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口水》 第1章 照片 接到我妈电话的时候,我刚结束了一节班会。说是班会,实际上被我挪了20分钟评讲周一考的历史卷子。 我带了五个班的历史,还是初二(2)班的班主任。 班里的学生堪称魔童降世,一度被办公室众多老师评为初二最难带的班级。我工作不久,资历最浅,这种你推我挡的差事自然而然落到我头上。 其实我本可以拒绝,只是当初脑子一抽,莫名有种把自己奉献给祖国花朵的决心。就这样抱负拉回每个学生的伟大理想,我投身了初二(2)班的班主任事业。 事实证明没有金刚钻,别看瓷器活,周二改五个班试卷的我看着一堆离谱到天边的答案气得肝疼。 我没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能把商鞅和李斯弄混,更没法理解孔子怎么说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我的学生全做到了。 乱写的后果就是,善良的班主任会占领他们本该自习的班会,用来帮助他们提高学识。 我又把重点复习了一轮,卡着点布置了今天的作业,残忍地宣布这张试卷要家长签字。 下课铃响,我手机屏也亮了。教室里的萝卜头聚在一起哀嚎、鬼叫,庆祝放学的快乐。 我顶着初中生的高分贝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我妈模糊的声音:“我……照片,留……”学生完全盖住了我妈的音量。 又有学生走到我面前,她的声音更清晰,手指绞着衣服,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口:“老师,考太低了可以不签字吗?” 我只好匆忙敷衍过我妈:“什么照片?先留着吧,我有空回去拿。”然后把目光转向小女孩。 我把她卷子捞过来看了眼,很好,没有瞎诌硬编,不会写的全空着,至少有诚实这个优点。 我大发慈悲地同意了,让她悄悄地走,别大嘴巴告诉别人。 和以前一样,回答完所有排队的学生的问题。再点开手机回复几个突然想和我谈心的家长,约好了今晚几点有空电话聊。 还有群内的公开课通知,领导让我收到一下。至此,我的在校工作任务结束了,终于可以骑着小电驴回家。 返程通勤时间十五分钟,大概是我工作日最愉快的时光。 我在路上看那群叽叽喳喳的萝卜头围着他们家长闹,这种烦不到我的活人味是我最喜欢的。我还喜欢数绿化带的香樟,不过每次数到30多棵就断了。 进小区后我的乐趣就转移到动物身上,一般情况下,门口保安养的油光水滑的大黑会准时等我。 因为我隔三差五就从学校必经路的牛肉汤店要点大骨头给他磨牙。 再往单元楼里猫就多了,一只彩狸,一只奶牛,两只黑狸,我领他们做完绝育后就不归我管了,通通被小区废品站的奶奶包圆。 那群猫还忌恨我曾经抓过它们,见到我就用破锣嗓子吵我,如果我用羊奶贿赂,可以获得一天清静权,可惜我最近没钱。 和动物打完招呼我才放心进家门。进门地上多出双一次性拖鞋,我往厨房一看,桌上摆好了饭菜。 我拨电话给我妈:“我来我这里了吗?” “你爸去的,给你送照片。” “会不会太麻烦了。”我不好意思了一下,刚想奉承几句,我妈那又接话。 “还好,你小区附近有家盐水鸭味道不错,你爸是去买鸭子的,给你切了半只放桌上了。” 哦,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鸭子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照片有六张,是夹在小说里送来的,我给自己盛了碗饭,边吃边看。 都是用拍立得乱拍的,属实是拍出来算浪费相纸的那个类型,难怪我没什么印象。 相纸小贵,扔又不舍得,留着又嫌丑,只能把它们全夹在不看的小说里。 要不是我妈闲来无事整理书架,想给收废品的送笔生意,不知它们何年马月才能重见天日。 最后两张粘在了一起,我扣开一个角,指甲缝里进了些凝固的史莱姆似的沉年老胶水。 我放下筷子,“哗啦”一声扯开,又“啪嗒”反过来拍桌上。 后悔了,应该吃完饭再看的,猛然看见两个女人亲嘴,实在是太倒胃口了。 尤其是照片上有个我,还有个连余回。 我强忍着怪异的心情吃完饭,翻箱倒柜找到半盒抽剩的烟,给自己点了根。 说真的,我以前不抽烟的,直到当了老师的某月连续三天凌晨一点接到家长打开的电话。 对面两个哭嚎着对我说“老师,求你管管他吧,他实在不听我们的话。骂也骂不动,打也不舍得。” 听得我直皱眉头,当即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包烟,我必须要点东西给我精神刺激下,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自那以后,我没有染上烟瘾,只有特别烦的时候才会抽上一根。 我愣了几秒,察觉到可怕,七年了连余回这人威力还是如此之大,竟然能比上家长的午夜凶铃。我骂了句脏话,掐灭烟。 缓了很久,我还是走到桌子旁边,把照片拿起来。 照片挺糊的,构图、光感更是一塌糊涂,唯一能看清的就是我和连余回。 拍照的是邵潭,当时高三上,校内组织春游,回程前班主任组织拍班级集体照。 那边空旷处少,能拍集体照的地方都要排队,偏偏又下起了毛毛雨,几个班的学生窝在旁边撑着伞等。 温度是闷热的,潮湿的,老师没有要求站好,大家各自找人聊天,声音乱糟糟的。 我、连余回、邵潭和班里的女生聚在一起聊天,聊的内容早忘了,只记得我好像想和连余回说什么,我侧头蹭着她耳朵说话。 “柴江言你腻歪不,又和连余回咬耳朵。连余回你就宠她吧。”周围的女同学起哄。 连余回撑着我们的伞,替我别了下头发,亲亲我的右脸:“你说什么?” 她们一直打趣:“哎呀好恶心好恶心,受不了了。” 我说:“又没有亲嘴,怎么恶心了。” “那你们亲一个,亲一口。” 邵潭笑了:“你的拍立得还放我这呢,你们亲一下,我给你们拍照。” “那你替我们遮住,别让那群男生和老师看见。”连余回调头和后面的人说。 “行啊,你的伞也给我,我帮你们拿着。”女同学主动伸手。 我伸手捧住连余回的脸,连余回没有捧住我的脸,她把手放在我耳朵上,她们压抑的尖叫,震惊的讨论声全变小了。 我只看见连余回的脸,还有微翘的嘴唇。我舔了下嘴巴,我们的鼻子碰在一起。 太恶心了,我面无表情的回忆完照片的背景故事,发表评价。 刚好到了和家长约好的时间,家长电话拨来,我松了口气,我和他们聊了两个多小时。 挂了电话又是邵潭的微信。 【邵潭:周五有空不,出来聚餐。】 【。:我们不是上周五才吃过吗?】 【邵潭:这次不一样,同学聚会。】 【。:……你别逗我笑了,高中哪有值得聚的同学?】 【邵潭:啧,你不想看连余回过得咋样?我记得毕业之后你们就没联系吧。】 【。:别了,我都当老师了,这憔悴样我都怕她当场笑出声好吧。】 【邵潭:好吧,那我去自己去喽。】 【。:你高中除了我还有特别好的朋友?】 【邵潭:我去帮你撑场子,你不去,万一连余回说你坏话咋办!】 我冷笑一下,邵潭这丫的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又给她打了几行字。 【。:随便你,说不定连余回也不去,你跑空了就老实了。一个班40号人,她们不喊男人,女人能联系上的有20个吗?20个里愿意去的有10个就不错了。】 邵潭秒回我。 【邵潭:放心,我就去看个热闹,没人我就走。嘿嘿.jpg】 我捏了下手机,好想假装和邵潭玩字母游戏,然后把她吊起来往死里抽。 都怪那张照片的影响,当晚我就做了噩梦,我数不清梦里出现了多少次连余回。 连余回还哭了,操了,连余回上学一共就哭过三次,三次都是我惹哭的,结果我又把她惹哭了。 她的眼泪好多,一刻不停地往下流。我摇身一变又站在讲台上,发现单位被她哭淹了。初二(2)班不会游泳的划着皮划艇,会游泳的在水里撒欢。 可是我不会游泳,我被水淹得喘不过气,心想这群小兔崽子怎么还不救我,平时白教了。 终于有学生面露惊慌,发现我快淹死了:“快救柴老师。” 十几号人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拉上皮划艇,梦里的我疼得龇牙咧嘴,我骤然清醒,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我挣扎拿起手机,加粗加大的5:34出现在锁屏,离我的闹钟还有一个多小时。 连余回,连余回,连余回,我要崩溃了。 天杀的连余回,连余回就是我的克星。 我以为我已经忘掉她了,她在我的生活掀不起波澜。 一张该死的照片,我和她彻底撕破脸后我想撕掉却找不到的照片,破坏了我的平静。 我真纳闷了,难道是老天克我,当初那么想撕它消失了,现在我平静了想忘掉过去了它又突然出现。 无所谓,我自我安慰道。我一向很会处理我的情绪,我坚信时间是一切的良药,等我下班去把它处理了,再过个几个月,我的日子会重新回到正轨。 第2章 过渡 我把照片带到学校,撕毁前还给邵潭发了条微信。 邵潭钟爱吃瓜,对我和连余回当年那点破事了如指掌,她看了照片激动地连发40多条微信问候我。我手机开的震动,整个人被手机震麻了。 【邵潭:照片还留着?】 【邵潭:旧情复燃?】 【邵潭:咋回事啊,我真抓耳挠腮饥渴难耐痛彻心扉啊!】 【。:呵呵,你除了吃瓜,还在乎我的身体健康吗?】 我把事情经过,昨晚的噩梦一股脑全打字塞过去。 我敢打赌,邵潭肯定笑得没力气了。果然,她不再发文字,转而给我发语音,我一一转文字。 【邵潭:不至于吧,阴影这么大?】 【。:不是阴影,你懂吗?就是纯膈应。】 【邵潭:哎呀宝贝,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那你别说了。】 【邵潭:不行,我要说。其实你这么膈应,不只是膈应连余回吧,还膈应王修贤,膈应你自己。】 邵潭一击命中,不愧是我的好姐妹,作为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一下子戳开了我的遮羞布。 当初芝麻大点的事,能让我膈应到现在,无非是三个青春期的小姑娘各有各的作法,以致于我没办法完全怪罪于某一个人。 如果只是纯厌恶一个人,我不会放心里那么久。 我讨厌王修贤挑拨离间,讨厌连余回是个蠢货,讨厌我自己作天作地。 我今年25岁,教的初中生越多越觉得当初18岁的我有多幼稚,处理感情的方法也奇怪。 总之就是,我觉得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尴尬的黑历史,每每夜深睡前想起,都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经历过的人都知道,尴尬也许比不上仇恨,但绝对比得上普通的讨厌,更加难以忘怀。 【。:就你话多。】 【邵潭:行呗,我话不多,你怎么怎么处理这照片。】 【。:撕了,然后烧了。】 我特地把一个不用的陶瓷碗背到办公室,就是为了处理这张照片。 【邵潭:我服了你了,柴江言。你太幼稚了。】 【。:你不懂,这属于黑历史,太阴间了。需要另个很阴的东西镇一下,我觉得我办公室不错,充斥着历代新老教师的怨气。】 【邵潭:你注意消防安全,成吗?别让人发现了,丢不起那个人。】 【。:不聊了,处理东西去了,待会还要备课。】 我拿起照片,说实话,真让我烧还有点不舍得。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也确实是不舍。 我把连余回和我的脑袋撕成两半,又像吃播里撕泡馍一样,撕得粉碎,扔在办公室垃圾桶。 思来想去,烧了还是太晦气,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毕竟最后的物件也没了。 也许是心情挂脸,一直到邵潭说的聚餐那天中午,初二(2)班都没再出什么事。 我还奇怪学生怎么懂事了,直到和我同个办公室的生物老师来关心我:“江言,你最近没事吧。” 我一头雾水:“没事……吧?” 她拍了拍我肩膀:“有事就说,实在不行请两天假,别硬撑。我在2班上课,学生说你这两天一副苦瓜脸,肯定是家里出事了。” 我操,我说他们怎么安分了,合着是忙着给我造谣呢! 陆陆续续的,一直有老师来问我。地理老师问我是不是失恋了,政治老师问我生病了吗…… 可恶的兔崽子,无法无天了。我板着脸从u盘找到几套模拟题,亲自走了两栋楼给校印室。 有空八卦老师,不如写几套卷子。 下午第二节,我给2班上完课,清了清嗓子:“我申明一下,我本人没有任何的状况。同学们,你们是来上学的,不是来八卦老师的。老师的生活状况,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懂吗?” “懂。”根本没几个人回答。 我发了套卷子,剩下三套往桌上一甩,重复了遍:“大点声,听懂没?如果实在有闲情雅致,可以来我这多拿几张卷子。” “听——懂——了——”真是声如洪钟啊,我不禁感慨。 处理完事情回办公室,休息了不到一节课,我的学生又找上门了。 两个挺可爱的小姑娘,一个娃娃头,一个马尾辫,我记得两人是同桌。 娃娃头率先出击:“老师,我想换座位。” 我让她们两个凑近点:“怎么了,先和老师说说。” 马尾辫埋头不吭声。娃娃头又说:“我就要换。” “那我也换。”马尾辫开口了。 我头都痛了,只想跪下来问又怎么了,我的两个大小姐。我一手抓一只胳膊,把她们拉到我面前:“有问题就要解决,老师在这里帮你们,你们不说,老师怎么知道呢?” 两人不吭声,一个比一个犟,谁都不愿意低头。我好说歹说,把自己说口渴了,火气都上来了,两孩子仍是一味地要求换座位。 “行,你们再坚持一节课,先回去上课。待会放学前我安排。”听到我的安排,她们互相哼了声,排着队出了办公室。 只需要一人先低个头的事,有这么难吗?我撑着头,心理默默吐槽,亏你们还是好朋友。 接下来的两节课,我在办公室时不时发愣,思绪总是飘到那两个女学生身上,琢磨出一点熟悉的味道。 下课铃响,我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我和连余回的min版。死别扭劲和我年轻那会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连余回会哄我。 那股子尴尬劲又涌上来了,我自我唾弃,瞎代入什么呢,这下好了,害得自己又难受了。 我又忍不住细想,她们一直是班里的好朋友,中间没有王修贤那类人,说不定调和一下能重归于好。 我脑袋分成两块,一块说这是学生的人际关系;另一块说你应该帮一下她们,她们年纪小,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感。 “啪——”我把笔拍在桌上,决定先不让她们换位置了。班主任关心学生的友情有什么错?这是关系学生心理健康的大事。 周五学校放学前有30分钟的自由活动,2班在一楼,来去操场方便,我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没剩几个人。 娃娃头和马尾辫坐在一起,沉默地写作业,谁都不理谁。平时都和对方去操场玩的两人现在闹矛盾,只能坐在课桌前。 “李朋和宋峦,跟我来办公室帮我做点事。”我把她们招呼进办公室。 “你们为什么吵架?”我耐心地问。 经过两节课的洗礼,两人冷静了不少,互相憋着的那口气也散了。 娃娃头:“上午体育课两人一组活动,我们以前都是一起的。宋峦这次和别人组了。” 我了然于心:“李朋,宋峦和谁组队是她的自由,你不能要求宋峦只和你玩,你能明白吗?” 马尾辫听见这话抬头望我一眼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娃娃头反驳:“我们以前都是一组的,她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们同桌也是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既然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还要吵架。” “因为她选了别人!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了,我们要分开。”娃娃头很生气。 “我没有。”马尾辫突然出声,“我一直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 “那你还和她玩?”娃娃头不可置信。 “我和她玩是因为那节课你上厕所,迟来了一会。她说想和我组队试试。”马尾辫解释,“而且我和她说了,等你回来了我就要继续和你玩。” “哦,是吗?”娃娃头声音弱了下去。 我打断了她们:“首先,李朋,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能干涉对方的交友。其次,我明白朋友的占有欲,如果宋峦同意你干涉,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需要沟通,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直接冲到我办公室莫名其妙地说要换位置。” “两个人有矛盾很正常,谁都不愿意低头,矛盾会越积越大。朋友间的感情,要说出来,对方才能知道。我不打扰你们了,活动还剩10分钟,你们自己去班上讲会悄悄话行吗?” 两人点头,还没彻底缓过来,不过气氛轻松了不少,没再像之前那样。 “对了,这是作业,帮我抄在黑板上,和他们说下课直接放学,不用等我。”我补充了下。 解决完一件大事,我轻松了不少,连带着接下来的工作都没那么抗拒了。 学生放学了,老师还没。作为同批次新老师中一个,我要去听副校长开会。 除了让我们每星期定教学目标,教学计划,还检查了教学笔记。废话接连不断,大致内容是让我们做出点成绩,为学校的招生计划出份力。 座位围成一圈,我没法偷玩手机,只在草稿纸上摸鱼画画,“柴江言”,副校长点到我,我虎躯一震。 “我记得你手里有中考班,是吧?” “是初三(3)班,有什么事吗,校长?” “知道为什么给你安排毕业班吗?” 我鬼话一句接着一句:“知道的,校长。为了锻炼我。我是一名新教师,学校对我寄予厚望,让我提前习惯初三教学进度。” 放屁,其实是3班老师回家生孩子去了,别的老师都不愿意接毕业班这块烫手山芋。历史老师缩招,今年学校就我一个新牛马,不压我压谁。 如果能翻白眼,我白眼已经翻了八百个来回。 “不错,我等着看你出成绩。” 提点完我又开始提点别的学科,语数外物化生政地,一个都跑不掉,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 眼见天色渐暗,他终于愿意放过我们了。我在车库取车,同组生物老师唠嗑:“他为什么大晚上开会?” “官瘾犯了呗,上午不开,午休不开,下午不开,谁知道他。”我解锁小电驴。 “不管他了,走了,拜。”她和我挥挥手。 我也骑上小电驴,邵潭拨来电话,我插上耳机。 第3章 连余回 “干什么呢,柴江言。”邵潭听上去乐滋滋的。 我有气无力:“才下班。你怎么有空打给我,不是说去参加同学聚会吗?” “哎呀别说了,连余回都没来,没意思。王修贤倒是来了,她还主动和我说话,你知道当时我多惊讶不。”邵潭分享。 我听她说话的调调,想到那块黄色海绵。自由职业且财富自由的人果然舒服,生机勃勃啊,我都快死了。 “她和你说什么,你们高中又没交流。” “所以我才惊讶,她主动坐在我旁边,你猜她和我说了什么。” 我苦笑一声,看绿灯拐了个弯:“总不能是我吧。” “天才啊,柴江言。你猜对了。”她耶了一声,“你知道南大街那家金泰烤肉不,我们在那聚的,你来接我呗。” 我一个急刹差点后空翻摔死:“不是,她和你聊我做什么啊?还有我怎么要去接你了。” “你来嘛,反正周六周日不上班,我去你家住两天。刚才烤肉味道一般,我都没吃饱,我请你搓一顿去。” 邵潭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她请我,我当然不会客气,果断调头去烤肉店。 “我继续和你说。王修贤居然问我‘柴江言和连余回还有联系吗’,我当时就奇怪。我问她‘当初高考前三个月,不是你和她一起玩,你最清楚啊’。” 我没搭话,邵潭继续讲下去。 “然后王修贤说,她俩刚考完还聊几句,后来高考成绩出来就彻底没话了。” “王修贤还说,过了这些年觉得当初做那些事特幼稚,本来想和你,和连余回拉个群讲清楚,道个歉。结果你把她拉黑了,连余回那个□□号都不用了。” 我来了兴趣:“她和我道歉做什么,七年了说这些也没意思。” 邵潭认同:“我也这么说的,然后我把你微信给她了,说微信绝对没拉黑。” “卧槽,邵潭,你真是神人了。我这些年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吗,我和你道歉。”我被口水呛到咳了半天,拍拍胸脯缓了下。 “哈哈哈开个玩笑。我只是试探性问问,她看上去挺尴尬的,说算了吧。不过她还是和我加了微信,说有机会也可以聊聊。”邵潭停了几秒,又和我分析:“我觉得当初那事,你们三人估计一个比一个尴尬。现在都大了,所幸找个日子聊开,省得你再做噩梦。你还有多久到,我快被蚊子叮死了。” “马上马上。”我看了眼导航,还有八百米。 我阴阳怪气,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和我说也没用啊,有本事你能找到连余回。她和王修贤姐妹手牵手关系好,人家都联系不上呢,你还指望能让我们三聚聚,这叫痴心妄想。” “万一呢,我是说万一。我自媒体账号粉丝量100多万,随便在视频说几句,说不定就找到了呢。”她听上去恨不得直接在账号发寻人启事。 “别,唉!算我求您。”我看见了邵潭,她站在离金泰烤肉招牌一百米的路口。 我一个漂移,小电驴停在她面前:“公主请上车,别忙活了。我和连余回缘分已尽,求您别当红娘了。” 邵潭弹了我脑瓜崩:“我才不是红娘。” “那就对了,我避她都来不及呢,您别自作主张。还有王修贤,咱就当不认识成吗?从此以后,我高中就你一个同学。”我给她讲清楚,让她快点上车。 我比邵潭还招蚊子,停这一小会被咬了四个包。 “这么心狠啊……”邵潭穿了裙子侧坐在我后座,她声音顿了一下,作贼似的结巴道:“呃、柴江言,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说,我好像看到了……” “好久不见,邵潭,最近日子怎么样?”又熟悉又陌生的音色从背后传过来,我恍惚了下。 这声音好熟悉啊,我来不及转身,邵潭从我后座下来,戳了下我的后腰:“你好啊,连余回。” 一瞬间拨云见日,我才觉察,七年真是太久了,久到我听声音都认不出连余回了。 我捋了下头发,长叹一口气,给电瓶车调头,正对连余回。 七年不见,连余回变得成熟了。婴儿肥褪尽,轮廓清晰,侧脸几乎能描出一道线。我比对记忆试图找出她的变化,却陷入矛盾,说不出她哪里变了,又觉得她哪里都变了。 熟悉的五官在夜色转头看我,仿佛回到了高中晚自习下课。 要是在高中,我肯定装作没看见她,然后对邵潭说你还走不走了。现在我25岁了,考编两年,工作一年,脾气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我对关系不好的同事也能和颜悦色,更何况连余回。所以我主动开口了:“好久不见。” 连余回听我主动打招呼,脸上闪过惊讶。我看在眼里,咬咬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难道不会成长吗。 她又走了几步,离邵潭和我更近了:“好久不见,柴江言。” “你最近在干什么?” “我先走了。”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顿饭。” 场面好尴尬,我都想随手拉个路人跑路,为什么能三人开口全撞一起。 我瞪了眼某位邀请连余回吃饭的邵女士,气不打一出来,赶紧说:“时间不早了,我和她先走了。” 连余回突然说:“可以啊,一起吃顿饭,去哪?”我从她语气里听出一点紧张。我反省了下自己,难道是当老师久了不怒自威。 她好像知道我说话没什么用,不再听我的,转而和邵潭眼神交流。 今晚是邵潭请客,我还要带她回家过夜,邵潭执意要留下连余回的话我也没办法,我看向邵潭。 邵潭眼神在我和连余回中间打转,我很想提醒她注意呼吸,她脸都憋红了,耳朵更是红的彻底。 和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背叛了我,她腼腆笑了下:“稍等。”然后拿起手机,我以为她要给我发消息,跟着打开手机,点进微信。 结果这死女人打开的是大众点评,搜索起最近的好评高的店家。真给她给找到家500多米开外的湘菜,她把截图发我,又给连余回展示了下。 我姑且认为她还是爱我的,这里的“她”是邵潭,因为连余回吃不了丁点辣。 一想到要和连余回时隔七年坐一张桌子上吃饭,我一下子被抽干了精气。我用饱经上班沧桑的死鱼眼盯邵潭:“我先去点菜,你们慢慢走。” 不管了,我要骑着我的小电驴离开。邵潭大手一挥,拉住我袖子:“你带着连余回,我刚才吃了烧烤,我走过去消消食。” 我用“你在逗我”的眼神看邵潭,邵潭已经沉浸在她的嗑cp艺术里了,完全不管我柴江言的死活。 她搂住我肩膀:“高中那点破事干脆谈开了,今晚好好吃一顿。”她又把连余回往我这一推。 我受不了了:“你们俩吃,我自己一个人先逛逛。邵潭,吃完给我打电话,我接你回家。”我跨上电瓶车,插上钥匙,后座一沉。 我侧头,邵潭还站着,坐我后面的只能是连余回。她头发贴着我的后背,双手揽住我的腰,邵潭又是一阵吸气。 事到如今我不知道说什么,拧动把手前最后对邵潭做了个口型:“你完蛋了。”邵潭吹了个口哨。 连余回收紧胳膊,给我勒的腰痛,我怀疑她想趁机暗杀我。 “你能放松点不?”我和她商量。她哦了一声,没听我的。 坐进湘菜馆,我收到邵潭的信息,她说让我先点,她在门口等菜上了再进来。 【。:别逼我和你绝交,姐我快撑不住了,你进来吧。】 【邵潭:真假?我看你挺自在的。】 【。:我快尴尬疯了,黑历史止不住的冒,快进来吧,我求你了。】 【邵潭:行吧,那我先进来。】 座位定了,我和邵潭同侧,连余回在我对面。 “咳咳,我先说?”邵潭清嗓,“连余回,你来参加同学聚会?你怎么不进金泰。” “凑巧。看你来了以为柴江言也会来,就在门口等着,没想到她没来。”连余回倒了杯啤酒,“我打算走,你又提前出来和柴江言打电话,我听见就等了会。” 邵潭疯狂朝我挤眼睛:“哦——你在等柴江言啊。” 连余回偷听邵潭和我通话,邵潭说王修贤那段,她也听见了,邵潭也反应过来。 “你和王修贤怎么不联系了,高考前关系不是还行吗?” 连余回望着我:“我和她关系一般,当初和柴江言闹掰才和她玩的。高考结束分数不一样,学校不一样,她会认识新的朋友,没必要和我继续聊下去。” 我边烫餐具边问,尽量避免视线接触:“王修贤说你□□不用了,怎么回事啊。” “哦,黑历史太多。我号没注销,只是换了个常用的,我现在用微信多,要加联系方式吗?” “加加加。”邵潭点开扫一扫就递过去了,“我把柴江言推给你。” 邵潭摇手机嘚瑟:“王修贤刚说想和你们道个歉,今晚所有人就给我加上了,这就是命运。” 连余回笑了下:“没必要,柴江言估计也不想和她再聊。” “准确来说,你和她我都不是很想聊。”我插嘴说了句。 “那不行,尴尬也得受着,我也尴尬。”菜上齐了,连余回给我夹了块肉,“直面黑历史吧,柴江言。” 我脸色一黑,邵潭托着下巴哈哈大笑:“柴江言高中就是作精啊,要人哄还特气人的作精。” “我现在都挺好奇的,当初你俩怎么玩起来的,我都不知道。” 连余回:“柴江言没告诉你吗?” “她肯告诉我就有鬼了!她就说不记得了。” “我确实不记得了啊。”我声音大了点盖住她,“就是莫名其妙就玩上的。” 第4章 初识 邵潭总以为我是嫌丢人才不告诉她,实际上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要是问我,你和连余回怎么闹掰的,我能从盘古开天辟地讲到新中国成立,列个Excel表格,一五一十分析对错。 可她偏偏问我和连余回怎么接触的。邵潭缠着我问,我开始还和她解释,那是个很难说清的模糊瞬间,说了她又不信,后面她再问我,我只能回“臣妾百口莫辩”。 我拒绝再说话,邵潭去问连余回,双手合十:“柴江言以前下课都和我一起,某天她突然就带你来找我玩了,你告诉我呗。” 我疑惑她为什么执着这点,她不好意思,小声说:“因为我当时有点吃醋啊。我们一起长大,你什么事都和我说,突然就有了别的朋友,我一点也不知道。不过后来我就好了,因为我发现你们俩压根不是纯友情!”她拍了下桌子,略显激动。 我左手一伸,捏住她嘴唇,不能再放任她瞎说了。 “你懂个屁,我们就是纯、友、情,当初叫年少不懂事,太腻歪。”我用勺子舀了勺饭,塞进邵潭嘴里,吃都堵不住她嘴,这人好能说。 连余回颇为幽怨地望我:“我们是纯友情吗?” 我组织了个自认很完美的官方微笑冲她笑,上次看到我这副德行的还是死学校面试我的老师:“连余回,你不用放心上。你没刷过短视频吗?很多关系好的朋友都和我们当初一样。我们七年不见了,现在也就普通同学,朋友都算不上。” “你该谈恋爱谈恋爱,谈男的还是女的,都和我没关系,等老了快死了也就走马灯前能乐一下。” “瞎说什么呢。”邵潭一个巴掌甩我脑门,对连余回笑笑,“咱俩不管她。” 连余回又问了我一句:“那你谈恋爱了吗,柴江言?” 她问完就没看我,好像只是随口一说,迅速对邵潭接了下一句:“我和你说我俩当初怎么玩起来的。” 前者和后者对比,邵潭明显对后面的更感兴趣,都不理我了。 连余回用手比划了下:“柴江言送了我一颗糖。” “然后呢?”看邵潭哈巴狗那样,我鄙夷她。 “没有然后了,然后就是你来我往,玩起来了。” 连余回好贼,把邵潭钓成翘嘴了。“什么啊!哪有这样的。”邵潭转过来看着我,按住我肩膀摇我,“你再补充点,快。” 我“切”了一声,一口饭一口菜送进嘴里:“就这样,你爱信不信。” 我都快被学校□□了,才懒得加入她们无聊的话题。更何况就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好不信的。 话是这么说,我的脑袋思维发散。 我和连余是高二分班才认识的。高二上学期我和她说过的话不超过一只手。我们真正熟悉,是在高二下学期。 她性格开朗,和每个人都能聊两句,看上去有很多朋友。我不喜欢社交,除非必要接触,其他时间都在和邵潭腻歪。 连余回位置靠前,那一圈女生课桌塞了一堆零食。想吃到连余回的零食,必须要和她交换。 我看过有人没带吃的想伸手去抓连余回的薯片,连余回夸张地后撤躲开,装可怜道:“我不够吃,你就别抢我吃的了。” 我记得那人是连余回朋友,我以为她会生气,但那堆人好像都了解连余回的性格,默认了她的做法。 再然后是连余回会抱着她拆封的零食绕教室巡场,要是看见同在吃零食的人,会过去问要不要交换尝尝。 我和她为数不多的交流次数就在这时候产生。通常情况是我和邵潭拆了吃的,她走过来问我们要不要交换。 我有个奇怪的心理,总觉得别人的零食更香更好吃,邵潭骂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班里带零食最多的就是连余回那群人,以致于她们每次吃零食,我都盯着她们,嘴里疯狂分泌口水。 邵潭看不下去了,从桌兜掏掏捡捡,小锅巴、亲嘴烧、软糖甩在我桌上:“你眼珠子要掉出来了柴江言。算我求你,别这么馋行吗?她们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吃不起呢,丢死个人。” 我咽下口水,拿起锅巴:“可是连余回她们吃的是面包。看上去好松软,夹心还是奶油。” 邵潭揪住我耳朵往外拽:“卧槽!你贱不贱,柴江言!我昨天带的就是面包,你边吃边说太寡淡了,你要吃重口味的。” “是吗?”我想了一下,还真是。只好尴尬地一笑,吃起了锅巴。 “我去帮你换一点。”邵潭起身。 我拽住她:“不要,和她们不熟,懒得聊天。” 我和邵潭性格不孤僻,如果去肯定能换到。可惜一想到要和她们聊天,还要迎合她们的话题,我就好累。果然和邵潭在一起是最自在的。 我和邵潭分着零食,聊昨天看的小说,刷到的论坛话题,还有游戏。直到桌旁站了人,我抬头一看,是连余回。 连余回捧着面包盒子,指了指我们的锅巴,我眼睛一亮递给她,我和邵潭分到了两块面包。 “谢谢啊。”我把面包一口塞嘴里嚼,好好吃,我吃自己买的面包就没这种感觉。 “你不噎吗?”连余回被我的吃法惊到了。 “不用管她。”邵潭替我解释,“她就喜欢这样,满满当当塞嘴里,吃起来会超——幸福。” 连余回没有离开,盯着我的脸若有所思。这面包有点大,我还在卖力咀嚼说不出话。 她戳了下我的脸,我吓了一跳,往邵潭身上倒。满脑子都是连余回戳我的那根手指有没有碰过面包,有没有油。 大概是我嫌弃的表情太明显,连余回看上去有点受伤:“碰你的手没碰过面包。” 那我放心了,重新在位置上坐正。我依旧说不出话,一口吞太多,我咀嚼都忙不过来。每到这时候我都后悔,结果下次还是照旧。 连余回又碰了次我鼓出的脸颊,莫名其妙来了句:“你吃东西好可爱。” 这句话的莫名其妙程度不亚于我和邵潭绝交,当然我是不会和邵潭绝交的。我甚至忘记嘴里还有面包,看向邵潭确认我是不是听错了。 邵潭也看着我,她可能以为我和连余回在她不知道的角落聊过,我俩比她想的熟悉。 天呐!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只感受耳朵烫烫的,如果有镜子,我脸上绝对红透了。我捂住嘴说话:“谢谢你。” “不用谢。你有餐巾纸吗?”连余回问。 “有的有的。”邵潭抽了一张给她。她接过纸巾平铺在我桌上,从盒里又拿出一块小面包放上面。 “再给你一块。”她说完就走了。 邵潭“啊”了声,问我:“她为什么要多给你一块。” 我知道就怪了,我摇摇头,腮帮子加班赶场嚼完面包:“有没有水,我快噎死了。” 邵潭拧开瓶盖把水送我嘴边,表情不太乐观:“柴江言,肯定是你太馋了,她发现你偷看她吃东西,以为你吃不起。” 我呛住,抱住小垃圾桶喷水:“怎么可能?!” “你没听见她夸我可爱吗?”我嘴角忍不住的上扬,根本压不住笑。我可不禁夸,只要听见别人夸我就极度兴奋,晚上睡前都会偷乐。“她就是看我可爱,多给了我一块。” “好吧。”邵潭半信半疑。 虽然连余回夸了我可爱,但我们并没有因为这次意外熟悉起来。她之后也再没有多给我一块面包,一颗糖,又或者是其他零食。 我和她还是如往常一样,我看她吃零食,她过来与我交换。 硬是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是我看她的次数变多了。不再局限于她吃零食,上课老师在她那讲课,我会顺便看她几秒。 连余回也会看我,比如回头传作业,我和她对视,她会朝我笑一下。在邵潭没发现的地方,我们的眼神交流明显多了好多。 也许是她夸我可爱的原因,我也会研究她的五官。连余回很耐看,她的眼睛是圆眼,嘴唇微微厚,上唇略翘。 我脑子一抽,在桌子下拉住邵潭的手,压低声音问:“你看我,你觉得我好看吗?五官怎么样。” 邵潭蹭了下我额头,嘀咕“没发烧啊”,给我扔了个镜子。 我趴在桌上照镜子。我的眼睛没没她圆,眼角更尖;我的下唇比上唇更厚,整体又比她薄;脸颊肉也没她多。我欣赏完自己的脸,满意地点点头。 一只大手在我眼皮子底下抽走镜子,我抬眼一瞧,班主任在我课桌过道旁讲文言文,无声地瞪了我一眼。 我心虚地挪开视线,邵潭见她刚买的镜子被收,也在瞪我。我只好再转移视线,撞上了调头看我的连余回。连余回幸灾乐祸,捂嘴偷笑。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两个月。 某天我和邵潭吃完饭去小卖部买了条阿尔卑斯原味硬糖。 我喜欢吃甜的,课桌里有各种牌子的软糖、硬糖,除了邵潭,我不轻易和周围的人分享。 偏偏在那天,我吃了两颗,还剩八颗,我想分享下。我首先给了邵潭两颗,前后四人各一个,还剩下两颗。 彼时大家刚吃完饭回来,中午负责卫生的同学在扫地。老师还没来,有人坐着,有人站着,总之各聊各的,闹哄哄,过道挤满了人。 连余回和她附近的七八个人聚在一起,我不记得当时想的什么,再回神已经挤过人群站在她身后。 “连余回。”我拍她肩膀,喊了她名字。 她回头看我,我递上外面还有层包装的阿尔卑斯:“请你吃糖。”她的朋友在看我,就像当初邵潭看她。 我和她们一点也不熟,笑着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连余回把糖放在课桌:“你们先聊。”说完追上了我。 我去水房洗手,连余回跟着我。我洗完手甩干,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她也洗了个手,学着我的样子甩干:“就是突然想跟着你。你为什么送我糖?” 我思考几秒,把她当初送我的话送了回去:“我觉得你很可爱。” 连余回眨眨眼,脸上瞬间上了色,她微潮的手捧住我的脸:“真讨厌,你学我说话。” 这怎么能叫学她说话,我覆上她的手,我们的手叠在一起暖洋洋的。我认真地看着她:“我是真觉得你很可爱,我看你好久了。” 她帮我理了下头发,还想说什么。可惜收我镜子的班主任进教室了,我们只能分别回座位。邵潭问我做什么去了,我只说去洗了个手。 “柴江言?柴江言?别发呆了。”成年max版邵潭打破我的回忆,桌上的菜吃的差不多了,她和连余回也聊完了。 “走吧?”我看邵潭买完单。 第5章 破镜 邵潭、连余回、我三人走出店门,门口就是我的电瓶。我庆幸电瓶车只能坐两个人,不然以邵潭的性子,能把连余回也拉我家去。 果不其然,邵潭这傻缺开口即王炸:“连余回,我们三个人挤挤,一起去柴江言家。” “你疯了吗?你知道J市查头盔多严吗,你都没头盔,交警再一看车上三个人,我们要扣钱的。”今晚吃一顿饭的疲倦足够抵我上一星期班。 “我们先走了。”邵潭失望应声。 我看连余回站在路边,多嘴问了句:“你怎么回?” 她原本低头在手机上比划,听见我问她,直接抬头似笑非笑地看我,啧,早知道不问了。 “我打了车。”连余回给我看了打车记录。 邵潭在我后座坐稳,告诉我可以离开。连余回按住我拧车把的右手,我瞪眼停在原地。 我背的是双肩包,习惯把手机扔在书包侧边的小兜。以前上学偷带手机就放那,这几年也没变过。 连余回摸了下书包的侧兜,掏出我的手机:“你要不要和我加微信?” 我心情烦躁,双腿撑车,左手撑头,板着脸说:“邵潭不是要把我微信推给你,你加我做什么。” “不一样,你要不要加。”连余回点开我的手机尝试输密码。我瞄了眼,她用我的生日解锁失败。 我无语,就算在高中我也没用过生日当密码吧,连余回太笨了。她打趣地问:“总不能是我的生日吧?”接着求助地望向邵潭。 邵潭小事上坑人,大事上还是很靠谱的,当然不可能告诉她我的手机密码。 “我从来不用生日当密码。”一个邵潭,一个连余回,我是真没招了,“092136。微信在第二页第二排第三个。” “什么意思呀?”这是我上班后改的密码,当初和邵潭提了嘴,她没问为什么,今天倒是替连余回问了。 “我随便打的,没别的意思。突然改密码也是手机密码被学生看到了,没有暗恋,没有忘不掉的人,没有突发情况。” 连余回动手加了微信:“记得回我微信,别冷暴力,我最讨厌这出。” “……你刺我是吧?”我和连余回闹掰至少有百分之五十是因为我冷暴力,她绝对是故意提这一嘴,“冷暴力太幼稚,我不会再做了。” “我哪敢刺你,回去吧,柴江言,路上小心。我车到了。”她把我手机放回原位,和我说再见,上了辆停好的车。 回我家的路上,邵潭安静了挺长时间。她下巴压着我肩膀,我以为她睡着了,特意放慢了速度。 谁料她咯咯笑出了声,笑了一分钟又进化成鹅叫,叫一声吸口气,我害怕她笑死在我后座。 她缓了十来分钟才和我说话:“你也没那么恨连余回嘛。” “我本来就不恨她,小孩子才恨来恨去。她一没杀我,二没骗我钱,我为什么要恨她。” 她修改了一下措辞:“我讲错了,应该换成‘恶心’,还是‘讨厌’,你自己选一个。” “你要扒我底裤啊?” “我这是帮你认清内心,我看连余回都认清了,你还没摸清呢。” “得了吧你。”我嘴巴痒痒的,好想抽烟。 邵潭自顾自地说着:“刚闹掰那会你和我吐槽,连余回这傻x太蠢了,又蠢又坏,能被王修贤那死绿茶给勾走。你还说王修贤也是贱的没边,没朋友玩了抢别人对象当朋友。” “高考结束你说,太好了,终于不用看见连余回和王修贤了,希望以后再也看不见她们。” “大一你再谈到这件事,开始骂你自己。你说高中的你也是傻x,除了冷暴力还会什么。不过你还是会强调,连余回太蠢,王修贤太贱。” “大二到大三,连余回这名字在你嘴里出现的次数也少了。你变得懒得提她,再谈起高中,你会说王修贤是傻x,你自己高中太作了,处事太幼稚。这算不算恨比爱长久?” “大四之后你彻底放下了,不管是连余回还是王修贤,包括你自己,你全都归结于太幼稚,太腻歪,太恶心。我每次问你,你都无所谓的样子。” “七年放人小情侣身上都可以进行七年之痒那一步了。放你身上你这是大彻大悟了啊。” 邵潭自言自语一长串后沉默了,我正等她酝酿出什么人生哲学或者大道理,结果她淡淡来了句: “所有人刚出生都是纯正百分百傻x,成长就是降低身上的傻x百分比的过程。” “呦,大哲学家。”我嘲讽了句。 邵潭质问我:“我说的不对吗?你是不是觉得你高中很傻x?王修贤是不是也觉得她傻x?连余回也这么觉得。” 我哑口无言。 晚上气温回降,我骑着车,风吹在身上凉凉的,很清爽。 邵潭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承认我没那么嫌弃连余回,我在意的只是那段三个人的傻x黑历史。 照片都撕了,七年也确确实实过去了,承不承认很重要吗?我认为不重要。 没看见连余回前我是真放下了,即便那张照片的出现让我有点ptsd,连续几天想到她。但这是正常现象,再过一年我也不会有反应了,再过三年,说不定看见她真人我能比现在更从容。 邵潭觉得我只有尴尬,其实我还有点愧疚。我见到连余回就想到我做过的那些烂事。 我在那段不知道怎么界定的关系中做错了很多事,哪怕因为一时的愤怒去怨恨连余回,怒骂王修贤,随着年龄增长,我也做不到继续自欺欺人。 连余回说她以前从没在学校哭过。可是我高二到高三让她哭过三次,每次都是在教室当场落泪。 我处理事情只会冷暴力,吃醋了冷暴力,生气了冷暴力,太幸福了患得患失也冷暴力。我对邵潭不是这样的,连余回承受了我所有的幼稚。 王修贤没朋友,盯上了连余回,好吃的好喝的给她送。未成年的连余回,面对一边是试探她底线想证明自己是最特殊的我,一边是急需朋友所以不顾一切对她好的王修贤。 我可以怪王修贤趁虚而入,挑拨离间,但是我给了她机会,那种情况下,是个人都会选择王修贤。 邵潭看出我情绪低落,摸摸我的头:“可是连余回看上去想破镜重圆啊。” “什么破镜重圆,我和她镜子都没,哪来的重圆。”我说了快一百遍,邵潭也不相信。 邵潭不相信,换谁来都不相信。我要怎么说?虽然我和连余回亲过嘴,牵过手,但我们真是纯友谊? 我和连余回一直在友谊那条线上蹿下跳走钢丝,从没确定过当下关系。我一次又一次试图证明我在她那是最特殊的,也没想到是“爱人”那个特殊。 连余回哄我,容忍我的糟糕,也没觉得是在容忍“爱人”。王修贤横插一脚,更不觉得是拆散“情侣”。 时至今日,三人清醒了不少,才琢磨出奇怪的味道,这就是尴尬的原因之一。我努力用简短清晰的语言解释给邵潭听。 我从后视镜看了眼邵潭,她比我想的更迷茫。她呆了好久张嘴:“太扯了吧。” “那你们为什么会在其他人起哄的时候亲嘴。”她不甘心地问。 “你们看起来很期待我们亲嘴,而且我们平时就会亲,好朋友亲嘴不是很正常吗?” “我和你没亲过。” 我居然从来没想过这个方面,邵潭一语点醒梦中人:“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当时就觉得和她亲嘴正常。” “当时全班都以为你们在一起了。” “哪有全班,王修贤不这么以为啊。” “你别打岔,她不一样。你记不记得有次年级通报批评早恋,有两个人偷偷在实验楼亲嘴?当时全班盯着你俩笑,操,你们没在一起,那你当时害羞什么。” “神经病,三十多个人盯你你不害羞?” “老天啊,我受不了你们三头猪了。” “那你别坐猪开的电瓶车。”我愤怒地抗议。 “我搞不懂你了,你以前还骂王修贤小三呢?” “我打比方,你不觉得很像吗?” 进了小区,坏猫跑在我们后面追车,邵潭抱紧我:“不是吧,这几只猫这么记仇。两年前绝的育还记着。” 车停在车库,我赶她下来,邵潭扒拉我的领子不愿意:“它们会不会抓我?” “呵。”我朝猫走过去,它们以为我要喂猫条,乖乖待在原地。 我眼疾手快,一手抓一只,拎着它们后颈展示给邵潭,除了被我抓的,其他骂的很难听:“放心,它们根本不会。”邵潭噗嗤笑出声,下车逗猫。 到家我给邵潭拿了一次性拖鞋。 “你先洗?”“哦。” 我洗澡的时候邵潭在门口敲门:“照片呢,柴江言?” 淋浴水声大,我眯着眼睛搓头上的泡沫,呸呸吐掉嘴里的水:“什么照片?” “你和连余回的亲嘴照啊。” “早撕了。”我冲掉泡沫抹沐浴露,给自己每根手指涂得滑溜溜。 “什么?你真撕啊。”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裹上干发帽和浴巾,我打开门。邵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我的手机。 “连余回发信息了?”我都不用想,能让邵潭主动看我手机的事就那么几样。我靠近她,低头看连余回发了什么消息。 连余回的微信头像是只金毛吐舌头傻乐,“呆样”,我忍不住吐槽。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今晚发的。配图湘菜馆里我们点的菜,配文“好久不吃的菜,好久不见的人”。 妈呀,文绉绉的。 第6章 回温 【连余回:明天去你家玩呗,给个地址。】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我已经不清楚连余回究竟想要什么了。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连余回。】 【。:犯贱也不是这样犯的。我以前对你没那么好,顶了天了送你点吃的。高中后三个月我们都断了,总不能过七年反而重燃苗头吧。】 【。:太怪了,你别找我了。你是想要我的道歉吗?我确实欠你一个道歉。】 【。:对不起,我处理友情的方式太奇怪,不应该冷暴力。如果我想和你做朋友,想证明我对你很重要,应该直接问你。】 邵潭拿走我手机:“你干什么呢?” “和她道歉呗,还能干啥?”我搓了下脸。邵潭手里响起我微信铃声。 “连余回,接不接?”邵潭瞥了眼,一副全看我决定的模样。我接过手机,点击通话。 邵潭凑近,屏幕上她的脑袋和我的挤在一起,对面是连余回。 “你知道我为什么打电话吗?”连余回看上去和我们一样,刚洗完澡。 邵潭抖机灵:“做大哲学家。” 连余回没听清:“什么?” 我让连余回继续说:“没事,你说你的。” “柴江言,回忆是会美化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七年里你的记忆一直在美化我,剖析你的错误。我的回忆也这样,即使你无理取闹,我也会想是不是我没有给足你安全感。” “我以前想过我俩的问题为什么要让王修贤介入。我现在想明白了,我当初是想气你。我越气你,你越想进一步试探我,我们陷入死循环。” “我大学交了新朋友,我再也不会像对你那样对她们。不会给她们涂唇膏,不会帮她们擦手,不会替她们涂护手霜。” “饭桌上我问你谈没谈恋爱是真心的,我想证明这些年不是只有一个人想过那个问题。你在回避我,你在刻意更改过去我们的心。” “我们当初真的是纯友谊吗?王修贤不知道,你和我难道也不知道吗?” “嘶——太刺激了吧。”邵潭捂着嘴,小声的惊呼打破氛围。她此刻就像电视剧里什么都不懂的npc,我白了她一眼。 邵潭又往镜头里挤了几厘米,举手道:“那个,我打扰一下。”连余回和我在手机两头沉默地看着她。 她语惊四座:“同性恋三个字很难说出口吗?” 连余回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我习惯了邵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嘴角抽搐,默默往镜头外挪了点。 “地址微信发给你,你想来就来吧,我先挂了。”我挂断通话。 邵潭用求夸奖的表情看我,我往客房一指:“睡觉去,明早之前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不满:“我帮你们戳破,你还怪我了。” 邵潭根本不懂什么叫委婉,什么叫中庸。她这不是戳破,是入室抢劫,抢完了还要来一句你家好穷啊下次多备点给我抢。 我摸了下我的脸,绝对红温了。我走近主卧,把门锁了,不管邵潭怎么敲门怎么八卦都不再理会。 由于邵潭这个疯女人口出狂言,在学校累了一天本该秒睡的我失眠了。 我是两点多睡的,睡的不踏实。梦境一阵一阵,每段都是一个故事,衔接不上。睡眠质量堪忧,隔一会就要醒来翻身。 直到鸟叫活跃起来,窗外也泛白,我才感受到一点困意成功入睡。 后半夜,不能叫后半夜了,应该是清晨,清晨这觉我睡得沉,意识再回笼见到床边坐了个人。 家里的钥匙在入门处都有,邵潭能开锁。我半睁眼看那边,眼睛还对不上焦。她俯身,手伸到我背后把我整个上半身抱住:“你怎么还是这么爱睡觉呀,柴江言。邵潭做好午饭了,起来吃吧。” 邵潭去做午饭了,你唬谁呢,邵潭不就是你,你不在我面前嘛。操,不对。我猛地睁眼,连余回怎么给我抱起来了。 刚睡醒我大脑处理器仍在待机,她像昨晚我抓猫似的,快准狠给我固定好,脱了我睡裙。空调余温使得房间空气凉飕飕,我环抱上臂。 我脱光了吗?应该是脱光了,不然怎么会手臂汗毛立起。我需要尖叫吗,一般电视剧里都会甩对面一个大嘴巴,紧接着是女主响彻云霄的尖叫。 我冷静了一下,我不是女主,没在演戏,最重要的一点是,连余回早看过我的身体,我也早看过她的。 想到这个,我丧失了某种名为羞臊的情绪,两眼一闭,低头任由她帮我套衬衫系扣子。 依稀记得高中文艺汇演那会儿我们还一起去厕所,进同一个隔间。连余回换演出衣服,我帮她抱着脱下来的常服,眼睛盯着她漏出的肌肤。 连余回的腰又白又细,我把她衣服团成一堆放在左臂,用下巴顶着。我的嗅觉灵敏,从衣服里闻出独属连余回身上的香味,右手情不自禁盖上她的肚脐。 18岁的连余回浑身是痒痒肉,她“哎呦哎呦”的推我的手,力气不大。我在她小腹和肚子那块打圈。 我怀疑是不是那时候受到的影响,当初身在其中没觉得古怪,现在回头一想我怎么能色//情成这死相样子,我深感丢脸。 我当时还不要脸地说:“连余回,你皮肤好滑。”连余回听到我的夸夸,害羞少了点,给我推荐了她常用的沐浴露。 她一颗颗系上扣子,遮住吊带内衣,留下肉色肚子的区域,大方地问我还要摸嘛,不摸她就系上了。 我最后小心翼翼地捏了下她小肚子上的肉肉,帮她系扣子。她从后腰到前腰,把衬衫上摆掖进裙子,期间的收腹、挺胸动作勾勒出她青春纤细的身形。 微隆起的胸口,收紧的腰腹、凸起的小肚,我在连余回身上看见了人类躯体的美。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 我嘴巴一抽,话不过脑:“连余回,我的手可以再往上碰一点吗?作为交换,你也可以摸我。”厕所臭死了,我抱着她衣服吸了一大口,下半张埋进衣服,留下眼睛看她的反应。 连余回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她看出我的不安分,只允许我碰一会。碰一会也是碰,我的手张开,放上去停留几秒主动拿开。 我把衣服还给她,献身似的挺上胸膛:“来吧,到你了。”她说算了吧,我说那怎么行,我们是公平交换,我摁着她的手放在我胸口。 连余回出厕所回教室的路上没说一句话。我走在她身旁,后知后觉的害羞。 一份迟到七年的尴尬找上了我,“啊——!”我按住脑袋,上下左右四个方向甩脑袋,试图把记忆摇匀扔出我脑子。 连余回双手“啪唧”按住我耳朵:“抽什么疯?” 我不敢看她,脸压着抱枕,闷闷地问:“文艺汇演,你为什么要同意?” “同意什么?”连余回顿住,不知道我说什么,过了会开口说,“那个啊,因为你当时的眼神,好饥///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哦哦哦哦哦哦哦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不行了,好想一觉睡到星期一上班。 “好了不要想了,起来吃饭。”连余回把我从床上拽起来,我绝望地刷牙洗脸一条龙,坐在饭桌前。 邵潭知道连余回要来,大显身手做了一桌子菜。她看出昨晚连余回辣菜吃的不多,今天桌上都是没辣味的。 油爆虾、红烧黄鱼、芹菜肉丝、清炒空心菜,平菇蛋汤。 “你们刚才闹什么呢?”邵潭放上碗筷,盯了会我的脸,“你眼睛红红的哎,哭了吗?” 可能是情绪太激动,没注意流眼泪。 “我们闹着玩呢。”连余回抬起我下巴,看了下眼睛,确认没事又去吃饭了。 三人都是馋鬼,没怎么说话就解决了菜。我让她俩去客厅休息,自己把餐盘收拾下放到洗碗机。 我忙好出去的时候,邵潭和连余回靠在一起,防贼一样嘴巴凑着耳朵,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什么。 见我来了,邵潭就不说了,我眉毛一挑:“连余回,邵潭和你说什么,你告诉我。” 连余回招呼我坐在她和邵潭中间:“好啊。” “小样,切。”我冲邵潭做了个鬼脸。 “邵潭问我大学哭过没?”连余回告诉我。 ………… 邵潭这个恶人,她在故意整我。邵潭吹了声口哨,移开眼睛:“所以我才不告诉你。” 我打着哈哈,无力地笑:“是吗哈哈哈,你怎么说哈哈哈。” “你猜呢?”连余回玩味地打量我,“我说大学又没人故意惹我,我才不会哭。” “是吗,那挺好的,你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一杯。”我想逃离案发现场。 连余回把我按下:“不用哦,邵潭帮我准备了。对了,邵潭还问现在工作是什么,累不累。” “哦哦哦,你怎么说。”我被她和邵潭挤住,完全是审问犯人的姿态。 “我之前在Z市一个公司做文职,今年才回J市。” 难怪呢,J市是很小的城市,我毕业后一直待在家乡却从来没见过连余回。 我说:“Z市发展前途比J市好吧。” 连余回:“很好,底薪两万,但是很累。” “两万……”我伸手,一个指头一千,我能数四个手掌。我联想了下我的悲惨工资,突然眼睛酸酸的。沙发上坐了三个人,原来我是最惨的。 “没你想的那么好。”连余回笑了下,“Z市节奏太快,所有人都在工作,好像只要休息一下,别人就会顶上。” “那段时间我真的好累,一个星期七天,六天都在脑力工作,方案一直被推翻,我设计了七八版,结果领导来了句初版设计也不错。” “入职那会想的是底薪两万,文职可以坐办公室吹空调,就算单休也能忍。后来星期天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休息了,我没力气做饭,没力气玩,只是躺床上想明天又是新一轮工作的开端。” 我同情地看了眼连余回,全天下的资本家都一个叼样,他们把员工当牛马。他们觉得自己出了工资,那么员工全身心都是属于他们的,恨不得把一个人所有利益榨干。 我安慰连余回:“J市挺好的,小城生活节奏慢,不需要有太多压力。” “我辞职退租那天下午躺沙发上,想我接下来要去哪发展。想了很多地方,和Z市同级的A市,H市,最后还是回了J市,因为觉得你会留在老家。在我被上班蹉跎后,高中和你的点点滴滴更显得难得可贵。” 突然被提,我呆住:“嗯,哎?为什么觉得我肯定会在J市。” “还不是你不思进取,偏安一隅。”连余回嫌弃地望了我一眼,“你高中就说过J市适合养老,你要一辈子待在J市。” “其实我说的也对吧,你看你还不是回了J市。” “对!但是柴江言!”连余回起身,站在我面前,“坐好!”我抖了下,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上。 她跨坐在我腿上,和我面对面:“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可怜我。你知道我真正的意思吗?” “什……么。”我颤颤巍巍地看她,她揪住我的脸,像揉面团般朝两边拉扯。连余回愤愤开口:“我被死领导折磨的那么惨,上班都没哭过。你知道你高中多让我伤心吗?” 第7章 重圆 “对,呃不起。”我吐字含糊不清。 连余回放开我的脸,“所以你要对我温柔点,好好对我,我也好好对你。”她盖住我眼睛,在我额头上亲了下。 这是我和连余回时隔七年的,第一次亲吻。 她亲完就搂住我,趴在我身上。我迟疑了下,回抱住她。掌心贴着她后背,连余回炙热的体温传递给我,我触摸到她薄衬衫下的肩带。 邵潭简直没眼看,被腻地眨巴眼。我艰难地从熟悉的香味回神,转头对着邵潭。 邵潭举起手机,“咔嚓”,给我俩拍了照片:“这一刻,有情人终成眷属。让我们一起为新娘与新娘庆祝。” “你有病啊。”我憋不住骂道,“你整天记录这些到底想做什么。” “给你留下美好的人生记录。”邵潭在手机上操作,“还有给我的自媒体做点素材。” “邵潭现在运营自媒体吗?”连余回和我一起看向她。 “算是吧。她美妆、美食、唠嗑都涉猎,还会拍vlog。” 连余回惊讶:“这么厉害,有多少粉丝了?” 邵潭比了个一:“一百多万。光讲解化妆很无聊的,我一般会做两个版本,沉浸式和絮叨版。絮叨版就需要素材讲,你介不介意把你们的故事给我当素材。” “咦,别同意她,肉麻死了。”我不太乐意。 连余回听上去很有兴趣:“做好了视频发给我看看。你叫什么名字,我关注你。” “我在国内大的视频网站都有号,全网同名,叫烧啊炭啊,你帮我点一下关注,爱死你了连余回。”邵潭给连余回送了个飞吻,“但是你俩的事我还有好多不清楚,你们当时的想法我都不知道,你们配合一下呗。” “我可以配合,你问我都告诉你。柴江言要看她愿不愿意说了。” 邵潭打开备忘录给我看,足足二十多条,合着惦记我很久了。 第一条问题就是“柴江言气哭连余回的三次,时间线,原因,结果。” 我想给邵潭跪下来,求她别扒了,可连余回还坐我腿上呢。我抱住她腰起身,往上掂了掂,连余回的腿圈住我,我步子迈不大,走着小碎步逃进房间,把连余回扔床上。 我坐在床边,连余回把我压倒,趴在我身上:“你害羞啦?” 被人整个压住,我呼吸沉了几分,慢慢地吸气,又漫漫地吐出:“其实我忘记了。” 连余回眼睛一瞪,捏住我鼻子,堵住我的嘴:“闷死你算了,你丫的没良心的柴江言,你居然忘记了,你还能记住啥,十三点,二百五,小赤佬。” “我申请重审。” “允了,说吧。” “我只记得一点点,我冷暴力你。”我做了个一点点的手势,“比如三次看到你哭的心情,至于我为什么冷暴力,前置原因全忘了。” 连余回的脸贴着我,我在她浅棕色的瞳孔里看见我的倒影。很清晰的倒影,我的手碰上她的脸,轻轻地去摸她的睫毛。 我沉溺在她眼中,连余回眼中的我从未变过,从过去到现在。 高二下,我和连余回自水房那次后慢慢熟络。我在人际交往中不喜欢主动,一定要等着对方来找我,只有看见对方的付出我才会行动。 先是下课后连余回来找我。我和邵潭聊天,下课铃一响,她会走到我的桌边,融入我们的话题。 我看她总站着,腿伸到国道,把她拉到我的腿上。我的胸膛贴着她的背取暖,手交叠放在她肚子上。连余回起初会吸气,我拍拍她肚子:“别吸,累不累啊。”听了我的话,她也不再吸肚子。 后来连余回带着她的零食找我,她不要交换什么,只是单纯地喂我吃。我发现那个姿势吃东西不方便,让她转身面对面坐我腿上。我们互相喂零食,间隙和邵潭聊天。 有次上课铃响了,她和以往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回座位,留下背影。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总是连余回来找我,她会不会和我想一样的问题。 “下节课间,我要主动去找她。”我脑海里充斥这个念头,上政治课难得精神抖擞。政治老师发现她爱睡觉的学生今天竟然两只眼睛睁着看黑板,当即表扬了我。 “我要表扬一下柴江言,上节课后和她聊了下,她这节课就不睡觉了,这就叫知错能改。同学们,你们才高二,还来得及,只要想学政治,什么时候都来得及。” 快退休的五十五岁老太言语恳切,平时对我恨铁不成钢,今天一番话给我感动的不行。一想到我不睡觉还是因为连余回,我羞愧的再也没在她课上睡过觉。 课后,我收拾了课本,摆好下节课要用的书,朝连余回跑过去。她在第二排,我在第五排,隔了好多人。 连余回肉眼可见的高兴,从抽屉里掏出一盒子。她打开,里面还剩下一个泡芙。她后桌的朋友看见了叫道:“我也要吃,我和你换。” 连余回塞我嘴里:“没有了,这是我刚才上课没忍住偷偷吃的,只留了一个给柴江言。” 我不懂其中的含义,只觉得连余回的偏爱让嘴里的泡芙更美味了。 她的朋友好像生气了,连余回补偿了她一颗糖,又偷偷往我手心塞了颗,眼神示意我不要告诉她。 我内心觉得这对连余回的朋友不公平,她们认识的更早,我和连余回真正做朋友才几天而已。 连余回为了我打破她零食交换的原则,只有我可以随便吃她桌上放的零食,翻她的抽屉找有没有新的饼干。如果我忘记了,她会给我留下我的那份。这些她和朋友的边界,成为我的特权。 我没办法做到连余回朋友的大度,如果有人像我夺走连余回一样夺走邵潭,我会嫉妒地和邵潭对峙,让她必须选择一个。幸好,邵潭和连余回都是我的,我藏下卑劣的窃喜。 可我隐约感觉不对,邵潭和连余回在我心里好像不一样。我对她们是同级的爱,只是爱的方法不相同。 纠结了很久,我放下疑问,想不通就不想了。 25岁的我再看当初的想法会觉得好笑。我如实和连余回说出。 “从邵潭视角看,她也觉得我抢了她的朋友。”连余回对此感到抱歉。 “邵潭都不问我,她表现的大大咧咧。如果不是昨天她说出口,我真没想到她吃过醋。” 连余回:“她问你就能说出来吗?和她说我们在谈恋爱,我是你的女朋友。我们那时候没明说,也没想过。” 我:“还是不问的好,邵潭挺开窍的,她后面默认我们在谈恋爱。我昨天想过,如果邵潭明说,我会去问你,我们会不会换个结局。” 连余回赶紧摇摇头:“柴江言,别美化没走过的路。我朋友和邵潭一样,觉得我们在恋爱,自己调理好了。我有时候庆幸,幸亏她们没直说。” “庆幸?”我奇怪地看连余回,她一副轻松的样子。 “你记得我们以前接吻吗?一直是嘴唇碰嘴唇。有一次聊到舌//吻,你问我要不要试试,我说有口水,好恶心。” 我目光停留在连余回嘴唇:“我们喝过一杯饮料,吃过同一个东西,这些不都有口水吗?” “我说的是舌头碰舌头,直接交换口水。” “我们也舌头碰舌头过,你忘记了吗?我当时咬破舌头,你让我伸出来给你看。我让你也伸出来我们碰一下。” 连余回指着我鼻尖:“你怎么正事记不住,这种事一记一个准。” 我揉了下鼻子:“哪有?好吧,我承认有一点。” 近些年网上有个词叫“生理性喜欢”,指身体受荷尔蒙驱动,本能地想接近一个人。哪怕不喜欢的那人的性格,也会因为ta的触碰口干舌燥。 我觉得我当初对连余回一定是“生理性喜欢”,因为我馋她身子。 连余回看我心虚,继续说:“我高中可能有点深柜。舌吻在我这里,一定是情侣才能做的,所以听见你说想试试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口水恶心。其他亲嘴,舌头碰舌头,我大脑自动解释成朋友也能做,即使我和我其他朋友没做过。” “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这是双标!”我化身昨晚的邵潭,指责连余回,全然忽视我昨晚也说过类似的话,“你还同意我伸进内衣,哪有深柜这样?!” “小声点小声点。哎呀,太尴尬了。”连余回“嘘”我,“我喜欢你摸我嘛,你碰我的时候很舒服的。” 我在想这算不算连余回落在我手里的第一个对不起我的把柄:“那你现在来找我,是不深柜了吗?” 连余回没回答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吻。她湿润的唇贴上我,我咬住她翘翘的上唇,她顺势张开嘴。我舔舐她的牙床,她追逐我的舌头,我们缠在一起。 她的手寻找我的手,十指相握。分开后,我们唇间连出一道透明的丝,我凑上去又把她嘴唇舔了遍。 “你怎么这么熟练。”连余回掐住我的脸蛋,我的嘴嘟起。 “连余回,我高三上那段日子做梦全是你。”我咬了口她的下巴,“还嫌口水恶心吗?” “我爱死你了。”她在我左脸响亮地亲了一口。 “等等。”我拉开她,“你爸妈知道吗?” 我对深柜人群不了解,只能猜测这类人会不会是家庭影响导致的。连余回千万别现在和我亲亲一家人,过两天把柜门一关见不着人。 “知道,刚回J市的时候和他们吵了一架,差点被打死。”连余回可怜巴巴地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地说:“对不起。”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爸妈打我,更多是觉得我放弃高薪工作,脱离了他们的预期。我刚好又在这个节骨眼出柜,嗯哼。” “我也和我爸妈说一下。”我想去拿手机,连余回握住我的手。 “哎,你急什么。你爸妈催你恋爱了还是催你结婚了?要是都没有就当作没事,人有时候还是要糊涂一点,等他们真问你了再说。” “这样对你不公平。” “公平,公平,哪有那么多公平。日子是我俩过的,你别瞎想。”连余回骂了我一通,亲上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