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也是个高危职业》 第1章 被盯上了 “唔!” 不慎跟行人撞了个满怀,沈长羡的思绪被强行拉回,忙道:“对不住..”话没说完,蓦然觉得眼前一亮。 被撞的少年约莫有十**岁,一身华丽锦袍,黑发如墨,生得丰神俊朗且透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英气逼人。 沈长羡常年在外云游历练,倒也不是没有见过长得好看的人,只是这少年不仅样貌俊逸至极,在那万家灯火的照耀下,瞳孔还泛着些许异于常人的浅金色,似兽非兽,美不胜收。 沈长羡兀自出神中,全然没有注意到这少年在看见自己时,那由震惊转向欣喜若狂最后化为嘴角扬起的浅浅笑意。似苦寻多年的宝藏,却又害怕被别人发现而不得不悄悄放回原地。 直到拥挤的人群容不下伫立不动的二人,少年将沈长羡往怀里带了带,以防被路人撞到,沈长羡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看愣了,当真是丢人得很,忙道:“对不住了,小公子。刚才是我忘了看路,如有得罪还望见谅。” 看着退出了自己怀抱的沈长羡,少年唇角的笑意更深了,道:“无妨。你没事就好。” 声音慵懒悦耳,语气轻柔温和,引得少年身后的侍从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长羡师兄!” 不远处传来了呼唤声,沈长羡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健壮憨厚的少年正费力地拨开人群,好半天才挤到面前来,热情地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熊抱,笑容灿烂如朝阳:“长羡师兄,你总算是回来了,我都快想死你了!” 随着扑面而来的寒气,还有泰山压顶一般的重量,沈长羡有些承受不住地倒退了两步才算是勉强稳住身形,讶异道:“肖师弟?你怎么来了?还有,先松手,你的法器硌到我了。” 这名健壮憨厚的少年叫肖林泽,是八百年前天道仙人收养的流浪孩童之一,也是当年半月阁遇难时唯一幸存的孩童。现在八百年过去了,肖林泽不仅一如既往地朝气蓬勃,长得还比沈长羡高了些。并且非常符合肖林泽豪放的性格,用绸带悬挂在腰间的法器,腰鼓,也是张扬而又独特。 肖林泽松开沈长羡,摸了摸腰鼓,笑道:“听说你回来了,无忧师兄立刻就叫我来接你,不让你走了。长羡师兄,你都一百多年没回来了,不论怎么说,今年也要一起团团圆圆的过完这个年才行。” 语气是完全没得商量的那种。好在沈长羡知道自己确实离开了太久,也就应允了。伸手替肖林泽理了理皱皱巴巴的绣有一轮弯月的白衣,他正要跟刚才撞到的少年道别,回过头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人早就已经走了。 肖林泽问道:“长羡师兄,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沈长羡摇头,道:“走吧,回半月阁。” “好叻!”肖林泽急忙指路道,兴奋得就差没跳起来:“就往我来的方向走,我的仙鹤还在那等着,咦?” “怎么了?” 肖林泽反问道:“长羡师兄,你的仙鹤怎么了?” 沈长羡低头去看,也是一愣。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仙鹤,不知为何竟然做出了跪伏在地的臣服动作。 半月阁以仙鹤为坐骑,跟着沈长羡的这只仙鹤更是有两千多年的修为了,能让它如此毕恭毕敬的,绝非池中物。 两人立刻就戒备了起来,四下环顾了几周被围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却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沈长羡和肖林泽面面相觑着,既不敢放松警惕,又找不到源头在哪里,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没一会儿,仙鹤就恢复了昂首挺胸的站立姿态,扑扇了一下翅膀,羽翼翩翩,洁白无瑕,又是一副高不可攀的傲慢模样。 肖林泽疑惑道:“也许刚才只是恰巧有高人路过而已?” 沈长羡摸了摸仙鹤的脑袋,道:“也许吧。” 既然仙鹤已经没有异样了,肖林泽也就不再纠结这件事,在前面用身体开着道,让沈长羡跟着他走。 “长羡师兄,你是不知道,这次因为你要回来,无忧师兄老早就叫师弟们开始准备了。”肖林泽满脸兴奋地道:“不仅准备了好多好吃的,我出门的时候就连灯笼都挂好了,半月阁的天梯上面也全部铺满了鲜花,就等着长羡师兄你出现的时候再点燃烟花爆竹,到时候‘噼里啪啦’的响,肯定很好玩儿。” 其实沈长羡只是路过天华国而已,要不是被肖林泽抓个正着,他还真没想回去,但眼下也不好说出来伤了肖林泽的心,否则肯定免不了要被埋怨一番,便道:“季师兄怎么又在铺张浪费了?每次我回来都大张旗鼓的,再这样下去其他弟子会怎么想?你怎么也不拦着点他?” 沈长羡说的“季师兄”,但跟肖林泽说的“无忧师兄”却是同一个人。 无忧师兄,本名不叫无忧,而叫季言笑。因为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仿佛天塌下来了都能一笑而过似的,所以师弟们就在私底下偷偷地叫他无忧师兄。直到后来有一天,正好被季言笑本人给听见,煞是喜欢,便欣然允许师弟们这么叫。久而久之,“无忧师兄”就替代了原本的“季师兄”这个称呼,除了常年在外的沈长羡以外,所有人都改得挺顺口的。 闻言,肖林泽却道:“长羡师兄,你一两百年才回来一次,无忧师兄这么做哪里算得上是铺张浪费了?再说无忧师兄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你和师尊的话,他谁也不听。我倒是想拦,但是哪里拦得住啊?” 沈长羡想了想,心道:也是。如果能被你给拦住的话,我反倒还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人给夺舍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沈长羡正要问肖林泽现在修炼得如何了,就忽然猛地回头看向了身后。 入目所及,人山人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片祥和。 错觉……吗?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沈长羡觉得自己就像是猎物,被一只凶猛无比的野兽给盯上了。 肖林泽自顾自地说着话,也没注意到沈长羡回没回应,故而都走出去了好远才发现沈长羡还站在原地不动,以为是沈长羡跟丢了,急忙大声唤道:“长羡师兄!我在这里!长羡师兄!” 沈长羡回过了神,应道:“来了!”快步跟上了肖林泽。 肖林泽道:“长羡师兄,跟不上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我好慢些走啊。刚才你不在,我还一个人巴巴地说了半天的话呢。这万一要是把你给看丢了,回去无忧师兄不得扒我一层皮下来。” 沈长羡看着肖林泽一步一回头的夸张模样,他要是想溜,肖林泽哪里看得住?顿时忍俊不禁道:“那就扒你一层皮好了。” 肖林泽瞪大了双眼,正要哭闹沈长羡不疼他了,就有数十人拦在他的面前形成了一道肉墙。他拨了几次也拨不开,临要发火了才听见对方问道:“请问,是半月阁的仙人吗?” 看样子,是慕名而来刻意堵他们的了。 两三下就把被人群挤歪的腰鼓扶正,肖林泽回道:“仙人不敢当,不过我确实是半月阁的弟子。你有什么事吗?” 半月阁以乐器为法器,仙鹤为坐骑,对方这是将沈长羡的仙鹤错认成肖林泽的了,倒也算是没找错人。 因为肖林泽比沈长羡还要高上一些,沈长羡站在后面就正好被遮住了视线,只能歪着身子从肖林泽的肩膀上探头出去,才能看到拦住他们的人是谁。 怎料沈长羡刚看到说话那人是一位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就忽然跪在了地上,连带着身边的数十人,凄声道:“道长,救命啊!” 这大过年的,莫名其妙受了一群长辈的跪拜,虽说他们实际年龄,不知道比这些人大了多少岁,不过看这样子,必然也是遇上相当棘手的事情了。 肖林泽连忙去把中年男子扶起来,道:“你这人,好端端的,说话就说话,跪什么跪啊?” 中年男子道:“道长有所不知,俺们村里死了。” “等等!”肖林泽连忙打断道:“我先说好了,斩妖除魔不行,我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把长羡师兄抓回半月阁。”说完,还伸手一指身后站着的沈长羡。 所有人的视线立刻全转移在了沈长羡的身上,正在思考着中年男子这一跪他们究竟受不受得起的沈长羡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那中年男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肖林泽,不确定地问道:“师兄?” 肖林泽道:“是啊,这就是我师兄,怎么了?” 肖林泽不明白,沈长羡倒是明白了。他一没携带作为法器的乐器,二没肖林泽生得高大威猛,确实不符合“师兄”该有的样子。 “不不不,没什么。”中年男子有求于人,自然不敢说实话,膝盖一弯又要跪下去,恳求道:“道长,你就救救俺们吧!再这样下去,俺们村这个年不仅过不安生,就连命都要没了啊!” 肖林泽急忙扶住中年男子不让他再跪,嘴上却仍道:“别跪了,你就是求我也没用啊。我都说了今天不行,还是改天吧。等我先把长羡师兄带回去交差,再回来帮你们驱除邪祟。” 中年男子欲哭无泪:“道长啊……” “胡闹。”沈长羡却道:“人命关天,孰轻孰重都分不清了?这是能‘改天’的事?” 见沈长羡正了色,肖林泽也不敢再多说,撇了撇嘴,道:“可是无忧师兄让我把你带回去,一刻也不许我耽搁的嘛。” 沈长羡道:“季师兄那里我会去解释,有什么事我担着。而且就算现在回半月阁,也得在途中耗上好几日,他们怎么等得到你回来?先救人要紧。” “好吧。”既然沈长羡都放话了,肖林泽也就听话地乖乖站到了一旁。 中年男子忙道:“多谢师兄,不是,多谢道长,多谢道长。不知道两位道长贵姓?” 肖林泽道:“我叫肖林泽。” “免贵姓沈。”沈长羡回答,又道:“你还是先说一说你们村子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吧,我也好斟酌能否应对。” 中年男子道:“好好好……不过俺们村子很远,还是边走边说吧。两位道长这边请。” 沈长羡点头,那数十人便在前面开道,将他们往村子的方向引去。 随着中年男子的介绍,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中年男子是无瑕村的人,且是村长。因为无瑕村属于斩月谷的管辖地界,又离斩月谷很近,所以几百年来都不曾出现过什么邪祟。可是最近却不知道为什么,无瑕村从腊月开始直到现在,不到一月竟然就连连死了四个人,这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而且就连官府里专门负责检验命案死尸的仵作都查不出死因究竟是什么,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教人怎么能够不心慌? 沈长羡听完,略一沉思,问道:“人死前后,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事情或者行为?或者死者本身有没有身患疾病?” “都没有。”村长答道:“死的不是身强体壮的汉子就是能下田耕地的婆娘,干起活来可利索了。就连前天死的铁匠陈老狗也是,当天下午俺还瞧见他在家里做火炉子呢,晚上人就没了。” 又是身体健康又是事发突然的,确实是没有半点预兆可言。 肖林泽却问道:“既然你们属于斩月谷的管辖地界,那为什么不去找斩月谷的人来驱除邪祟?我们可是半月阁的人,平白无故跨界是说不过去的。” 沈长羡常年在外云游历练,规矩都忘得差不多了,肖林泽这句话正好提醒了他,也道:“宗派管辖分明,此事确实不该由我们半月阁的人来插手,你们还是去请斩月谷的道士吧。” 在前面开道的村民却道:“沈道长,俺们不是没有找过斩月谷的道士,俺们找了,可是没用啊。” 肖林泽惊道:“什么邪祟这么厉害,竟然连斩月谷的人都制伏不了?” 如果身为天华国两大宗派之一的斩月谷都深感棘手,那就更不是他们区区两个人能够解决得了的了。 村民道:“不是制伏不了,而是压根就找不着。因为第一个人死得邪乎,俺们就请来了斩月谷的道士,可是后来又连着死了三个人,直到现在斩月谷的道士也没有把那害人的邪祟给抓出来,还不许俺们去斩月谷再寻道士,这……这不是要俺们的命吗?” 沈长羡蹙眉,心道:一连害死了这么多人,怨气已经是肉眼可见,斩月谷的道士却还抓不出来,那邪祟究竟是有多大的本事? 那村民又道:“俺们也是被逼无奈,既然不能寻斩月谷的道士,那寻其他处的道士总行了吧?俺们听说半月阁有在外云游历练的仙人近些日子要路过附近,就白天黑夜地蹲守着,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才终于盼到了,沈道长,肖道长,你们可不能不管俺们啊。” 村长见沈长羡不说话,以为他是在乎管辖地界的问题所以有所顾忌,连忙道:“沈道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人人都在欢欢喜喜地准备迎新年,搁谁家里死了个人都不好过。俺求求你了,你可一定要救救俺们啊!” 沈长羡没表态,肖林泽自然也不敢擅自应允,小声唤道:“长羡师兄?” 看着不远处石碑上刻着的“无瑕村”三个字,沈长羡道:“既然都来了,那就去看看吧。如果斩月谷的道士不能自行解决,我们就留下来帮忙;如果能,我们再走也不迟。” 注:受的名字叫沈[chang]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被盯上了 第2章 【温馨提示】您老攻的小号已上线 不论如何,肯去看看就是有希望的,村长总算是松了口气,道:“两位道长云游历练归来,一路上奔波劳累肯定很疲倦了,正巧现在也是该吃晚饭的时辰,不如就先去俺家吃顿晚饭,好好地歇上一晚,明儿再去除邪祟吧?” 沈长羡道:“不。”刚开口就忽然猛地回头看向身后。 身后是羊肠小道,野草萋萋,晚风刺骨。 沈长羡却分明感觉到了,之前那种被盯上的炽热视线。 村长道:“沈道长?” 肖林泽也把脑袋凑了过来,疑惑道:“长羡师兄,你怎么了?” 沈长羡回过神来,道:“……没什么。” 村长道:“沈道长莫要嫌弃。俺们村虽然小,平日都是些粗茶淡饭的,但是这几日迎新年杀了猪,饭菜也做得丰盛。就算比不上半月阁的好酒好肉,也还是能入口食用的。” “村长误会了。”沈长羡解释道:“半月阁的吃食都是些清汤寡水,不及你们的丰富,我嘴馋都来不及了,怎么会嫌弃?只是我修炼了千年,早已辟谷不用进食,怕是要辜负村长的一番好意了。” 村长震惊不已,道:“俺看沈道长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还以为是半月阁新收的弟子,没想到修为竟然这么高?是俺眼拙了,让沈道长,不,让沈仙人见笑了。” 沈长羡道:“仙人谈不上,还是叫我道长吧。”毕竟八百年前半月阁的那场争斗,他也受到了牵连,以致于错过了飞升的机会。 不过村长不仅低估了沈长羡的修为,就连沈长羡的年龄也低估了。沈长羡现在的身体还保持着初次开始修仙时的状态,而那时的他已经是二十出头了,只是因为年幼时的一些经历,所以生得比常人要孱弱些,看起来就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上几岁。在外云游历练时也因此受过不少轻视,倒也习惯了。 肖林泽道:“长羡师兄才不会笑你,倒是你别再客套了,快带我们去找那位斩月谷的道士啊。”早一点确定对方能不能解决这里的邪祟,肖林泽就能早一点和沈长羡回半月阁。 可是听到这话,之前还求着他们赶紧来的村长,却跟其他村民们面面相觑了起来。 肖林泽道:“走啊,你们在这大眼瞪小眼的干什么?” 其中一名村民踌躇道:“肖道长,不是俺们不走,是俺们不能走啊。那位斩月谷的林道长说了,邪祟现在就在陈老狗家,外人进去就是死路一条,俺们这要是去了,不就是去送死吗?” 肖林泽道:“有长羡师兄在,今天就是那邪祟的死期,你们还怕什么啊?” 沈长羡忙道:“肖师弟,别胡说。”转而又对村长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村长指明陈老..陈家所在的方向,我们自己去就行了。”陈老狗这个名字,原谅沈长羡实在是说不出口。 村长连连应道:“好好好!陈老狗家其实不远,沈道长你靠着右边的道儿走,直到第三个岔路口再拐进去,左边第三家就是了。门口还挂着丧幡的,好认得很。” 沈长羡记下了路程,便将仙鹤留下,跟肖林泽走进了村子里。虽然仙鹤非人,但保护他们免遭毒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脚踢飞路边的石头,肖林泽不满道:“这些人真是的,既然不相信我们的实力,那还叫我们来干什么?” “你怎么还在说这话?”沈长羡道:“连邪祟的面都没有见到就开始放大话,如果除掉了还好,如果除不掉呢?” 肖林泽却不以为然,道:“长羡师兄你这么厉害,不可能会除不掉的。” “你现在真是被季师兄给惯得越来越不像样子了。”知道自己也管不住肖林泽,沈长羡叹了口气,只能道:“这些话你放在心里就好,切记以后别再说出来了。” “谨遵长羡师兄教诲!”肖林泽道:“不过,长羡师兄,村长不是让我们到第三个岔路口再拐进去吗?怎么这才到第二个岔路口,你就..” 伸手捂住了肖林泽的嘴,沈长羡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便拉着他躲进了阴暗的角落里。 肖林泽会意,立刻就屏住了呼吸,没敢再发出丝毫的声响。 沈长羡这才松开了肖林泽,轻轻一抖白衣红边的袖口,握紧了掉落在手中的符箓,警惕地盯着岔路口的方向,他不相信那两次都是错觉,他倒要看看,这一路上跟着他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小黑影也跟着走进了这个岔路口里。似乎没想到沈长羡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正四处张望着寻找,逐渐地向他们所在的角落里靠近。 察觉到站在身旁肖泽林的紧张,沈长羡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一些。 肖林泽刚回头给了沈长羡一个放心的笑容,那小黑影就蓦地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童。 沈长羡急忙按住了肖林泽想要击鼓攻击的手,同时也将自己手中的符箓收回了袖袋里。 肖林泽被阻拦得不明不白的,道:“长羡师兄,你拦着我干什么?快杀了他啊!” 沈长羡却被肖林泽给问得有些莫名其妙,问道:“我杀他干什么?” 肖林泽瞪大了眼睛,道:“难道长羡师兄你出去云游历练的这一百年里,遇到邪祟都不杀了吗?改为劝它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那不是和尚做的吗?” 原来肖林泽是误以为沈长羡发现了邪祟,怪不得刚才会那么紧张。 沈长羡一听,气得差点吐血,道:“你好好看看,这孩子身上哪里有邪气?!等到回了半月阁,你把辨识邪祟的法子给我全抄一遍,别皱眉头,也别想耍无赖,不然我就让季师兄来听你背书。你这要是日后出去云游历练,没有人拦着你,错杀了人还了得?” “我抄就是了。”撇了撇嘴,肖林泽道:“只要长羡师兄你别告诉无忧师兄就行,不然他肯定要罚我当着师弟们的面被打屁股,好丢人的。” “知道丢人还不用心记好!”瞪了肖林泽一眼,沈长羡没再搭理他,单膝跪地蹲在了小男童的面前,问道:“小朋友,你一直跟着哥哥干什么?” 语气轻柔,跟刚才教训肖林泽的态度判若两人。 小男童没有回答,目光直直地看着沈长羡。 直到现在凑近了,沈长羡才发现这个小男童的样貌长得非常的讨人喜欢:圆圆的小脸蛋和胖乎乎的身躯像是不倒翁,大大的眼睛在火红灯笼的照射下泛着幽幽的浅金色光芒,身上穿的衣裳面料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额头上还绑着一条红白相间的用上好丝绸绞成的绳子,增添了几分俏皮。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眼熟?”肖林泽也看见了小男童的脸,轻声嘀咕着,伸手去拍他的肩膀,道:“小屁孩,问你话呢,你一直跟着长羡师兄干什么?” 侧身躲开了肖林泽的手,小男童还是看着沈长羡。手心里的衣角都被攥起了褶皱,自己却浑然不觉。 其实沈长羡也觉得这小男童有些眼熟,但是他这一千八百年来不知道遇到过多少个小男童,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今天一连遇上两名金瞳的人,都长得挺好看的。便又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分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问话,小男童眼里的期待消失殆尽,似乎有些失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小声回道:“……鹤……鹤……” “鹤”了半天,也没能“鹤”出第二个字来。 因为发音有些模糊不清,沈长羡不确定地问道:“鹤儿?” 小男童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既然明白了跟着自己的不是什么猛兽,沈长羡也就放下了心,道:“鹤儿,你是不是跟爹娘走散了?哥哥可以陪你去找,但是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哥哥还有其他的事情得做。你就先跟着哥哥吧,等哥哥办完了事情再带你回家。” 因为沈长羡长得人畜无害,这些年来跟在他身后想要寻求帮助的孩子并不少见,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就把鹤儿划分到了那一类孩子里去。 肖林泽本来想提醒沈长羡他们还得赶回半月阁过年,但是他知道肯定又会被沈长羡给反驳的,索性也就不说了。 鹤儿点了点头,应道:“好的,师兄。” 沈长羡纠正道:“是哥哥。” 鹤儿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道:“师兄。” 沈长羡:“……” 好吧,师兄就师兄。反正如果认真算起来,鹤儿就算是叫他爷爷也是对的。 肖林泽立刻就跟着凑过去,道:“那我也是师兄。” 鹤儿:“……”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肖林泽不满道:“怎么都不叫我师兄?你这小屁孩,真是没礼貌。” “好了,别闹了,走吧。”沈长羡道:“鹤儿,你跟紧了。” 沈长羡刚要起身,鹤儿却朝他张开了双手,道:“师兄,抱抱。” 顿了下,沈长羡应道:“好。”便抱起了鹤儿。 原本沈长羡就是想要抱着鹤儿的,毕竟四五岁的孩子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很容易走丢,但是肖林泽之前的碰触都被鹤儿给躲开了,沈长羡才想着放慢脚步让鹤儿跟着。好在鹤儿好像只是不乐意搭理肖林泽而已,对他似乎还是比较满意的。 无视肖林泽故意对着鹤儿龇牙咧嘴想要吓哭他的幼稚模样,沈长羡来到了村长所说的第三个分叉口。 果然,一眼就看到了一户门口挂着丧幡的人家,在那一排排的火红灯笼下,这抹白色显得异常的突兀而又瘆人。 第3章 太能吃了,养不起养不起 走到正哭哭啼啼地在门口烧着冥纸的妇人面前,沈长羡道:“请问这里是陈家吗?”尽管从里面散发出来的邪气清晰可见,但是该走的过场还是得走一遍的。 那妇人抬起了头来,尖瘦的脸上满是泪痕,疑惑道:“你们是?” “我们是半月阁的道士。我姓沈,这是我师弟,他姓肖。”沈长羡答完,又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陈家?” 一听沈长羡和肖林泽是道士,那妇人就急忙点了点头,站起来将手中剩下的冥纸全递给了身旁十余岁的少年继续烧,道:“是是是!这里就是陈老狗家。俺是陈老狗的媳妇许二娘,他是陈老狗的儿子陈阿狗。两位仙人,你们可一定要救救俺们一家啊!” 今天晚上,这句话真是听得肖林泽的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沈长羡道:“陈夫人,你别慌。我们既然来了,就是来帮你们的,有什么事情你慢慢说。” 许二娘一撩破布门帘,道:“外面冷,道长快进来,俺们里面说。” 两人应了一声,便一前一后地跟了进去。 陈老狗家并不宽敞,进门就是个小院子,小院子里仅仅只是摆放着一具棺材就已经要侧着身子才能够去到其他屋子里。走动时,脚边时不时的都能踩到些零零散散的铁具和被寒风吹散的冥纸,十分的脏乱。 沈长羡伸手捂着鹤儿的眼睛不让他看到棺材里的尸体,才跟着许二娘的身后越过小院子,走进了相比较起来最大的那间屋子里。 屋子的角落里有锅碗瓢盆以及炤台,这是间庖房。因为亲戚多,来人得好生招待,所以一般这里的人家庖房反倒最大。而现在窄小的庖房里面已经满满地挤了约莫有二十几人,站的站,坐的坐,多是女子,男丁稀少,全都围在火苗微小到仿佛晚风再吹大些就会熄灭的柴火边,一脸的愁容,满桌的菜肴竟是丝毫未动。 沈长羡粗略扫了一眼,等到许二娘向这些人解释完他们的身份,才问道:“我听村长说,斩月谷的林道长也在这里,敢问是在座的哪一位?” 然而听了沈长羡这话,许二娘的脸色霎时就变了,有些阴阳怪气地道:“沈道长这话问得,斩月谷的林道长养尊处优的,怎么能跟俺们这些粗人一样呢?人家早些时候就已经去歇息了,说是要养精蓄锐,才能好好地驱除邪祟呢。” 沈长羡正在向给自己让座位的人道谢,听到许二娘的这句话,放下鹤儿坐着的手顿了一下,心里觉得疑惑:这都死了人了,最是该警戒的时候,那位林道长哪里来的心思睡觉?不过睡了也好,免得因为管辖地界的问题当面发生不愉快的矛盾。 思及此,沈长羡便道:“既然林道长不在,那就劳烦陈夫人说一说现在的情况吧。” 这一次,许二娘没有说话,反倒是坐在沈长羡对面的一位长得魁梧的男子开口道:“沈道长是吧?别客气,来来来,边吃边听吧。” 在这些偏远的村落里,大家庭汇聚在一块儿讨论正事,女子是没有资格说话和坐下的。 沈长羡了然,应了一声,也就不客气了。拾起筷子夹了些菜肴到碗里,转手就递给了身旁的鹤儿。 男子道:“沈道长,俺是铁匠陈老狗的弟弟,排行老二,俺叫陈大狗,大伙都叫俺陈二哥。” “……” 沈长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鹤儿眉眼弯弯地吃着碗里的菜,肖林泽险些笑出声来,急忙掉头去小院子里装作查看棺材里装着的尸体有什么异样。 陈老狗、陈阿狗、陈大狗……这家人取名字就不能放过“狗”字吗? 陈大狗继续道:“俺家世代都是铁匠,本本分分做生意。老狗更是个好人,经常送街坊邻居刀具还不收钱,从来都没起过啥害人的心思。可是不知道咋的,前天老狗还说要帮俺打火炉子,晚上突然就没了。沈道长,你能看出到底是啥玩意儿在作怪不?” 陈大狗这话说完,沈长羡就在心里排除了陈老狗是因为得罪邻里才遭到杀害的可能,却仍道:“暂时还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邪祟在作怪。不过陈二哥,我听村长说仵作来看过,有没有说些什么?” 陈大狗道:“别说是仵作了,就是大夫也瞧不出来究竟是咋回事儿。” “大夫?”拿起筷子替手短夹不到肉的鹤儿夹了些肉,沈长羡问道:“这事跟大夫又有什么关系?” 陈大狗道:“沈道长不知道吗?现在搭上老狗,死的四个人都没有死透。就是突然一动也不动了,明明还有呼吸,可是却咋叫都叫不应,所以才说死得邪乎啊。” 陈大狗的这话说得着实矛盾,没死透,又死得邪乎,那到底是死还是没死?沈长羡正要再问,肖林泽就忽然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凑近他的耳边小声道:“长羡师兄,我刚才出去看了一下,居然发现陈老狗还没死!这人都没死,他们怎么就给装进棺材里了啊?” 沈长羡道:“我已经知道了。既然人还没死透,那我正好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在这里守着鹤儿,帮他夹些吃的,别让他乱跑。” 肖林泽应道:“好。长羡师兄你小心点。” 因为之前要照顾到年幼的鹤儿会不会被吓到,所以沈长羡也没有来得及细看,直到现在走到了棺材旁边,他才注意到陈老狗的胸口确实有起伏,仍然是在呼吸的。 取过一旁的三炷香点燃,沈长羡朝着棺材鞠了三躬,将香插进了香炉里,轻声道:“得罪了。”然后伸手一掐陈老狗的人中。陈老狗猛地就睁开了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瞳孔已经扩散得犹如一滩死水,颇有些瘆人。 陈大狗见状,连忙问道:“怎么样?沈道长?老狗还有得救吗?” 沈长羡收回了手,看着陈老狗又闭上眼睛恢复了之前的状态,摇了摇头,道:“晚了。人已经走了。” 陈大狗明显有些失落,道:“那能瞧出是咋死的不?” 沈长羡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林道长应该也看过尸体了,他是怎么说的?” 陈大狗看向了许二娘,毕竟这件事情,他作为事后得知噩耗才赶来的人,也不是很清楚。 一提到林道长,许二娘就没好气地回道:“他能说什么呀?他就说俺家老狗死得蹊跷,有邪祟作怪,而且邪祟还在这里,所以他要在俺家里待到邪祟出来。结果大吃大喝了几日,邪祟没抓到,俺家倒是快要被吃穷了。” 陈大狗道:“大嫂,你就少说两句吧。到底是命重要还是钱财重要?” 许二娘道:“命是重要,但是有了命,却没有了钱财,那要命来还有什么用?” 肖林泽不悦道:“这个林道长怎么能这样啊?他到底是来除邪祟的还是来添麻烦的?” 斜了一眼坐在屋里还不忘愤愤不平的肖林泽,让他别乱说话。沈长羡不知晓事实,也不好妄作评论,只道:“陈大哥的死,确实是邪祟在作怪。不过我想问一问陈夫人,这被害的四人除了有呼吸以外,还有什么是相同的?比如死亡的时辰。” 许二娘想了一会儿,才道:“除了都是睡着的时候死的,就没啥其他一样的了。” “睡着的时候死的?”沈长羡若有所思,道:“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这几天夜里应该全是留在这里守夜,等到天亮了才回去睡觉的,是吗?” 陈大狗道:“没错。这是俺们村子里的习俗,在头七之前,不论男女老少都得这样守着。” 闻言,沈长羡了然道:“那我大概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在作祟了。” 许二娘忙问道:“是个什么东西?” 沈长羡没有回答,只是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叠符箓,道:“这些符箓是辟邪用的,你们一人拿一张,记住要贴身带着。还有,今晚我们要在这里留宿,劳烦陈夫人安排一下住处。” 本来都已经接过符箓了,一听到沈长羡的最后一句话,许二娘就急忙松了手,表情有些怪异道:“沈道长,你们也要留下来?” 这光是来了一名林道长就已经快要吃穷她家了,再来三个人,怕是还没被邪祟给害死,她就要先被饿死了,着实需要谨慎。 沈长羡自然明白许二娘心里在想些什么,道:“既然那东西是在夜里作祟,那我自然也就只有留到夜里才能确定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过陈夫人可以放心,我和肖师弟已经辟谷,不用再吃东西,只是鹤儿年纪尚小,还要劳烦陈夫人做膳食的时候多做一份,我会按顿付饭钱的。这是今日的,多谢陈夫人款待。”说完,沈长羡便连同符箓一起,递了一枚铜钱给许二娘。 尽管鹤儿根本就吃不了一枚铜钱的东西,但也算是堵住了许二娘的嘴。 然而沈长羡一回头,就发现那满满一桌子的菜肴,竟然都被鹤儿给吃光了?! 看着所有人目瞪口呆得嘴里仿佛能够塞下一个馒头的模样,沈长羡默默地掏出了一吊铜钱递给许二娘,真诚感谢道:“多谢陈夫人款待。” 是夜,万籁俱寂。 跟鹤儿同住一间房的沈长羡轻轻地给他揉着圆鼓鼓的小肚子,道:“鹤儿,你这么小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吃下那么多东西的?”要知道,就算是换成沈长羡当年还没有辟谷的时候,别说是一桌子的菜了,就连半桌子的菜他都吃不完。 鹤儿躺在草榻上,两只小手抓着沈长羡的衣摆,道:“看见师兄,鹤儿心里开心,所以就吃多了。”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沈长羡只当他是饿坏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嘱咐道:“下次别吃那么多了,当心撑坏肚子。” 鹤儿应道:“嗯,鹤儿听师兄的。” 手上继续给鹤儿揉着肚子,沈长羡的目光却看向了窗外。夜色如泼墨般漆黑,静谧异常。他已经等了快三个时辰了,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等到。看样子,不能再继续这么守株待兔下去了,否则明天交不了许二娘的差,还不知道要被她在背后怎么嚼舌根。 伸手替鹤儿盖好了并不厚实甚至还有些霉斑的被子,沈长羡道:“鹤儿,师兄出去一会,你先睡吧。记住师兄之前给你的那张黄色的纸,一定要揣在怀里,不可以拿出来玩。” 鹤儿捂着衣襟里的符箓乖巧地点了点头,问道:“师兄要去哪里?鹤儿也要去。” 沈长羡道:“师兄要去。”话没说完,就发现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动作非常的迅速。 沈长羡勾起嘴角笑了笑,心道:终于来了。再不来,我可就要自己去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