宏那句胡闹的余音仿佛还在房间内震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阴沉着脸,目光如炬,先是扫过脸色苍白、俯卧在榻上强忍疼痛的祁夙,随即锐利的视线便钉在了站起身的时月身上,带着审视和明显的不信任。 祁柳氏站在他身后半步,嘴角噙着一丝压不住的得意,眼神在祁夙和时月之间来回逡巡,满是看好戏的恶意。 “父亲……”祁夙的声音因疼痛而有些微弱,但她努力抬起头,试图解释。 “你闭嘴!”祁正宏厉声打断,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矛头直指时月,“你是何人?师承何处?有何凭据证明你的医术?竟敢擅入我祁府,在我女儿身上动手动脚!”他刻意加重动手动脚几个字,眼神充满鄙夷。 祁柳氏立刻帮腔,声音尖细:“就是啊老爷!您可要明察!这年头,打着神医幌子招摇撞骗的可不少!夙儿身子本就弱,心思又单纯,别是听了什么人的花言巧语,让些不三不四的人给哄骗了!万一治坏了,可如何是好?”她句句诛心,将不三不四和治坏的帽子直接扣在时月头上。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燕儿气得脸色发白,拳头紧握,却不敢出声。 面对祁正宏的质问和祁柳氏的污蔑,时月显得异常平静。她站得笔直,清秀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慌或谄媚,那双清澈的眸子迎向祁正宏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开口。 “祁老爷,在下时月,师从江湖神医刘一针,自幼研习岐黄之术。行医数载,不敢妄称神医,唯尽心二字而已。至于凭据……” 她目光转向祁夙,“祁小姐此刻的痛楚,便是最好的凭据!若非旧伤沉苛,骨节错位压迫经络,怎会触之剧痛如绞?” “骨节错位?”祁正宏眉头一皱,显然这个诊断与他之前听府医说的“经络不通”大相径庭。他下意识看向祁夙,见她额上冷汗涔涔,咬着下唇强忍痛苦的模样,心中也不由得一紧,但长久以来的偏见和祁柳氏的挑唆让他无法轻易相信眼前这个年轻女子。 “哼!危言耸听!”祁柳氏抢先冷哼,“府里请了多少名医圣手,都说是腰骨经络受损,需慢慢调养。你一个黄毛丫头,看一眼摸一下,就敢断言是骨节错位?我看你就是信口开河,想骗钱罢了!” “祁老爷,令爱的腰伤,并非简单的经络不通。乃是第五腰椎处有陈旧性骨裂,且椎体轻微错位,压迫了督脉及下肢经络。此乃当年受伤时处理不当或后续养护不善所致。”时月并未理会祁柳氏的聒噪,她的目光始终落在祁正宏身上,声音清晰而沉稳,“若不尽早施以正骨复位,辅以金针通络、药力渗透,莫说行走无望,长此以往,气血彻底淤阻,恐有……瘫痪加重、脏腑受累之危!”最后一句,她刻意加重了语气,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祁正宏。 “你……你胡说!”祁柳氏脸色微变,尖声反驳,“什么骨裂错位!当年明明只是摔了一下……” “够了!”祁正宏低喝一声,打断了祁柳氏。他被时月那斩钉截铁,条理清晰的诊断和最后那句“瘫痪加重、脏腑受累”震了一下。 他虽不喜祁夙,但若真如这女大夫所言,祁夙在他府中彻底废了甚至危及性命,传出去,他祁正宏的脸面往哪搁?祁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他看向祁夙,只见女儿闭着眼,身体因疼痛而微微颤抖,脸色白得像纸,那副脆弱又倔强的模样,让他心头莫名烦躁。 就在这时,祁夙似乎想强撑着证明什么,竟咬着牙,双手猛地撑住床榻,试图将自己撑坐起来!然而腰部的剧痛如同被利刃贯穿,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晃,一口鲜血竟“噗”地喷溅在素色的被褥上,刺目惊心! “小姐!”燕儿魂飞魄散,扑了过去。 “夙儿!”祁正宏也骇然变色,下意识上前一步。 祁柳氏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时月反应最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祁夙软倒的身体,迅速从腰间布袋里摸出两片参片塞入她口中,手指在她背后几处要穴疾点,稳住她紊乱的气息。她抬头,眼神冰冷地看向祁正宏,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祁老爷!您若还当她是您的女儿,就请立刻出去!病人此刻最忌惊扰忧思!若因您的阻挠延误救治,导致令爱经脉彻底崩坏,后果,绝非您一句胡闹能承担!”时月的话语如同冰锥,带着医者的权威和对生命的敬畏,狠狠刺向祁正宏。 祁正宏被时月的眼神和话语震慑住了。看着祁夙嘴角刺目的血迹和昏迷中依旧痛苦蹙起的眉头,再看看眼前这个年轻女大夫临危不乱、手法娴熟的样子,他第一次对自己长久以来忽视的长女产生了一丝动摇。 祁柳氏想说什么,被他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房间内只剩下祁夙压抑的痛吟和时月沉稳的指令声:“燕儿,扶稳小姐!取温水来!然后按这张方子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要快!”她迅速写下一张方子递给门口的燕儿。 祁正宏僵立在原地,看着时月有条不紊地指挥、施救,看着女儿在痛苦中挣扎,他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一甩袖袍,竟直转身,带着一脸不甘的祁柳氏和一众噤若寒蝉的下人,退出了房间。只是在离开前,他深深地看了祁夙一眼。 房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时月松了口气,但神色依旧凝重。她迅速为祁夙施针止痛、梳理紊乱的内息。 经过时月的紧急救治,祁夙悠悠转醒。剧痛稍缓,但浑身虚脱无力,胸口仍有些闷痛。她看到守在床边,神色有些着急的时月。 “祁小姐,胸口可还闷痛?”时月轻声问道,手指再次搭上她的脉搏。 “疼…”她银牙紧咬,朱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额角的汉隐隐沁出,“像……像有把刀子在剜。” “我知道”时月拿帕子替她擦汗,指腹轻轻揉按在她的眉心上,“先喝口参汤,等药来了就不这么疼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药囊里摸出个油布包,展开来是几片晒干的茱萸叶,“这味药能安神,我给你放在枕头底下好不好?” 祁夙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升起来了,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药罐子里煮着药,混着茱萸叶的清香,慢慢漫过了屋子里的血腥气。 时月收回手,神情严肃“你的腰伤,比我想象的更重,也更复杂。今日之险,根源在于椎体错位压迫,加之长久郁结于心,气血逆乱所致。” 祁夙沉默着,没有否认“郁结于心”四个字。这府里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让她窒息的压抑。 “当务之急,是稳住病情,化解此次急症。”时月拿出写好的另一份药方和医嘱,“这是内服的方子,需按时服用。外治方面,需待你元气稍复,方能开始尝试正骨复位。在此之前,切忌情绪大动,更不可强行用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将医嘱交给燕儿,细细叮嘱。 燕儿连连点头,视若珍宝般收好。 “时大夫”祁夙看向时月,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此刻除了虚弱,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名为希望的火苗,“我的腰…当真…还有救?”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时月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眼中的希冀,心中叹息。这伤,难,极难。但医者,不能掐灭病人最后的希望。她郑重地点点头:“虽艰难险阻,非一日之功,但只要祁小姐配合,持之以恒,并非全无希望。至少,减轻痛苦,阻止恶化,是眼下可为之。” 祁夙缓缓闭上眼,一滴清泪无声滑落鬓角。五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有希望。哪怕只是一线,也足以让她用尽全力去抓住。 时月替祁夙掖好被角,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指,便慢慢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想给眼前这个可怜人一些细微的温暖。 祁夙阖上的双眸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手却没有躲开,默许时月牵引着她的手。 窗外,暮色四合。祁府深宅大院的阴影,似乎也被这房间里微弱的药香和希望,撕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第6章 第六章 几日的汤药调理,祁夙勉强从上次吐血的凶险中缓过一口气,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不再涣散。腰间的剧痛如同蚀骨之蛆,时刻提醒着她沉疴未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带着暖意,却驱不散屋内的沉郁药味。祁夙靠坐在特制的软椅里,腰后垫着厚厚的软枕,薄毯盖至膝上。时月坐在她身侧,从腰间方包中掏出银针布袋,缓缓摊开。 “祁小姐,内服药稳住根基后,外治该开始了。”时月的声音平稳,目光落在祁夙清冷隐忍的脸上。 “主要靠针灸,刺激穴位,疏通淤堵的气血,缓解疼痛,也为日后…可能的一线希望打基础。”她刻意省略了那些艰涩的穴位名称和凶险的细节,只点明核心,“过程会很痛苦,尤其刚开始。” 祁夙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毯边,随即松开,眼神平静无波:“无妨,再痛,也比不上这五年日日煎熬。开始吧。” 她早已习惯了与痛苦共生。 燕儿被时月示意守在门外。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也圈出一方只属于她们二人的私密空间。空气仿佛凝滞,带着一丝紧张。 祁夙解开外衫,素白中衣也褪至腰间,俯卧在铺着厚软褥子的榻上。纤薄的衣料下,白净的腰背线条绷得笔直,透出主人的紧张。时月洗净手,凝神静气。她取出细长的银针,在特制药水里浸泡片刻。 第一针落下。 “嗯……” 祁夙身体骤然绷紧,一声压抑的闷哼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一股尖锐的酸麻胀痛瞬间从腰部炸开,直冲头顶!冷汗顷刻间濡湿鬓角。 时月手下不敢停,第二针、第三针……银光闪动,精准刺入。 痛!难以想象的剧痛! 如同无数烧红的细针同时刺入骨髓,在神经上疯狂搅动!祁夙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软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死死咬住下唇,将更凄厉的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在室内回荡。汗水浸透了她的中衣,勾勒出单薄而痛苦的轮廓。 时月全神贯注,捻动针尾的手指稳如磐石,却能清晰感受到手下身体每一次因剧痛而痉挛般的颤抖。当一根针落在腰侧一个关键位置时,祁夙终于控制不住,肩颈猛地向上扬起,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痛呼:“啊————!” “忍一忍!气血在冲撞淤堵,这是必经之痛!”时月立刻停手,一手稳稳按住祁夙剧烈颤抖的肩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沉声安慰“撑过去!” 祁夙眼前发黑,仿佛被无边的痛楚吞噬。就在意识濒临溃散的边缘,肩背上那只温热而沉稳的手,像黑暗中唯一的浮木,给了她一丝微弱的支撑。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反手猛地抓住了时月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时月的皮肉,力道之大,传递着她无法言说的痛苦与依赖。 时月痛得手掌轻颤却没有挣开,任由她抓着。她能感受到那纤细手腕下传递的剧烈心跳和濒临极限的颤抖。这一刻,她们之间医患的界限似乎模糊了,只剩下一个生命在痛苦中挣扎,紧紧抓住另一个能带来微末希望的生命。这份在极致痛苦中展现出来的脆弱与信任,沉重地敲击着时月的心。 不知煎熬了多久,时月终于取下了最后一根针。祁夙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瞬间瘫软在榻上,半脱的中衣也已经湿透,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只剩下微弱的喘息。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汗珠。 时月也松了口气,额角沁出汗意。她取过温热的布巾,动作异常轻柔地替祁夙擦拭额角和颈项的细汗。 当布巾擦拭到后背时,时月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祁夙滑腻微凉的皮肤,祁夙整个人轻轻颤抖了一下。时月方才只顾着施针根本无暇关注其他,这会儿才看清祁夙的腰背,白皙素净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线条美得不可方物。时月不敢多看,慌乱间移开视线,耳尖微微泛起红晕。 “……多谢。”许久,祁夙才沙哑地挤出两个字,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虚弱。她缓缓睁开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被痛楚冲刷得格外清亮,褪去了惯常的冰冷,只剩下疲惫和一丝微弱几乎看不见的希冀光亮。她看着时月近在咫尺、带着倦意却专注的脸,感受着额上轻柔的触碰,心中那层厚厚的冰壳,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短暂的沉默后,祁夙靠在软枕上,望着窗棂透进来的光,眼神逐渐变得深邃平静,似乎方才在床榻上痛到惊呼的人并不是她。 “时大夫今日所受之累,所见之痛”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不过是这祁府给予我的冰山一角。” 时月擦拭的动作顿住,抬眼看她。 祁夙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开始讲述,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他人的悲剧。 “府中二房祁柳氏,她本是妾,因生了一子祁耀、一女祁蓉,又惯会讨父亲欢心,在我娘亲去后不久,便被扶为正室。” “祁耀贪财好色,祁蓉骄纵狠毒。他们母子三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只因我是嫡长女,哪怕废了双腿,只要活着,便是他们独占祁府家财的最大绊脚石。” “五年前那场意外……”祁夙的声音陡然转寒,“就在祁蓉生辰宴后,花园假山旁的石阶上。当时只有我和祁蓉的贴身丫鬟在场,事后,那丫鬟被柳氏寻了个错处,发卖得不知所踪。父亲只听柳氏一面之词,信了是我不慎失足。” “这些年,明枪暗箭,从未停歇。”祁夙的目光转向时月,带着洞察一切的冷冽,“克扣用度,汤药里动手脚,散布流言毁我清誉,甚至撺掇父亲将我许配给行将就木的老朽或声名狼藉之徒……都是他们的手笔。那日父亲突然闯入,亦是柳氏告状之功。” “祁府于我,非家,乃虎狼之穴。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祁夙阖上眼,浓密的睫毛下是弄弄的倦意与疲惫。 “我今日坦言相告,并非求怜。只是时大夫为我诊治,便已踏入这漩涡。柳氏绝不会坐视我的腰疾好转,她定会想方设法阻挠你,甚至……对你不利。” 时月的心沉甸甸的。她猜到祁府水深,却未料凶险至此!柳氏母子的狠毒,祁夙处境的艰难,那腰伤的意外……一切都透着阴谋的味道。她看着眼前这个刚刚从剧痛中熬过来、此刻又陷入冰冷回忆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祁夙再次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向时月,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 “时大夫,这针灸之法,需日日施为,方能见效。我知你不喜拘束,更不愿卷入这宅院是非,但……”她顿了顿,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若想抓住这一线生机,便离不开你的针。而你若每日往返客栈,一则耗时费力,二则恐给柳氏可乘之机。” 祁夙看着时月,眼神里有脆弱,更有不容置疑的决心。 “我想请你暂且留宿府中。我这偏院虽简陋,却也清静,腾出一间厢房绝非难事。如此,既能方便施针,也能稍避些明枪暗箭。”她微微倾身,语气近乎哀求,“时大夫,夙…恳请你,暂留一段时日。待我病情稍稳,经络初通,绝不再多留你一日!” 时月沉默了。她确实不愿卷入这深宅大院的泥潭,更习惯自由自在的行医。祁府这潭浑水,一看就不好趟。 她下意识地想婉拒“祁小姐,这恐有不便,我……” 话未说完,房门被轻轻叩响。燕儿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小心翼翼,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紧张和担忧。看到祁夙虚弱的样子,燕儿的眼圈又红了,她将药碗放在小几上,低声道:“小姐,药好了,您趁热喝点吧!” 她的目光扫过祁夙濡湿未干的鬓发和略显苍白的脸,又飞快地看了一眼时月,那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祈求。 时月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药,看着燕儿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再看向祁夙。她正安静地等着自己的答复,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希冀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仿佛时月一个不字,就能轻易将其吹灭。 这深宅之中,孤立无援。她若走了,祁夙这刚点燃的一线生机,恐怕转瞬就会被冰冷的现实扑灭。祁柳氏的手段……祁夙的腰伤,还有那意外的疑云…… 时月深吸一口气,迎上祁夙等待的目光,终是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清晰而坚定。 “好!为医者,救人救到底。祁小姐,时月暂且留下。” 祁夙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一直强撑的坚强似乎裂开一道缝隙,她闭上眼,一滴滚烫的泪,无声地滑落,没入鬓角的发丝中。窗外暮色渐浓,笼罩着这座深宅大院,也笼罩着这间刚刚建立起脆弱信任与同盟的屋子。 时月:非礼勿视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