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无尽》 第1章 今日少年明日老 楔子: [不尽山上有一座庄子,是许多门派的眼中钉,虽然已避世百年,但仍然存在于各门派德高望重的长老口中。 那便是——祝青山庄。 祝青山庄避世而居,久居深林,其弟子通阴阳知死生。 以阴阳相通,生死相与产生契为信件,每一封信祝青山庄都会派一名到两名弟子派送。 这些弟子通常眼蒙白绡,身负长剑独自伙相伴着踏上送信的路途。 世人敬称祝青山庄的这类弟子为祝师。 祝青山庄从不参与世事战乱。 但却在百年前倾山而出,又在某一天彻底沉寂,现已百年未出了。 有传言说百年前的那场祸乱中的那名“罗刹”是那祝青山庄的师祖。 而祝青山庄就是一处现世的地府。 不过这也只是传言,真不真实不得而知。 但知后事如何,请接下文] 不尽山上树木交错纵横,人身处其间抬头都不见天三分,可谓是遮天蔽日。 树木遮掩间,可以看见祝青山庄的大门上只有一块不知是何时挂上去的,看起来已经有些开始腐烂了的牌匾孤零零的题着“祝青山庄”四个大字,显得很是简陋破烂。 门两旁各一株槲寄生栽种着,再远一些就是繁茂的树木了。 祝青山庄覆地范围广,内里有数百间房屋,以一种隐隐约约庇佑的感觉包围着最中心的那间屋子。 那屋子不大,却极奢,从内到外,上到下无一不是名贵木材制成的,透着一种奇异的香味。 但是屋内却并没有什么设施,没有桌子椅子甚至都没有床。 里面孤零零的只有一尊棺材,一尊看不出由什么木材制成的棺材,暗沉中在阳光下似有暗红色的光流动。 棺材盖并没有盖住,它敞在一边。 露着里头的景象。 ——一位眼睛用白绡遮盖的,双手像拢着一把剑一样放置身前的男人躺在其中。 这一幕似梦似幻,颇不真实。 光天化日之下,一位看得出来还活在世间的的人却躺在这与死亡挂钩的棺材里。 荒谬。 昏暗的房间里,空气并不封闭。 祝无心眼睫毛不甚明显的抖了抖,连带着白绡也轻微的动了动。 阳光下灰尘也跳着舞,现在如果有一名祝青山庄的弟子在这,大概会又惊又喜的。 因为他将要醒来了。 祝无心将要醒来了。 一片黑暗中,祝无心眨了眨眼,这是一种生理本能,但是迎接他的却只有一片空白。 ——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虽然他道行高,看不见了并不影响他视物,可终究是有些不习惯的。 稍微适应了一会用神魂视物后,祝无心的手指动了动,相机在找什么东西。 他在找自己的剑“转魄”,可惜剑没有被找到,倒是摸出来了一封信。 信封是牛皮色的,在祝无心望去的时候,那上面浮现出了几行淡金色的小字,很快就又消失了。 那像是一种指引。 除了能看到祝无心皱了皱眉,其余的都不得而知。 祝无心身形轻微抖动了一下,一双洁净纤白的手扶上了棺沿。 带有流苏的耳坠随着动作摇晃了下。 红色的挂饰是如此显眼。 给祝无心增添了一些属于活着的人的鲜活。 他跨出了棺材,在那不过眨眼的刹那,棺材哄然化作灰烬,继而消失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祝无心迈着细微处透露着不自然的步伐,像是初次掌握这幅身体一样。 他在房间里逛了一圈,得出一个结论。 没有任何改变。 自他沉睡到现在,没有任何改变。 祝青山庄的人对他很好。 不一般的好。 连一间房间都为他日夜修整。 只是为了他…… 拂袖转身,祝无心推开门走了出去,不论如何未来总是要去闯的。 外头的阳光有些晒,让他有些头晕,只好抬手稍微挡了下刺眼的光。 他能感觉到祝青山庄的其他人都沉睡着,暂时没有清醒的迹象,只有一个人,挺清闲,正在打扫着院子。 刹那间祝无心便知道对方的身份。 这祝青山庄对他来说几乎没有秘密。 他抬脚往那处走去,他一会需得下山,他不好与人交谈就叫上那人一起去吧。 祝无心的衣摆扫过台阶。 或许只有把人放在身边才能放心呢。 祝云青没醒来多久,他只感觉一睁眼一闭眼再一睁眼就到了现在。 再醒来了时候他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但却很快消失了,像错觉一样。 于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面他在祝青山庄内绕了一圈,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醒着也不觉得怎样,在他的记忆里他只是一个不接触内辛也道行不高的小弟子,没有什么任务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所以就算是只有自己醒着也一点不碍事,甚至有些乐得清闲。 只是…… 祝云青拿着手里的扫把,手作遮阳状,他感觉自己似乎不太能平淡的度过这一段时间了呢。 但是为什么呢? 答案在来的路上。 “砰砰砰。” 祝无心还挺有礼貌的,还敲了敲门,其实以他的身份推门而进也不会被指责的。 这会可能是觉得在小辈面前还是不能太无礼吧。 大概吧。 抱着手的祝无心无骨头一般靠着门框,低着头像在思考着什么一样,大概是在神游中。 祝青把扫帚往最近的墙上一靠,嘴里叽叽歪歪念叨着:是谁啊?怎么就醒了?他自认为的“清闲假期”不会没有了吧? 虽然他的声音极小,但是用神魂覆盖了整个山庄的祝无心还是听到了,只是懒得回答也没有理会而已。 这样子的性子其实也不错。 “师祖?!” 祝无心等到门被打开后得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充满震惊与疑惑的。 清浅疏离的眸子藏在白绡后面,不清不楚的感情也藏在那后面。 对着祝云青微微点了点头,祝无心看起来颇简言。 其实他只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而已。 而在祝云青的记忆里其实从来没真正见过祝无心。 在他出生以前,祝无心就在庄子外游荡,而祝无心和祝青山庄百年前出山时他又不巧因身体原因沉睡了,所以确实是从来没见过的。 但是祝云青又为什么能认出来祝无心呢? 祝云青嘴角抽搐了下,那当然是因为祝青山庄有一个师祖吹的长老。 这长老生怕会有弟子不知师祖长相而不长眼顶撞了师祖,于是给所有弟子发了师祖的画像。 每一次上课的时候都会让弟子拿出来看看,如果有弟子犯错还会让人在师祖的画像前检讨。 总而言之是一种精神攻击。 但是很有用。 比如此时此刻,祝云青认出来祝无心。 在最开始,祝云青看到门外人是师祖的时候,就想对祝无心行个大礼,只是在半途被制止了。 “不必行礼。”祝无心手一挥,就托住了将要行礼的祝云青。 他没什么架子,说话时就像在和平辈聊天。 “有一封信件,很急,你随我下一趟山。” 他是实在想不到开场语说什么比较好,那就直接说自己的目的吧。 反正也没什么关系。 祝云青的眼睛没有问题,眼蒙白绡只是因为有这个规矩,这时候听到祝无心的话,眼睛里的光芒似乎从白绡内透了出来。 他从没下过山,没出过庄子。 这会是他第一次入世。 与师祖一起。 这说明他可以什么也不干跟着到处跑吗? 是的! 他心里存满了期待,但是也明白自己的修为不高实在是帮不了师祖什么的,踟蹰的嘟囔了一句“我是愿意的,师祖,只是……” “只是我修为不高,恐拖了后腿。” 祝无心仍然靠着门,对此他只是漫不经心的轻语: “不必担心这个,我因为一些原因不能与人过深交流,你只需要替我做这些便可,”他轻飘飘的瞟了一眼祝云青,话里含笑:“至于,修为什么的不重要,保护一个你,我还是可以的。” 不是保护一个弟子,是保护一个你。 青葙。 保护一个你,我还是可以的。 这样一来祝云青的顾虑也被消除了,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但还是没说什么。 师祖都主动来邀请他了,还说会保护他,那他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没有了啊。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祝云青显然是很高兴的,行李都没收拾就打算随着祝无心走。 祝无心虽然心里发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他。 “你自己收东西去吧,我们不知道会去多久,我去下个契在庄里。” 契类似于一种禁制或阵法,有的是保护用的,有的就是一种契约还是一种关于物与物,人与人之间的特殊联系。 祝无心说的契属于前者。 他也不清楚究竟要去多久,就算他心里对以后其实是有数的,但是命运又怎么说得清呢? 给庄子下一道契算是一个保障吧。 祝无心看了看天上洁白的云向远处飘去,心想,或许在很久之后祝青山庄会成为一处桃花源。 不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等祝无心下完契转道回来的时候,祝云青已经收好东西了,但是整个人似乎有些兴奋过头。 坐在自己院子前的一块大石头上絮絮叨叨的嘀咕。 手还搭在自己的剑上。 “我可不可以撺掇师祖转道带我去玩?” “唉,不行不行,师祖肯定是有急事才下山!” “但是不是要去很久吗?玩一会也没事…” 祝云青虽然觉得自己是应该算得上一个淡泊的人,他年纪在现在的世界里实在算不上大,而且也确实不问世事。 还保留着一种奇怪的童真。 就像着小孩子一般的自言自语。 祝无心没出声,只是默默的放轻了脚步,在路过祝云青的时候冷不丁蹦出一句。 “走了。” 平地炸雷一样。 完美的把某小辈吓了一跳。 被吓了一跳之后,祝云青一抬头发现祝无心已经走出去很远了,这才慌忙赶前去。 在自己匆忙的脚步声中,祝云青有些恍惚。 这种场景是不是好久好久以前也发生过? 可是他好像一点印象也没有。 刚刚那种感觉好像是臆想。 下了山的祝云青从表面上看是沉稳了些的。 毕竟他心里明白着,出了这祝青山庄,就是换了一个人间的。 不过其实也只是装的像而已。 纤白的衣角扫过地面葱茂的植物,使之弯曲又恢复原状。 祝无心眉眼淡漠的。 自己身旁这小辈,自己不愿他入世,却尘缘未了,必须得入世。 身不由己,但事由人为。 总会有办法的。 初入世事的弟子不是何为世事之艰,也不知何为身不由己,只知道如今太阳正盛,而人间繁华如梦。 鸟鸣婉转,祝无心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心下想着自己的那把剑。 想不到一个结果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自己的劫数躲不了,祝云青的劫数也躲不了。 罢了,罢了。 祝无心思索良久只得放下。 今日少年明日老,何以浊酒慰年少? 明日之事明日谈。 先赶路吧。 每周更五[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今日少年明日老 第2章 何以浊酒慰年少 下山的路虽然崎岖,但是有祝无心在也算不太难走的。 树木花草似是有灵识一样,会为他们让出一条可供行走的道路。 飞禽走兽也是这般,会离他们远远的。 “师祖,我们这是要去哪?” 祝云青问道。 说起来这祝云青也确实是有些迟钝了吧。 都走出不知好久了才想起问此行的目的地,说起来都好笑。 对此祝无心不发表意见。 “奚家。” 祝无心心平气和的回答,不过这并不代表祝云青也是心平气和听的。 其实他本来打算祝云青不问他不说的。 “奚家?这不得啊!” 看,这连话都说不清了。 还是不该告诉他的。 祝无心默默的移开眼神,不再看着祝云青。 “那封信是送给奚宵逝的?”声音里包含着那种震惊加心碎。 祝无心沉默点点头。 他是知道这百年世人是如果传奚宵逝的,无非就是说奚宵逝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之辈。 看着祝云青,祝无心想,他大约是没有见过奚宵逝的。 但凡见过奚宵逝的人,就算是萍水相逢,也会对那些不切实际的谣言不齿。 人总是要用眼睛去看啊。 似乎是体会到了师祖的疑惑,祝云青回答道。 “是一个师伯说的,说就是奚宵逝害得您沉睡。” 祝无心可疑的沉默了。 他那些自诩长辈的长老们一向看不惯奚宵逝,这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到了这种程度。 对此他摆了摆手:“别信,不是他的原因。” “正相反,他的沉睡就是我造成的。” 不仅是他造成的,还差点让人家入了轮回,最后要不是他及时把自己的剑转魄插入人心口,怕是这奚家家主都已入轮回过了一世了。 更别说转魄也只是锁住了人家的魂。 等到再见的时候,他们就会发现奚宵逝算不上一个活人但也不算一个死人。 如果奚宵逝真的与自己兵戎相向的话,祝无心思考着这个可能。 他觉得自己大概会松很大一口气。 他欠奚宵逝的太多了。 虽然百年前的爱恨情仇已经变得很淡了,淡的像前世的事情。 只是祝无心自己心里惦记着,于是又常忆常新了。 祝无心偏过头朝西望去,奚家就是那个方位。 那里将会是一个开始,一个结束。 “百年之期将近,你醒了吗?” “决明。” 祝无心在心里轻轻的问。 天边的云从左边飘到右边,离祝无心越来越远了。 人是无依无靠漂泊着的云。 命运是阴晴不定的风。 —————————— 可能确实是因为祝青山庄百年隐世的原因,一路上两人的装扮如此显眼也没有人道出他们的身份。 祝云青也如祝无心所言一般,一路上充当“外交官”。 不论是马夫还是客栈老板都由他去交涉。 年纪不大,但是照顾人照顾的不错。 “祝青山庄没落了吗?” 祝云青发现一路上无人知晓他们身份甚至是从未听闻过祝青山庄时不禁问道。 对此祝无心只是摇了摇头,但并不解释。 是没看出来还是不敢来说,谁知道呢? 想起以前出山的师兄弟们都是说外头对他们很敬重的。 不论到哪里都会有人称他们为“祝师”。 如果是祝云青一个人出来,他会巴不得没人认出他来。 可他不是一个人,而且同行的人是他门派最敬重的师祖,这样被冷落是否会对他们失望呢。 这边祝云青焦急的自己琢磨,那边祝无心乐的清闲。 一路上他就像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高门大户的少爷,能坐则坐,能躺就躺。 摆烂两字是摆在脸上了的。 坐在马车里,外头的景色随着马蹄声往后坠。 祝云青发现祝无心越靠近奚家越沉默。 最开始几天他还会与自己开下玩笑,聊下天。 把祝云青本身话多的性格都勾出来了。 这下祝无心一沉默可憋死祝云青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 祝云青一边焦急烦躁,一边屁话也不敢放,只好就埋头努力的赶路。 最后就导致原定时间直接缩水了三分之一。 他们提前一天半到了奚家。 马车被打点过,直接将两人放在了奚家门口。 很快又离开了,像是一种落荒而逃。 也不知道奚家有这么可怕吗? 最开始马夫还不愿意给他们送到奚家门前,后来加钱才接受的。 祝无心一抬头看到的就是漆黑的紧闭着的大门。 头顶日头高照,这门却照不亮半分,像一种无声的拒绝。 祝无心感觉到奚宵逝并未醒来,毕竟是他早到了,这倒也正常 。 祝无心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转身了。 “走吧,去找一家最近的客栈住下。” 祝云青有些疑惑为什么已经到了却不进去,但是看着祝无心兴致不高的脸,还是没有发问。 如果师祖想来什么时候来不行? 所以师祖想走又有什么关系呢?肯定是没关系,要欣然接受啊。 祝云青就这么说服了自己。 奚家门前的巷子很长很长,让祝云青走完的时候,有错觉感觉走了很多年。 只是一晃眼,其实什么变化都没有。 明明是两个人走在一起,却又感觉像一个人。 声音轻的像花瓣的翻舞。 “不到时机,还不到时机。” 像是在解释为什么不进奚家的原因。 祝无心也想。 一个人走也不是不行,只是,只是偶尔寂寞,偶尔又会思念。 如果奚宵逝想杀了他,祝无心他会在很久之后欣然接受。 在奚家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里。 “两间房。” 祝云青对掌柜的轻声说。 他们运气不错,这客栈里奚家不过一里,十分近,又刚好剩下两间房,正好他与祝无心一人一间。 祝云青心情挺好,所以并未察觉到客栈内在他们进来后异样的宁静。 像风雨前的平静。 客栈内隐隐分为两拨人。 祝无心瞟了一眼,认出分别是长逍派与和柳派的人。 和柳派的人看起来温和平静,带队的虽然也将视线投向祝无心两人,但不显冒犯。 但也只是不显冒犯罢了。 祝无心似乎拧了拧眉,有些不喜。 不知是因为看到了谁。 长逍派则与和柳派不一样,什么表情都摆在脸上,一个个一点不掩饰的将目光投向祝无心两人。 而这长逍派的带队人似乎是压不住这些小孩,眉间压下一些弧度,表情很无奈。 长逍派的眼神太热烈了,这下祝云青想不知道都难。 皱着眉扫过在场所有人的时候,祝云青的视线稍微停顿了一下,但又似乎好像没有。 祝无心叹了一口气,不再站在一旁当空气。 打断了祝云青的观察。 “诸位,是有什么指教吗?” 语气挺温和的。 不过祝云青知道这是师祖给的一次机会和警告。 给他们可以不动手的机会。 给他们不要乱来的警告。 祝无心的声音无论何时都有一种令人沉静的感觉,就算是这种情况也是这样。 客栈里静了下来。 掌柜的默默咽了口口水,有点害怕他们打起来。 但是又不敢去制止。 两个门派的人面面相觑。 维持着不必要的安静。 祝无心开始感到有些不耐烦。 要是有所图就大胆的试探,而不是这样等着某些人来出头。 现在的门派的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令人厌烦。 长逍派带队的是一名长老,叫做季温礼。 和柳派带队的是他们门派的大师兄,柳夕照。 两个人饱含深意的对视了一眼。 然后柳夕照站了出来。 “祝师说笑了,我等哪有实力对您进行指点呢。” 滴水不漏的回答,虚伪的难受。 虽然祝无心没说出他的身份,但是柳夕照知道他就是那名百年前的“罗刹”,是祝青山庄的师祖。 能让一位祝师侍奉的人身份不可能低,柳西照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祝云青想。 再加上百年前的预言,这是那位师祖无疑。 这样的身份,他恭维对方没有任何不妥。 但祝无心很不客气的哼了一声。 没应答他。 看到了某些私自行动的人了。 柳夕照脸上有些尴尬却不敢说些什么。 正踟蹰着,一道不合时宜的跋扈的声音平地炸雷般响起。 “你就是那劳什子罗刹?” 真的是很不礼貌啊。 祝无心毫无波澜的看过去。 那是长逍派的一名弟子。 看到人的一刹那,季温礼脸色一白。 他本来就不够大胆。 带队出来也只是因为有任务的,而且并不想惹怒祝无心,顶多就是想要试探一下对方而已。 可现在,他似乎搞砸了。 试探成了拔剑相向。 在其他人还在观望的时候。 没有丝毫迟钝的,祝云青毫不犹豫的拔了剑。 剑直指那出言之人。 声音沉稳,气势如虹。 “不可对师祖无礼。” 那一剑惹起的风让不少人都衣角发出“猎猎”的声响。 有不少人将视线粘在祝无心身上。 不只两个领头人有利可图,其他的人的心思可都大差不差呢。 柳夕照早就知道,但是一点也不在意。 只是无言的看着祝云青手中的那把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祝青山庄的剑是只有两种情况下才准许出鞘。 这,其中一种情况就是这样的吗? 只是对祝无心出言不逊。 如果祝无心的地位高成这样,那某些计划需要有些许更改了。 但还是他的眸色沉了一瞬,这祝无心对祝青山庄如此重要吗? 柳夕照想到了百年前祝青山庄倾山而出,叹一口气,也是,不重视的话怎会这样做。 他认命刚想替那个脸色煞白的季温礼转圜几句的时候,脚步猛然一顿。 他似乎感觉祝无心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的威压直接震的他不敢再上前。 他想不通,这祝无心怎么似乎对他十分不喜呢? “云青。” 一句制止的呼唤,祝云青立马收起剑,乖巧的站在了祝无心旁边,低着头像犯错的小孩。 祝云青讷讷的叫了一句“师祖”,然后得到了师祖的摸摸头一枚。 祝云青想以出剑警示那两派的人,不要对师祖无礼,同时又想在师祖面前展示他并不是菜鸡,所以被叫回来的时候有些不开心。 得到了一枚摸摸头之后,什么不开心都抛之脑后了。 现在是开心的祝云青了。 安抚过祝云青后,祝无心开口。 在祝无心的威压之下,现场的其他人都动弹不得。 而那个被祝云青剑指的那人脸色苍白,像是被吓狠了。 他受到的打压尤其强。 嘴唇都青黑起来。 祝无心兴致缺缺的收回视线。 “去外头吧。”语气丧丧的,像是有些不开心。 没头没尾,在场不少人一头雾水。 祝云青反应的最快,一抬头就看到白着张脸的掌柜,心里可能是有些不忍。 毕竟大概可能就是自己一言不合就出了剑才吓到对方的。 他上前几步,往人手里塞了几块银子。 同时嘴也不停,好听话不要钱似的一直往外蹦。 惹的掌柜笑容满面,甚至看在银子的面子上,看到祝无心要出去还屁颠屁颠去给人家推门。 不过祝云青赶在他之前推开了门,没让他靠近祝无心。 朝着掌柜的点了点头,祝云青随着祝无心走出来客栈。 他相信其余的人会跟着出来的。 虽然祝青山庄百年不出,但是绝不是善茬。 为了不结仇,他们会来的。 或者说为了他们想要的利益,他们会来的。 落在身后的是一些小声的议论。 隐隐约约的落在身后。 听到不甚清晰。 云从南边飞往东边。 天似乎黑了一瞬。 二十章前是日更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何以浊酒慰年少 第3章 把往日情勾起 “不是说祝青山庄的人都温和有礼吗?这个怎么一言不合就出剑了?” “我哪知道啊,就是那个什么师祖确实看起来脾气挺好。” “那个谁的态度这么差也没有对我们发难啊。” “那确实哦。” …… 谈论声小声响在身后,祝云青听的有些不耐。 什么人啊,还在后面议论师祖。 真是没规矩。 祝云青心里嘀嘀咕咕面上却不显。 仍然是低着头跟着祝无心的脚步。 路上树木摇晃,风声清浅。 他们往前走着,但没走远,连半里不到,祝无心脚步猛然一顿。 风在这时候好像停了。 像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 “祝云青!”他声音和平常比起来好像放大一倍 。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 像是下意识,也像是骨骼记忆。 祝云青单膝跪地,对着祝无心恭敬的问。 好像很熟练的样子,哪怕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自己跪下的那么快。 “师祖,需要我做什么?” 祝无心轻轻扫了眼跪在地上的祝云青,眸色顿了顿,却没有把人叫起来。 反而是不客气的发号施令。 他转身面对着后面赶来的两个门派的人。 手遥遥指着他们。 “让他们远离奚家。” “是。” 云朝着祝无心飘来,头顶的天黑了一大片。 白绡遮住的眉眼压着,祝无心心中沉重。 他往东看了看,奚家现在的方位是那里。 祝无心心里想着,不能让其他人卷进来。 不然之后大概很难圆啊。 祝无心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想要杜绝这种可能。 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愿。 “那师祖怎么停在那里了?莫不是等急了?” 不知道是谁说的,但确实让众人加快了脚步。 祝云青说让他们止步,却被淹没在了风声中。 怎么回事? 风有这么大吗? 大的听不清话? 他猛然转头,一阵更强劲的风卷着飘落的叶子扑在他的脸上。 声音大的像是不留余力的一巴掌。 把祝云青打的懵逼。 所有人在眨眼间被传送到了奚家大门面前。 在不知所措左右张望时,只有祝无心两人与两个领头人脸色低沉。 就算是目的就是奚家,但是意外是谁都不希望发生的。 在风声呼啸中。 祝无心胸前的布料内的东西隐约闪了闪光。 一瞬而过,让人怀疑是否出现过。 祝无心觉得这些事就是折磨他来的。 要是能用定身还不会加深联系,那这些人就不会一起进入这次幻境。 虽然加一些人不会影响他的计划,但是死了几个人就会了。 而且这因就会挂在他身上啊。 他需要被迫保护他们。 是谁呢? 妄想改变一切。 “云青,”祝无心低沉着声音,“记得要跟在我身边,哪都不要去。” 是叮嘱,不是命令。 祝云青愣了一下,感觉心脏莫名其妙有些酸胀,转而低声回答“是。” “你们两派我不纠结目的,我不在意。” 祝无心看着面前漆黑的大门说道,声音不大却所有人都能听到。 是在敲打谁呢? 在某些人心里心知肚明。 “但是。” “不要让我生气。” 除去这些,祝无心还说了一句话,但是却被风湮没。 话音未落,门忽然开了。 一股比刚刚强劲很多的风卷了出来。 把所有人都发丝卷的乱飞。 连祝云青脸上的白绡都被卷起来一瞬,马上又落下。 祝无心却纹丝不动,连一根发丝都没有飘起来。 好像事不扰人。 一行人闪身进入了奚家。 身后的门砰的一声,戛然而止。 祝无心说的话被风吹远,一切归于平静。 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连祝云青都没听清。 藏匿在长逍派的某人倒是听清了。 “不要给我惹事。” 多么,某人跺了跺脚想,多么自负的一句话啊。 总是觉得所有人都是他计划的绊脚石。 急利攻心,这可不是好习惯。 算了。 那人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就这样把人惹怒。 那就先不惹事吧。 在世界平静下来的那一刹,奚家宅院里挂在屋檐下的灯笼便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一直直通到一眼看不到头的地方。 幻境里的奚家是黑夜。 灯笼里发出的红色的光浅浅的映在祝无心脸上,照着只露出鼻子嘴巴的却显得无喜无悲的脸。 “这只是一场幻境,一般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只是这本来是只有祝师要经历的。” 叹了口气,祝无心认命般的解释道。 祝云青接着他的话往下说,他觉得师祖说的不够明白,这两派的小孩一看就不会真的听话。 他再怎么说也有一百岁了,比这些小孩来说是长辈。 “如果没有破这个幻境,那你们就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了。” 没有直接的武力攻击在师祖来看不就是没有生命威胁吗?没差的。 但是对他们这些心比天高的小子来说可就不是这样了。 一辈子出不了幻境都是好的,有的人生生世世蹉跎在这里呢。 祝云青心里有些讥诮的想,毕竟只是时间很长而已,又不是被折磨至死。 怎么不算没有性命之危呢? 季温礼注意到了祝无心说的那句本来是祝师要经历的话。 “为什么我们会被卷进来?” 他明白了祝无心的意思,所以顺着往下问道。 所以本来他们不会进这个幻境。 只是… 祝无心低着头,声音比较低。 “这是命定的。” 他已经很努力的离这些人远些了,谁叫他们一个劲的在靠近他呢? 他本来出客栈是想把话说开,让他们离自己远点。 但真正进了幻境,他就懒得解释了。 季温礼于是不再发问,只是眼神无意划过长逍派的弟子。 就算祝无心没有点出来,但他也必须明白,这大概是有人在做小动作啊。 “要破局需得找到命魂之契。” 祝无心轻声说明。 命魂之契转而言之就是天命。 如今江湖上的人有两个修行方向:道行和武行。 道行是人与天俱来的,是血脉里的线,是命定的。 武行是后期可修炼的。 而命魂之契是一种契约,也是一种枷锁。 如果某一天,这些小辈真正去经历一些身不由己,那或许会懂。 但对现在心比天高的他们来说,太遥远了。 祝无心收回视线。 这命魂之契对他来说也很难办的。 也不是契难找,主要是因为这个幻境的主角是奚宵逝。 这点对祝无心来说很棘手。 但是祝无心半点没有表现出来。 他还偷偷把神魂放出来了。 奚家很大,祝无心偷摸着用神魂摸着窗棂,神魂像一阵风,带来一阵清凉。 发丝微动脸颊,没人知道那是一个人对过去的怀念。 他曾在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是他生命中很短的一段时日,却像木刻三分,始终镌刻在原地。 那契不难找,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在哪里。 不过奚宵逝不醒,那契就寻不到啊。 毕竟那契就附在插在奚宵逝心口的那把剑上。 而那把剑就是祝无心自己的那把剑——转魄。 祝无心叹了叹,奚宵逝不出现,契何以得寻?剑又何以得寻? 逼也逼不得。 算了,在奚家转一转吧,反正大约明日奚宵逝就该醒了。 反正这一点点时间稍微耗一耗就过了。 灯笼微红的光照着偌大的院子。 那里种的是一颗枇杷树,不知多少年了,只见树枝遮天蔽日,交差相错。 在风的脚步过后,树叶的沙沙的声音像人群的低语。 身后的人群也确实短暂骚乱着。 不过祝无心两个都没搭理。 “你们给自己门派的小辈下一个结界,让他们呆在原地。”祝无心实在是不想看到这些糟心的家伙,于是对着两个门派的领头人命令道。 不过这两个人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好些。 “你们跟着我。” 再说了,结界不是又怕有人伤害他们,只是怕他们乱跑而已。 说完祝无心就转头就走。 季温礼和柳夕照显然是大差不差的明白祝无心的想法,脸色稍显尴尬,但还是照做并跟上了祝无心的脚步。 祝云青是从头到尾都寸步不离的跟着祝无心。 说东往东,说西望西,绝无二心。 是很听话的小孩了。 祝无心在心里止不住认可点头。 祝无心比其他三人更熟悉奚家,抬脚就先往卧房走去。 没有其他原因,只是觉得,就该先去那。 季温礼和柳夕照就各怀心思的跟在后面。 两个在江湖上说的上名号的门派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 必定是有所图谋的。 他们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真是令人奇怪,明明在奚家身上应该寻不到任何他们想要的东西的。 连奚宵逝都已经没有了该有的价值。 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房间里的烛火在祝无心走进来的那一刻亮了起来。 淡淡的微光照着祝无心的脸。 房间里的陈设不多,有着一张书桌和一张床。 除此之外就是书桌前的人和床上的人,两者最为显眼。 床上躺着一个人,书桌前也坐着一个人。 两个人的距离不远不近,保持着一种暧昧不清的联系。 季温礼发现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 皱了皱眉,心下疑惑。 而祝无心脸上的感情似乎是惆怅。 “师祖我们看不清他们的脸啊?” 是柳夕照疑惑。 季温礼默默在心里点了点头,赞成这个问题。 毕竟他可不太敢之间问祝无心问题。 “不是局内人的原因。” 祝无心的声音包含着一种遥远的漠然。 因为不是局内人,才会看不清他们的脸。 只有是局内人才会被接纳,被接纳才能参与,只有参与才能进入。 话说着,祝无心走进房间,毫不见外的坐在了床边。 动作毫不迟疑,但却始终没有对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人投去目光。 床上的的人本来是发着呆的,在感受到祝无心后,转过头来看着祝无心。 季温礼明明看不清那人的脸,却总觉得对方是目不转睛。 “你来了。” 淡漠的声音,转瞬即逝。 季温礼觉得很耳熟,但是却想不出到底是像谁。 只是,就只是觉得很熟悉。 祝无心没有回答。 他伸出手,探到那人的身前。 拿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玉佩。 很多年前,他弄丢了这枚玉佩。 他也找过很久,最后还是认命不再去寻找。 结果在这么久的现在,只能在这样的幻境里缅怀几秒。 床上的人低低笑着,大约是觉得祝无心的行为有些好笑。 “月见啊,我们怎地落到这个地步?” 他的视线投向坐着的祝无心,而后又转向书桌前的那人。 祝无心仍然不说话,只是把玉佩放回了那人的手里。 抬起一直低着的眉眼。 别人看不清他们的脸,他可看的分明啊。 自己戴着白绡,面前这人没有。 可是露出来的鼻子嘴巴,耳饰,哪个不是与自己如出一辙。 这都是多久以前的自己了? 哪还记得啊。 只是感觉怀念又沉重。 好像当时自己重伤未愈,是奚宵逝日夜照顾的。 当时自己睡了一觉醒来,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很真实,偏偏又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醒来了也就过了。 现在想起来,原来当时做的不是一个梦啊。 世间的一切都是环环相扣的。 原来,那么早,就已经定下了所有。 祝无心突然特别惆怅。 可心里却并不茫然。 没等到坐着的自己的回话,以前的祝无心也不觉得怎样。 “其实我也不知道以后怎么了,只是看到你,看到以后这般的我自己,” “我又知道了。” “但也不算很知道。” 其他的人,听的一知半解。 有些话听的清有些又听不清。 云里雾里的,不甚清晰。 大概是因为他们不是局内人的原因,连声音都被模糊了许多。 “你是在找契吗?” 这句他们又听得清了。 三个人急切的挺直身子,想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嗯。” 祝无心简单的回答了。 看起来漫不经心,眼睛却第一时间发现书桌前的人放下笔,站起身,往床走去。 熟悉的眉眼,甚至衣角浮起的弧度都像是刻在记忆里一样熟悉。 那是奚宵逝。 他站定在床前,还没说话就先捞出床上那人的手往怀里塞。 那枚玉佩就夹在两人手中。 “月见,” 这声音的主人似乎在踟蹰着,停顿一下。 最后声音低了很多才憋出来一句话。 “我要走了。” 手的力度越发紧了。 似乎自顾自的不舍中。 床上那人却没有回答。 这段对话,其余三人也听清了。 虽然没头没尾。 但是至少还有些参与感在。 现在他们已经听到了两句“月见”,一个是称呼祝无心,另一个则是床上的那人。 两个人是有什么关系吗? 但是这祝无心不熟和奚宵逝有仇吗? 想不通,搞不懂。 良久,房间里才有低低的声音响起。 “决明。” “你走不走干我何事?” 冷淡的声音一出季温礼和柳夕照身形猛然一震。 决明?! 好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把往日情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