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百科全书》 第1章 第 1 章 “父亲，为何猎妖人一定要将妖斩尽杀绝啊？”少女求情道，“它并未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加以教导必定会与人友善。” “不杀那是捉妖人需要考虑的事情。”中年男人严肃道，“这只妖虽未做出罪大恶极之事，但其心性顽劣、行事乖张，该杀！” 黑夜、火光、血迹、尸体。 祝泉的尸体正倚着厅堂的柱子，刚断气不久，脖颈处的致命伤口还在汩汩流出鲜血。 祝司倒在不远处的角落里，身上压着一具尸体，她手撑着企图向祝泉爬去，奈何负重且打斗耗尽了力气，勉强伸出一只手，指尖蜷曲着向那边。 压在身上的是为了保护她遭一击毙命的母亲，二人浸透血色的罗裙纠缠一块，不刻意扯开的话，就分不清是谁的。 “老东西，你不是要杀了我吗？没想到你会先死在我手里吧！”它用匕首割下祝泉的头，正拎着头叫嚣，“多亏了你们祝家百年一遇的天才，铁石心肠的猎妖人居然出了个心软的菩萨......” 妖离开了，但它的话语仍在祝司的心中不断回荡。 祝司无力地趴倒，喉间有浓浓的铁锈味，身上颓然轻了，扭头看去，是母亲死不瞑目的脸。 “啊——” 祝司尖叫着从梦魇中挣脱，身体猛地弹起，心脏疯狂擂动，大口喘息平复情绪。 她背后的冷汗浸透里衣，在还算凉爽的夏日夜晚里狠狠打了个寒颤。 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里，祝家惨遭灭门。 她脑子里还记得母亲死去的脸上凝固着痛苦和惊骇的表情，涣散的瞳孔不是在看她，却仿佛是在责备她。 “为何要放过那只妖？” “为何要放过那只妖！” 无数个梦魇里，无数个夜晚里，母亲和自己都在重复着这句话。 祝司看向床头，那儿有九道深刻的划痕，一道就代表她在青云宗待满了一年。 灭门中她侥幸活下来，为复仇拜入青云宗，只为得到至宝《万妖图鉴》。 过了今夜，就满十年了。 祝司冰冷的指尖摸向枕下，将自己抓周得来的短剑出鞘，在床头刻下了第十道。 勤苦修炼十年，终是因道心不稳无法突破。 想要名正言顺地拿到《万妖图鉴》，是不可能的了。 祝司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的同时，也让她的神智更清明了些，做出了个明确的抉择。 十年了，不等了，直接偷。 ＊ 《万妖图鉴》是青云宗的至宝，凝结几代人的心血，将这世间所有妖都记载在册，配合上青云宗专研的追妖罗盘，任何妖即使逃到天涯海角都能被追踪到行迹。 祝司站在青云宗藏书阁的最顶端，俯瞰宗门内的所有建筑，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烦躁。 “什么放下红尘！什么道心不稳！巴掌不扇你们脸上是永远不会感同身受的！”她指着一幢幢的房子怒骂，“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要我放下仇恨？我偏要为复仇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宣泄完情绪，她抹了把眼泪，转而掀开几片瓦，从藏书阁的塔顶进入。 今晚的风格外喧嚣，进入塔内声音俱消。 《万妖图鉴》被放在塔的最底层，十分显眼的位置，从正门进来就能看见。 祝司不从正门进，纯粹是因为门口有树灵全天守卫着。 从塔顶进入，一路畅通到塔底，然而又似乎太过于顺利了，被急切复仇蒙蔽了双眼的祝司察觉到这点，却未细究。 塔底的玉台之上，有着一盏长明灯，灯光昏黄，照着莹润的玉石，以及玉石上放着的一本书籍。 那就是《万妖图鉴》！ 远远看着与寻常书籍并无两样，但玉台之上、玉石之下的一具惨白的尸骨真真切切，警告着有偷盗心思的人——觊觎《万妖图鉴》的下场只有死。 祝司曾听师尊陶思说过：“《万妖图鉴》最是有灵，只愿助诚心之人得偿所愿。” 她咽了口唾沫，在玉台前跪下，诚心三叩首，再想尝试去拿。 “倘若不行，那我也是一死，死了也好，入地府与一家团聚了。” 祝司抱着必死的决心，看准《万妖图鉴》的位置，闭眼快速伸手。 等待许久，并没有什么五雷轰顶、万箭穿心的疼痛出现，手里只有书籍纸张带来的柔软触感。 她顺利拿到了《万妖图鉴》，然而并没有高兴多久，塔底的大门突然破开。 两只浑身长满树杈的树灵持着木枪进来，直奔玉台而来。 祝司知道它们是感应到了《万妖图鉴》的失窃，也是冲自己而来，不用多想，撒丫子就往塔顶跑。 “嗡——” 整个藏书阁都是为至宝《万妖图鉴》建造的，门前有树灵守卫，塔尖有预警的钟。 钟鸣声震耳欲聋，穿透力极强，瞬间传遍青云宗的各个角落，随之而来的是一座座建筑里逐渐亮起的灯火。 《万妖图鉴》失窃的消息迅速走漏，此地不宜久留！ 祝司将手里的《万妖图鉴》揣进包袱里，也不管随手扯下的帷幔脏不脏，赶紧往头上包裹严实，生怕被熟人认出。 “大胆！何方宵小，敢觊觎镇派之宝！” 是熟悉的声音，隐含怒意。 祝司一瞬间无比庆幸自己的机智行为，不至于被师尊逮了个正着。 然而她庆幸之余，满心只有赶紧逃的想法。 师尊的实力自是不容小觑，自己与他对上，只有死路一条，想求生路，只有逃。 祝司头也没回，选了个人烟稀少的山林方向，迅速轻功越过去。 身后人紧追不舍，且不住挥来几道剑气，砍得山林间树木颓然倾倒大片。 祝司一边逃跑，一边不忘躲闪着师尊的攻击，她拉扯着二人的距离，不近不远，本是企图耗尽他的体力且令他警觉是否入陷阱。 以她对这个摆烂性格的师尊的了解，若他恍然察觉自己是有意引其入陷阱，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那必然会放弃追踪。 可惜还没等到他的察觉，四面八方的支援到了。 祝司被围困在悬崖峭壁之处，再往后就是万丈深渊。 “贼人在后山悬崖！大家快来截住她！”更多的人举着火把来了。 “为何遮挡脸庞？可是见不得人！”为首的中年人质问起来，“还是说......” 这个中年人是青云宗的玄冥长老，觊觎掌门之位已久，奈何前任掌门仙逝前明明确确将掌门之位传与逍遥长老陶思。 他贼心不死，明面上是抓不到把柄，转而试图从其徒弟祝司这边找寻突破。 祝司意识到不妙，几乎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师尊陶思。 玄冥长老微眯双眼，手上聚出一道气，趁机向祝司的脸庞袭来，力道不大不小，正好能将脸上的帷幔震碎。 还没等帷幔震碎，露出祝司的面容来，她先一步扭头，没有丝毫犹豫，跳下了悬崖。 “师尊于我有恩，十年来的悉心教导不曾有假。”祝司满脑子都想着她这位吊儿郎当的师尊，“我断不能陷师尊于不义之地。” 她其实根本没想过跳下来后该怎么做，只是凭着尊师的那股劲一意孤行。 当失重感瞬间包裹全身，她完全凭着自己的求生本能，乱抓峭壁上坚韧生长的植物。 指尖黏糊的痛感不及死亡威胁来得恐怖。 祝司顾不上这些，手忙脚乱间抓住了一根粗壮的老藤，在即将坠落地面的时候，稳住身形，安全落地。 生命危险解除后，她这才有心思查看伤势——摊开的手心里都是鲜血，掌心大半部分是火辣辣的剐蹭伤。 祝司一边撕扯下裙摆的布料包扎伤口，一边心中纳闷自己偷盗的该不会是本假的。 “《万妖图鉴》可是青云宗的至宝，既然是至宝又怎会轻而易举就放过我？”她心中怪异，“这不得追杀到天涯海角！即使我跳崖了，至少也会是‘死要见尸’的程度。” “师父，好歹下来下来瞧我一眼。”祝司抬头哀嚎，却见一轮红色的圆月自西方缓缓升起，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今晚是血月！ 她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再看周围，光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周遭事物都好似蒙上一层红色的纱，山林顿时变得阴森可怖。 关于血月，祝司只记得古籍上如此解释：“血月当空，十年一出，三日结束。每逢血月，万妖出没，妖力最甚。” 真是走大运了！误打误撞挑了个血月的好日子。 她猛地一拍脑袋，懊恼今晚着了血月的道，鲁莽行事，致使青云宗也不可能回去了。 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此起彼伏，似乎是狼嚎，从四面八方传来，辨别不清具体方向。 狼是群居动物，最是会团队作战的，狼妖更是擅长配合着开展围困阵法，困到猎物筋疲力竭，再抓住就是饮血啖肉。 无论是捉妖人，还是猎妖人，但凡经验老到的，都不会想与狼妖群单打独斗的。 更何况祝司这种两边都半吊子的。 她本打算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但转念一想，血月的出现自带结界，在太阳升起前都不会消失。 逃跑对于现在这种情况来说，无济于事，始终是在结界内兜圈子，倒不如找个安全且隐蔽的地方，等待至天明。 祝司索性揣好怀里的《万妖图鉴》，拿出夜明珠照明，往小路上走去，希冀能寻一个今晚的庇佑之处。 好巧不巧，在拐角处撞见一人木然如松般笔直站立着。 身材颀长，黑衣，墨发，只得见个背影，能辨别是个男子。 若不是祝司眼神好，怕是根本发现不了这个人。 祝司警觉着不敢靠近：“出现在血月结界内的人，恐怕很大概率不是人。” 她不动声色地隐藏住夜明珠的光芒，也是这点微弱的动静，竟然惊扰了男子。 男子骤然回头，一张苍白俊俏的脸显露出来，很明显不是人。 宽袖中延伸出乌黑的藤蔓，迅速向祝司袭去。 第2章 第 2 章 祝司多年修炼，在触手向面门袭来前，快速反应打了个响指，指尖蓦地燃起一团火花。 男子的藤蔓一触碰至她，上面迅速无端生火，狂拍不灭，最后只能切断，方可隔绝火焰的蔓延。 “青云宗？捉妖人？”是个清朗少年的声音。 祝司摇头否决：“不过是血月误入此地的江湖小术士，会点小皮毛而已，担当不起捉妖人的称号。” “江湖小术士？”少年一双乌黑的眼眸上下打量，“会三昧真火？” 祝司从容应答：“偶得青云宗秘籍，天资聪慧，稍加点拨，便偷学成功。” 少年沉默着收回袖中的藤蔓，转身要走。 “你不报上名来吗？”祝司徒然咬牙加重语气，“妖！” 少年身形一顿，转头展示出自己的树枝双手，冷漠开口：“是妖，是树妖。但这和你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又有什么关系？” “不想死，就赶紧走。”少年放下狠话，旋即抬脚要走，忽地一阵刃风自身后而来。 幸亏感知及时，他微微侧身就安然躲过，再次回头看祝司。 “太好了，是妖！”祝司拎着把大锤，癫狂地笑着，“杀死！去死！” 少年察觉到不对劲时，祝司手里的大锤已经向他飞来。 宽袖里的藤蔓尽数出来，一边抵挡着如雨点般的密集进攻，一边在地面上如蛇般隐蔽游动着尝试抓住祝司。 然而，祝司驱动的三昧真火不停，藤蔓靠近不得，少年只得放弃，转而催动藤蔓裹挟住她的武器锤。 被藤蔓彻底吞没得只剩个柄的武器锤，经她猛地一拽，竟轻松脱身。 少年只感觉她浑身牛劲，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似的，经过一番打斗依旧精神抖擞。 打斗间，少年的枝杈在交锋时贯穿了祝司的左肩膀，此时鲜血正汩汩流淌，将大半衣服染成暗红。 她似乎不知痛，依旧大幅度挥动武器，使用受伤的那只手，但是动作比未受伤前明显慢上不少。 “快停下，你受伤了。”少年躲闪着劝解，“再打下去手要废了！” 祝司皱紧眉头，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再一次的挥动武器中竭力倒下。 “你说你在犟些什么？左手废了就得变右撇子。” 在少年的调侃声中，祝司艰难站起，将武器转移至右手中，再次发动进攻。 少年惊觉不妙，急道：“无仇无怨的，你何至于此？！” 话音刚落，他终于瞧见了祝司眼里那抹失控的红色，身旁的藤蔓叠起一面护盾阻挡无止休的进攻，袖中的藤蔓无声息来到祝司身后，在其身后筑起一道密闭的高墙，挡住了血月光芒的照射。 身上裹挟的血月光芒一消散，祝司仿佛是个摆脱了控制的木偶，骨碌地瘫软草地上，筋疲力竭地喘着粗气。 武器锤掉落在不远处，在地面上砸了个大坑，她忍着身上的剧痛，爬着往那边凑去。 在她要触碰到的时候，少年抬脚先一步踩在锤上，蹲下身，狡黠道：“你不是江湖术士，也不是捉妖人......” 祝司忐忑地抬头，看向少年美丽且阴郁的面容，从其口中得到梦魇般的三个字——猎妖人！ “你认错了，我就一散修，怎么可能会是猎妖人。”祝司呕出一口鲜血，“再说，猎妖人一族不是早在十年前遭遇灭门了，无一人于劫难中幸免。” 少年还欲再说，树林中竟然传出步履行走在草地上的声音，还伴随着逐渐清晰的人交谈的声音。 二人同时猛地扭头，循声望去，只见树林深处弥漫的灰雾中，星星点点的火光出现，影影绰绰看见了多个人影正向这边走来。 “我叫容淮，你叫什么？”容淮急切地脱下黑色外袍，将外袍罩在祝司身上，而后撤下身后的藤蔓高墙。 祝司受宠若惊，任由其搀扶起身，拉紧裹着的外衣，缓缓吐出二字：“陶司。” “先说好，我救你一命，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千万不能暴露我的身份。”容淮低声道，“你的身份我也不会无端透露出去的。” 祝司不再多废口舌的狡辩，点点头，默默将自己的武器收回。 容淮热切地张望着雾气中的一行人，祝司清理完一些痕迹后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一行人都是寻常村民打扮，穿着粗布麻衣，鞋上沾着泥土和草屑，面容疲惫不堪，显然是长途跋涉过一番的。 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根粗树枝当做拐杖，身后跟着几个持着火把的壮年汉子，还有一个牵着垂髫小孩的妇女。 村民们走至跟前，容淮一一看过所有人的面容，神情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 “哎哟！还真是人。”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苍老的声音询问，“年轻人，你们也是误入此地的吗？” “是的，老人家。”祝司道，“我们姐弟二人下午进山中采草药，忘了时间，到晚上竟然出不去了。” “我是上山砍柴，结果出不去了。” “我是去亲戚家，路过这山被困住了。” 一群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讨论起各自被困的经历，带着浓厚的乡音，十分接地气，无意间拉近了距离。 “你们饿吗？你们到现在一定什么都没下肚。”带着小孩的女人解开自己的包袱，将里面的干馍馍递给二人，“只有些干粮，来点垫垫肚子，别嫌弃。” 面对陌生人的善心，祝司并不拒绝，不动声色地在鼻间嗅闻后，安心下肚。 又干又硬，不好吃，但果腹感强。 “我刚老远看见这儿好像长了棵树。”一青年在环顾四周后发出疑问，“怎么没有了。” “你怎么可能看到，刚刚雾气那么重。”老人一把拉过青年，“血月里会有妖出现，我们得找个地方避一避。” “你说的轻松，我们走了这么多遭了，一直在这个地方打转，根本出不去！”那青年反驳道，“你说找地方避，上哪找？刚那边有个破烂村，你又不让进去。” “要不，找个山洞？”妇人劝解道，“那个村是万万不能进的！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 “山洞里会不会有野兽？会不会遇上狼？！” “万一洞里冒出个熊瞎子来，一掌能拍死一个人，我们去就是送死！” 多人争论不休，最终自发安定下来，目光都齐齐聚在拿着拐杖的老人身上。 作为这群人里年龄最大的，这位老人像是首领一般的存在，受到所有人的敬重，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做出一个明确的决定。 老人弓着腰，拄着拐来回踟蹰，最后拐杖重重敲击在地面上，叹息一声：“去虢村！” 众人不再多言，只跟着老人往一个方向缓慢前进。 祝司和容淮跟在队伍最后，前面的是妇人和小孩。 “姐姐，那村子是怎么个情况？”祝司低声问道，“好像大家都怕，但又不得不去。” 妇人看看周围，特意放缓了脚步，低声道：“闹鬼。” 闻言，祝司倒没有多害怕，容淮却是一副惊奇的模样。 “弟弟，你在找人？”祝司凑近问，“还是找......” “人，我姐姐。”容淮道，“你别喊我弟弟，我岁数比你大多了，而且我有姐姐了。” “哦？”祝司饶有兴趣，“那你姐姐可是比你大？” “别多嘴。”容淮驳道，“与你无关。” 祝司冷哼一声，快走几步，与妇人小孩并排走着，探听着村民们的谈话。 “挨过天亮就好了。”老人自言自语着，“太阳出来血月就会消失了，我们就能活下来了。” 在他的碎碎念中，一行人来到了一个破村庄的大门前，大门正中间有块岌岌可危的牌匾，上面写着“虢村”二字。 行至此处，老人停下脚步，忽地对着牌匾虔诚地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 后面跟着的人也随之一起跪拜，不管地上湿润的污泥。 祝司和容淮也入乡随俗般，学着做了。 跪拜完，一行人才终于进村，踏过大门，诡异的事情发生——一间间破败的房子内，竟然出现了灯光，光映出人影，在窗前站着。 这些人影黑漆漆的，看不清面容，祝司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这一行进村的人。 妇人牵着的小孩害怕地要哭出声时，被一只手快速捂住嘴巴。 “小孩，害怕就别看。”容淮一边说，一边将一根黑色布条递给妇人，“给他蒙上，可别被‘吓’到了。” 祝司懂这个“吓”的含义，小孩心性单纯，是最容易被鬼怪盯上的。 一行人有惊无险地到达一处祠堂，建筑还算保存完好，遮风避雨没问题，只是落灰严重，稍加打扫后也可以勉强落住一晚。 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清理出一块地方，点燃了一小堆篝火，就近将祠堂内的桌椅拆了当柴烧。 木柴在火中噼啪作响，火光在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上跳跃。 良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众人心头的巨石短暂落地，脸上的神情也稍显放松了，他们将各自的干粮掰开分食，小心翼翼地传递着水囊。 可能是觉得彻底脱离了危险，有几人开始肆无忌惮地大声交谈，彻底打破祠堂内的静谧。 “外面那雾气，是妖怪弄出来的吗？” “肯定的，我们一定是进妖怪的设的阵法里了，不然怎么会一直出不去。” “妖怪最好别找来这里，要找来也最好是那只妖怪。” “哪只妖怪？你都两眼放光了，是不是狐媚子？” “狐妖哪有这妖怪值！是传闻里的那只千年树妖。” 闻言，容淮心中一颤，抱住膝盖，默默往暗处挪动几分。 “树妖？”抱着孩子的妇人缩了缩脖子，脸上露出惧色。 “怕啥，富贵险中求！”甩出话题的汉子啐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兴奋，“那可是顶好的东西！人妖都求！” “什么传闻？”祝司刻意凑近，“能否讲讲？” “一个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说有只千年树妖的妖丹，吃了可以长生不老。”老人道，“不是捉妖人，你怎么敢肖想妖的？！妖杀你跟碾死蚂蚁似的。” “仅仅只是长生不老吗？”祝司察觉到其中的怪异，“妖要长生不老做什么？修炼上了年头不就成了嘛。” “谁知道呢！”那汉子陷入遐想，“没准妖吃了能飞升成仙！我要是吃了那该多好......哎呦” 老人一拐杖拄在他头上，打断他的想法：“天色不早了，大家赶紧睡，天一亮立刻走。” 祝司骤然看向角落里的容淮，在他偏头不安的注视中，露出狡黠一笑。 容淮莫名感觉毛骨悚然。 第3章 第 3 章 篝火吞没最后几根木柴，火光逐渐暗淡。 祝司察觉到这点，顶着惺忪睡眼，小心翼翼添了几根木柴后，昏昏沉沉的睡意再次袭来。 她强撑着困意倚在柱子上，环顾一眼四周，村民们睡得东倒西歪，完全没有还身处于危险中该有的表现，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此起彼伏的鼾声四起，夹杂着小孩的梦呓，她听得有些心烦，拖着容淮的黑色外衣，也往角落清净点的地方去。 祝司刚躺下就即将进入睡梦中，一阵阴风打着旋儿从庙门外灌入，吹拂起她半梦半醒间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同时一阵幽香扑鼻而来。 她想醒来查看，却发觉身体如同灌了铁般，动弹不得。 察觉这点后，她很快反应过来着道了，几次尝试挣扎都无果。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某种生物在拖拽，时有时无，伴随着两个声音肆无忌惮的谈论。 “这个好老啊，这个好臭啊。”娇媚的女声在挑三拣四，“这个好丑啊......” “你先挑，挑剩下的都是我的。”沙哑的男声贪婪地说，“老的臭的丑的都留给我。” “你也真是饿了，什么都吃。”女声道，“可留点肚子给树妖吧。” “放心放心，吃太多我会吐出来的。”男声道，“再说是吃妖丹，又不是啃树皮。” “这小孩不错，嫩嫩的。”女声道，“哎，你怎么已经吸上了。” “嘿嘿，太饿了，忍不住。”男声道，“边吸边找树妖吧。” 鼾声越来越少，祝司尝试屏气凝神，迅速在心中念一个决，多次后终于成功。 她强行撕裂左肩的伤口，向交谈声的来源甩出一记武器锤，重重砸在地上，及时制止了这只妖对小孩下手。 是只双头蛇妖，一男一女，男头野蛮生长得不像个人样，女头精致打扮得不像个妖样。 粗长的尾巴上布满着闪着异彩的鳞片，在武器锤过来的一瞬间，灵活甩动躲避。 两个头在见到撑着柱子站起的祝司时，脸上都出现了夸张的笑容，细长的瞳孔、吐着细长的蛇信子，配上不加掩盖的贪婪神色，当真是危险至极。 “你居然从我们的迷香中苏醒了？”女头诧异，“你是捉妖人吗？” “找个树妖，还送上一个捉妖人。”男头兴奋，“今儿运气可真好，今晚注定大补！” 蛇尾巴尖端疯狂摆动着，发出骇人的沙沙声，同时，生的火的颜色骤然由黄转青，将祠堂内映照得鬼气森森。 祝司知道这是毒蛇要发动进攻的预警，一边收回武器锤蓄势待发准备作战，一边不动声色往容淮所在的角落里丢了块小石子，希冀他能在自己抵御不住前快速清醒过来。 地上躺着呼呼大睡的村民中，已有一半被双头蛇妖吸去了精气，化作了白骨，剩下的不为外界的大动静惊扰。 祝司低头看一眼众人，随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向祠堂外冲去，却不想她的意图被蛇妖看破，扭动尾巴直接向大门拍去，顿时陈旧的大门破裂，尾巴连同废墟挡住了出路。 “不愧是捉妖人呢，以苍生为重。”女头娇媚地向男头使了个眼色，“可我们偏不如你愿了。” 男头猛地抽身，双头蛇妖分化成两条蛇，他向地上躺着的村民们冲去。 祝司反应过来，欲折返对抗，不料女头的蛇尾抽来。 她躲闪及时，蛇尾抽中祠堂内的木柱子，一阵轰鸣声，一时间木屑纷飞。 女头的身躯扭动着，将祝司逼近角落，看着她肩膀处的大片红色：“哎呦，我还以为是衣服的花纹呢，原来是血！你受伤了可真是太好了，我会好轻松地就抓住你了。” “你可知我是青云宗的弟子？若我身陨，宗门定不会放过你！”祝司强硬开口，意图拖延时间，“到时候我的命，连同这些无辜者的命，怕是要你们受千刀万剐之苦放能解心头之恨！” “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男头掏出一人心脏放入嘴中咀嚼，“我好害怕啊！” 被挖心的那人，在睡梦中猛地抽搐一下，只剩出的几口气，便没了动静。 “人快死了，还不赶紧吸精气！”女头看了眼他满嘴的血，“吃相真难看！” 男头再不管这边动静，埋头在他的盛宴中。 “说到这青云宗，我记得是不是有个《万妖图鉴》？”女头忽地谄媚道，“小妹妹，我们今天放过你，你能不能想办法撕掉上面双头蛇的画像？” “你们害怕《万妖图鉴》？！”祝司反问着，右手探向腰间的书籍。 “不怕，只是麻烦。”女头不上套，“你的腰间藏了什么东西？” “试试！”祝司冷笑一声，将《万妖图鉴》抽出，书页泛起白光，自动翻页至双头蛇那页。 金光乍现，将黑夜照亮如白昼，双头蛇妖凄厉叫喊一声，尖锐刺耳，嘴巴在祠堂中乱扫，挣扎中震得祠堂不断簌簌落灰，飞沙走石间，祠堂塌了。 “你人呢？”两种声音一同响起，血月的红色光辉裹挟着一个硕大的双头蛇的身影，“差点忘了今晚是血月。” “血月不跑，还敢跟妖造次。”蛇尾扫动废墟，搜寻祝司，“我要把你生吞活剥了！” 祝司艰难地用右手推开压在身上的一根房梁，如今伤上加伤，她的左手不及时医治就会彻底废了。 身上还有一块沉重的墙皮，她用右手推不开，左手痛得使不上劲，放弃后转而去够在坍塌中掉落地不算远的《万妖图鉴》。 够不着，发出的响动却吸引了双头蛇的注意。 “找到你了！”蛇身猛地转向这边，两个蛇头争先恐后张开血盆大口，尖锐獠牙还未碰及祝司，只见一宛如箭矢般的尖刺飞来，直直扎入一颗蛇头中。 男声惨叫着，蛇头疯狂甩动着要将尖刺剥离。 祝司见状，立刻调动灵力驱动武器锤，垂直向尖刺冲去，像是锤子钉钉般将那颗蛇头从侧边贯穿，钉死在地上。 蛇头在地上苟延残喘地蛄蛹几下，眼中开始涣散后没了动静。 另一蛇头见身旁同类已死，犹豫一瞬，将蛇身分化，对着蛇尸大快朵颐起来。 祝司短暂愣神后，又开始尝试推动身上的沉重墙皮。 依旧无果，无力喘息时，身上感觉压力渐小，她侧身看去，一株看着娇小却坚韧异常的小树苗正在快速生长，正破开了身上压着的墙皮。 “你没事吧。”一只手伸来，意欲扶起她，“这儿怎么变成这样了？其他人呢？” “死了。”祝司自己强撑着站起，拾回《万妖图鉴》，“经过这蛇妖的一顿造作，不死也被倒塌的房屋砸死了。” 她吹拂掉书上的石屑，翻开查看起双头蛇妖的那页，企图寻找出最致命的弱点，太过于专心，丝毫未察觉身旁人的变化。 咔——咔—— 奇怪的异响吸引祝司侧目，只见容淮跪坐着，双手撑着地，袖子里的藤蔓不断向四面八方延伸，背上在不断生长出枝杈，已经有要长成参天大树的迹象了。 容淮感受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痛苦的面容上是一双血红的眼睛，唇齿间艰难一句完整的话：“血月会控制心魔，披好外衣，千万不要被月光照到。” 祝司震惊眼前场景，一边听话地披上黑色外衣，一边焦急询问：“如何帮助你？！” 她还没从容淮口中得到回答，剩下一头的蛇妖吞咽完另一头的尸体后，几近疯狂地向二人这边发动进攻。 经过一番折腾的祠堂，在多次的蛇尾扫荡中，彻底沦为一片废墟。 “血债血偿！”活下来的是女头，正恨意十足地疯狂叫嚣着，“我要你们死！” 祝司闪进一处墙角躲避，只能顾全自己，却仍心系容淮那边的情况，奈何现在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源自他背后生长出来的树，以及在关键时候，袖中藤蔓聚拢为一面守护的盾牌。 也是这面盾牌，让蛇妖有了疯狂进攻的目标，经过一连串的打击，盾牌已经有了明显破裂之处。 祝司趁着蛇妖顾不及自己，换个能看见容淮的角落躲避，并召唤武器锤企图发动偷袭，但在看到容淮的一瞬，她愣住了。 容淮已没有人样，只有一堆如长虫般蠕动的藤蔓勉强凑出个人形，她只能凭借容淮的一身衣服确定人的位置， “你们为何要让无辜者死去！”低沉的声音沉吟，如钟声般敲在祝司的心底。 下一秒，藤蔓编织的护盾迅速散开，一条条藤蔓从中抽出，向蛇妖飞去，一根接着一根将蛇妖捆绑得严严实实，像端午节的粽子似的。 蛇妖的拼命挣扎中扯断了几根藤蔓，发现可行后更是卖力了。 容淮忽地站起，身上的树枝发出咔咔的扯断声，他向蛇妖走来，挥手出几根藤蔓，活生生将坚硬的蛇鳞一个一个拔下来。 在蛇妖的凄厉惨叫声中，祝司目睹完整场堪比凌迟的酷刑。 蛇妖死的痛苦万分，这场复仇本该大快人心，但容淮血红的眼中依旧是滔天恨意。 “容淮，蛇妖死了，趁现在我们快查看一下有没有活着的人！”祝司察觉他的情况十分不对劲，小心翼翼开口。 容淮偏头看她一眼，眼中似乎有一瞬的疑惑闪过，抬手召集藤蔓向祝司发起攻击。 祝司早有准备，武器锤应对自如，她东躲西藏、上蹿下跳，最终想出一个可行的法子。 她停下继续跑动的步伐，转身拿出至宝《万妖图鉴》，高举着发出耀眼白光，短暂地控制住容淮的动作，随后展开自己遮盖用的黑色外衣，径直冲向容淮。 一气呵成，脱离月光照射的容淮，逐渐恢复回人样。 祝司满意地拍拍同样盖在外衣下的容淮，发出像姐姐对弟弟般的夸耀：“干得不错！我们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