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54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1) 秋雨霏霏,天气变得阴冷潮湿起来,推开“蒹葭院”的大门,一股子霉味儿迎面而来。院中叶残花谢,地上长满了青苔,檐下的燕子窝掉了下来,碎泥溅的到处都是,入目一派萧瑟的景象。 “夫人,您慢点儿,小心地面湿滑。”花枝跟在款款而入的媚娘身后,瞥见那些半开的门窗后黑糊糊的一片。恍惚间,又看到秀梅那双充满怨恨不解的眼神,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儿的两个丫头死到哪去了?也不知把地上扫扫?”花枝故意大声地说道,屋里静悄悄的,仿佛是一座人迹罕至的古庵野庙。突然,“喵呜”一声,一只通体乌黑的野猫,瞪着两只闪闪发光的眼睛,从窗子后面窜了出来,一溜烟的跳上房顶跑了。媚娘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差点滑倒,她伸手捂住自己砰砰乱跳的胸口,示意花枝上前撩起门帘。 “王妃,秋日寒凉,你莫要坐在窗前看书了,小心受了风寒。”一个声音隐隐传来,媚娘只觉得汗毛倒竖,她看了一眼大惊失色的花枝。这种时候,自己千万不能露了怯,她定了定神,大声道:“你去厢房看看那两个丫头,院子里连个人都没有,这也太不像话了。”花枝如蒙大赦一般,忙收回伸向门帘的手,从屋檐下往厢房而去。 “有你们这样当差的吗?竟然睡得这样死?”花枝使劲儿地敲着窗棂喊道,不一会儿,两个睡眼惺忪的小丫鬟,满面惊慌的从屋里跑了出来。见到媚娘站在正房门口,吓得结结巴巴的说道:“奴婢,不知…夫人,来此……请,夫人,恕罪……”花枝喝斥道:“就是夫人不来,你俩也不能大白日的就偷懒睡觉,看看这院中都成了什么模样?就不知道收拾收拾吗?还是管家就是让你俩来睡觉的?” 那两个丫鬟一面跪下,一面低声说道:“夫人明鉴,非是奴婢们偷懒,实在是那尚义县主,她不让了奴婢们轻易的动这里的任何东西,只许呆在这间厢房,其余的地方哪儿也不许去。” “混账东西,尚义县主脑子不灵光,还能管得了你俩?明明是你们偷奸耍滑。”媚娘忍不住喝道。 “夫人,别看她脑子不灵光,可力气大的吓人,奴婢们若是不依,她就大喊大叫,拳打脚踢的。管家无奈,只让我俩每日给她送些饭食,其余时间尽量不去招惹她。”那小丫鬟垂手嗫嗫说道。 “是谁在外面喧哗?若扰了王妃的好梦,定不轻饶。”随着声音,秀兰那披头散发的脸带着愠怒之色,从窗户里露了出来。只见她面上画着粗细深浅不一的墨痕,又敷着一层白粉,看上去有些狰狞。 “秀兰,你休要装神弄鬼!出来回话。”媚娘声色俱厉的说道,“你是谁?秀兰又是谁?”她呆滞的目光扫过媚娘,“我是皇上敕封的尚义县主,你敢对我大呼小叫的,我请皇上杀了你,哈哈哈……”她手舞足蹈的大笑起来,“啪”的一声关上窗扉,那声音越来越远,仿佛是从古井里传来的淡淡回音。 “你去让管家找几个小厮,进去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花枝气呼呼的对着一个小丫头吩咐道,媚娘拂了拂自己鬓边的一缕头发道:“她就是个傻子,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咱们且进去看看,她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那两个丫鬟硬着头皮撩起了门帘,花枝探头看了一眼,屋里一片昏暗,她无奈的跨了进去,对媚娘道:“夫人,请稍侯,等我点亮腊烛,您再进来。”她摸索着走向烛台,只觉得有无数个鬼影在自己眼前晃动,心慌意乱间,一不小心撞翻了花架,那枯死的盆景掉下来,砸在她的脚上,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花枝,你怎么了?”媚娘在门口问道,花枝咬着牙勉强答道:“夫人,只是碰了脚,不,不碍事的。”她哆哆嗦嗦的,好不容易打起火折,往后一退,只觉得自己踩到一个软绵绵的像是人的脚一样的东西上面。忙回头一看,只见秀梅正悄无声息的贴在自己身后,冷冷的眼睛狠狠地瞪着自己。花枝刹时直觉得肝胆欲裂,“啊!……的一声,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跑去,仿佛秀梅的冤魂正跟在身后向她索命一样。 惊慌失措之间,收不住脚,直扑到了门口,竟然裹挟着一个正拉着门帘往里张望的小丫头一起,摔到了院子里的空地上。连带着把那半截门帘也拽了下来,幸亏媚娘闪躲的及时,否则也会被她绊倒在地上。 “你今儿是怎么了?老是一惊一乍的?”媚娘皱着眉头,不悦道:“不就是一间屋子吗?秀兰还在里面,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花枝尴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腿上摔得一片生疼。那个被她压在身下的小丫鬟,身上沾满了青苔,口中直“哎呦,哎呦”的叫着,半天缓不过神来。 借着那被拽掉门帘的光亮,媚娘壮着胆子,喝令另外一个小丫鬟跟在自己身后。取过花枝手中的火折,慢慢地走进屋里,小心翼翼地点亮了灯烛。迎着昏黄的光线,只见屋内收拾的一如从前那般干净整洁。床榻上,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女子正侧身躺着,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 风从洞开的门口吹来,幔帐轻晃,烛影摇曳,媚娘屏息凝神。让那个小丫鬟端着烛台,自己撩起了床幔,想要进去看个究竟。耳边好像传来崔文雅幽幽的叹息声,媚娘脚下一顿,听见秀兰道:“王妃,您用点热茶暖暖身子也好,这是那个媚娘特意为您煮的呢,说是有安神助眠的作用。” 那个小丫鬟吓的手一哆嗦,火光瞬间熄灭。明暗之间,媚娘看见崔文雅从榻上坐了起来,哀幽地望着自己。 ??间,媚娘只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她本不相信鬼神之说,可今日所遇的种种,令她冷汗淋漓。她转身欲走,却猛地碰到了一个人身上,媚娘吓的魂飞魄散,挥拳打去,撞上了一只冰凉的手。她定睛一看,却是秀兰立在她的身后,嘴里轻轻的嘟囔着:“王妃已经睡下了,请勿再来打扰了她。” 喜欢彘仇请大家收藏:()彘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4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2) “你,你再这样装神弄鬼,我定要将你逐出府去!”媚娘强忍着脊梁骨上传来的寒意,紧握着双手,稳了稳心神喝斥道。此时,花枝已走进屋里,重新点燃了烛火,她手上攥着一根木棍,顾不上自己害怕,几步赶过来挡在媚娘面前,如临大敌一般。 秀兰却恍若未见,只自顾自的撩起长长的幔帐,走向床榻,嘴里继续嘀咕着:“呜…呜…这些人,全无规矩,王妃,王妃,您快睁眼看看……”她踉跄着扑倒在榻前,跪下伏地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高昂尖利,震的瘫坐在地上的小丫鬟一嗗噜爬起来,满面惊惧,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花枝壮着胆子,又点燃了一处蜡烛,两盏烛光相互辉映,室内的光线明亮起来。媚娘这才看得仔细,原来那床榻上,不过是悬挂着一袭崔文雅旧日的衣裳,在低垂的床幔后随风微微晃动着,仿佛是被鬼魂附体了一般。桌案上,半掩的书卷,砚台里的新墨,好像使用的人才刚刚起身离开,就连那白瓷茶盅里的香茗,恍惚间也触手生温。风从门口窗缝里吹来,烛火晃动之间,一切都显得鬼气森森。 秀兰的哭声,时高时低,如诉如泣,满口的胡言乱语,更增加了几丝恐怖。花枝见这屋子里阴气逼人,每一样立在昏暗中的物件,仿佛都化身厉鬼,正在伺机而动。她手心里的汗早已浸湿了粗糙的木棍,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随时都准备着落荒而逃。可媚娘却还在这屋里转悠着。她偷偷地窥视强装镇定的媚娘,只见她嘴唇紧闭,脸部皮肉紧绷,“夫人,咱们回去吧,不必在这个疯子身上浪费精力。”花枝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 媚娘此来,既是为了探探秀兰疯癫的虚实,也是对崔文雅屋里原来一些贵重之物的巡查。如今,秀兰看起来是真疯无疑了,属于崔文雅的一切东西有这样一位疯子在此看守着,实在是万无一失。她回头望了一眼秀兰萎顿在地上的背影道:“天凉了,尚义县主的衣食不能马虎,由她这个样子也不行,明儿在外面找个大夫来给她诊治下,若是皇上问起,咱们也好有个交代。” 出的屋来,外面的天色更加阴暗,雨势也略大了一些。媚娘裹了裹身上的外衫,对那两个小丫头吩咐道:“平日不可懈怠,屋里无事就不必进去,院子中务必要收拾整洁。另外,需要严防火烛,小心伺候着尚义县主,自会你们的好处。”那两个丫鬟恭敬的答应着,战战兢兢地关上正屋的门。跟在媚娘身后被冷风一吹,花枝惊觉自己里衣全部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像是被一条冰凉的蛇紧紧缠绕着,让她透不过气来。 夜已阑珊,雨渐渐的停了,风却更猛烈的刮了起来。秀兰从门缝里朝外望去,黑咕隆咚的一片,她警觉得侧耳倾听,确定那两个丫鬟已沉沉地睡去了。只有风刮过屋檐的呜咽声在这黑夜中回荡,她从书房半敞开的窗子里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爬了出来,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倚春园”门口的灯笼像是鬼火一样忽闪着,正屋的窗户映着昏黄的光晕。媚娘躺在李晋之怀中,柔声问道:“王爷,妾身去崔家认祖归宗一事还需要早日成行,否则,夜长梦多就不好了。” “这个倒不必着急,崔家那边也求之不得,他们陪嫁的丫鬟秀兰被封了一个尚义县主,也想借此机会显摆一下。特意叮嘱要带上秀兰一同前往,可这个丫鬟疯疯癫癫的,只怕是会闹出了笑话。不如,再略等一等,有本王与那尚义县主的名头替你撑腰,那崔家也不敢小瞧了你。”李晋之低沉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 “妾身已让人明儿就请大夫来给她看看,如今她那副样子,简直像个幽灵一般,确实是难以带到人前。再者,也怕宫里来人瞧见了不是?”媚娘白嫩的手指在李晋之的胸前轻轻的画着圈,“妾身若是有了王妃的身份,迎来送往也就名正言顺了,王爷的母家和一些故旧,也可趁机拜访一二。” “媚娘所言正是,眼下宫里的防卫如铁桶一般,咱们所余的人手已经不多了,不能被李恪之全部挖出来。昭阳殿那儿,外人根本近不了身,眼见着皇后的月份越来越大,实在是棘手的很。”李晋之刻意压低的声音轻不可闻, “王爷不必太过焦虑,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就算是皇后生下个皇子又如何?那样羸弱的婴儿,有个闪失也不足为奇。只有咱们自己的羽翼丰满,才能一击致命。”媚娘娇媚的声音中带着冷然:“王爷,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西边的厢房内,花枝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她全身上下冷汗淋漓,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朦胧之间,她看见秀梅从门口晃晃荡荡的飘了进来,伸着长长的舌头,圆睁的双目中流出殷红的鲜血,长着长指甲的双手,直直的伸向自己的脖颈。“不要…不要!”花枝不停的扭动着身体,“秀梅?秀梅!你莫要怨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奉命而为的呀!” 突然,秀梅又变成了那个瘦瘦的小尼姑,只见她浑身是血,一只眼珠还挂在鼻梁上。“施主,你好狠的心,还我命来……”尖利的牙齿白森森的,闪着寒光正向自己咬来,“救命……救命啊!”她手脚挥舞着,挣扎了一阵,猛地睁开爬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靠着墙壁,她揉了揉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也不敢眨,对面的床上空无一人,青枝今晚在上房值夜。到处静谧一片,唯有风声鬼哭狼嚎般的在室外呼啸着,花枝定了心神,使劲儿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疼痛让她觉得刚才就是做了一个噩梦。脸上身上到处都是冰凉的一片,口中却干渴无比,她勉强的扶着床下了地,伸手到桌上摸索着,想要倒杯冷茶喝。目光不经意扫过黑沉沉的窗户,恍惚间,看见王妃崔文雅正站在窗外冷冷的盯着自己。花枝不由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道:“王妃,饶命……” 喜欢彘仇请大家收藏:()彘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4章 欲买桂花同载洒(3) 一只红泥小炭炉,搁在黄花梨木的茶几上,浅浅的炉火温顺的舔舐着胖乎乎的陶瓷药罐。罐口飘荡着一圈圈的白气,带着杜仲黄芪等甘苦交织的浓郁药香,将屋里熏染的暖气氤氲。窗扉半开着,茯苓蹲在炉边,轻轻的搅动着罐里褐色的药汁,她手中的木勺带着舒缓的弧度。 自从茯苓来了之后,每日里变着花样准备着对孕妇有益的药膳。燕窝羹、阿胶红枣粥,乌鸡人参汤……王婉的饮食被严密的管控着,入口及贴身使用的每一样东西,都要经过茯苓的亲自查验。就连李恪之每日下朝后回到昭阳殿前,都要沐浴更衣,生怕有一丝丝的马虎。所有进出昭阳殿的人和物品,都要经过层层审核,赵霄与周通、韩中书两位将军,带着心腹侍卫们,把昭阳殿的每一扇门窗,每一片砖瓦都不漏声色的巡查了无数遍,恐怕就连空中偶尔飞过的鸟儿,他们都能辨别出雌雄来。 王婉刚从长宁公主阿慈所居的偏殿出来,深秋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仿佛是大朵的棉花散乱在无边无际的天幕上,树叶都落得差不多了,只有亭台边的那一丛竹子依旧郁郁葱葱,在若有若无的秋风中沙沙的轻吟着岁月的曲章。这样好的天气,王婉站在院里抬头远眺,远处,除了层层叠叠的屋脊殿角,什么也看不到。 “皇后娘娘”,茯苓温和沉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该用汤药了”。王婉回头,目光落在茯苓被炉火烤的红彤彤的脸上,轻轻地点头道:“有劳你费心了。”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茯苓捧着一盏温热的汤药,声音低柔。“这是安胎固本的汤药,最是稳妥,对火候要求也极为严苛,文火慢煎,须要不停歇的搅动九九八十一下。药力才能尽数被激发,煎好后,以适量牛乳兑之,既可使其味入口甘甜,也可降除秋日的燥气。娘娘需按时服用,不仅有助龙胎,就是对娘娘的凤体也大有裨益。” 她说着,抬眼看了看正沐浴在日光中的王婉,整个人仿佛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只见她除了腹部高高隆起,四肢依旧纤细,恬淡美丽的脸上带着去壳鸡蛋般的柔润细腻。对上她那秋水一样澄澈的双眸,正含着淡淡的笑意,茯苓忙低下头道:“皇后,尽管放心,一切有奴婢在,药膳调理,饮食起居,奴婢定会安排的妥妥帖帖的。皇上对皇后这般爱重,当真是世间少有。” “哦,听说先帝对先皇后也是一往情深,不知你可曾见过?”王婉扶着春兰的手,一边慢慢地走回屋里坐下,一边轻声问道。茯苓把药盏恭敬地送到王婉手中,退后几步,垂手侍立道:“那是奴婢才刚刚入宫,有幸见过先皇后,据宫中的老人讲,人人都口口称颂的先皇后,其实是被累死的。她频繁的生育皇子公主,又要亲自教养,还要替皇上管理庞大的后宫。为助皇上开疆拓土,她带头节俭,月子中连一碗燕窝粥都不舍得用。无数个日夜的殚精竭虑,又要防备皇上对自己母家的猜忌,这般的耗费心理才使得她英年早逝……女人能做到这个份上确实不易,但先皇对她的情深意重谁又能知道有几分真心呢?” 猛然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茯苓忙跪下道:“皇后恕罪,是奴婢该死,妄仪先帝先皇后。”王婉抿了一口带着奶香的淡褐色药汤咽下,云淡风轻的说道:“别动不动就请罪的,不过是长日无聊,闲谈几句,说不上是妄议,你且起来吧。”看着皇后脸上淡淡的微笑,茯苓起身思忖道,怪不得昭阳殿的宫女太监都彬彬有礼,行事有道,有这样一位和颜悦色的主子,就算是当奴婢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傍晚时分,当天边的晚霞还剩下一抹浅黄的光晕,李恪之下朝回来。两个太监搬来一筐淮南进贡的蜜桔,那蜜桔颗颗金黄圆润,闻着就有一股清香之气,看得王婉口舌生津。那少有的迫不及待的样子,让李恪之忍俊不住:“婉儿,莫着急,慢些吃。刚才茯苓说了,此物虽好,但仍需少食。” 王婉吃了几瓣,仍觉得意犹未尽,略显羞涩的说道:“真是奇怪了,我以前也不爱吃酸的,如今竟是吃不够?”李恪之又剥了一个递给她,笑着道:“或许是你腹中的宝宝喜欢这个味道,也未可知呢?” “朕幼时也曾十分喜食此种蜜桔,记得有一次,父皇赏了母妃半筐,母妃自己不舍得吃,只紧着朕用。小孩不听劝,只逞一时口腹之欲,等到了次日,口舌生疮,疼的吃不下饭。母妃极为自责,父皇也责怪她溺爱太甚,可只有朕知道她的一片拳拳慈母之心。总是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留给儿子,但凡是朕喜欢的,她都从来不用。那时年少不懂,如今才明白母妃身为前朝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只不过后来身份骤然改变,不得不委屈求全而已。她常常望着幼时的朕暗自叹息,埋怨自己未能给儿子一个嫡出的身份;她半生谨小慎微,吃斋念佛,不争不抢,不过是祈求儿子能平安长大罢了。” 李恪之低沉的声音中有一丝感伤,他想到自己前世百般隐忍,仍被诬陷杀害。由此体会到母亲作为一个亡国公主在宫中生存的不易,时过境迁,当自己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时,那个视自己如珍宝的人,已隐入尘烟,再也不见。 “母妃若在天有灵,她一定会为皇上感到欣慰的。”王婉起身依偎着李恪之温言道:“皇上励精图治,富国安民,母妃若看见她心爱的儿子如此英明宽仁且富有四海,该是何等自豪!” 李恪之甚少提及过往,也许对他来说,那些在宫里成长的岁月,也有着不为人知的伤痕。王婉轻轻的拉过李恪之的手,紧贴在自己高高的肚皮上,眉眼含笑着说道:“皇上,您说若是母妃知道她要添皇孙了,会乐成何种模样呢?” 灯火可亲,时光荏苒,李恪之轻拥着王婉的腰肢,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已被深埋入记忆,等待自己的,除了锦绣江山,还有娇妻爱子和无数烟火人间。他与王婉的脸上,不约而同地荡起了暖暖的笑容。 喜欢彘仇请大家收藏:()彘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4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4) 重阳节这日,王婉的母亲柳氏夫人进宫来看望女儿,如今,她已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显赫贵妇了。有个独宠于皇帝的皇后女儿,使得人人对她趋之若鹜,那些邀约的请柬,雪片一样的堆积着。虽然,她行事谨慎,借口初入京中家事繁忙,一一客气谢绝,但一些流言蜚语还是不可避免的传入了耳中。 天高云淡,秋风送爽,重阳本就有登高的习俗,而如今,身处宫中,王婉便也插了满头的菊花,带着母亲来到了昭阳殿中最高的楼阁——清凉台。极目远眺,能望见南山那连绵不绝的轮廓,一队大雁正从头顶展翅飞过;近处城墙厥楼上的旌旗迎风招展。“母亲,长安的秋天确实来得晚一些,记得往年在晋阳老宅时,这个时节都要穿上夹棉的长衫了。”王婉看着母亲望着老家的方向若有所思,不由的笑着与她说道:“看来母亲是思乡情切,不过说起来,长安应该算是母亲的故乡呢?” “是啊,为娘已经是把他乡当作故乡了,毕竟是在晋阳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已习惯了那里的风土人情,饮食习惯,反而对长安生疏了许多。”柳氏夫人怅然若失的说道:“前不久,为娘回了一趟您外祖母家,见到了好多昔日的兄弟姐妹,闺中密友,估计是近乡情怯,竟然拘谨的无话可说。如今,倒是时常怀念晋阳的那几位平日里交好的夫人们,想来,这也是身为女子的宿命。一旦离家出嫁,就如同第二次投胎一样,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无论再如何不舍,也要学着接受。” 王婉走到母亲身边,扶着她的手臂道:“都是婉儿不好,一句话倒勾起母亲的伤感之情了,不过,依婉儿看来,母亲也算是得遇良人。父亲对母亲一直都是礼敬有加的呢?”柳氏夫人转悲为喜道:“那样的一个世家大族,况且为娘算是高嫁,幸亏有您父亲的体恤和爱护,为娘总算是过得顺风顺水,不曾受了搓磨。如今,你贵为皇后,更是无人敢给为娘委屈受了。”她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目光扫过侍立在一旁的宫女丫鬟,低声道:“为娘今日有事与婉儿商议。不知……” 她迟疑着,王婉明白她与自己所说的,定是不愿被别人听到,于是淡淡的吩咐道:“如月,你们且下去吧。本宫想与母亲在此闲话几句家事。”“是,皇后娘娘,奴婢们就在外面候着。”如月挥手,与春兰一起同众人退下。 雕花的黑檀木圆桌上,新鲜的瓜果散发着清香,与茶盏中袅袅飘荡的茶香味混在一起,清冽甘醇。柳氏夫人与王婉在椅子上坐下,饮了一口茶水咽下道:“婉儿,你与皇上夫妻恩爱,为娘十分欣慰,可皇上他毕竟是九五之尊,毕竟是天子。天子富有四海,本就该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既为开枝散叶,更是也是彰显皇家气派。当今皇上只独宠你一人,后宫空虚,然得宠与皇上,却是结怨于天下。如今,外面已有传言是皇后媚君善妒,才使得六宫无妃,皇??稀薄。”她缓慢的语调中带着一丝疲惫,望向王婉的殷殷目光中饱含着一个母亲的欲说还休。 是皇上执意不纳妃,与自己何干?那些为了家族的荣耀而千方百计想把女子送进宫的高官世族,奈何不了皇上,只能把一腔怨气都撒到自己身上。给自己安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善妒之名,看母亲今日心事重重的模样,定是不堪其扰才无奈向自己开口。王婉在心中冷笑,她顺手从桌上的白瓷果盘中,取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递给母亲道:“母亲莫要理会那些闲言碎语,您尝尝,这是皇上特意从西域八百里加急给婉儿运回来的,十分的香甜可口呢。” 她面色平静,眸中含着笑意,柳氏夫人见王婉一派云淡风轻,接过苹果捧在手心。略有些不安的说道:“婉儿,自古“花无百日红,人难千日好”,善妒乃是七出之条。这个名声可不能要,眼下君恩深厚倒是无甚大碍;可以后的事,谁又能说的清楚呢?若有一日帝王爱驰,你又将如何自处?况且,你的几个近支族妹眼看到了议亲的年纪,先前颇有意向的几家却迟迟不下聘礼,这女孩的年岁若是被耽误了,岂不成了我们的罪过?”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王婉心中暗暗叹道,那些名门世族的女子以前并不以嫁入皇家为尊。怎么现在是风向变了?还是嫉妒使然?自家的那些姊妹原本都是要嫁入五姓七望之家的,却因为有一个独宠于皇上的族姐所谓的“善妒”之名而备受冷落岐视。或者说那些名门望族是以此来要挟和孤立晋阳王氏,从而达到他们的目的,可他们所不知道的,这般行事只会让皇上更加厌恶,加快对世族的打压和分散,由此提拔一些平民子弟进入朝堂。 “那依母亲之见,此事该如何化解?”王婉放下手中的茶盏,不以为然的说道。柳氏夫人看着王婉漫不经心的神情,硬着头皮无奈地说道:“如今,距离你生产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况女人生产后也需要休养身体。而皇上正是年富力强,也需要人伺候。”她偷瞄了王婉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不如,在咱们的亲戚故交里,选两个可靠的女子入宫,一来堵住那些悠悠众口;二来你也算是有个伴不是?况且以皇上对你的情谊,也不惧别人分了恩宠去。” “母亲,您当初为父亲纳妾时,也是这般想的吗?女儿也未见过您与那几位姨娘亲密无间,反而常常顾此失彼,生出许多嫌隙来?””王婉抬眸,望着窗外悠悠飘过的白云说道。 “哎,身为女子,总有许多身不由己,规矩本就如此,女子又有什么办法呢?婉儿,母亲怎会愿你受丝毫的委屈,可是,人言可畏!”柳氏夫人长吁了一口气说道。 王婉瞥见母亲半白的头发,和面上脂粉也掩饰不住的衰老痕迹,血浓于水,母女连心。她终是心疼母亲的,不由得放缓了语调,柔声说道:“婉儿知道母亲是一片肺腑之言,可是,不愿纳妃的是皇上,而非是婉儿的阻拦……” 喜欢彘仇请大家收藏:()彘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十四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5) “母亲,皇上为了信守在先皇病榻前“不破高利,绝不纳妃”的誓言,亲自把先皇御赐的韦,杨两位侧妃封为郡主,远嫁异邦。婉儿又怎可为了自己的名声,而至皇上的孝义与不顾,若是婉儿私接了女子入宫,该如何对皇上言说?又怎能顾全皇上的脸面?要是夫妻间因此有了隔阂,以后又该如何相处?”王婉不疾不急的说道:“母亲所言,婉儿定会与皇上商议,一切都要看皇上的意思,婉儿不敢擅自作主。”她的嘴角噙着一缕苦笑,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皇上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不是在无休无止的争宠夺爱中被逼成怨妇毒妇;就是在君恩浩荡中成为天下人的公敌。记得两人初相识时,李恪之承诺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自己也心有期许;可自从得知他为皇子,后来又当上皇上时,也曾在心中视为笑谈。可他却依旧坚守着,挡住了那么多的明枪,而自己面对暗箭中伤时,又岂能退缩? 柳氏夫人不由的叹道:“若是皇上执意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为娘是既为你高兴,又为你担忧,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婉儿有这般福气,若是此胎能一举得男,为娘也就得偿所愿了。” 瞟了一眼母亲脸上喜忧参半的神色,王婉故意揶揄道:“母亲怎能如此重男轻女?若是婉儿诞下一位公主,那母亲岂不是大失所望了?从小,您对婉儿也没少疼爱,难道是当初生下婉儿并不合你的意?您只是无奈为之。” 柳氏夫人轻拍了自己一巴掌,笑道:“婉儿,你知道母亲并非有此意,生男生女都是命数,况且女儿聪明伶俐,还更为贴心呢。为娘能诞育皇后,实在是上天的恩赐,只是对皇上来说,有了子嗣,就会使得天下民心尽安,婉儿也就不用太多焦虑。” “婉儿只不过是与母亲说笑罢了,又怎会曲解母亲的意思呢?”王婉起身,扶着腰站到母亲身侧,笑道:“人常说“要知父母恩,怀里抱儿孙”,婉儿如今才体会到了母亲十月怀胎的辛苦,以后要更加孝敬母亲才是。母亲来京城也有些日子了,可有什么有趣的事与婉儿说说,这深宫中的日子实在是闷的慌。” “你如今怀有龙胎,肯定得小心谨慎,就是外面普通人家,也没有妇人挺着大肚子到处乱逛的道理。”柳氏夫人爱怜的牵过王婉的手摩挲道:“你马上也要做母亲了,莫要再使小孩心性,皇上对你这般骄纵,而宫中又无太后需要侍奉,你这个皇后也确实是自由散漫惯了。只是,当着旁人的面,必不可如此,定要拿出温婉贤淑的气度来。” 王婉轻轻的摇了摇柳氏夫人的胳膊道:“母亲放心,婉儿定不会损了王氏女儿的家教和声誉。好不容易才见面,咱们娘儿俩说点新奇好玩的。” “你这孩子”,柳氏夫人宠溺的笑道:“那为娘就与你说一件稀奇事,估计你还不知道吧,就是那个才去世不久的成王妃娘家崔氏。为了延续与成王的亲戚之情,听说是要认成王的一个侍妾当义女,真是把崔氏祖先的脸都丢尽了。”柳氏夫人叹息着,若是子孙不孝,那怕是再强大的世族,也有山穷水尽的时候。 因如今宫中侍卫防守严密,昭阳殿更是守卫森严,就连秋菊也不能轻易的出宫。她安插在成王府中的人信息传递不畅,今日特意请了母亲入宫,原本也想打探一二的,可自己又不能明说,只得旁敲侧击。 “这倒是个稀罕事,一个小妾就敢找崔家当靠山,看来野心不小。那崔家愿意屈尊降贵,肯定也有所图谋,只不过此事说起来的确令人不耻,只怕他们家族中的未婚男女,从此也难与名门世家婚嫁往来了。”王婉平静的面色下心潮涌动,她随声附和着母亲,娇嗔道:“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小妾,竟有这么大的脸面?能说的动崔家,那成王肯定得出力不少啊?” 柳氏夫人见她颇有兴致,也笑着道:“外面传言,这个小妾还是王妃亲自为王爷纳进王府的,在成王妃生前俩人曾十分交好。哦,她好像原来姓武,是并州人氏呢。” 果然是不出意料,这个媚娘当真是手段了得,不仅不声不响的害死了王妃崔文雅,还做的天衣无缝。更可怕的是,竟然连崔文雅的母家都被她抢了去,不知崔文雅若地下有灵,该是何等的痛苦屈辱?而那崔家空有高门大族的门楣,其实还不如一般的市井小民,自家女儿不明不白的死了,竟然不敢问青红皂白,只凭她含冤九泉,真是枉为父母! “听说那成王妃活着时,她娘家的兄弟都不曾得到提拔,眼下她不在了,成王反而弄了两个肥缺给他们。知道的人都纷纷称赞成王对先王妃的情深意重呢?”柳氏夫人轻笑着说。 “只怕是,给成王妃兄弟们安排的差事,并不是因为成王妃自己的面子呢?无非就是借此想让崔家心甘情愿的认下那个武氏小妾为义女,从而给那个小妾镀上世家贵女的金边罢了。成王这招投桃报李,本就稳赚不赔,真是好算计。”王婉冷笑着说道。 李晋之费心地给媚娘改头换面,借用一个世家女的身份,无非就是为了给媚娘请封王妃所做的冠冕堂皇的铺垫。如此看来,那媚娘在王府中已羽意渐丰,急切地需要一个拿的出手的身份来粉墨登场了。也不知那个肖侧妃怎么样了?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落在媚娘手中,又怎落得好下场呢? “婉儿的意思是,成王意欲立那位侍妾为王妃,这不可能吧?以成王的权势地位,他完全可以重新聘娶名门贵女为王妃的,何苦弄一个侍妾,让人笑话?”柳氏夫人颇为不解的说道。 王婉携了母亲的手,调皮的笑道:“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多了去,又怎能都说清楚呢?红颜易得,知己难求,估计成王就是为了那个侍妾而神魂颠倒,不顾一切的。在他心中,怕是那些名门贵女也比不上一个卑贱的小妾呢?成王本就是荒诞不羁,又爱标新立异,为人处事全不顾及皇家脸面,此事若传扬出去,只怕是会被天下人耻笑呢。” 喜欢彘仇请大家收藏:()彘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章 高低曲折山前路(1) 夜雾似一场灰蒙蒙的薄纱,笼罩着宫苑殿宇,秋日微凉的空气缓慢的流淌着。窗下,两只粉白的秋海棠插在青瓷胆瓶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味,王婉腰身丰腴,行动之间添了几分沉静雍容的风致。眉目如画的脸上始终泛着温润的光泽,日子在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安稳中流逝着,王婉的孕肚一日日隆起,如同秋天枝头饱满的果实。 春兰在身侧小心的搀扶着,肚里的胎儿蠕动的愈加频繁,王婉从房中踱步出来。小厨房里,茯苓还在炉火边煨着炖盅,里面乳白色的汤汁点缀着几粒鲜红的枸杞,沉浮着软烂的莲子百合。她寸步不离,仔细的看着火侯,不时地搅动着汤汁,目光所及处,只见皇后王婉立于主屋檐下,双手轻轻地捧着硕大的肚子,朝着殿门的方向张望着。 终于,那抹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随之飘来的,还有他浑厚的声音,“婉儿,秋日风寒,怎能立于檐下?”他疾步走来,面上已荡起温和的笑意。“皇上,怎么今儿下朝的这样迟?”王婉的声音中不由得带着一分焦急。 李恪之已牵起她的手,笑着与她低语道:“哎,都怪朕,让婉儿担心了。今日朝会倒是无甚要事,朕便偷空在御书房中给咱们的孩儿取名,谁料权衡的太久,就耽误了时间。”他宽厚的掌心传来的温热,让王婉忍不住又向他身侧靠了靠,这淡淡的沉香味道总能使自己的心慢慢地沉稳下来。 “取了什么好名字?皇上快说来,让臣妾听听。”王婉欢快的语调中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她那双漂亮的美眸中柔情四溢,微微的侧头仰望着李恪之清俊中带着威严的侧脸,急不可待的问道。 李恪之的目光扫过王婉隆起的肚皮,扶着她进屋在榻上坐下,含笑道:“朕冥思苦想了半日,也不知合不合婉儿的心意呢?你且听听:若是位皇子,就叫怀瑾;若是公主,小各就叫苒苒;如何?至于公主的封号,且容朕慢慢地琢磨。” “怀瑾,怀瑾握瑜,自是君子之德,不错,这个作为皇子的名字,再是合适不过了。”王婉若有所思的念叨着:“苒苒,草木漫山野,光阴酿岁长。女子平安喜乐一生方为最佳,这个小名极好,臣妾喜欢,皇上费心了。”她双手轻抚着肚子,低头喃喃道:“你到底是怀瑾还是苒苒呢?” 李恪之拥着她俯耳柔声道:“咱们的孩子,无论是怀瑾还是苒苒,都是我们的心肝宝贝。” “皇后娘娘,该用养生汤了。”茯苓双手捧着的朱漆托盘里,放着两盅温热的滋补汤,她目不斜视的移步进屋,轻声提醒道。 汤盅里飘出来的香气,在屋里氤氲着,那是鸡、鱼以及各种浓郁的药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还带着红枣的甘甜。李恪之搅动着汤勺,与王婉对望一眼,两人在会心的微笑中,轻抿着自然精灵造化与人力烹煎炖煮所融合出来的美味。 这一夜,王婉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她轻轻的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略带着秋夜的清冷。王婉却惊觉自己的额头,竟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转头看向身旁熟睡的李恪之,犹豫之间,已伸手缓缓的摸向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李恪之睁开眼睛,迷离的灯光下,他看见王婉脸上神色不定,忙伸手把她搂进怀中。柔声问道:“婉儿怎么了?可是有心事?”王婉痴痴地望着他那如深潭一样的目光,听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低声呢喃道:“皇上夜夜陪着一个孕妇,可有委屈?臣妾…臣妾母亲今日进宫,她劝说臣妾给皇上纳妃。臣妾想来,皇上日理万机,身边也需要有可靠之人贴身伺候,臣妾身子不便,是该为皇上挑选合意的女子了,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她低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李恪之闻言,不由的展颜一笑道:“朕还在疑惑,皇后为何今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呢?原来竟又是老生常谈,皇后为朕诞育皇子如此辛苦,朕不过是略尽尽为人夫的责任罢了。何况,能夜夜与婉儿相伴,是朕梦寐以求的福分呢。”他用手指轻柔的刮了几下王婉小巧的鼻子道:“难道,在婉儿心中,朕就是夜夜笙歌的好色之徒吗?硬是要给朕塞几个女人,以图心安,你就不怕朕会移情别恋吗?” “臣妾…臣妾,知道皇上待自己的一片真心,臣妾也不想与人共享夫君之爱。可是,可是,那个善妒媚主的名声已累及王氏族人了,臣妾不得已与皇上言及,此生能与皇上夫妻恩爱至此,臣妾虽死无憾。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又让臣妾心中不安,皇上,您不会怪臣妾不知好歹吧?”她雾气蒙蒙的眼睛,定定的望着李恪之,喉咙中有酸涩的哽咽。 李恪之只觉的心头一暖,忍不住在她那白嫩幼滑的脸上亲了一口,轻笑着道:“婉儿多虑了,你我夫妇一体,无论多少艰难险阻都不改初心。只要咱们夫妻同心,又何惧那些流言蜚语?若是说你善妒媚主,那朕岂不成了贪色昏聩之君?罢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莫要理会那些无稽之谈。这世上最阴暗的就是人心,不过是所求未达到目的,而故意抹黑的谣言。至于你母家的那些兄弟姐妹,也不必只局限于名门士族,岂不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世间兴衰之事最难预料定,朕已决议开科取士,择优录取一些寒门子弟以肃清吏治。从而抑制和瓦解世家大族的嚣张和垄断,那些寒门学子中也不乏饱读经史,出类拔萃之辈,若是假以时日,这些人就会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朕倒是愿意为你王氏族中的有志男女牵线搭桥,率先开启士族与寒门通婚之先河,如此,既有利于朝廷的格局调整,对晋阳王氏来说,也是发展壮大的良机……” 喜欢彘仇请大家收藏:()彘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章 高低曲折山前路(2) 天气一日凉似一日,转眼就入了冬,一派萧瑟的“翠香阁”里,久病未愈的肖玉竹已盖上了厚厚的棉被,升起了炭盆取暖,犹是这般,还是觉得遍体生寒,她瘦弱的身体已撑不起旧日的衣裳;曾经那样娇艳动人的美貌,像是失了水的鲜花般快速枯萎了。她整日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那些苦涩浓稠的药汤,被她像饮茶一样一碗接一碗的喝下,但与自己的病体却无多大的起色。 “翠儿,看外面的阳光那样暖和,不如,你扶我出去走走。再躺下去,整个人都该发霉了。”肖玉竹望着那映在窗子上暖暖的日光,微微的喘了一口气,对丫鬟翠儿说道。翠儿放下手中的活计,推开窗扉,一股新鲜冷冽的气息,随着暖阳一起洒进屋里,叫人精神一振。“侧妃,您身体未愈,若是出去受了风就不好了,不如,奴婢扶着您坐到窗前晒晒太阳,也是一样的。”翠儿取出一袭锦袍,走到床前轻声说道。 “也好”!明明知道自己的身子弱不禁风,又何苦自找罪受?肖玉竹心中叹息着,“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自己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了,原以为,凭着自己的家世容貌,离那王妃之位,也就是一步之遥。可如今,王妃不在了,自己也落到了这般境地,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风水轮流转,那个卑贱可恶的武氏媚娘,在王府中已是如日中天,说一不二了,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犹如一把钝刀,慢慢地搓磨着自己的身心。 几次午夜梦回,她竟梦见了故去的王妃崔文雅,她还是那样恬淡悠然,还是那般不争不抢。肖玉竹不由得想起自己刚入王府时,崔文雅对待自己的宽厚仁义,她真的是个万里挑一的好主母。都是自己不惜福,屡屡生事,才折腾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她心中对崔文雅的怨恨好像也没有了那么深了,她对于王妃之位的执念已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穿着夹棉的孺裙,又裹上白狐披帛,系好风帽,肖玉竹出神的看着镜子里形削骨立,瘦弱不堪的女子。唇角带着一丝苦笑道:“翠儿,你看我、如今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样子?”翠儿不忍她伤心,一边给她苍白的脸颊抹上胭脂,一边挤出淡淡的笑意道:“病痛磨人,侧妃只要将养好身子,那容色定是不输往日。您看,只要稍一妆扮,侧妃还是这般美貌呢?” 肖玉竹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的按压着自己眼角滋生的细纹,叹了一口气道:“那个媚娘说的不错,我其实是个蠢笨的,实在是枉费了老天给的这张脸……翠儿,幸好有你陪着我,若是我能好转,定会善待与你;若是我,真的不中用了,那我就给你,留一份嫁妆,你出去,找个普通人家……好好过日子,千万不要呆在王府这吃人的地方。你看,那秀兰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咳、咳、咳……” 她又咳嗽起来,翠儿忙给她轻抚着脊背,含泪低声道:“侧妃,千万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您吉人自有天相,老天会保佑你好起来的。翠儿,只愿一世陪着您到老,别的什么也不想。” 肖玉竹的脸上泛着潮红,她喘息着道:“傻丫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过,有你这番话,我也知足了。”她勉强冲着翠儿笑了笑,自己动手慢慢地画好了眉毛,这才起身扶着翠儿的手向窗前走来。 翠儿听着她气喘吁吁的声音,只觉得那身子扶在自己手上,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分量,仿佛已撑不起那发髻上的金钗。“侧妃,不如您修书一封,奴婢托人送回家给老爷,请他派人来接您回去……”翠儿忍不住唏嘘着说道。 “不必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岂有往回收的道理?我既没给他们挣来荣耀,他们也不会为我耗费丝毫心思的。翠儿,你知道的,除了我那个懦弱可怜的亲娘,剩下的,谁还会在乎我的死活呢?”肖玉竹慢慢的在铺着软垫的雕花椅子上坐下,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半眯着眼睛自嘲地说道。 她一直生性好强,从不轻易言及伤心之事,如今却是这般的心如死灰,甚至毫不介意的提及自己母家的不堪。翠儿心中酸楚,忙到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上道:“侧妃切莫这般自暴自弃,王爷不过是被那媚娘迷了心窍,等他想起侧妃您的好处来,您也不是没有苦尽甘来的机会。侧妃 ,您先端着暖暖手,奴婢再给您取床薄毯来围上。” 翠儿转身,悄悄地抹去了滚落在眼角的泪珠,猛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只见一个小丫头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喊道:“侧妃、侧妃,王爷来了。” “王爷来了?”肖玉竹不相信似的重复了一句,那小丫头忙不迭的点头。 “王爷来了,至于这样大惊小怪的?若是惊扰了侧妃,看你有几条命?”翠儿对那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喝斥道。 “无妨,念她年纪小不懂事,且让她下去吧。”肖玉竹反倒和颜悦色的说道:“翠儿,快扶我去照照镜子,看看还有不妥的。”她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带着羞涩和惊慌道:“我如今这副样子,恐怕是不堪入眼了吧?” 翠儿轻轻的扶住她,微笑道:“侧妃这个样子,真是有一种不胜娇弱之美。您莫要动了,王爷,王爷他已经进到院子里了。” 肖玉竹张皇四顾,一身锦衣华服的李晋之,正气宇轩昂的负着手走进来。明亮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还是那般的耀目,一如初见时,他身上所笼罩着未来储君的光环。“王爷”,肖玉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李晋之猛然抬头,“美人如花隔云端”,那窗子里的女子一副“病西施”的模样。晶亮的大眼睛含嗔带怨的望向自己,巴掌大的小脸上是一副欲说还休的哀婉。 “玉竹,你可好些了?”李晋之隔窗轻声问道。 喜欢彘仇请大家收藏:()彘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章 高低曲折山前路(3) “有劳,王爷挂念了,妾身,妾身……”肖玉竹声音哽咽,激动的脸上笑意嫣然,眸中却含着满眶的泪水。“妾身,已经……好些了。”她想要起身相迎,无奈一阵头晕目眩,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李晋之已大步走进屋来,翠儿忙搀扶着肖玉竹,盈盈下拜:“参见王爷!” “你身子虚,莫如此多理。”李晋之拉着肖玉竹的手道:“玉竹,本王琐事繁忙,许久未来看你,你可曾有怨?”肖玉竹纤细的手仿佛是冰块一般寒凉,苍白透明的皮肤下,血管仿佛是春日里那到处攀爬的藤蔓;敷着厚厚脂粉的脸在柔和的日光中,犹如玉雕一般的冰冷而又了无生机。赐婚那日宫宴上翩然灵动的舞姿,入府那日她恍若九天玄女的绝世美貌,往日两人相处时的那些一颦一笑,宛转娇媚都已荡然无存。无论再如何装扮,也不过就像夕阳西下时最后的那一抹余晖,已经昭示着即将到来的暮气沉沉。 “咳、咳、咳”肖玉竹弯下腰捂着嘴咳嗽起来,一直强制抑制着,脸色憋的有些发紫,实在是忍不住了。翠儿手忙脚乱的轻拍着她瘦骨嶙峋的脊背,李晋之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如濒死死的鱼儿一样,张大嘴巴使劲的喘着气。折腾了好一阵才略略平静了下来,肖玉竹有气无力的依靠在椅子上,只觉得里衣已被冷汗浸湿,贴在身上冰凉一片。但她仍是努力的挺直了脊背,保持着世家贵女应有的仪态,对已在另一椅子落坐的李晋之虚弱的笑了笑,低声说道:“王爷说笑了,这偌大…的王府,本就事多,王爷还有……公务繁忙,妾身只恨自己的身子不争气,不能为王爷分忧,反倒是给王爷添了累赘……天气渐凉,王爷也要,多多的保重……身体才是。” 肖玉竹说的缓慢又沉重,无精打采的目光在李晋之的脸上来回穿梭着,这个曾经给予她无限希冀的男人,却在她卧病在床后一次也未踏足过“翠香阁”。他明明知道媚娘与自己不睦,却由着她对自己搓磨折辱,他给了自己宠爱,但更多的是凉薄。自己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颇有姿色,却又无足轻重的女人;而他,对自己却意味着郎情妾意,荣华富贵和终身依靠,那从少女时就滋生的爱慕之心,入王府后日日耳鬓厮磨的相守之情,终究是错付了…… 李晋之迎着她那哀怨的目光,面不改色的说道:“玉竹勿要这般见外,你是本王的侧妃,身体有恙,本就该悉心调理,又怎能说是累赘呢?你放心吧,这两日本王就进宫去,请皇上派太医来为你诊治。你只管好好将养着,所需的药材滋补之物,尽管去府库中领取,若是对你病体有益,哪怕就是灵芝雪莲本王也要不惜重金为你求取。” 这声音听在肖玉竹耳中缥缈而虚幻,却依旧让她脸红心动。她清了清嗓子道:“如此,妾身多谢王爷了。”她淡淡的笑容,带着心酸与疏离,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落到这般田地,她好像才明白这个惨痛的教训。她越发恭敬的笑着道:“王爷,今日来“翠香阁”所为何事呢?” “呃、呃”,李晋之尴尬的轻咳了下,端起小丫鬟奉上来的茶碗揭开,闻到碗里深褐色的茶汤,散发出一股子霉味,这种茶叶怎可入口?他瞥了一眼肖玉竹那难支病体的憔悴模样,不由的有一丝心软。转向丫鬟厉声问道:“这茶从何而来的?还能入口吗?”那小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嗫嚅道:“王爷,这、这、茶,这茶是奴婢按照侧妃的份例从管家那领取来的,奴婢,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种连王府中下人都不喝的茶,却被分拨到“翠香阁”来,李晋之的脸上晦暗不明,由此可见肖玉竹的艰难处境,也能窥视出媚娘手段的阴毒。“你且去告诉管家,从今日起,“翠香阁”的一应供应若再有任何差池,本王拿他是问,绝不轻饶!”李晋之厉声说道。 “王爷,不必,为了这点子……小事动怒,妾身,如今是……得过一日是一日。这府中,有人早就嫌……妾身碍眼了,只是,妾身死不足惜,还要,多嘴劝…王爷一句:切莫…被那口蜜腹剑…之人蒙敝,污了…王爷一世…清名。”肖玉竹哀哀的说道,心中暗自冷笑,不就是一盏茶吗?与自己平日所受的那些委屈折辱起来,又算得上什么?同在王府,他岂能一丝不知?不过是贼喊捉贼罢了。 “兹事体大,你也是本王堂堂正正迎进王府的侧妃,王府又不是揭不开锅了,怎能让一个病人缺衣少食?玉竹,这都是本王的疏忽,以后断不能再有此事发生。”李晋之起身走到肖玉竹面前,对着垂头不语的翠儿吩咐道:“以后,若有此种苛扣为难之事,你尽可来寻本王。” “多谢王爷体恤,”肖玉竹费力的握着李晋之的手道:“王爷对妾身情深义重,只可惜,妾身无以为报……” “玉竹,你在病中莫要胡思乱想,本王待你的情分,终是与别人不同。如今,王妃已逝,府中无人当家也不成体统,你知道的,本王原本是属意你的,一心想着把你扶成正妃。可你身子不好,不堪为府中琐事所累,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倚重于媚娘。今日特来当面与你说明,近日,本王怕就要为媚娘请封王妃了。” 这个歹毒卑贱的女人也敢肖想王妃之位位,且眼下王妃尸骨未寒,就敢如此明目张胆迫不及待?这实在是大大出乎肖玉竹的意料之外了,她一时有些恍惚地望着李晋之,半晌才喘着粗气说道:“王爷,这…这,不合规矩吧?您完全……可以重新聘娶高门贵女…为正妃,何苦…为了她,这样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而坏了自己的名声呢?” “哎,另娶一个倒也不难,可谁又知道品貌秉性如何呢?媚娘行事周全又有温婉贤淑,至于身份之事,她以认了崔家为母家,名义上也算是先王妃崔文雅的妹妹。由她继任王妃也无可厚非,不过是需要上奏皇上获得准允而已,你只管安心养病,就是她当了王妃,本王也绝不会让她为难于你。你俩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本王也会待你一如从前的。”李晋之言之凿凿的声音的直震的肖玉竹头皮发麻了,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觉得身下热乎乎的一片,已顺着大腿蜿蜒而下…… 喜欢彘仇请大家收藏:()彘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章 高低曲折山前路(4) 肖玉竹纹丝不动的端坐着,毫无血色的脸上更显煞白,明明是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耳中一片嗡嗡作响。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骇人,李晋之拍了拍衣袖说道:“玉竹,你歇着吧,本王有事先走了,晚些时候让小顺子给你送些上好的衣料来,冬日寒冷,你做几身鲜亮暖和些的衣袍。” 他已转身欲去,冷然的身影快速移动,肖玉竹缓过神来,忙嘶哑着声音说道:“请,王爷稍候,妾身还有话,要与王爷言说。”她额头上的冷汗在日光下反射出清冷的光泽,仿佛是贴着一层细小的珍珠。“王爷,继立王妃也是喜事一件,妾身还未恭贺过王爷。”她的面上艰难的绽出一丝笑意,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那个武氏媚娘虽后来居上,得偿王妃之位,妾身佩服之至,心悦诚服。从今往后,定然会唯她马首是瞻。妾身要将养好身体,等来日,要当面向王爷和新王妃恭喜敬茶!” 李晋之听她如此言话,心中大喜,回头碰上她灼灼的目光,含笑道:“玉竹聪慧美丽,还是这般的善解人意。本王定会知会媚娘,从此妻妾和睦,共享富贵。”他舒心的笑容像是一把尖刀,深深地刺进肖玉竹的心窝。 她像那庙宇中的泥塑像一般的呆呆坐着,直到目光扫到李晋之的身影消失在院外,努力维持的表面平静崩塌,悲愤交加使的她难以自控,不由的纵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咳、咳……”她直笑的眼泪滚滚而下,咳的吐出了好几口鲜血,翠儿大惊失色,她早己瞥见肖玉竹身下的椅子正在渗出血迹,那裙摆上也是暗红的一片。 “侧妃,您别这样……您的身子,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翠儿让肖玉竹靠在自己怀中,拿出帕子不住的给她擦拭着,那仿佛是流之不尽的眼泪,急怒攻心的肖玉竹已瘫软成一团,只有进气而没有出气了。翠儿因怕旁人见了她这副样子又要徒添事非,忙关闭门窗后,自己抱着没有多少份量的肖玉竹放到床上,擦洗换衣,那淋漓的鲜血红的耀目,让翠儿胆战心惊。 又喂着她饮了几口一直温在炉边的药汤,肖玉竹才慢慢地缓了过来。只是,她双目空洞的,盯着床帐顶上绣着的那繁复的图案,“登枝喜鹊”,“戏水鸳鸯”,……一句话也不说,痴痴傻傻的神情让翠儿害怕。收拾好了一切,翠儿小声的劝道:“侧妃,凡事都别往心里去,养好身子要紧,管她谁当王妃呢,咱们的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肖玉竹双眸红肿,她缓慢地转动眼珠,把目光扫过翠儿面容,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傻丫头,我不是不甘心,而是气不过,王爷,他怎么这般无情无义?弃我如敝履一般,却把那个卑贱的女人视若珍宝,你说,我的家世容貌哪一点比不过她呢?可恨王爷眼瞎,不顾礼仪廉耻的抬举这个罔顾人伦的女人,真是可悲,可叹!”她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冷笑:“王妃崔文雅与我,两个高门大族的世家女子在他心中,竟是不如一个从尼姑庵中偷跑岀来的庶母?不知先皇若在天有灵,会不会被他气活?” “若是皇上不允,那王爷就算上了奏折,也立不了那个媚娘为王妃。”翠儿压低声音说道:“且由着他们去吧,侧妃您养好身子,看她能得意到几时?”“翠儿所言甚是,我是得好好活着……哪怕,是她的眼中钉,也好,绝不能让她,轻易地如了愿。”肖玉竹的心中升腾起熊熊的怒火,竟使得她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 黄昏之后,李晋之的贴身太监小顺子带着几个人,给肖玉竹送来了好些衣料吃食之物,其中不乏燕窝熊掌,十分丰饶。连带着“翠香阁”的一众丫鬟婆子的态度也恭顺起来。 肖玉竹经了大悲之后,颇有几分顿悟,“命里有事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心情反而变得松快起来,当晚便睡的十分安稳,翠儿忙碌了一天,疲惫困倦,也伏在桌案上沉沉睡去,屋里,只有一丝火烛跳动着,使得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光影里,虚幻的看不真实。 忽然,一阵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阴风使得烛火摇曳着,险些熄灭。有“吱呀”的开门声清晰的传来,肖玉竹猛然从梦中清醒,只觉得毛骨悚然,不由的抓紧了被子。只见崔文雅轻轻的飘了进来,径直的坐到肖玉竹的床边,望着她悠悠的叹息着说道:“妹妹,怎么如今也成了这副模样?岂不闻:“聪明反被聪明误,只怕是误了卿卿性命”,你我本无怨无仇,何苦不能相容呢?搭上自己的性命,反倒让那个心思歹毒的媚娘得了便宜。 “王妃您竟然是被害身亡的?这也太不可思议的,妹妹我虽一贯对姐姐不敬,也曾害的姐姐失了孩子,但却从来不敢有谋害姐姐性命的心思。我落到了和您一样的下场,咱俩也算是一报还一报,扯平了。”肖玉竹睁大眼睛,惊愕的说道:“姐姐远在“云际寺”中,是谁敢如此大胆?恐怕只有那个媚娘吧,姐姐若是泉下有知,助妹妹我一臂之力,妹妹定要为姐姐报仇雪恨!” “冤冤相报何时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来是要告知妹妹,这次害你小产伤身的并不是我,只不过是那媚娘自导自演的闹剧,是为了陷害我的手段而已。可惜,还搭上了我那丫鬟秀梅的一条命,冤有头,债有主,妹妹你千万莫要恨错了。”崔文雅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 肖玉竹连忙起身,虔诚的在床上跪下道:“都是妹妹错怪了姐姐,姐姐大人有大量,切勿与妹妹一般见识。若是有来生,妹妹愿意当牛做马,以报姐姐的恩德。”她终于放下了执念,深恨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诚心诚意的向着崔文雅磕下头去。 “你好自为之吧,莫要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王府,也非久留之地,你自求多福。”等肖玉竹抬头,床前已空无一人,翠儿还伏在案上酣睡,唯有火烛已然熄灭。一片清冷的月光映照在窗扉上惨白一片,屋外,有风刮过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喜欢彘仇请大家收藏:()彘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章 高低曲折山前路(5)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 ,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 酒未到,先到泪。残灯明灭枕头欹 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尖心上,无计相回避。” 若有若无的声音远远传来,犹如天籁,肖玉竹侧耳倾听着,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感慨万千,不免又黯然神伤起来。 自从那日从“蒹菽院”回来后,媚娘的贴身丫鬟花枝便一直病怏怏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削瘦下去。做起事来,也不似往日那般眼明手快,有时叫她几遍,她还恍若未闻,不知心思飘向了哪里。常常丢三落四,答非所问,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媚娘无奈,便让她安心修养病情,请了大夫给她开了一些安神的中药,每日煎服着。 媚娘却日渐的忙碌起来,自被崔家收为义女后,便三天两头的备上厚礼到崔家走动。既为联络感情,也趁机结交一些世家贵妇,她本就出自宫里,气度不凡,又加上刻意逢迎,出手阔绰。众人皆心知肚明她就是继任的成王妃,且有成王的处处维护,也无人敢小瞧于她 一时风头无两。 这日黄昏,她从外面宴罢回来,在王府门口下了车,遣散了前呼后拥的下人,只带着丫鬟青枝慢慢的往“倚春园”走来。虽是冬日,王府中苍松翠柏修竹依旧是亭亭如盖,媚娘身着狐袭大氅,又饮了不少酒,如今被冷风一吹,只觉得神清气爽。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这座宏大王府的当家主母了,这座王府将会在自己手中重新焕发出新光彩,但对于自己宏大的目标来说,这里只是起点而已,媚娘不禁踌躇满志。可惜母亲不在了,不能看到自己以后的荣华富贵,她不由的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子欲养而亲不待。”自己只略施小计就把那崔家的老夫人哄的感恩戴德,一口一个“宝贝女儿”的叫着,那亲热的,仿佛自己真的是她嫡出的女儿一般。权势真是个好东西,让人不得不心甘情愿的臣服。 慢慢走到假山附近,太湖石堆砌的怪石嶙峋的山体在昏暗中,仿佛是一只蓄势待发的怪兽。带着寒意的风呼呼刮来,更有了一丝阴森森的的感觉,“天黑了,有些看不清路面,你去叫两个丫头送盏灯笼来。”媚娘对一直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的丫鬟青枝吩咐道。青枝答应了一声,急走几步往前叫人去了,媚娘只顾着东张西望,左顾右盼,不留意脚下被落叶一滑,竟然“扑通”一声摔倒跌坐到了地上。她猛然瞥见假山深处,有几只蓝盈盈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一时吓的酒醒了大半,大声喊道:“青枝!青枝!…” 青枝匆忙的答应了一声,折转回身,还未跑到媚娘身边,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媚娘发出一声尖叫。几只黑乎乎的东西已在她的身上上蹿下跳,青枝一面大声呼喊:“来人!快来人啊……”一面奔到媚娘身边,那些毛茸茸的东西瞬间四散逃离。青枝手忙脚乱的扶着媚娘,几名小厮听见声音,打着灯笼,拎着棍棒也急急的跑了过来。 借着灯笼发出的光亮,只见媚娘鬂发散乱,面颊和手背上有两道血口子。热辣辣的刺痛,和眼下这副狼狈的样子,让媚娘怒气冲冲,忍不住反手打了青枝一个耳光,喝斥道:“你这个没眼色的东西,也不知道早些让人来接?关键的时刻,你竟跑得无影无踪了?有你这样的奴婢吗?”青枝只觉的满腹委屈,头也不敢抬,只能默默的含泪忍受着。所幸媚娘并无大碍,被一群婆子丫鬟们簇拥着回到了“倚春园”。 才刚刚擦黑,可李晋之已在巧儿房中歇下。媚娘坐到梳妆台前,卸下头上繁复堆积的钗簪绢花,脸上的血口子虽是浅浅一道,但看着却格外显眼。便一面使人去叫府医,一面又传了管家过来,管家在门口战战兢兢的跪下道:“这都是奴婢的失职,请夫人恕罪。”媚娘冷冷问道:“到底是何物?怎能出现在府中?” “奴婢已经派人查看过了,不过就是几只野猫,恐是近日天寒,竟聚到了假山后面的洞穴里。”管家也不敢抬头,小声禀报道,媚娘扫了这个老态龙钟的管家一眼,心生不悦,皱着眉头道:“这么说来,野猫已经以那儿为巢穴了?这确实是你的失职,那些日日清扫巡视的人难道就没有发现吗?不管以前咋样,从现在开始,绝不允许有一只野猫出现在王府里。若在被我发现,你这个管家也就不必干了。”管家连声答应着,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忙不迭的出去了。 见青枝还是像根木头一样,呆呆地立在自己的身后,她脸上的手指印清晰可见。“朽木不可雕也”,媚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隐隐的懊悔自己刚才心浮气躁,出手太重,毕竟也是跟自己这么久的贴身丫鬟了。她缓了缓声音道:“你且下去歇着,让花枝今晚来伺候就行。” 那王妈妈从门口探头探脑的进来,凑到媚娘跟前低声道:“夫人您今日不在王府,王爷去“翠香阁”看了肖侧妃,在那里呆了好长的时间,也不知为何,出来后大发雷霆,责罚了几个管事的。又从府库中取了好些东西,让贴身的太监小顺子亲自送去了“翠香阁”,其中有几匹衣料还是特意为夫人您封妃才买的云锦,价值千金呢?”她加油添醋的向媚娘诉说着。 看来那个肖玉竹果真是贼心不死,都病入膏肓了,还不忘勾搭李晋之;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媚娘额上的青筋隐隐暴起,杀机从眼中一闪而逝,可这种时候,若是动手,只怕是欲速则不达。她沉吟片刻,悄悄的跟王妈妈耳语了一阵。 “夫人受惊了,可是要紧?青枝那个丫头不懂得变通,请夫人莫要责怪她,都怪奴婢身子不好,不能随身伺候。”几日不见,花枝面色憔悴,她有气无力的说道。媚娘挥手让王妈妈退下,柔声道:“哎,今日是我一时恼怒,错怪了她。青枝这个性子,就是个闷葫芦,要是有你的一半我也就满意了。你来替我更衣吧,今儿在外呆了一天,我也乏了。” 花枝服侍媚娘躺下,放下床帐,自己趴在桌案上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微的声响自窗外传来。花枝猛然抬头,清冷的月光正照在窗棂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脖子上还缠着长长的绳子,正望着她冷冷的笑着,花枝顿时骇的起体如筛糠,仿佛被谁掐住了脖子一般,使劲地摇着头,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嚎叫:“鬼!鬼呀!……” 喜欢彘仇请大家收藏:()彘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6章 宛转蛾眉能几时(1) “武氏门着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德光兰掖,选为继妃,执掌中馈,教养子女。特此奏请皇上,请皇上恩准。臣李晋之乞上。”年轻的皇上李恪之愤然放下手中的奏折,对侍立在一旁的太监双喜吩咐道:“传朕旨意,即刻宣成王李晋之觐见!” 龙案前,青铜铸就的仙鹤香炉中,袅袅飘荡着的熏香闻的久了,竟有些昏昏欲睡。李恪之扫了一眼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章,抬起手指按了按眉心,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以压压心中升腾的火气。这个李晋之,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李恪之索性站起来,走到窗前,只见外面朔风怒号,彤云密布,眼看着京中的第一场雪就要落下来了。 等了好一阵子,李晋之才姗姗来迟,太监弓身轻轻的推开殿门,他带着一身冷气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嬉皮笑脸的跪下说道:“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今儿天气这般严寒,皇兄急急地召臣弟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李恪之从龙案后抬起头来,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吊儿郎当的兄弟,不似往常那般和颜悦色,沉着脸问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他抬手把那奏折扔到李晋之脚下,“你自己看看,你不嫌丢人,也要给先帝留点脸面。” 李晋之装模作样的捡起来看了看,大声道:“皇上明鉴,这篇奏折文采斐然,情真意切,完全是臣弟真实意愿的表述,并无半分不妥,也不关乎先帝的颜面。”他双手恭敬的捧着奏折奉上。 李恪之身子往前倾了倾,沉声道:“亏你竟有脸强词夺理,你那先王妃崔氏乃名门淑女,知书达礼,乃是先帝为你千挑万选的。你却与她薄情寡义,她是如何没的,你比朕心中有数吧?眼下,她还尸骨未寒,你竟迫不及待的又要继妃?怎么说也是有结发一场,你竟不顾念丝毫的夫妻情分?” 李恪之威严的目光扫过李晋之面无表情的脸,仿佛自己所说之语和他并无丝毫的关系。李恪之不由的提高了声音说道:“就是你着急续弦,也可另聘身世清白的良家女子,或是把那个肖侧妃扶正也勉强说的过去,岂有把一个侍妾册为王妃的道理。” “皇上此言,臣弟不敢认同”。李晋之梗着脖子说道:“不错,那崔文雅是先帝为我选的,人人都说她贤良淑徳,谁又知道他寡淡无趣?臣弟虽有不喜,但也不曾苛待于她,看在先帝的面子上,也算是给足了她颜面。可谁知,她竟然那般歹毒,一下子让本王失去了两个孩子,本王岂能容她?后来,是她自己去“云际寺”清修,为了保全她的名誉,臣弟也是听之任之,谁知她突发暴病身亡,这怎能怪到臣弟身上?臣弟不计前嫌,为她风光大葬,也算是对得起那所谓的结发之情了。”他愤愤地说道,仿佛那崔文雅于他来说就是一个累赘。 他咽了一口唾沫,窥了窥李恪之晦暗不明的神色,放缓了语调道:“那个肖侧妃,是个身子不中用的,已经是卧病不起。臣弟明白皇兄您的意思,您无非就是嫌弃那个武氏曾为先帝的才人,身份不清白而已。那您也应该有所耳闻。早在她为先帝才人之时,臣弟就心悦于她,她也是因为臣弟而被先帝逐出宫去的。从名份上说起来,她勉强算是咱们的庶母,可臣弟不在乎这个,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臣弟与她心意相通,志趣相投,不愿在纳别的女子为正妃。” “这事,实际上也并无什么大不了的,那些异邦他族一般不都是子承父妾嘛?听说咱们的祖上就有鲜卑血统,原也是有此习俗的。为何到了臣弟这里,就变得十恶不赦了?”他压低了声音但理直气壮的说道。 看着他振振有词的模样,李恪之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弟如此的能言善辩,满口的歪理信口雌黄。气得他连连冷笑道:“依你这般说来,朕该把此事诏告天下以嘉奖于你?伦理纲常,理法律令,都被你视若儿戏?朝代更迭,岁月变迁,只会让人越来越懂得礼仪廉耻,而不是回到原始社会。亏你说的出口。若是父皇在世,恐怕就得当场打死你,以儆效尤!你那心心念念的武氏身为女子,既为先帝嫔妃,又与你勾搭成奸,可有半分良家女子的风范?如此徳行有亏,又怎堪为你的王妃?” 李恪之起身走到李晋之身旁,强压着怒气,言辞恳切的说道:“等你的先王妃崔氏丧期结束,朕定会为你重新选取才貌双全的名门贵女 ,册为正妃。至于那个武氏,你愿留在王府就多加约束和管控,切莫在生出别的事端来;若从你的清誉来说,应该找一处稳妥庵堂,送她远离京城为好。” 李晋之从地上爬起来,面露不悦,他对着李恪之躬身道:“皇兄,臣弟的意思已经向皇兄表达的十分明确了,至于皇兄所讲的道理和伦理,臣弟不是不知,可臣弟已经与武氏情意深厚而无法自拔。就如同皇兄您为了皇后不纳妃嫔一样,臣弟只愿与武氏恩爱一世,白头到老。至于别的女子,臣弟已统统视若无物;至于别人如何评价,那旦他们的事,与臣弟无关。若是皇兄愿意成全,臣弟感激不尽;若是皇兄不肯,臣弟也不敢有怨,只自己把她当作正妻就行了。就是以后朝会宫宴,凡是有臣弟的地方,定然会携她一同前往,到时,皇上没莫要怪臣弟失了皇家的礼数就好,否则,您就只能杀了臣弟,眼不见为净。” “你!你,真是个不孝子,为了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竟敢说出地等大言不惭的话来。真是糊涂之至,都是朕纵得你无法无天,你且回王府去闭门思过。这样有悖人伦之事,朕绝对不会下旨的,一切好自为之吧。”李恪之忍无可忍的厉色说道,李晋之见他震怒,也不再辩驳,只把手中的奏折往自己怀里一塞,就昂首挺胸的咚咚的出去了。 喜欢彘仇请大家收藏:()彘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6章 宛转蛾眉能几时(2) 瞥了眼李晋之扬长而去的背影,李恪之久久不语,这个从小就独得父皇宠爱的弟弟,竟然如此骄纵无度。他先是为了皇位屡屡算计自己,亲手下毒,谋害自己的性命;后来又借机挟持皇后,害的皇后小产;至于那些数不胜数的拉帮结派,贪赃枉法之事,自己也不与他见识,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替他善后。人前人后给足了他颜面 ,血浓于水加之手足凋零,和父皇病榻前的特意的嘱托,使得他一忍再忍。可若是在长此以往,不知道李晋之还会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大太监恵江河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跪下道:“皇上,成王之事奴婢己奉旨查明。”李恪之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就细细说来。” 天空黑沉沉的如同锅底一般,风也刮的更猛烈了些,已经有星星点点的雪片,随风飘洒着。已是华灯初映,李恪之疲惫的走出殿门,抬头望了望天空,只带了两个太监往昭阳殿而去。 李晋之气乎乎的回到了王府,径直回到了“倚春园”,媚娘见他面色不虞,拉着他在炭炉房坐下,亲人奉上茶问道:“这样严寒的天气,皇上召王爷往前去,所为何事?”李晋之饮了几口热茶,驱去了身上的寒气,瞥见媚娘在灯下明艳动人的脸。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说道:“好个皇上李恪之,竟在本王面前摆起皇上的驾子来了,妄图用父皇来压制本王。别忘了,本王是父皇的嫡子,他不过是个庶子罢了,忝居皇位也不知收敛,若是惹恼了本王,定要和他拼个鱼死网破……”媚娘忙上前捂住他的嘴,挥手让众丫鬟婆子们都退下,这才说道:“王爷,慎言!小心传到皇上耳中,那就是大不敬的罪名。此一时,彼一时,谁叫人家现在是皇上呢?该忍的还得忍着,王爷,切记: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自己看罢”,李晋之余怒未消,冷哼着从怀中取出那折子递给媚娘,嘟囔道:“还不是因为要册你为王妃,本王才这般委屈求全?任他当面斥责,本王自己都不嫌弃你曾为先帝的才人,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本王想纳一个自己心仪的王妃,凭什么要他来指手画脚呢?”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媚娘接过折子,这是自己帮忙起草的,内容都黯熟于心。她也不必再展开细看,便置于案上,微笑着道:“王爷不必生气,皇上所以反对,妾之身份并非重要,而是借机试探王爷您的心思。一个成王妃的侧封无关与皇权,况且妾身已认了崔家为母族,知晓妾身原来身份的人也寥寥无几。王爷只要耐的住性子,以柔克刚,水滴石穿,终会有云开日出的一天。” 李晋之看着她不徐不疾,胸有成竹的模样,惊疑道:“原来媚娘是这样想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本王确实不及媚娘的沉得住气,听皇上不允,只气的拂袖而走……” “如此说来,王爷御前失仪了?”媚娘不禁凝神屏息的问道,李晋之笑了笑道:“也无所谓失仪,只是说话语气不够恭顺罢了,想来皇上也并未真的动怒,不过是责罚本王回府思过而已。” “王爷,君心难测,皇上虽是如此说,但您千万不可马虎大意。此事可大可小,不过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皇上与王爷虽为兄弟,却只是表面和睦,暗地里互不服气各有主张。且王爷以往对皇上也并不恭敬,皇上之所以隐忍不发,并非是他有多么的宽宏大度。而是王爷作为他的手兄兄弟,因他继位时间不久,不能落下残害手足的污名。王爷本是先帝嫡子,名正言顺,先皇后贤德无双,名扬天下,皇后母家也是“虎倒余威在”,门生故旧颇多。这些都是王爷您的护身符,也是当今皇上轻易不敢对你下手所忌惮的。然而,王爷此次您若真与皇上不欢而散,那就是您的过失,您从明儿开始,就谨遵圣意,谢客闭门思过。姿态一定要谦卑,要让皇上知道,王爷对他的恭顺惧怕之意,使之感到王爷只堪为一个唯唯诺诺的富贵闲散之人。从而放松警惕,如此伪装蒙蔽,王爷才能厚积薄发,谋取大事。”媚娘伏在李晋之耳边低声说道。 “那若依媚娘之言,本王只能受制于他,奉他之命重新选娶王妃?”李晋之握着媚娘柔若无骨的手问道。 “非也,妾身刚才说过,王爷愿意立谁为王妃,和皇上并无多大干系。而皇上在意的,不过就是王爷的态度罢了,王爷要做出谦卑之态,苦苦哀求皇上,一而再,再而三,使得皇上不堪其扰,认为王爷就是一个好色之徒无可挽回,则他早晚都会默许王爷的所为的。等到那时,一切还不是手到擒来。”媚娘红润的脸上含着丝丝笑意,唯有一双盈盈美眸依旧沉稳无波。李晋之盯着她那娇艳欲滴的红唇,那些见解不凡的珠玉之言正娓娓道出,这等有勇有谋的女子世间少有。李晋之双手捧着面前这张如花的玉颜赞许道:“媚阳所言叫本王茅塞顿开,你这计谋韬略常人难以比肩,可惜你身为女子,否则,倒可以成就一番大的作为呢?” 媚娘见他脸上怒气已消,面色和缓起来,便倚在他的怀中娇嗔道:“王爷谬赞了,臣妾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王爷为了媚娘受到皇上的斥责,一时激愤也是人之常情,这也体现了王爷对媚娘的爱重,媚娘心中感激。只是,咱们所图之事并非只是眼前的安稳,故此,就要沉得住气,切莫与皇上较真。不过,王爷此次适时的展露出真性情,让皇上以为王爷心思单纯,且不求上进,从而麻痹皇上的警觉,这为咱们以后的行事当掩护,也是极好的。” 她边说,边吐气如兰的在李晋之的脸上亲了又亲,此次,确实是自己操之过急了。眼下已然陷入僵局,只能在徐徐图之,整个成王府已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那个王妃之位不过就是一个名头而已。自己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决不能退缩,更不可意气用事,眼下,无论自己心中如何郁闷,还得先安抚开解好李晋之才是最重要的。 喜欢彘仇请大家收藏:()彘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