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手下留情[乒乓]》 第1章 他遇到他时,半人高 裴异喜欢看推理漫。 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看。 最早,他的卧室里,有一书柜的《猫咪侦探》。 后来,他又迷上了《名侦探柯南》《金田一少年事件簿》《推理之绊》《冰菓》…… 一个书柜,实在放不下了。 再添一个书柜,又显房间拥挤。 就在他小小的脑袋,解决不了这么大的“烦恼”之际,爸爸、妈妈同他讲,他马上就要拥有一个小妹妹了,并且,家里的存款,足够去换一所更大的房子了。 他很高兴,为即将到来的妹妹。 也为新房子里的单独的书房—— 他和妹妹共有的书房。 *** 新的房子,他很满意。 不仅面积比旧屋大,还是个多功能房。 他和爸爸、妈妈、妹妹的卧室,都在三楼。 厨房、餐厅、客厅,和其他生活用地,通通安排在了二楼。 至于一楼,天花板是二楼和三楼加起来的那么高。 一楼…… 是一间乒乓球馆呢! 他的爸爸、妈妈,来珠港市已经将近十年了。 在一家俱乐部里,当乒乓球教练。 每一年许的新年愿望,都是一样的,做梦都想—— 拥有一家属于裴家的乒乓球馆。 可以用自己的经营理念,来培养珠港的小孩子们,对乒乓球的兴趣,甚至是,将兴趣升级为职业。 原本,按照父母的计划,再过五年,才能圆梦。 黄兆年先生偶然从次子黄汉松的口中,听说了这个事。 第二天,就派了他最信任的秘书,前来同裴正乾商谈入股“优异乒乓球馆”的事,很快,就落到了实处。 *** 珠港有四大老钱家族。 其中,黄家的掌舵人便是黄兆年先生。 黄兆年膝下,有三子一女。 分别取名为黄汉杨、黄汉梅、黄汉松、黄汉柏。 长子黄汉杨,是严格按照豪门望族继承人的标准,耗去了他大半的心力,培养出来的黄家下一代的掌舵人,性情端方不失威严,是个合格的守城者,在家族的企业里有口皆碑,挺能服众的,对内爱护弟弟妹妹,不管是一母同胞的,还是同父异母的,从小到大,没令他失望过一回。 长女黄汉梅,继承了他前妻的美貌,性格嘛…… 也跟他的前妻一模一样。 桀骜,自我,过于有主见。 不喜欢黄家的诸多规矩,跑去娱乐圈里闯荡。 嫌弃“黄汉梅”这个名字土,给自己改了个艺名“叶斓”。 他骂两句,就不回家了。 次子黄汉松,跟长女一样,是个有脾气的。 不喜欢他给安排的,进家族企业,辅佐大哥的康庄之路。 好在,也没往乌烟瘴气的娱乐圈里冲。 就锁在了乒乓球桌,一直打,一直打…… 在打出名头来之前,在外交际,不想跟黄家沾一点关系。 直到要代表港协,出战亚联赛,填正式报名表的时候,裴正乾这才晓得,他来到珠港,带的第一个徒弟,竟是黄家的二少啊! 在珠港,四大家族没一个好惹。 得知这么个情况,裴正乾觉的“天都塌了”。 想着:黄家的二少在他手底下练乒乓,他若教不出个名堂来,是不是会被俱乐部开除啊?严重一点,整个珠港,都不会再有任何乒乓俱乐部敢聘用他了。 再严重一点,怕是妻儿都要受他连累,被赶出珠港? 他十分珍惜,这份安定的生活。 自那以后,他带黄汉松练球,更加尽心尽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马虎。 下班后,回到家里,饭前饭后,都在复盘国际上正在进行的,重大成年人赛事,从不同的一流选手身上,琢磨适合的技术,纳入黄汉松的培养体系,不断地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 终于,在2004年的雅城世运会上,助力黄汉松,在男单决赛场上,让三追四,战胜了华夏队的小将梁屹冬,拿到了冠军—— 珠港乒协历史上,首枚世运冠军。 也是目前唯一的一枚。 当初,他并不晓得,黄汉松来打乒乓,纯属个人爱好。 对此,黄家的人不支持,也不反对。 算错有错着吧。 *** 珠港市民向来都很敬重各个项目的世运冠军—— 符合拼搏、向上、进取、不懈的狮子山精神。 黄汉松在乒乓这一项目上,取得了突破性的成就,什么“年度十大杰出青年”、“星中之星杰出运动员”、“珠港城市新风代言人”、“中/华慈善会形象大使”…… 能给的正面荣誉,全都给了。 十几年没进新人的名人堂,也给他塑了像。 摆在了他父亲的旁边—— 这个位置,原本是留给他大哥的。 没想到,他先来了。 黄兆年先生嘴上没说什么,心中是十分得意的。 有这么个形象正面,得到高层与群众双重认可的儿子,光宗耀祖啊! 还是一个他没怎么投入精力,悉心栽培的儿子。 这说明什么? 说明黄家的家风良好,基因优秀啊! 当然,他也没有自大到,将次子的成功,全都归因于他的基因。 设宴款待了裴家一家人。 主动敬酒,重点感谢了裴教练对次子的无私付出。 并强调,不会让裴教练白白付出,今后裴家在珠港,有黄家罩着,遇上了什么困难,尽管开口,有什么需要,只要不太过分,黄家都会尽量满足。 雅城世运过后。 作为黄汉松的教练。 裴正乾自动得了个“功勋教练”的名头。 俱乐部给他专门设了一个大师班—— 比先前,课时更少,收费更高,待遇更好。 他对目前的安稳生活,挺满意的。 对未来,也有一个稳中向上的五年计划。 那日宴席上,他听了黄兆年先生的郑重承诺,诚惶诚恐,身为一个小市民,可不敢攀附家大业大的黄氏家族,就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而已。 他嘴上说着“一定,一定”。 实际上,生活一切如常,从没叨扰过黄家。 黄兆年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 在他看来,裴正乾对他的次子,实有着再造之大恩。 他左等啊右等,就是等不来裴家找他帮忙。 很着急呐! 终于,从次子口中,听说了裴师父计划五年后,在珠港开一家球馆,独立发展。 一拍大腿,立刻就付诸行动。 提前了这个计划。 *** “优异乒乓球馆”开业的这一天。 好大的阵仗! 珠港市各界名流,都来捧场。 想来收保护费的古惑仔们,望风而逃。 裴氏夫妇晓得,这些个“大人物”的亮相,都是在给黄兆年先生面子,他们在高兴之余,言谈举止上,不得不更加谨慎,以配得上黄家的抬举。 裴异还小,不懂这些大人间的世故人情。 他从会握球拍的那天起,就把黄汉松当偶像,一口一个“大师兄”。 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都是想像大师兄一样,能代表港协出战世运会,站上最高领奖台,做全世界的No.1。 “优异乒乓球馆”的出现,是他的一针强心剂。 只要一想到,放学后,做完作业,可以随时下楼去练球,他就很高兴了! 今天,父母要招待往来宾客,没有人拘束他。 他小小的身体,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想在这么多“障碍物”的缝隙里,看清自家球馆的每一个角落,兴奋地钻啊钻…… 然后,就看到了另一具小小的身体,在做同样的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他遇到他时,半人高 第2章 他盯住他时,他转了身 好像一只咪呀! 当对方转过脸来,裴异一下子就呆住了。 他愣怔地看着他,像被点了穴一样。 然后,他的心就动了一下,他的手开始打颤—— 想要抬起来,摸一摸那一颗圆咕隆咚的,猫咪一样的小脑袋…… 颤啊颤,颤啊颤。 就在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突然想起来—— 这是谁呀? 两个人都不认识。 他怎么好直接上手摸呢? 这个动作,可真的是太冒犯了…… 他在想,要不,再等一等? 等对方再靠近一点? 然而,对方也就在转身看到他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没有第二眼。 继续往前钻啊钻,往偏离他45°的方向—— 踩着没什么声响的猫步,离他越来越远。 直到彻底不见。 *** 那一天的那一面。 印在他的脑海里,好久好久。 他甚至怀疑,自己幻上了人咪不分的怪症。 在他翻开床头柜上,刚到手的新一期《猫咪侦探》时,把自己吓到了—— 怎么,每一张猫猫脸,都变成了那个人的脸? 那个人,他还不晓得叫什么名字…… 再揉揉眼睛,定睛一看,才又变成了猫。 这种情况,持续了半个月,在一个雨夜,一只流浪咪流浪到了优异乒乓球馆的屋檐下,瑟瑟发抖地躲雨时,才得到了些许好转。 他半蹲下来,把流浪咪接到了怀里。 然后,回到屋子里,讨好地问妈妈,“我可以收养它吗?” 段蕤女士正在进行胎教—— 给微微隆起的腹中,还是一个胚胎的小优,无限温柔地,念着《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她看了眼儿子怀中的咪。 嗯,委屈巴巴地,招人怜爱。 儿子小小年纪,有善心,是一件好事。 但是么…… 她皱了皱眉,无法在儿子和女儿之间,立刻做一个抉择。 抚摸着小腹,思考了一会儿。 思考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小异啊,你可以养它,但只养半年好不好?” “半年以后,妹妹就出生了,小小的一个,还没有它大呢!” “就怕它心情不好的时候,过来挠妹妹,把妹妹给挠坏了……” 这个担心,不是多余的。 就像《猫咪侦探》里的小橘,睡得正香,被打扰了,就会炸毛。 一旦炸毛,破坏力好强的! 裴异点了点头,表示他听明白了妈妈的话,会照着妈妈说的去做,但他心里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就用嘴巴,表达了出来—— “那么,妈妈,半年以后呢?” “我该把它怎么办?” “我不想,再看到它下雨了没地方去……” 段蕤女士也不想再看到儿子皱巴巴的脸了。 自从去医院做了b超,验出了这一胎是个女儿的那一天起,她就又期待、又担忧地,在卧室墙壁上,所有闲置的地方,都贴满了美貌女明星们的笑脸海报。 每天一睁眼醒来,就多看看。 到了夜里,入睡熄灯前,也再看一眼。 想把“美好”这个词的具象,带入与宝贝女儿共沐的梦乡里。 跟个魔怔人一样,盯住了靓女没个完。 裴正乾不能理解。 这个行为,跟吃脑花补脑,吃猪肝补肝,有什么区别? 一点科学依据都没有嘛! 太唯心了…… 但他也不好说什么。 天大、地大,为他生儿育女的老婆最大。 老婆说什么,他都“好、好、好!” 即便心里,不是那么认同,演也要演一个“老婆的所有见解我都万分认同”。 不加阻止,还在鼓励。 有了亲亲老公的鼓励,段蕤女士的这一“看什么、补什么”的魔怔行为,就更进一步了。 她实在太宝贝这个未出生的女儿了—— 好怕五官哪个长得不对头,输在了起跑线上; 也怕生就一副苦相,面相苦了,运气就差了…… 她多么希望,她的女儿生出来以后,健康、快乐又漂亮。 眼前,这个在抱着小咪犯愁的儿子嘛…… 皱眉、沮丧、迷茫…… 嗯,不适合多看。 “半年以后,送朋友、送动物园,都可以啊。” 段蕤女士为了正在成型中的女儿,想要快快打发走,这个已经成型了的儿子,“作业写完了吗?你先回你的房间,写写作业。等爸爸回来,用纸壳子给它做个小窝,天太晚了,明天再买像样的。那个……半年以后的事,就半年以后再说。” “妈妈,我的作业已经写完了。” 裴异捏捏猫猫,看看妈妈,似是对妈妈的安排,仍旧不大满意。 “那你就看会儿漫画,小说也行!” 段蕤女士瞅见了床头柜上,有本新鲜的未拆封的小说,随手丢给了儿子,“这本,你爸刚买的,你先拿去看吧。” 裴异一看。 封面上写着五个溅血的泼墨字:复大夜惊魂。 有趣、有趣! 马上就抱着咪,捧着书,回自己房间了。 段蕤女士长吁了一口气,摸了摸肚子,同女儿讲起了小话—— “小优啊,你那皱巴巴的哥哥终于走了……” “嚟啦,我哋都系睇靓女啦!” *** 华夏国的推理作家圈,出了一个新秀。 真名不详,笔名徐违,以一篇在复州大学的校园论坛上,断断续续地连载了大半年,一章比一章更刺激的推理小说《复大夜惊魂》,迅速走红。 连载结束后,就出版了单行本。 听说,已经卖出了版权,马上要影视化了。 裴异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在上完课、写作业和练完球之余,一边翻着字典,一边看完了《复大夜惊魂》,捧腹了好几天。 他觉得,“徐违”是一个能把推理故事,写到很有趣的人。 他还想看这个人写的其它故事。 就央求爸爸,再去书店里,把“徐违”的其他小说,都买回来好不好? 裴正乾一听,儿子对推理小说的这股热情哦,怎么比对乒乓球还要浓厚呢…… 不行!转了兴趣可就不好了。 他马上说“不好”。 并把儿子拉到跟前来,郑重地教育了起来—— “这辈子除了乒乓,不可沉迷于其他任何东西!” 裴异“哦”了一声。 十分沮丧地,离开了有爸爸在的餐厅。 他还没有吃到平时一半的饭量,但他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抱起了小踩—— 小踩,即他雨夜捡回来的那只咪。 小说《复大夜惊魂》里,推动案件进展的关键,是一只看着呆萌,实际上非常机灵,还带点暗黑系的小白咪。主人公蒋小丛收养了它以后,就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小踩”。 每当蒋小丛工作到深夜,累得趴倒在床上。 小白咪就会跳到她的背上来,跳波点舞一样地踩啊踩,踩啊踩。 比去推拿房,花钱买来的人手按摩,还要舒服呢! 她被踩舒服了,就开始喊它“小踩”…… ……………………………… 看到那一段的时候。 裴异想啊,他的小咪还没有名字呢,干脆就叫小踩吧! 他也希望,他的小踩能像蒋小丛的一样,足够拟人化,聪明又懂事,会在他练球练累了,在床上趴成个“大”字的时候,跳到他的肩膀上、腰椎上、大腿上、小腿上,都踩一踩。 然而,他的小踩完全没有“服务”意识。 一见到了他这个小主人,就想往他的怀里钻啊钻。 此刻,他的下巴抵住了小踩软绒绒的背,絮絮叨叨—— “没有钱,人生好难呐!” “想买自己想看的书,都买不了。” “爸爸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道理以外,也可以有一点点没道理的小放纵嘛……” …………………………………… 天可怜见? 第二天,惊喜来了。 大师兄黄汉松来到球馆,给他师父、师母,也就是裴异的爸爸、妈妈,郑重地送来一张大红色的喜帖,在得到祝福后,转身,就往小师弟的手心里,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他要结婚了。 娶的是大明星张多苓的姐姐张梦茵。 用这个大红包,请他半人高的小师弟,来给自己当花童。 裴异沾了准新郎官的喜气,喜滋滋地点了头,接下了这个好新鲜的任务—— 花童? 是不是就像漫画里那样,一左一右,一边一个,拖住了新娘的婚纱不落地? 他想,这个简单呐! 他是抡着球拍长大的,有那一把子力气。 回到房间,在小踩滴溜溜的眼珠子底下,拆开了红包。 然后,眼睛就亮了:哇!好多张票子。 他一边点数,一边兴奋—— 这下子,不仅能买回徐违的所有推理小说,还有不少富余呢。 他在心里,郑重宣誓: 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大师兄! *** 黄家二少大婚,是轰动珠港的大事。 临近婚期的一周前,被一辆加长林肯接去了黄家,接受礼仪培训的时候,裴异才晓得,当大师兄的花童,可不是单单拖拽婚纱那么简单。 花童总共有八个。 因而,他分到的任务,也不是那么重。 黄家老宅,实在太大了。 跟着管家,去往礼仪训导室的路上,经过了一片精心栽种的四季林,林中花香混得跟迷香一样,吸一鼻子,人就晕晕的。 裴异的脚步在虚,脑子在想: 方向感差点的人,怕是会绕晕在这里,根本走不出去! 就在他感叹,黄家就跟个迷宫一样的时候,“嗖”地一下子,好像一只咪,冷不丁地,从香果树的后面窜了出来,撞弯了他的右腿。 只听,他的膝盖骨一声脆,人“嗷”地一嗓子,就叫了出来。 他在一屁股墩儿坐下的那一刻,产生了幻听。 就像家里的小踩,跟了出来,在突遭恶犬尾追的时候,慌张地攀住了他的小腿,寻求保护,并“喵呜”了两声。 然后,困惑地看向声源—— 一颗松软软的蘑菇头,磕在了他的膝腕上。 两手撑住了地,可就是起不来。 第3章 他当花童时,他也当 裴异发誓—— 他从来没见过,比高云笕还人畜无害的人。 更夸张一点说,简直不像人! 软萌萌地,像只猫咪一样,高兴了是“喵咿(〃''▽''〃 )”,难过了是“喵呜(?﹏?)”,更多时候,是闷不吭声…… ……………………………… 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在优异乒乓球馆。 他像一只懵懂的小猫一样,就那么冷不丁地出现,纯了裴异一脸,之前、之后,在大人堆儿里钻啊钻,不知要钻到哪里去。 第二次见到这个人,在黄家老宅的四季林。 他脚下一绊,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跌跌撞撞地,从粗壮的香果树后,摔了出来,给裴异的膝腕,来了一记小小的“痛击”。 “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他的蘑菇头也嗡嗡地,痛感一圈儿又一圈儿。 他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地发出了“喵呜”、“喵呜”的声音。 刚想要哭一哭,就被裴异的一声“狼嚎”,吓住了。 这才想起来,他好像撞了什么东西。 好像…… 是个人。 *** “裴家小少爷,你怎么摔了?” 四季林里,花香醉人。 这一段路,杜管家不知走了多少年。 但每一回走,这脑袋啊,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 他的上一个女主人,也就是黄兆年的前妻叶妏依,当年提出离婚,理由罗列了一箩筐,她不是不满黄先生这个人,而是实在受不了黄家,诸多条条框框的规矩。 这一片四季林,叶妏依怎么都走不惯。 是其中理由之一。 但,这是一片有着特殊意义的茂林—— 黄家的老夫人六十大寿,她远在玫瑰国的姐姐,空运过来一批,从全世界搜罗而来的珍稀树种与花种,和一批曾服务于北欧皇室的花匠,作为寿辰贺礼。 就此种下了这一片四季林。 日日栽培,悉心呵护,十年有成。 老夫人年纪大了,嗅觉不那么灵敏,这方圆几里,熏得人醉晕晕的花香,在她闻来,刚刚好。每日被人掺着,在四季林里转悠一会儿,不但面色红润,心情舒畅,腿脚也比从前更利落了,像是越活越年轻一样。 倒真应了送林人的祝福语—— “青春永驻,四季明媚”。 黄家老宅里,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也有家族永兴的好意头。 黄先生是不可能将就叶妏依的个人好恶,把这片林子砍了的。 毕竟,老婆没了可以再娶,老母可只有一个。 这几天,杜管家陆续带了几个小朋友进门,到礼仪训导室里,学习豪门复杂的婚礼流程,以及他们在其中,负责的一小部分“工作”,走过这一片四季林,到林深处,总要他牵着、扶着,甚至抱着、背着。 难得,遇上一个沉稳的。 一路走来,都能跟上他的步伐。 他正要夸几句,一扭头,人就摔了个“惊天动地”。 他搞不清楚状况,忙倒回去几步,半蹲下来,去扶龇着牙、咧着嘴,像小狼崽子一样,仰天一声长嚎的裴异。 然后,就看到了一颗蘑菇头,好熟悉的蘑菇头! 从裴异的膝腕处,慢慢地抬了起来。 “阿云啊,你怎么在这里?” 杜管家又惊又喜,“你妈妈到处找你,找不到,已经急的,去保安室里调监控来查了。再找不着的话,就得报警。还好,还好……” 原来,他叫阿云啊! 裴异又一次盯住了他。 由于太过专注,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的疼。 第二声嚎叫,嚎到了一半,戛然而止。 “舅公,我……” 阿云揉了揉蘑菇头上,鼓起的小包,一脸迷茫地吐了句,“我、我……迷路了。” 他有很重的拖音。 不仔细听,跟小踩在喵喵没两样。 再加上,这一副又摔又撞后,脑子混沌,眼睛半睁的迷瞪模样,他带给裴异的猫感,就更深了。 “摔疼了没?” 杜管家一张口,问的是两个小朋友。 裴异的痛感神经,特别发达,夏天蚊子叮一口,都要跳脚,春天呛到了柳絮,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一句问,又把他膝腕上的疼痛,带回来了。 他刚要说“疼”。 对面蘑菇头先开口了,“舅公,不疼,阿云好好的呢。” 裴异看得出来,他很疼。 但他说,不疼。 这一个猫咪一样,看上去软萌萌的,谁都能捏圆了、搓扁了,一顿“蹂躏”的小朋友,没想到,骨子里,还有点子坚强在呢! 他被刺激到了。 将出口的“疼”字,也不服输似的,憋了回去。 *** 【高】【云】【笕】 裴异知道了他的全名,在医院里,医生开出的诊断报告上。 他可以全部印到脑子里。 待回家以后,再偷偷地,描写下来。 但不知道第三个字,怎么读? 他看过那么多推理小说,从没遇上过这个字。 不晓得读什么。 他想问一下,又怕识字不够多,被笑话。 两个人这一撞,都受了伤。 好在,是轻伤。 在医院包扎了一下,就出院了。 路上,杜管家一手牵一个,可不能再大意了! 从杜管家的话里,裴异了解到了,这个“阿云”是他的隔辈亲,福湾岛上出生,福湾岛上长大,这个暑假,来珠港度假,也是八个花童中的一个。 黄、张二人的婚礼结束,“阿云”就会回到岛上。 因为已入选福湾那边的乒乓青协,得提前回去,适应“双线作战”的新生活。 裴异又确认了一下,没有听错,是“青协”,不是“少协”。 他的心,忽地抖了一下。 这,不是自己的目标么? *** 婚礼的筹备处,有六层楼。 每一层楼里,有几个房间,就数不清楚了。 道具室里,有静物,也有活物。 裴异与高云笕进来,找“一眼顺眼”的花篮。 婚礼流程里,有一段—— 当婚礼进行曲响起,新郎与新娘踏上红毯; 红毯的两边,安排两个花童,提着小花篮,快走两步,沿路撒下花瓣,为这一对新人,铺成一条浪漫的动态花路。 花篮里的花,会在当天,从四季林里采摘。 杜管家分别带了八个小朋友,走过那一片长长的四季林,只有他们两个,能抗住成分混杂,浓郁醉人的花香,脚能走、话能讲。 因而,被安排来撒花。 刚一进门,就听到了一声连一声,奶声奶气的:“喵——呜——” 裴异亲眼看到,高云笕的耳朵,应激性地动了一下。 1秒不误,直直地往飘窗方向走去—— 飘窗旁,嵌着一个胡桃木制成,六边形的笼子; 笼子里有软垫,软垫上蹲坐着一只,除耳朵、脸部、尾巴泛着浅灰,其余部位,均是雪一样白的布偶猫。 听声辨物? 哇撒! 裴异惊异地盯住了高云笕。 然后,就像看到了他,像遇见了同类一样,对着笼子,一人一咪,你一声、我一声地,喵咿了起来。 一时间,他就分不清,这究竟是一只伪人,还是一个伪咪? 他跟了过去,挺恍惚地问,“你、你是不是在伪装人类?” 高云笕回头,歪了下脑袋,操纵面部肌肉,笑出两条猫咪纹来,故意逗他—— “喵喵喵?” 裴异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这、这,敢情不是幻听啊??? 他在吐气的时候,脱口而出—— “我在家里,也养了一只你……” 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第4章 他丢咪时,他捡咪 “一只你、你……” 裴异结结巴巴地找补,“你对面的咪。” “原来如此。” 高云笕挠了挠头,在两个人的关系,不经意拉近的时候,说了一点自己的私事,“我也养了一只,比它瘦一点、也比它长一点,三年多呢,跟家人没区别。这个暑假,答应了舅公来珠港,又不想跟它分开,就把它也托运了过来。没想到……唉!” “怎么,它、它……” 主要是,高云笕的语气太悲凉。 这么个上小学的年纪,却发出了一声,沧桑过百年的沉重叹息。 裴异被感染到,一下子联想到了特别不好的事。 他怕说了出来,阿云更伤心,话到嘴边,就又打起了结巴。 “我把它弄丢了。” 高云笕难过到想哭,是在同裴异讲讲清楚,这具体是一件什么事,也是在不知多少遍地自责,“怎么找,都找不到。我想,它不会再回来了。唉,早知道,就不该托运它过来,留在家里,顶多分开两个月,又能再见了。唉!是我太贪心了,被惩罚了……” 一听到是“丢”。 裴异暗中悬起的一颗心,暂时落下了。 他安慰起了高云笕—— “它只是不见了,又不是没了。” “它只是不在你身边了,又不是不在地球上了。” “你们每天看到的太阳,呼吸的空气,都是一样的呀!只不过,不在一起看了。” “你见不到它,但是,你还有你的想象。” “你想啊,抛开了空间,在同一时间里,你们还是在一起的……” …………………………………… 高云笕觉得,他被裴异稀奇的观点,绕晕了。 但好像,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此刻,他的情绪,从失去家咪的难过中,抽离了出来,他对眼前这个能“出口成章”,滔滔不绝的同龄人,充满了好奇,“小异同学,你一定读过很多书吧?” 小异? 裴异愣了一下。 又一想,两个人的名字,诊断报告上都有写呀。 自己有心看到了他的名字:高云笕。 看来,高云笕也很有心嘛。 “我……我这个人有怪癖的。” 裴异点了头,又摇头,最后说,“不是什么书都爱看,比较喜欢看推理漫,和推理小说啦。” “推理?怪不得。” 高云笕的心理,感到一丝丝的惊喜,他天生是个淡人,做不出很大的表情来,但在语气上,已透出了,平常不大有的微妙雀跃,“最近,有一本推理小说很红,叫……叫那个《复大夜惊魂》,小异看过没?” 这么巧的么? 裴异拼命点头,“刚刚看完呢!” 两个人挑完了花篮,出了道具室,往楼下走去。 一边走,一边聊着《复大夜惊魂》里,每个角色的行为、动机,和那些出其不意的情节,过程中,高云笕一字、一顿,都好温吞,而裴异呢,时而高亢,时而低落,一分钟之内,能迭换出十几个表情来—— 无论语言,还是表情,都异常地丰富。 他给了裴异一个高度评价—— “我觉的嘞,你这个精力好充沛,好适合当童星的!” “是、是么?” 裴异一紧张,或是羞涩,就容易结巴。 两个人正在闲聊,聊他感兴趣的话题,不可能紧张的啦。 排除了紧张,就剩下羞涩。 为什么羞涩? 突然被夸长得帅…… 嗯,是没有直接夸了啦。 但是,当童星的必备条件之一,不就是得长得好么? 嗯,是变相地夸啦! *** 黄家老宅,绕湖而建。 湖是四季不冻的天然湖,唤名胭脂湾。 为新人准备的红毯,会从胭脂湾的岸边,铺到礼堂。 裴异和高云笕手中的花篮里,堆满了刚采摘下来的新鲜的花。 由于花种珍稀,成了型的花卉,汇到一处,自然地就混出了,调香师刻意去调配,都调配不出来的醉人之香。 凡接近者,吸一鼻子,都跟喝了白酒一样。 采花的花仆,也要戴上口罩。 而此刻,手持花篮的两个小朋友,一点事儿都没有。 礼仪师对他俩的定力,满意极了。 练习撒花前,一边纠正着他俩的表情,一边千叮万嘱—— “你们两个人,要互相照应,团结一心。” “最好呢,每一次抓的瓣数,都差不多,就……半个拳头那么多吧!” 两个小朋友,乖乖地点了点头。 正要抓一把,来撒撒看,礼仪师又开口—— “不,不行!” “小异的拳头大,多抓一点,阿云的拳头小,少抓一点。” “我去如个厕,你俩多练习一会儿,尽量一左一右,撒出来的花,差不多分量。” 说着,礼仪师就走开了。 俩人开始培养默契,同时抓取篮中的花,向斜上方抛撒。 练完了手臂动作,再练步伐。 高云笕走着走着,从裴异的对面,走到了同一侧,软软地同他讲,“那个,我……我有病。婚礼那天,肯定会出现很多人,我怕紧张,紧张到犯病,搞砸了这个环节。小异同学,你说,我现在退出,来不来得及?” 裴异:“?” 他探出手背来,在高云笕的脑门儿处,停了停。 不是太冷,也没有太热。 就,正常人的正常体温啊! 然后,他好奇地问,“敢问,是什么病?” “刚刚,在道具室,我不是同你讲过么?我把家咪带了过来,又不小心弄丢了,这心里,自责又难过。” 裴异看得出来,高云笕是真的难过。 每次提起丢了的咪,从眼神到脸色,到声音,都会止不住地黯然。 高云笕黯然地,继续说着,“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大正常了。” 裴异:“?” 他将高云笕由头看到脚。 没看出来,跟正常人,有什么区别。 他很是纳闷,“敢问,有多不正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他丢咪时,他捡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