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值爆表》 第1章 第1章 “你输了。”时绥语气平静,耷拉着眼皮,懒散的托腮撑在桌案上,苍白娇嫩的玉指擒着黑子,更显骨节修长。 再过些时日便是上巳节,也是圣上的十五岁生辰。 对面的少年盯着棋中局语带笑意,淡淡道:“陛下,落子无悔。” 恰逢梨花簌簌,似仙藻蹁跹。 有薄风拂过,阻挡在鎏金镶嵌的精细屏风上。 临近上巳节,亭子外挂着两盏灯笼,白日无光。 铃铛碰撞,泠泠,悦耳。 甚妙,甚喜,甚微。 “哦。”时绥声音很轻。局中玉棋黑白分明,胜负却在一念之间,惊心动魄。 上个瞬间,时绥的黑子落于棋局中道尽途穷处,复又擒起已然落下的黑子,末了重新拾起玉雕黑子,落于如今这般枯木逢春处。 另一枚黑子此时正被他耷拉的擒在手指间,手腕似无骨生柔,瘦弱胳膊立于棋局边沿。 右手依旧撑着腮,慢条斯理的侧着脸将视线落于远处皑皑梨花。 局中黑子势如破竹,排山倒海,咄咄逼人。 白子亦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两厢势均力敌,平分秋色。 片片雪白梨花随风摇曳,落入棋局,也落在了身着嫩黄繁琐精致华服主人的肩膀上。 顾锦初视线也落在了主人单薄细瘦的肩膀上,轻轻抬眸。 小皇帝还是那副跌丽妖艳,娇媚精致的苍白容颜,右眼下泪痣点缀,眼梢经年泛红,双眸勾人,媚眼如丝,眼睫卷长而密。 浅色发丝中垂下两缕织金丝帛,衣襟袖口处金龙曳舞,缭缭绕绕。 与经年久病的人有些微的不同,他的唇瓣殷红似血,眼神平静,眸中毫无波澜。 他这般动作慵懒漫不经心,顾锦初鬼使神差的向前微倾,修长白皙的手指碰上那柔软的衣料,随即捻上几片梨花。 又一阵细风袭来,带动了小皇帝脸侧的发丝,发丝轻柔的擦过顾锦初的下巴,擦的他染上一丝痒意。 眼前的人呼吸浅浅,极轻,睫毛轻轻的颤了颤,似蝴蝶将要停息般。 “是臣逾越了。” 灼热的呼吸拂面而来,几乎要烫伤时绥冰冷的肌肤。 时绥困恹恹的掀起眼皮,抬眸上下扫过对面的少年。 少年的面容离他很近,尚未及冠,几缕碎发垂落肩头,绯色锦袍绣着流云细纹,眉眼尽显懒散之色,更显旖旎,缠绵。 他此刻懒洋洋的擒着枚白棋,殷红唇角勾起一抹笑,鸦羽般的睫毛垂下,容颜生的妖冶瑰丽,诡谲美奂。 时绥顿了顿,喉咙中大量的血液上涌,他不禁抿紧了唇。 时绥下意识的蹙了下精致的眉,单薄的肩膀轻颤,向后微不可察的缩了缩。 顾锦初的眼神又落在他肩膀上。 时绥随即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吞下喉间血,却并没有察觉到有几丝不同的红缀上了唇瓣。 顾锦初也随着小皇帝站起身,视线落在小皇帝带上不同红的唇上,眸色深沉。 须臾,小皇帝转过身,缓了好久,才艰难的开口道:“无事,朕乏了,顾小侯爷也自行回府吧。” 顾锦初双眸微眯,盯着时绥的身影,半晌才回了句:“那臣就告退了。” 待立在侧的福德忙不迭的搀扶着天子,身后宫女们屏息凝神,手脚麻利带着丝丝小心的为天子拢好了质地绝佳的狐裘。 今日天气较整个春日也是上成绝佳的,时绥漫不经心的走着,心中若有所思。 他是个穿书者,也是个重生者,上一世的他在这个大昭国,死于经年旧疾,不得治而终。 上一世的他寻遍天下名医,也未躲过旧疾复发而亡。 而刚刚的少年,顾锦初,顾小侯爷,是原书中的主角受。 书中的内容语焉不详,上上一世的他是在病死后来到了这个小说世界,只知道主角受和主角攻的名字,以及他最后死于旧疾。 他并未看过这篇小说,于他而言,知道他穿书了,主角是谁,已然是奢望。 殿中依旧有繁多奏折和诸多事宜要处理,近日又恰逢天灾。 半晌,时绥半阖着眼皮,苍白瘦弱的手指握着笔,伏在龙案前沉沉的睡去。 随侍的福德见自家圣上趴着睡着了,心焦如焚,却又不敢惊扰,只得在殿内压低声音低咳了两声,不足以惊扰到殿中休息的人。 顷刻间殿内出现一道鬼魅般的黑影,福德点头对黑影使了下眼色,黑影便小心慎微的抱起龙案后的小皇帝。 他又吩咐太监宫女们将殿中添的更加暖气十足,而后重新换上安眠舒适的香薰。 - 梦里的时绥睡得并不安稳,他又梦到了初时来到这里的场景。 听福德说,原先的他并未见过主角攻与主角受,因从小体弱多病,被一直养在宫外的行宫中。 纵观前朝百官结党营私,但大势利却泾渭分明。 其中为首的莫过于太后一派,顾家也是其中之一。无他,顾家掌着新朝大半数兵马,且军中“只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 朝政如今由太后把持,他不过是个傀儡皇帝,有名无实。 自先皇驾崩后,这江山便日薄西山,内里朽烂,外敌环伺,赋税徭役沉重。 上一世他在这里呆了两年。 … 时绥从睡梦中幽幽转醒的时候已经临近用晚膳的时辰了。 喉间的血液再次毫不示弱的涌上来,时绥咽了咽,脸色更加苍白。 见圣上醒了,福德垂首上前几步道:“陛下,该用晚膳了。” “嗯。”时绥的声音轻若游丝。 “陛下,顾小侯爷去而复返,说是太后娘娘凤体午后微恙,无法陪驾用膳,方才娘娘身边的方嬷嬷也传了话来,让顾小侯爷陪您用膳。” 福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时绥神情恹恹,淡淡的“嗯”了一声。 福德神色担忧的禀报着圣上歇息的时辰里发生的事情。 “方才陈院判也来了,瞧见圣上您在休憩,便未进来打扰。” “吏部尚书梁大人送来了几份折子。” “工部尚书秦大人送来了些图纸。” “户部侍郎钱大人……” …… 时绥来到偏殿时,顾锦初已然在殿内候着了。 他淡淡的扫了眼顾锦初,便招招手让他坐下来一起用晚膳。 自有记忆起,时绥的情绪波动就不甚明显,更甚于无,基本上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周身疏离感萦绕。 天子的晚膳定然丰富,金盘玉碗,珍馐罗列,色香味俱全。 时绥眼帘微垂,抿紧了唇,盯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出神。 他是身穿来到的这个架空世界,听太医院的陈院判前些时日说,他的这具身体,比早年和近些日子差的不止一星半点,堪称油尽灯枯。 时绥目光落在一双刻有云纹的银筷上,在原本的世界里,他便是因病去世。 既是身穿,这第三世应当也是第二世的身体。 他能感觉到,这是他上一世去世前一刻的身体状况,固然比早年和他第二世时的他更糟些。 时绥的这具身体,因经年的病魔缠身,一眼望去比同龄人瘦弱了许多,但并未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反之,他皮肤格外的苍白细腻,远远瞧见,只是瘦弱病态了些,毕竟上京养美人,更何况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人。 时绥眼睫微颤,末了还是拾起了银筷。 皇帝用膳自然是有人来服侍的,顾锦初看着小皇帝的动作,下意识的眯了下眸,复又想起了上一世。 上一世,眼前的小皇帝并未与他用晚膳,而是让福德来传话,说陛下累了,已然歇下。 与此同时,小皇帝却与他一同用膳,顾锦初神色如常,眼底暗光稍纵即逝。 时绥安静的吃着饭,慢条斯理。 什么山珍海味,酸甜苦辣咸,在他嘴里都味如嚼蜡,索然无味,他病的早已觉不出味道始然来了。 喉咙里的鲜血复又上涌,他试图再次咽下去,但血液却不甘示弱,尤似在告诫他,他所做的不过是无用功。 “噗——!” 大片鲜血喷出,如同骤然炸开的彼岸花。 离近的几道佳肴上都或多或少的沾上了些许血液,触目惊心。 福德见状魂飞魄散,尖声厉喝:“快传太医!” 福德手中丝绸锦帕急急递上,却被时绥先一步抬手止住。 殿内侍立的众人瞬间伏跪地上,顾锦初神色平静盯着小皇帝的面容。 “不必。” 时绥声线淡淡,毫无起伏,仿若方才吐血的不是他一般。 他接过那方锦帕安静的擦着从唇边不断流淌而出的鲜血,却越擦越多……染红了苍白的下颔,衣领处也着了些血迹。 时绥微微蹙了下精致的眉,旁若无人地站起身。 然而眼前却黑了半瞬,无边的黑暗袭来,像是要将他拖入无底深渊般。 时绥迟疑了片刻,有气无力的抬起手。 福德早已抢上前,赶忙抬起手臂,让圣上那双冰冷如玉、微微颤抖的手搭在自己的袖子上。 时绥被福德搀扶着,像一具失了魂的偶人,慢吞吞地走入自己的寝宫。 他安静的等待着太医的到来,双目无神,如魂儿离了身体似的,只余下精美绝伦的躯壳,不吭不响,无声无息。 顾锦初眯着眼,默默地打量着他。 不消片刻,陈院判提着药箱,几乎是跌撞着奔入寝殿。 福德迅速屏退了所有闲杂人等。 顾锦初依礼躬身退到了寝殿外,转身之际,抬眸瞥了眼小皇帝。 小皇帝已经掀起了袖袍,露出苍白纤细的手腕,修长的指节微微曲着,随即,明黄的手帕迅速的搭在了那节手腕上。 顾锦初虽屏退到了寝殿外,却依稀可以听清里面的对话。 习武之人的耳力与旁人总是不同的,他还刻意挑了个隐蔽的位置,殿内的对话游丝般钻入耳中。 “陈院判,陛下龙体……”福德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看向圣上,见圣上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才艰难地接着道, “陛下的龙体……究竟……” “朕还能坚持多久。” 时绥淡淡的说道,漫不经心的捏了捏指节。 陈院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白玉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陛下恕罪!老臣……恕老臣无能!” 陈院判颤颤巍巍的声音嘶哑,绝望的接着道:“陛下的龙体近些日子加重了许多……恐……恐只剩下一月有余,若陛下……” 他猛地顿住,后面的话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得他喉咙发紧。 时绥盯着他片刻,懒懒道:“接着。” 陈院判浑身一颤,哑着嗓子开口,“若陛下……愿意以毒攻毒,或……或可强撑半年之数。” 顾锦初隐在阴影处,修长的指节轻点着臂弯。 时绥顿了顿,声音未有起伏道:“那便依陈院判所言吧。” 福德很快便从寝殿内匆匆走出,手中拿着墨迹未干的药方子,片刻不及的吩咐跟着他的小折子去抓药,务必快些将药熬好,送到殿前来。 顾锦初看了半晌,终于等到福德仔仔细细的安排好一切,才从角落里不紧不慢的走出来,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上前一步,温声问道:“公公,陛下……圣体可还安好?” 福德按照圣上刚刚吩咐他的话,回答道:“陛下无事,只是旧疾复发。” 想起方才小皇帝在殿内小声吩咐的话,顾锦初轻轻的笑了下。 寝殿内,时绥半阖着双眸静静的听着寝殿外隐隐约约的话语,不知不觉中昏睡了过去。 意识沉入黑暗前,似乎听到福德压低声音的那句“旧疾复发”。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带着不容抗拒力道的大手掐着他的下颔,将药灌进了他的口中。 宝宝们求加个收藏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恍眼间便到了上巳节。 暮色微染,夜色缓缓降临,各处宫室都鳞次栉比的掌了灯。 垂檐下宫灯亮如明珠,殿内灯火璀璨 。 时绥着一袭层层叠叠的明黄色锦裳,福德扶着他迈步朝前慢条斯理的走着,衣摆换风,玉珠轻鸣,高不可攀。 落座后,下方响起了整齐划一的祝贺声。 时绥神色无常的扫了眼下方,懒懒道:“免礼罢,众爱卿久等了。”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 众人纷纷谢恩起身落座。 上巳节原是家宴,但今日是圣上诞辰,阖宫下也多了些臣子,宫中贵人也悉数到场。 刚落座不久,身侧便传来太后温和的声音:“哀家瞧着,绥儿最近清减了不少。” 顺着声音的来源,时绥偏头看向身侧的人,太后看到他的动作,又端庄轻柔的笑了下。 时绥苍白的脸在灯烛煌煌下更显精致,他面色平静,毫无生气道:“劳母后挂心了,朕一切安好。” “听绥儿这么一说,母后就放心了。”太后温柔道。 “陛下龙体关乎社稷,万望保重才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起身道。 他话音未落,便被一声带着酒意的嗤笑打断。 “周老大人多虑了!陛下春秋正盛,些许清减,正是勤政爱民的佐证!我等臣子,唯有殚精竭虑,为陛下分忧才是! 时绥面色不变,抬眸掠了眼意有所指,满面红光,对着上首太后方向谄媚的户部侍郎钱庸。 钱庸方说完,几个依附太后的官员纷纷附和,赞颂陛下勤勉之声不绝于耳。 “陛下勤政,乃万民之福。然,选贤任能,亦是稳固朝纲之本。前日吏部铨选,京畿几处紧要职位,还需太后娘娘与陛下圣心独断才是。” 顾锦初意味不明的打量了眼捋着胡须的吏部尚书梁文远,又偏头看着上位的小皇帝,唇角微勾。 兵权在顾家,吏部在太后。 顾锦初又转回头看了眼最开始说话的那位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正。 一套“嘘寒问暖”的说辞结束后,便是歌舞助兴了。 几首曲子悠悠结束,席间倏然传来一道轻灵悦、却又带着娇怯的女声: “望陛下垂怜,臣女斗胆,愿拙舞一曲,为陛下寿,恭贺陛下万寿无疆!” 满座目光瞬间望向场中那抹嫩绿般的身影。 “哦?嫣然有心了。”太后先开了口,脸上笑意加深,目光却带着审视,扫过下方楚家席位。 楚亘此刻面色沉肃,紧握着酒杯。 时绥垂眸看了眼说话的女子,楚嫣然,主角攻楚砚辞同父异母的妹妹,片刻,随即轻声道:“准。” 顾锦初撩撩眼皮,好整以暇的瞥了眼太后。 楚嫣然生母是太后的妹妹,但自小长在宫中,早年间传闻,太后如此做法是为了掣肘楚家。 早在上一世就看穿了太后的虚伪,顾锦初懒得接着想下去。 无非和上一世一样,太后顺了楚嫣然的心愿,让小皇帝将人纳入后宫,还未见过几次楚嫣然的面自己就死了。 楚嫣然的舞姿确实优美轻盈,从风回绮袖,映日转花钿,在场的众臣无一不夸赞的,楚亘脸黑的肉眼可见。 舞毕,太后的声音又在耳侧响起:“绥儿以为,此舞如何?” 时绥半阖着双眸,指尖冰冷,喉间隐隐作痒,他像完成某种既定仪式一样,随即缓慢道:“甚好。” 顾锦初掀起眼皮漫不经心盯着面前的小皇帝。 小皇帝今日的衣着与往日微有些不同,袖口和领口绣着朱色云锦,衬的他好生娇贵。 太后紧接着又从容不迫道:“前些年绥儿尚幼,哀家尚未为绥儿挑选妃嫔,如今也是时候了。” 太后停了半瞬,又缓缓道:“楚家小姐温婉贤淑,才貌出众,哀家瞧着,便是极好人选。” 此言一出,席间的暗潮涌动更甚。 顾锦初似笑非笑,隐在半明半暗处,嘲弄与讽刺不易察觉。 今日若不是举国皆知的小皇帝十五岁诞辰,单看身板和长相,如若说小皇帝十三岁生辰宴他都会信。 “母后。”在一片寂静中,时绥语调平静道:“不可。” “哦?为何?”太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不悦。 席间下方,钱庸等人已面露急色,似要开口。 时绥动了动唇 ,面不改色道:“陈院判前些日子同朕说朕的身子这两年都不宜行风月鱼水之事,恐……伤及龙体根本。” 有那么恍神间,顾锦初以为时绥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再待他看向小皇帝时,小皇帝还是如往日般面无表情。 然而顾锦初却发现了小皇帝藏在宽袖下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哗——”细微的议论声如同水波般在下方蔓延开来。 “这……陛下龙体竟已……”一位老臣率先站出来,面露忧色,欲言又止。 “呵”太后面上的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殆尽,“陈院判……倒真是忠心耿耿,体察圣意!” 她拂了拂袖,“罢了,既然关乎龙体根本,那便……依陈院判所言,晚些再为绥儿挑选罢。” 太后话语中透露的不悦不加掩饰,何况再坐的都是些处事圆润的人精。 顾锦初静静的凝视着时绥,将上方小皇帝细微的颤抖尽收眼底,意味深长的轻笑出声,眸中幽光一闪即逝。 时绥并未察觉到顾锦初的视线,无殇无悦地越过下方心思各异的群臣,落回眼前的山珍海味上,案上杯盘碗盏是极讲究的,花纹精美,衬得里头的果蔬也好看。 时绥轻蹙了下精致的眉,沉默须臾,又将目光定格在西域葡萄上好半晌,才矜贵缓慢的伸出手指。 时绥垂下眼睑,注视着手中如珠似玉的葡萄,缓缓出神。 很好奇这些看似玛瑙的果实,是如何被那催人情热的毒药浸透的。 顾锦初不紧不慢的望着小皇帝,顺着他的目光又重新逐回小皇帝病态脆弱的面容上。 时绥轻抿了抿唇,无意识的唇瓣微张,肩膀不由自主的颤动了下。 顾锦初歪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唇角微勾,恶劣的弯着黑沉如墨般的双眸。 宴上丝竹管弦乐声不觉,刚过半,时绥不得不忍着头疼离开宴会,漫无目的朝着寝殿的方向走着。 上一世他在宴会是中了毒的,因为那盘西域葡萄。 这一世他有意避开了。 离寝殿渐近,身后陡然传来顾锦初的声音。 时绥并未停住脚步,身心俱疲。 福德虚手拦了拦顾锦初,顾锦初并未理会,唇角勾起笑意,快步走到时绥面前。 随后慢条斯理的将手伸到时绥面前,缓缓的摊开骨感分明的手指。 时绥眼帘微垂,手心上赫然是几颗葡萄。 他紧绷着脸,下意识的蹙了蹙精致的眉,淡声道:“顾小侯爷这是何意?” 顾锦初端量着时绥细微的表情变化,恶意更甚。 “臣在宴会上不小心看到陛下一直盯着这葡萄,却并未品味,臣心甚憾,便在人撤下那盘葡萄时要了几颗,想着宴会过后一定要拿来让陛下尝尝这西域来的葡萄。” 时绥顿了顿,低垂着头,安静的如同影子。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里情不自禁的发紧。 是在宴会上没有中毒吗?触发了蝴蝶效应? 顾锦初的手捏着葡萄已经递到了他嘴边。 “可是要臣剥皮?”顾锦初笑意加深,从容不迫的将葡萄皮剥干净,复又将晶莹剔透的葡萄伸到时绥的嘴边。 “嗯……” 喉咙间的血快要溢出唇角,时绥想将之压下,要真是蝴蝶效应他也阻止不了,他迟缓的张开唇瓣咬上葡萄。 时绥本意是想将喉间血就着葡萄咽下去,并未一口咬完。 顾锦初耷拉着眉眼端详着时绥的面容,手指又向前移了移,不经意的擦过小皇帝的唇。 时绥猛地抿紧了唇,嘴角倏忽溢出鲜血,在苍白如纸的面容划出一道艳痕。 顾锦初睨眸盯着时绥,并未有动作。 时绥睫羽轻颤,衣袍中的手指不自觉的抖了下,没什么力气的浅浅呼吸着。 他麻木安静的站着,感觉眸光开始涣散,而后艰难小声向顾锦初吐出两个字,扶……我…… 第3章 第3章 宫内报时的更钟声自远方飘来,沉闷宏重,仿佛压制着整个皇宫里惨死的冤魂,悠悠绕耳。 夜半寅时,帝王寝殿。 风吹过窗棂,在空旷偌大的寝殿内幽幽回响,空空灵灵,惊骇怵骨。 时绥长睫微颤,从梦中陡然转醒,黑暗袭入眼底。 视线艰难地穿过黑暗,光线黯淡。 殿中静谧无声,时绥很快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他屏住呼吸,并未出声动作。 暮春的夜风裹挟着梨花残香涌入寝殿。 时绥安静地盯着前方,没什么情绪,静默片刻,又将目光移向别处。 他又出现幻觉了。 冰冷细嫩的手指在被子中微微动了下,他慢吞吞的将被子轻轻的往上扯了扯,盖过双眸。 有声音仿若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回荡在耳中,清晰而又模糊,似远似近…… 顾锦初缓缓的推开寢殿的大门,朝着龙床慢悠悠的跨步走去。 他眼神冷漠的打量了眼寢殿,几盏暗灯,光影熹微,显得泼墨黯淡,夜似有隐隐鬼魅暗影扭动。 顾锦初睨眸,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的盯着龙榻上的小皇帝。 小皇帝的被子盖过鼻尖,看起来睡的安详。 顾锦初用看死人的眸光打量着小皇帝,将他的被子扯过下颔。 他身上的血迹早已被宫人清理干净,只余下深入骨髓的病弱。 顾锦初细细的描摹着小皇帝的面容。 躺在龙榻上的小皇帝精致的如同一场幻梦,高贵中透露着苍白。 不愧是玉京城最金贵的主,生的极好极娇,像一件精致易碎的瓷器,指尖轻轻一碰,便会碎裂一地。 不知过了多久,时绥惨白着一张脸,纤长的眼睫轻颤了颤,猛地睁开双眸! 毫无征兆地的对上一双漂亮的眸子。 顾锦初不知何时已俯下身,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的睫羽,那双眼近乎妖异,时绥仿佛从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苍白如雪的面容。 顾锦初垂眸与他四目相对,两人的视线在黑暗中僵持片刻。 空气在寝殿中仿佛凝固了般,不知过了多久,时绥平静的侧过头,将纤细修长的脖颈毫无防备的朝向顾锦初。 “陛下。”顾锦初的声音穿过黑暗,打破了寂静。 清晰的落入时绥耳中。 时绥愣怔有顷,轻声的“嗯”了一声。良久,指尖轻缓的拉过被子。 顾锦初从那脆弱的脖颈处收回视线,没有说话,漫不经心的伸手将一碗黑如深渊潭水般的药执起。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过了很久,顾锦初才听到小皇帝轻声开口问:“什么时辰了。” “陛下,寅时了。”顾锦初的声音似乎浸过月色的溪流,在寝殿空气中泛起涟漪,“该进药了。” 时绥抿了抿唇,艰难的用细瘦的手臂撑着坐起来,浑身乏软,缓慢无力的伸出两只手,手心向上,微微摊开。 宽大的寝衣袖口滑落,露出两截纤细瘦白的手腕。 整个露出来的肌肤隐约可见淡青色,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感在他身上无声弥漫。 然而药碗并未递到时绥手中,时绥抬眸面露疑惑的看了眼顾锦初。 顾锦初垂眸视下,目光相接,他看见小皇帝的双眸在摇曳的微弱烛光里显得尤甚迷离。 “小侯爷……”时绥嗓音软软弱弱的,无声地望着他。 或许是刚睡醒的原故,他的眼眸中也仿若有雾气缭绕,瞳孔深处仿佛氤氲着雪水,朦朦胧胧。 他一直觉得时绥的眼眸很漂亮,仿若冷月照入,夺人心魄般,看着人的时候,荡漾着月影雪光,平静冰冷。 面前的人不像皇帝,倒像是雪山中的冰公主,又冷又冰。 为什么总是盯着他看……是他脸上沾上了血迹吗? 时绥有些不适应地侧开目光。 顾锦初盯着瓷器小皇帝欣赏了半晌,随后低笑出声:“陛下此刻的模样,还是让臣伺候陛下喝药吧。” “嗯?” “陛下,药,趁热。” 他微微俯身凑近小皇帝,唇噙笑意。 小皇帝的浅色长发有几丝垂落在锁骨处,似幽泉流泻,仿佛世间都有片刻的静止,宛如三九天寒冰落雪山。 顾锦初修长的手指握着药匙,在浓黑的药汁中轻轻的搅动了一下,带起一圈微小的潋滟。 时绥清澈纯粹的眸子盯着他的动作,眸中的不解不加掩饰。 过了很久,他指尖蜷缩着,无意识地抓了抓被角,柔软细腻的绸缎在他的掌心中攥出深痕,才缓慢的张开了唇瓣。 顾锦初垂下眼皮状似无意地扫了眼紧紧攥着锦衾的苍白手指,眼神意味深长,纤长的睫羽覆盖下来,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温热的药匙抵上唇瓣,纵然觉不出味道,闻也能闻着这药应当是极苦。 一勺,两勺…… 寝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只剩下时绥细微的吞咽声,以及药匙偶尔轻碰碗沿的脆响。 烛火微微,在寝殿中印下两道身影,恍若邀月共舞,月下上演着一场傀儡戏。 喉间再次泛上腥甜,时绥下意识的偏头。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痒意毫无预兆地从喉咙处袭来,如同细小的虫豸在啃噬。 时绥猝不及防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瑟缩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想用手捂住嘴,却已经来不及了。 几点猩红骤然落在顾锦初修长似玉雕的指节上,仿若雪地里绽开零星几朵血梅,娇艳欲滴,委实让人遐想,又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死亡气息。 时绥面不改色,咳得眼前阵阵发黑。 好半晌,他才掀起眼皮盯着顾锦初指节上的鲜红,唇瓣微张,带着轻喘后的虚弱:“小侯爷的手……” 时绥顿了顿,紧绷着脸,面容苍白,声音轻得像羽毛飘落道:“沾了脏东西。” 顾锦初微微垂下眼帘凝着他,黑色的眸子深处隐约有着流转的幽光,转瞬烟消云散。 视线交错,顾锦初在时绥眼周停了一会儿。 他的眼神又落在指尖的殷红上,嗓音淡淡道 “陛下的龙血如此珍贵,怎会是脏物?” 时绥抬抬眼皮,轻眨了下眼睛,动了动唇瓣。 还未待他开口,就又听到顾锦初的声音:“倒像是……”顾锦初的尾音拖的很长,乍一听宛如情人间的絮语,声音充满了诱惑,却淬了丝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开在臣指甲上的……梅花。漂亮得很。” 他说完之后不知从哪拿出一方锦帕,动作轻柔的擦上时绥染血的唇瓣。 “嗯……”时绥慢吞吞的说着,清澈的眸子里有着疑惑不解。 他看见顾锦初眸光微闪,随后粲然一笑,笑的眸光潋滟,让人不觉颠倒众生。 顾锦初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他不在看自己指节上的血,仿佛那只是无足轻重的点缀。 他重新执起那碗还剩不多的如墨般的药,声音如同潺潺的溪水,慢条斯理道:“陛下,药凉了,药性恐有折损。” 顾锦初那张近乎妖异的面容在烛火微微下忽明忽暗,与面前病弱中惊心动魄精致的容颜不相上下,形成一道极至的画面。 等时绥用完药,顾锦初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唇角玩味的慢慢勾起,垂下漆黑幽深的眸子,俯视着小皇帝道:“陛下好好休息,那臣就告退了。” “有劳小侯爷了。”时绥安静地倚着厚枕。 他似乎从方才睡醒的懵然中回过神来,声音又轻又冷。 顾锦初微微颔首,眸光打量了他一眼,轻轻地笑了下:“嗯。” 锦袍下摆无声地拂过白玉。 时绥将被子拉过下颔,双眸空洞,很久,才缓慢的闭上眼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 第4章 第4章 春日宴宴,宫墙上探出一截摇曳的新绿,点点翠绿随着春风轻触檐角。 白玉京,长玉殿内。 时绥穿着金丝织就的长袍,倚在做功精细的软榻上,身前身后的宫女们谨慎轻柔的按揉过圣上的身体脉络。 顾锦初跟随着宫女踩着白玉砌成的地板上,穿过层层淡黄色的帷幕,这一幕便映入眼帘。 “臣顾锦初,参见陛下。”顾锦初的声音穿过白玉阶,清晰的落入圣上耳中。 时绥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没什么情绪。 他面无表情的从白玉阶上睨着下方,淡淡的扫了眼跪在地上举着华贵托盘的宫女,懒洋洋的随手执起一只奢侈精美的杯盏,那杯盏上镶嵌着金色与冰蓝色的珠玉,雕刻着的花纹精巧而又纤细。 时绥视线轻描淡写的掠了眼顾锦初,手指漫无目的地轻点着杯盏,很久,才缓慢道:“免礼。” 顾锦初依言直起身,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繁复的华服上,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意味深长。 软榻上的时绥掩唇轻咳了几声,末了屏退了服侍他的宫女们。 宫女们毕恭毕敬的朝他俯身施礼,又朝顾锦初行了一礼。 “春祭将至,”时绥支着头,嗓音淡淡道,“朕要往太庙祈福三日。” 他动作懒散的从软榻上下来,小巧细腻的足缓慢的踩在白玉阶上,为白玉阶点了些别样的红。 时绥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起伏,像在说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琐事。 “此行路途虽不远,然京畿之外,难有不测。护卫之事,比起他人,朕更信任顾家。” 顾锦初听着小皇帝的话,抬头,认真地看着他,唇噙笑意。 小皇帝从容地迈着步伐,长长的浅发如幽泉流泻,仿佛世间都有片刻的静止,如三九天寒冰落雪山。 顾锦初黑色眸子深处有着隐约流转的幽光,转瞬烟消云散。 时绥斜睨了眼顾锦初,神色高贵骄矜,目光越过空气,静了片刻,重新看向角落道, “顾卿父子素来忠勇,明日顾侯爷就回府了,此次一应沿途护卫、行止安防,便交由你们负责了。” 顾锦初盯着他,笑意未答眼底:“臣,遵旨。” 时绥抬眸暼了眼顾锦初,懒懒的“嗯”了一声,安安静静。 顾锦初在下方端详了他片刻,饶有趣味的唇角微勾:“臣近日寻得一支缃龙,不知陛下喜欢否?” 顾锦初声音落下后不久,殿外的人便恭恭敬敬的呈上缃龙。 时绥抬眸轻乜了眼顾锦初,懒洋洋的轻点了下头。 福德看了眼白玉阶下的小太监,小太监忙不迭的走上前垂头伸出手,欲将缃龙呈到圣上跟前。 小太监低头俯身等了良久,也未见托盘送入手中,周身无端的生出战栗感。 福德正欲厉声,时绥淡淡的嗓音响起:“送上来。” 顾锦初并未理会小太监,眼中漾起一片笑意。 时绥面色冷淡的扫过顾锦初,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 顾锦初接过缃龙,神色波澜不惊的擦过缃龙,瞳孔深处的幽光迅速消散。 他缓缓的走上白玉阶,眸底笑意更深,倾身靠近小皇帝,随后,慢条斯理的递上缃龙。 时绥扫量着缃龙,鎏金覆盖其上,朱玉作目,目中仿佛点金,仿若能吞食人的灵魂,沉淀幽深,龙身纹路繁复精致,灰色的暗痕若隐若现。 他抬眸看了眼顾锦初,优雅的接过缃龙,这其实是一支缃龙簪,龙角如潮水断裂,欲坠曳冶,几根旒金落下摇摇跳跃。 顾锦初眼皮轻抬的看着时绥缓慢的走到御案旁,抬起手中的缃龙,轻点了下金盏,声音刺耳扭曲,似乎能刺穿耳膜,刺激灵魂深处,激起潋滟。 时绥轻闭了下眸子,浅色长发如静夜流泉。 缃龙点金盏。 “福德,赏。”时绥音色清冷,微微垂下眼帘,睫羽轻轻的颤动,抿了抿唇瓣。 顾锦初意味不明的笑了下,玩味的打量着小皇帝惊心动魄的面容,道:“臣想日后要赏。” 时绥微微颔首,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 “那臣就先谢过陛下。”顾锦初笑着后退了一步,“臣先告退。” 时绥闻言语调淡淡“嗯”了一声,复又看向缃龙簪,他觉得刺耳的声音很好听。 殿门合拢的轻响声传来,长玉殿内霎时只余下幽香与一片近乎凝滞的寂静。 周身的不适再次袭来,时绥额角的发丝被冷汗浸湿,不由自主的轻触着缃龙簪。 他指尖微麻,下意识垂眸用缃龙簪刺向指尖,紧绷着脸。 娇嫩的指尖被簪尖刺破一道细小的伤口,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福德,”时绥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刚刚点点血珠只是不慎沾染的朱砂。 他又语气冷淡道:“更衣。”听不出丝毫疼意,只是比方才更添了几分清冷,像寒泉划过冰水。 福德早已忧心忡忡地侍立一旁,闻声立刻上前,动作极尽轻柔地搀扶着圣上。 他眼尖地瞥见圣上指尖的血色,心头一紧,却不敢多言,只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丝绸锦帕覆上。 到了寝宫附设的浴池沐浴,时绥声音漠然的叫了声“影卫”,淡淡地吩咐着影卫:“去查查顾家最近的动向。” 浴池上方的阴影处,一道身影单膝点地,跪伏在浴池边。 顾锦初也重生了。 时绥的眼眸无波无澜,手指认真的滑过水波,透过明瓦窗,看向高悬的冷月,半明半暗。 “府内府外,事无巨细。尤其是……”他顿了顿,纤细的指节捻上一片娇艳的花瓣,“顾锦初。” 福德守在浴池不远处,眼底心疼肉眼可见。 过了许久,时绥闭了下双眸,嗓音平静道:“安排的如何了。” 福德正了下脸色,方才走进,严肃道:“老奴一切都按照陛下金口安排下去了。” “嗯,退下吧。”时绥懒散的靠在浴池中,淡声道。 良久,时绥将视线放在猩红的浴池上,修长的手指轻拂过水波潋滟,漾过池中花,妖异面容似一朵诡谲的罂粟花,开在魂河水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