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妖修仙记》 第1章 第 1 章 隆冬时节,除夕新夜,冰天雪地的村落一片红红火火,在鞭炮炸响和左邻右舍的欢声笑语中,苏家又打了起来。 苏红笙站在木头门槛上,手扶着粗糙的木门努力睁眼望去,单薄棉衣下的身体发颤,被刺骨的寒意冻得皮肤发痛。 她做了九百多年树,虽然有些孤独,但也算是顺风顺水,年岁尚幼就生了灵智化了形,好不容易踏入了仙途,又被如今这副羸弱的人类小孩身体拖累。 那时苏红笙刚结束化形,雷鸣暴雨中一睁眼就身处一个深坑,她记得是自己扎根的地方,又因身体困乏直接昏迷了过去。 暴雨引发了落石流,没想到就直接把她冲到了山底,挖蘑菇野菜的村民苏萍把她刨了出来,就这么带回家养着。 苏萍跟郎君马田生成婚十载,却未得一子,长辈入土的都早,家里就这么形单影只两人,每天守着一亩三分地,在相看两厌中浑浑噩噩过日子。 自打苏红笙被抱回来半年,这两人几乎是天天争吵,苏萍有时候喝了酒心情爽快,会来逗逗她,见她没反应又悻悻离去。 马田生长得瘦小,脾气却爆,天天抱着药罐子喝。 听偶尔来访的邻居的只言片语,苏红笙知道了那是生子药。 马田生,他生不出。 苏红笙睡了很久,但她依稀记得从前应该都是女子生娃,可如今男人也能生了,真是稀奇。 不仅如此,风俗也由男人当家转变为女人当家,苏红笙在村头常常见到瘦矮的女子追着高壮的男人打。 苏红笙虽然是个女娃,但毕竟不是两人的血脉,苏萍作为家主,立志科考出头,不是摇头念书就是出门喝酒,家里上上下下都是马田生打点,马田生又不喜她,因此在这个家,她过得很是艰难。 此刻寒冬腊月,苏红笙穿的却是秋季的单衣,上面打满了补丁——这还是邻居女娃不要的衣服。 她叹了口气,亮如星辰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面前雪地里匍匐着颤抖的小孩。 若非那双手还在不断摸索,苏红笙都要以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死了。 潮湿破旧的老木门前,马田生伸手撕扯苏萍的领口,嘴角带着血丝,他狠狠啐了一口:“苏萍,就许你将野种往家里带?” 苏萍眉梢挑起,眼里满是怒火和不耐烦,一把将马田生摔在门上,“吱嘎”一声,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门彻底断了。 “泼皮!我定要休了你!早日带着那贱小子滚!” 因染了风寒,马田生本就身体无力,这一下直叫他眼冒金花,木门表面崎岖,痛得他一时爬也爬不起来。 苏萍喘着粗气整理衣襟,阴沉沉的视线扫过看热闹的苏红笙和地上生死未知的孩子,冷哼一声大踏步进了屋子,怒气冲冲把几件衣服扔出来。 “若不是你无德!我怎能养他人血脉,我还是对你太骄纵了!竟让你有胆子效仿,你若是执意留下这个贱种,就给我一起滚出去!” 苏红笙眨了眨眼睛,心中对苏萍的印象越发差劲,那一口一个贱种听得她十分不适。 也不知道马田生是在哪里捡到的这个孩子,可惜了,马田生心里总憋着一口气,简直是怀着满满恶意把他带回来。 平白成了这两人出气的对象,小小一团身上布满了两人推搡间踩上去的泥脚印。 大门破损寒风倒灌,苏红笙迎面被吹,冻得牙齿都在打战,忍不住后退两步藏在门口,探头看着外边。 马田生好不容易爬起来,兜头就被衣服罩住,他抖着手扯下,猩红着眼冲了上去:“摆脱我?想都别想!” 苏红笙退后让出道路,看着两人从前屋厮打到后院,怒骂喧嚣声褪去,前院一时安静下来,鹅毛大的雪花飘飘洒洒,几乎遮挡住了视线,强劲的寒风呜呜响起,变调的像鬼怪在哭泣。 那孩子已经不动了,被雪花掩埋着成了一块小小的凸起,苏红笙转了转脑袋,确定只剩下自己后,叹了口气走出去,接着伸出手戳了戳他。 又冰又硬,让苏红笙感觉碰到的是一块寒铁,她摸索着试探脉搏,好在还能感觉到细微的脉象。 许是感受到温暖,那只僵硬的小手动了动,红肿的手指紧紧握住苏红笙的手腕,力道是与羸弱身体不相符的强劲,竟弄的苏红笙有些疼。 这孩子在竭力求救。 但这点痛甚至还比不上寒风扑打在脸庞上针扎般的刺痛,呼出的哈气一瞬间就变凉,苏红笙另一只手擦掉睫毛上的雪花,蹲下身快速把他挖了出来。 实在太冷了,身体的热量快速流失,苏红笙只能抱起他跑进了后院,行动间甚至能感受到后背寒风强劲的推力。 苏红笙的小房间在柴房旁边,紧挨着就是厨房,位于左侧,正间是苏萍和马田生的屋子,最右边则是书房和放粮草的,钥匙紧紧握在马田生手里。 关上房门隔绝风雪,苏红笙在门口犯了难,这小孩脏兮兮湿漉漉的,她不愿放到床榻上,但这间杂房屋本就狭窄,除了一张桌子几乎没有地方落脚了。 怀中的小孩在抖,沾满黄色泥水的脸蛋看不清神色,只知道眉头紧皱,苏红笙左右看看,把他放在桌子上,转出门打了一盆雪。 雪落了厚厚一地,苏红笙蹲在门口,动作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惊扰了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正屋。 小心关上门,苏红笙不自觉松了一口气。没有窗子,她摸黑到床尾,从夹缝中掏出莹莹发光的内丹。 温润的绿色圆珠子照亮了房间,苏红笙把内丹放进盆里,片刻间雪团融化成一盆热水,咕嘟咕嘟响着水泡。 幸好内丹还在,虽然不知为何无法回到身体,但还能调动,要不然就凭这一床薄被子她早就被冻死了。 苏红笙手伸进热水里痛痛快快泡了一会,拿起床头的帕子,然后剥掉小孩的一身破衣片,快速地给他擦身体。 昏迷的小孩平躺在桌子上,冻得发抖,抖的桌子都在颤,苏红笙好不容易摁住他,接着耐心细致地擦拭着。 污浊拂去,小孩的脸蛋显露出来,甚是白净可爱,两只紧闭的大眼几乎占了脸面的一半,挺翘鼻梁下的小嘴却乌青发黑。 苏红笙忍不住上手掐了一下,却摸到的是骨头,是了,这小孩瘦的脸颊凹陷,远没有隔壁小女孩的肉包子脸圆润。 垂眸收回手,苏红笙继续擦着,从上往下连□□都没有放过,她本就对男女观念淡薄,更何况这小孩现在还是小豆丁。 来回化了好几盆雪,才把这小孩擦干净,小孩气息极弱,几乎下一秒就要断气,苏红笙不紧不慢地把他塞进被子里。 内丹她提前放在被子里温着,这样晚上就不会冷了。 然后苏红笙坐在床边认真泡脚,两只白嫩的脚丫子热得红彤彤的,泡脚这件事两个月来她一直这么干。 隔壁的女娃叫宫雨心,很是冰雪可爱,经常爬狗洞来找苏红笙玩,得知苏红笙被冻得腿疼,就让她用热水泡脚。 两人常常避开大人在墙角玩,宫雨心蹲着薅狗尾巴草,悄悄说道:“你这后爸对你也太坏了,裤子都不给你穿好的,再冻就要得老寒腿了你,哎,现在这条件苛刻,你晚上用热水多泡脚说不定会好些……等明天我偷几条棉裤给你穿!” 这个朋友性格豪爽极其有趣,苏红笙第二天就穿上了她的新棉裤,为了不让大人发现,外层她还是套的旧裤子——她的衣服都是自己洗,两个月来马田生竟一点都没发现。 擦干净脚,苏红笙快速脱下外衣钻进热烘烘的被窝,床板咯吱响,打着补丁的被子刚好够把两人包住。 仔细掖好了被角,苏红笙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外头咋咋呼呼的吵闹声把苏红笙叫醒的,她迷迷糊糊听了一会,是马田生在边骂边补门,他嗓门震天响,没一会邻居宫老头的怒骂声就隔着墙头传了进来。 无外乎是“老不死”“不下蛋的鸡”这些听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对骂。 真正让苏红笙清醒的是脖颈间的濡湿,紧紧缠着她的小孩不知何时醒来,不声不响的,舌头却不断舔着她的一小片肌肤。 脖子比较敏感,这种陌生的酥麻感让苏红笙一激灵,她条件反射把人推出去,小孩直接从被窝飞到墙上,身体磕在土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糟了,没收住力…… 翻开的被子进了一股凉气,苏红笙没管,直愣愣看着床角光溜溜趴着不动的小孩,生怕失手间把人打死了。 万一他死了,还要背上命债…… 幸好下一秒,那小孩抬起了头,他泛白的双眼四处看着,小鼻子抽动,像在轻嗅什么,最后锁定了目标,风一般爬了过来。 速度快到只剩残影,摸到苏红笙的手臂后,他又紧紧缠了上去,主动抱紧了苏红笙,把脑袋埋进她的脖颈间,两片光溜溜的屁股蛋子全露在了外头。 苏红笙讪讪道:“你……你没事吧?” 摸骨龄得知这小孩有两岁,苏红笙没指望他回话,却发现这小孩到现在一声都不吭,就连啼哭和闷哼都没有。 一番查看下来,苏红笙确定了这小孩又瞎又哑,他对声音倒是有反应,但如惊弓之鸟一样反应极大。 ……身患残疾,也许这就是他被抛弃的原因,同时又过多地承受过外界的恶意,所以精神又极度敏感。 小孩瘦骨嶙峋几乎只剩一把骨头,腹部的骸骨都透过皮肤显现出来,苏红笙抱着有些硌手,她想把人拉开穿衣服,却是掰不动他的小手。 苏红笙有些着急,等马田生骂完了肯定会来找她麻烦,在这个家里只有苏萍有赖床的资格。 小孩像个沉默的小狗一样紧紧抱着她,小脑袋贴在她胸前,任凭怎样都不放手,听着外头沉沉的脚步声,苏红笙立马把内丹推到床缝里,右手拉起被子包住两人。 内丹失去调动,立刻黯淡下去,床铺也瞬间冷了下来,苏红笙裹着单薄的被子瑟瑟发抖。 苏红笙开始打颤的下一瞬,马田生一把推开了房门,怒气冲冲用扫帚敲打着墙:“还不快起床干活!门口的雪都给我扫干净!” 冷风顺着小门吹进来,苏红笙拉开一点被子把小孩脑袋露出来:“可是这个小孩不松手,我没法穿衣服。” 马田生愣了一下,随后冷冷道:“你把他捡回来干甚?你想苏萍把我赶出门吗?你就这么恶毒是不是?” 苏红笙生出无力感和愤懑,用宫雨心的话来说就是可以直接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了,她心想你昨夜不还很硬气,今日怎么又变卦。 很想怼他,但这天寒地冻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子里,这里作为落脚点暂时还好,她深呼几口气,生生把怒气压了下去。 苏红笙裹紧了被子,努力逼出了点点泪水,眼巴巴说道:“我听村长说,新年是除旧迎新,万一他死在家门口,沾染了晦气怎么办?今年要科举的——” 苏萍沉淀了十几年,终于是要在今年春天去参加科举了。 听她这么说了,几秒后马田生抬手:“停,别让他死了,等开春就把他扔出去。不准墨迹,赶快起来干活。”说完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苏红笙吸吸鼻子,咬着牙,无奈说道:“又不关门……” 来啦,用这本调整状态吧,求求小星星和灌溉~送出花花~[眼镜][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小孩似乎明白了自己抓着的是救命稻草,冻得发紫的手紧紧抓住苏红笙,无奈下她催动内丹才使得他放手。 苏红笙缩在被窝里穿衣服,里里外外穿了好多层,臃肿得像个球。 被内丹拎到空中,不停挣扎的小孩双手抓握着,在不断抓空后“啊”一声哭了出来,这是他发出的第一声啼哭,嗓音细弱猫叫一样,泪珠子从紧闭的眼缝里落下,就连脑袋都哭的在颤。 苏红笙穿好鞋袜,赶紧把他从空中抱进怀里,一入怀那小孩就停止了哭泣,身体紧缩在她怀里,呜呜咽咽的好不可怜。 就这一会儿,光溜溜的小孩全身都被冻得发青,抖的不像样,苏红笙给他穿自己的旧棉袄,好在整个过程他还算配合。 让伸胳膊伸胳膊,让伸小腿伸小腿。 翠绿色的棉袄把小孩裹得严严实实,苏红笙把内丹放进他怀里暖着,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停止了颤抖,身体暖乎乎后小脸上都染上了血色。 苏红笙不希望他死掉,在她当树时的漫长时光中,曾有无数孩童在树下玩,那些欢声笑语给她带来了不少快乐和慰藉。 农夫嫌她占道举起刀斧的时候,是一只只稚嫩的小手紧紧搂着她不放——她这才活了下来,才能继续生长修炼。 “咕咕——” 小孩的肚子发出了巨大的响鸣,苏红笙咬咬牙,抱着他走出房门,隔壁马田生在做饭,见她过来又是瞪了一眼。 苏红笙张了张嘴:“……他饿了。” “讨债鬼。”马田生骂了一声,吊梢眼瞪大:“还不快去扫雪,不扫完不许吃饭。” 苏红笙静静看了他一眼,颠了颠怀里的小孩抱好,扭头出门扫雪了。 门口的雪有苏红笙大腿高,她站了两秒,果断转身回了里屋,站在苏萍床前咳嗽了一声。 苏萍早就醒了,缩在厚重温暖的被窝里看书,听见声响扭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是浓浓的不耐。 苏红笙抢在她骂出声前说道:“杨双儿家有两个婢子,咱们也不能差了,就让这个小孩长大后帮家里做事吧,给您磨墨捶肩,还不要工钱。” 杨双儿是苏萍的同窗,家境富裕,出门必带两个婢子,平日里好不风光,苏萍平日里是谄媚她的一员,在家里却常常拿两人做比较。 苏萍觉得自己才情远超杨双儿,就是被贫困的家境拖了后腿,苏红笙故意提起对方,就是要激起苏萍的好胜心。 果然苏萍思考了两秒,说道:“那就留下吧,家里也不缺这点粮食。哎,我闻到粥味了,你去给我把饭端来。” 苏红笙低眉顺眼地后退一步:“好,只是这会我要去扫雪,没办法照顾这个小孩,可能需要您来照看一会儿。” 苏萍一听就知道是马田生在故意刁难,她心里骂了声贱皮子,拉着脸说道:“扫什么雪,瑞雪兆丰年,别把福气给扫走了!你就这么交代。” 她嗓门极大,像是故意说给谁听一样。 苏红笙说好,先回自己房间找了根跟布带子把小孩拴在怀里,然后去厨房给苏萍盛粥,马田生铁青着脸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饭勺在锅里敲的梆梆响。 等他们都吃完饭了,苏红笙才踩着凳子给自己盛了一碗粥,黏稠香甜的白米粥是只有在过年才能吃到的,刚好也可以喂给小孩做吃食。 马田生吃完饭就出门了,苏红笙知道他是去见村头寡妇——是的,马田生面上对苏萍死心塌地,私下里却又跟莫二拉拉扯扯。 宫雨心人小鬼大,说这叫偷情,苏萍眼下发黑一看就不行,马田生要么想借种要么就单纯想爽一爽。 苏红笙总是震惊于她的大胆发言。 苏红笙自己喝了一口,剩下的全用勺子喂给了怀里的小孩,小孩张嘴狼吞虎咽地喝着,足足喝了三大碗,苏红笙摸摸那高高隆起的肚皮才惊觉他已经很撑了。 小孩吃饭没底,喂到嘴边就张嘴,苏红笙暗自记下,以后要控制一下。 马田生今天的粥熬得多,也许是做了莫二的份,但不知为何她空着手走的,因此便宜了两人。 篦子上还有两个大饼,里面肉馅鲜美,苏红笙坐在凳子上细细品尝,悬空的两只小脚愉悦地晃动,她见小孩咂吧着嘴,犹豫着挖出一些肉馅喂给他。 小孩一一吞下。 苏红笙没忍住摸摸他的小脸蛋:“好乖。” “啊啊。”小孩睁着泛白的双眼望着她,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语调。 踩着凳子洗完锅,苏红笙在尚有余温的厨房带着他走路,可这小孩双腿骨瘦如柴站都站不稳,而且上半身始终紧紧抱着苏红笙,拉都拉不开,一拽就急的嘴里哼哼唧唧。 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一番折腾后,苏红笙擦着额头薄汗放弃了,但她心里更加可怜他了,决心要治好他的眼疾和耳疾。 苏红笙总归是要踏入仙途,不可能一辈子带着他一个凡人,相遇就是缘分,放着不管也太可怜了。 这片村庄这么小,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寒冬腊月把孩子扔了,也许是城里的,但为何要跑这么远扔孩子,真是想不通…… “笙笙姐姐,笙笙姐姐。”突然外头传来宫雨心压低声音的叫喊,苏红笙连忙抱着小孩到院子里,见一张白嫩的包子脸在院墙上探头探脑。 宫雨心头上用红布扎两个小包髻,大葡萄般水灵的眼睛眨着,脖子上戴着狐毛围脖,十分灵动可爱,她眼里迸发出热烈的光彩,兴奋地用气音说道:“姐姐,我偷偷拿了一只大鸡腿给你吃!” 她视线一扫,在看到苏红笙怀里翠绿色棉袄包着的小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苏红笙指了指门口。 雪停了,空气湿冷寒风凛冽,苏红笙和宫雨心蹲在墙角说话。 宫雨心嘴巴张得圆圆的,但还是先把油纸包着的热烘烘的鸡腿从怀里掏出来,见苏红笙吃下了才询问道:“他是谁!?” “马田生捡的小孩,看不见也听不见。” “啊?昨天我睡在祖母家,来聊天的老婆子们说苏家两口子为捡来的孩子打架,我还以为说的是姐姐你呢!” “这个孩子太可怜了,你瞧他身上骨头都能看见,也不知是哪家狠心的父母扔掉的。” “然后再被马田生捡来,真是天崩开局啧啧啧。” 两人说话间,苏红笙见小孩抽动着鼻子闻鸡腿,就分了他一半,宫雨心在旁边紧紧盯着,有些埋怨地说道:“干嘛分给他啊!我自己都才吃了一个!” 小姑娘气呼呼地捶地,站起身指着小孩说道:“好吃鬼。” 苏红笙知道她脾气暴,于是赶忙说道:“别生气,我给你抓一只兔子吃好不好?” 村里什么都少,就野味多,苏红笙知道家附近不远处就有几个兔子窝,于是带着宫雨心去抓兔子,暗中借着内丹定住兔子,她扒开雪层,抓了一只最肥美的出来。 她双手一扭结束这只兔子的生命,宫雨心欢呼着扑了上来,抱着苏红笙崇拜地大喊道:“姐姐你太厉害了!我好喜欢你!” 尽管已经适应了宫雨心的直白,苏红笙还是有些害羞,她红着脸微咳两声:“这里风大,事不宜迟,我们去找张叔烤肉去!” 张本华是个猎人,平日里独自生活在深林中,不过冬天为了安全他会住在离村口不远处的木屋中,他长相丑陋沉默寡言,但苏红笙知道他有一颗纯良的心。 她们来的时候张本华正在煮汤,看见她们立马笑眯眯地迎上来,蹲下身帮她们拍掉腿上的雪。 他身材高壮,单膝跪下塌着肩膀擦雪,口中半是心疼半是埋怨呵斥:“这么深的雪,万一摔倒了怎么办!下次不要来了。” 嘴上这么说,但宫雨心知道他心里肯定乐开了花,瞧瞧那嘴角压都压不住,她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前面,语气惊喜道:“当当!叔,我想吃烤兔子!你给我们做嘛!” 张本华抬头,目光却被苏红笙怀里的翠绿色棉布包吸引了注意力,他看不清里面是什么,边疑惑地扬起眉毛,边接过那只兔子。 “好,叔做的烤兔子最香了……不过小红笙你抱的是?” 苏红笙也才六岁大,个子矮矮的,怀里抱着的东西看起来有些分量,坠得不断下滑,她只得一次次调整着动作。 苏红笙低声解释着这孩子的来历,张本华越听越惊讶,最后生气地摇摇头,“哎,这马田生可真是,行为大胆莽撞,不过苏萍真的同意留下这个孩子吗?” 毕竟苏家的穷是全村闻名的,就怕她是一时上头留下这孩子,清醒过来发现没能力养这孩子又反悔弃养。 这对这个懵懂可怜的小孩来说太过残忍了。 苏红笙沉默,稚嫩脸上是与这个年龄不符的忧虑,“我不知道……” 张本华叹了口气,温暖宽厚的大手摸摸她的小脑袋,语调温柔道:“有叔在呢,大不了以后给叔得了!叔就喜欢小孩子。哎哟,汤好了,都快乖乖坐下。” “谢谢叔。” “谢谢张叔~你最好了嘻嘻。” 三人围坐在木桌前,一人捧着一碗肉汤,宫雨心用筷子串着兔肉吃得欢快,气氛很是温馨热闹。 苏红笙放下碗筷,脆生生说道:“苏萍今年要科举,应该不敢弃养,毕竟要考察品德,我准备等下半年,把他送到医管当学徒,现在能熬一天是一天吧。” 疾病还是越早治越好,医馆缺人,老乡医宽厚仁慈,总会善待他一些。 张本华给小孩也倒了一碗汤,他伸手捏了捏他露出的脸蛋,叹息了一口。 “是个好主意,但你总归是女孩子不方便,平日里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叔,你那么小还要照顾更小的,叔看了就想哭。” 宫雨心眼珠子咕噜噜转,擦干净嘴巴举手说道:“叔,还有我呢!我跟姐姐一起照顾!他刚还吃了我的半个鸡腿呢。” 张本华哭笑不得,只得哄着她:“好好好,叔知道了,小雨心也很懂事。” 眼看到了晌午,吃饱喝足的苏红笙和宫雨心踏上了回家的路,却在村口见到一群村民围在村口,中间的包围圈隐隐约约传来怒骂声。 有一个戴虎头帽的女孩看见了她们,抱着娘亲的腿大喊道:“苏红笙,你爹娘打起来!你要成为没人要的小孩了略略略。” 宫雨心撸起袖子掐腰骂道:“柳思你嗓子里是卡了一头牛吗?叫得那么粗犷?” 柳思从来都骂不过宫雨心,于是缩着身体挤到了姐姐身前,单方面拒绝跟宫雨心说话。 苏红笙害怕她又给人弄哭,扯扯宫雨心的衣袖,宫雨心讪讪摸着鼻子,“咳咳,我是在夸她厉害,声如洪牛,别人都没有这个天赋。” 求评论~求灌溉~(〃?〃)[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寒风又大了些,刮得面皮生疼,苏红笙缩了缩脖子,挤进了人群中。 苏萍抓着莫二的粗布衣领,脸皮涨红双眼瞪如牛,嘴里骂道:“贱人,好在老天有眼,让我撞破了你们的奸情!” 她一拳打得身板瘦弱的莫二一个踉跄,马田生擦擦眼泪扶起莫二,指着苏萍的脸吼道:“我要跟你义绝!我要去报官!” 苏萍愣了一下,接着扑上去跟马田生扭打在一起,“你说什么?你个贱皮子……” 苏萍对外性情温和,为人和善,这副狰狞的面孔让村民们大吃一惊,有好事的甚至嗑着瓜子看热闹。 从窃窃私语中,苏红笙了解到事情原委,原来是有人约苏萍去酒馆,谁知刚好在村口小路里撞见了抱在一起的马田生和莫二。 约苏萍的是酒友柳小小,个子矮小脸上长满了麻子,此刻正揣着手蹲在树下,脸上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雪地里扭打的三人越打越激烈,苏萍一人对打两个,逐渐落到下风,鼻子都被打出血了,倒在雪水里如丧家犬般喘气。 为了不被波及,周围人齐齐后退。 苏红笙因为站在最前面,突然就跟躺在地上的苏萍对视上,犹豫了三秒,她拖着孩子小碎步跑去扶起苏萍,小手帮她拍打裤腿上的雪团。 “干啥!干啥呢!都散了!”村长李鹰终于匆匆赶到,她手里甩着长鞭子,三两下抽打到马田生和莫二身上。 “啪!啪!啪!” 莫二护着马田生躲避,她狼狈大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村长,饶了我们吧!” 李鹰:“哼!莫二啊莫二,你平日里看着为人老实,怎得干出这档子事!” “还有你!马田生你知不知羞!?苏萍对你不够好吗!她可是只有你一房。” “就是……”众村民皆开口。 “这马田生我看是好日子过多了。”李鹰的侍郎刘福子啐了口。 苏萍擦着鼻血,踉跄两步,抓着李鹰的衣角,哽咽道:“姑姑,你可要给我做主。” 她脸皮发红,一方面是气的,一方面是臊的,家丑就这么**裸地发生在全村人眼皮子底下,此后,她堂堂读书人苏萍还不知道要被多少死老头背后嚼舌根。 跟她不对付的刘福子娘家还是隔壁五石村…… 李鹰是想息事宁人的,这个勉强攀点关系的侄子没一点气量,连自家男人都看不好,如今还哭哭啼啼地叫她做主。 小家子气气的,掉书袋子里的木头,真是上不了台面。 李鹰甩开苏萍的手,眉心挤出川字,大声呵斥道:“都散了!回家吃饭去,还围在这里是干什么!” 李鹰素来威严深重,大多数村民都拉拉扯扯地回家了,只有几个村痞子还蹲在路牙子上吸着鼻子张望。 柳小小也是其中一员。 宫雨心跑到苏红笙身边拉住她的手,又被她爷爷硬扯走了。 “不行,爷爷放开我,我要陪着姐姐啊啊啊。” “再说胡话爷爷揍你……” 没了挡风的人群,苏红笙觉得有些冷了,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后退几步,将半张小脸缩进衣领里。 怀里的小孩沉甸甸的,棉布背带湿了,入手冰凉,眼见小孩头在乱动,苏红笙透过缝往里看。 哈,这孩子在伸着舌头舔雪花吃呢。 不合时宜的,苏红笙弯了弯眼睛,心情好了不少。 村口静了下来,团子大的雪花窸窸窣窣飘着,衬得场面更加凄凉。 马田生一声抽泣后噗通跪了下去,伏趴在厚厚的雪地中颤抖,羸弱的身形透着脆弱。 “自从嫁给苏萍,我自问尽心操劳持家,苏萍在外好名声,不都是我的支持,可我一肚子的苦闷有谁知道!” 他如泣如诉声声嘶哑:“苏萍!你可敢告诉大家,告诉村长,生不出来的到底是谁!” 如惊天炸雷般,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萍脸色苍白,眸中浮现出恶毒。 “啪。” 莫二一个箭步护住了马田生,挡住了苏萍的一巴掌,下巴处浮现一道血痕。 “二娘!你没事吧!” 血珠子染红了白雪地,莫二挺直了胸膛跟苏萍对峙,她鼓励道:“马田生,你继续说,不要怕。” “我天天喝苦死人的药,喝到吐,喝到眼泪都流尽,我——” “够了!”李鹰铁青着脸,打断了他,鞭子又重新挥舞起来,在柔软的雪地上扬起雪沫,发出沉闷的鞭响。 “马田生,你生病了,你烧糊涂了,讲了胡话。” 她朝面无血色的苏萍说道:“苏萍,我把他带回家,让你栩哥给他治治。” 李鹰环视四周,将神色各异的脸收入眼中,她警告着那些痞子:“今日马田生说了胡话,你们要是敢乱传,我就村法伺候了。” “鹰娘放心,我嘴那可叫一个严哈哈哈。” “村长,你可真是个好姑姑啊。” 李鹰冷哼一声,硬生生架着失魂落魄瘫软一团的马田生走了。 莫二咬咬牙追了上去。 小孩一直往下坠,苏红笙有些抱累了,她跺了跺麻木的脚,低头甩掉睫毛上的雪花。 一行痞子嘻嘻哈哈走了,柳小小揣着袖子遗憾地把苏萍从失神中叫醒,“哎,今日酒是吃不成了。苏萍,我们下次再约吧。” 苏萍动了动嘴,没有回应什么,等再抬脸,眼泪早已挂满脸庞。 苏萍病倒了,就在当晚,苏红笙踩着凳子艰难做好粥饭,去屋里喊她的时候,却发现她浑身滚烫得陷入了昏迷,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苏红笙耳朵靠近听了一会,居然是——“马田生,马田生”。 她的语气情绪饱满,苏红笙听不出到底是爱还是恨。 “真是没办法。等开春后,我再看看可不可以另寻谋路。” 毕竟,苏红笙这辈子是要把仙途走一遍的。 她翻箱倒柜,终于在某个夹层里找到银票,镇上医馆里的老乡医医术精湛,据说是从宫里告老还乡的,这冰天雪地里,想把人请出来需要支付一笔出诊费。 苏红笙回房里取内丹,小孩被绑着扔在床上,着急地滚来滚去。 “你乖乖地,我很快就回来。”她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小脸蛋。 她催动内胆,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医馆外一条隐秘的巷子里。 苏红笙将衣服扯皱,鞋子上沾满雪花,把脸埋进雪里一会,然后哆嗦着去敲医馆的大红木门。 “叩叩叩。” 一阵踏踏踏的脚步声后,接着一道清脆的童音响起,“谁啊?” 苏红笙:“我、我家里大人生病了,求程医师心软,去看看吧。” 咯吱—— 扎着满头髻年画娃娃般白嫩可爱的小男孩探出脑袋,大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打量她。 “你是哪家的姐姐,好生面生。” 苏红笙耐着性子回复:“我是川石村的,我家大人叫苏萍。” “哦~”小童拉长音调,“没听过。” 一阵寒风掠过,苏红笙打了个喷嚏,“情况紧急,你能去叫下程医师吗?” 小童:“不行。我奶奶睡了。” 苏红笙犹豫几瞬,思考了苏萍要是被烧傻她身上担子会不会更重,然后,气沉丹田—— “程医师!程医师!救人命啦!” “你住嘴!”小童明显慌乱了起来,面带恼怒的冲出来捂她的嘴,但因为身量尚短跳起来都够不到,气的眼泪哗哗流。 苏红笙今天见到的眼泪实在够多了,她听话地闭了嘴,伸手拂去他脸上的眼泪。 “抱歉,我是有意的,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哇啊啊啊啊!”小童哭得更惨了。 这动静终于惊动了屋内人,只见烛光燃起照亮了纸窗,在雪地上映下一片红暖色,屋内走出一位身披狐裘大衣,手捧汤婆子的老人,她面相祥和,眼里闪着智慧的光。 “小秋,你又调皮了。” 小童平白无故被责怪,嘴瞬间撅起,瞪着近在眼前的苏红笙,水晶般的眼里燃着怒火。 苏红笙连忙对程医师鞠躬作揖,将苏萍的处境一五一十告知对方。 程羊站在高处,清楚地看见苏红笙落满雪堆的衣服和鞋子,还有发白的嘴唇,她叹气道:“小秋,去取我的药箱来,把后院的马车拉出来。” 程秋应了声,乖乖去取东西。 马车装潢精良,处处透着坚固奢侈,马屁高大健美,神情骄傲地喷着响亮的鼻息。 程阳亲自驾着马车,让两个小孩躲进厢内躲避风雪。 两个孩子各自坐在一角,程秋紧紧抱着沉重的箱子,嘴角抿成直线提防着苏红笙。 苏红笙忍不住笑道:“我又不会抢你的东西。” 程秋:“谁知道你这个穷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村里的小孩最会做扒手了。” 帘子外程阳声音低沉道:“程秋,不许这么说别人。” 苏红笙连忙说:“无妨。” “哼。不管,反正我的两只眼睛都要紧紧盯着你。” 可让程秋意外的是,苏红笙还真的端正了一路,老老实实地垂着目光看地板,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和他怀里的檀木箱子。 不知为何,程秋莫名有些挫败,等到了地方,他垂头丧气地踩着凳子爬下马车。 程阳很快检查了苏萍的状况,病因是受刺激情绪激动过大加上受了风寒,在心病和身病的影响下,才一躺不起。 程秋吩咐苏红笙烧了几炉子炭,用金针给苏萍扎了几针,又抓了几包药煎,一番过后,苏萍的面色就正常多了。 这边终于安定下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结果旁边厢房突然爆发出一阵嘹亮的啼哭声。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满头髻就是用小红绳在头上扎满了小揪揪,很可爱哒![猫头][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