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肛肠医院外卖麻辣烫》 第1章 第 1 章 “砰！”一声巨响，十字路口处发生了一场车祸。 蔡飞宇被弹出的安全气囊击了个正着，脸全被气囊覆盖住，险些被闷晕过去。 几刹那的窒息之后，他的意识逐渐回笼，脑子也慢慢清晰起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脸上都是惊恐骇然之色。 出车祸了，他刚刚撞上了一辆三轮美食餐车！ 那种破烂，肯定挡不住他这上百万的豪车一击，估计已经是四分五裂，原材料洒一地，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这他不怕，毕竟他有的是钱！他就怕骑餐车的人也跟着四分五裂，那他岂不是成了杀人犯？ 他忙跑上前去查看，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阳光下，一个身材瘦高，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牛仔五分裤的年轻人正在那边摆弄着餐车，那年轻人生的十分俊美，鼻梁高挺，双目有神，嘴唇厚薄适中，形状是微笑唇，此刻却紧紧抿着，配着微微皱起的眉头，看着心情就不大好。 “这是，你的餐车？”蔡飞宇试探着问，这气质，看着怎么也不像摆路边摊的。 “对，是我的，刚刚你撞上我了。”那年轻人看向蔡飞宇，语气有些不大好，“差点就把我的餐车撞坏了！” 蔡飞宇这才把注意力放在餐车上，却发现餐车基本毫发无损，就是龙头那儿歪了半截。 然后，那年轻人看似轻轻一扭，那龙头就正了！ 蔡飞宇：？？？ 咋地？恐吓我？ “开车通过路口要减速慢行，你刚刚没减速。”年轻人一板一眼地对蔡飞宇说。 蔡飞宇：这确实是自己的不对，但这条路平常就没几个人走，我怎么知道你突然冒出来？ “说吧，要几个钱？”蔡飞宇见人没事，心放了下来，语气也轻松了不少，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 “你先给我道个歉。” 蔡飞宇：？？？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他瞪着眼，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对不起。” “好了，你走吧。”那年轻人得了蔡飞宇这个道歉，就骑上了三轮车，看着就要蹬走。 蔡飞宇：这就完了？他都做好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了。 “你不要钱？” “车和我都没事，不用你赔钱。”年轻人老实解释。 蔡飞宇这下子是真的被搞懵了，爹妈常说他是没脑子的冤大头，一直被周边的狐朋狗友骗钱，但他觉得眼前这个人脑子比自己还要不好使，送上门的钱都不要。 还是说，他看不起自己？蔡飞宇自觉摸清了对方的意思，脾气被激起来，你不要，我还偏要给！ 他做出一副阔少派头，准备从自己的皮夹子里掏出一沓百元大钞，扔到对方的破烂餐车上！ 然而，现在是移动支付的时代，他从老电视剧里看到的法子，不管用了！ 他的皮夹子里，除了卡，就是套…… 尴尬.jpg “你怎么了？”那年轻人看着蔡飞宇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好奇问道。 “没事，”蔡飞宇梗着脖子，把手“不动声色”地从皮夹子里拿了出来，“你要摆摊？那总归有二维码的吧，我来扫你二维码！”他暗自赞叹自己的机智。 “对哦，我还要摆摊呢，没时间跟你多说，我先走了！”没有理会蔡飞宇的话，年轻人蹬上三轮，一溜烟就没影了。 蔡飞宇：跑得真快！不信我这豪车追不上你！ 他启动了自己的车，跟了上去。 年轻人在医院大门口人流量最密集的地方停下了自己的餐车，然后把车推到了一个不碍事的地方，挂上了自己的招牌：陶延麻辣烫！ 蔡飞宇跟在后头看到陶延的招牌，脑子一懵，后面一紧，险些晕厥过去！ 他百分百确定这个人的智力有问题！ 正常人谁会跑到肛肠医院外卖麻辣烫？不怕菊花喷火？ 比方说他自己……不对，不对，不能瞎比方！他下意识地摇头。 陶延摆好架势，就开始进行调料，将食材依次放入不同的格子里，蔡飞宇终于找到了停车位停好了车，再来找陶延时，就闻到一股十分诱人的香味，这香味仿佛要把人灵魂深处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他忍不住眯上眼，陶醉地深深吸上好几口。 他走到陶延的餐车旁，只觉得这气味实在诱人又罪恶，但是他刚刚做完指检，还开了药……这可怎么办？ “兄弟，你这麻辣烫辣不辣？”想了半天，他只能问出这个问题。 陶延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然后指了指麻辣烫中间的那个“辣”字。 蔡飞宇：…… 算啦算啦，无福消受！ 他长叹一声，扫了陶延挂在一边的二维码，然后便是响亮的“微x到账五万元！” 这声音引得周边的路人纷纷侧目，众人本来看到有人在肛肠医院门口卖麻辣烫就觉得奇怪，结果还有人花了五万块来买？！ 这钱够买上十个这样的餐车了！ 这是什么网红炒作吧，一定是的！现在这个世道哟，这些网红为了出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陶延听见这声响，也是一愣：“真不用这么多钱，我刚刚进城，手机还不太会用，该怎么还给你？” 这……蔡飞宇看了看他出色的样貌，竟然是刚进城的乡下人？他在朋友组的局子里也是见过明星的，好些还不如他呢，前面二十年的人生里，居然就一直待在乡下？ 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我蔡飞宇给出去的钱就从来没有收回过的！”他放下狠话。 “这样啊，”陶延似乎有些苦恼，然后从餐车底下掏出了一包东西：“那这个给你吃，这个不辣。” 蔡飞宇看着那简陋的包装，狐疑地接过，然后打开一看：萝卜干？？？ 他看向陶延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陶延对他嘿嘿一笑；“这可是好东西，大补的，你一次性不要吃太多。” 蔡飞宇：…… 乡下人就是乡下人！算了算了，不跟你一般计较。 蔡飞宇拎着“萝卜干”嘟嘟囔囔地走了，陶延则不大熟练地打开手机，看着微x里的五万元，感慨自己运气真是好，第一天开张就因祸得福，挣了五万块。 两千年前，他饕餮一族和雉鸡族一场大战，死伤无数，他因为当时年纪还小，尚是稚儿年纪，被族人们保护在一个隐蔽的结界里，他想尽办法都出不去，只能在里面睡觉。 期间几次醒来，发现结界还在，没办法，只能再睡，睡了醒，醒了睡，终于，在前些日子，结界消失了，他兴高采烈地出来，却发现这世界大变样了。 灵气微薄，不要说他饕餮一族了，就算是整个妖族，也剩不下多少妖了。 他找遍方圆千里的山头，才找到一只猪妖，猪妖收了他一枚灵芝，告诉了他如今的情况。 如今是末法时代，灵气稀薄，妖族数量不比以前，而人族却凭借科技才智大兴，人妖双方的高层达成协议，人妖和平共处，人类的修士不能再随意打杀无辜的妖类，妖类也不许再伤人吃人，且在人间的妖要隐匿痕迹，不能让人类发现自己的存在。 陶延对这个没有异议，他虽然爱吃，但不爱吃人，这对他没有什么妨碍，只是可惜自己的族人一个都找不到。 猪妖带着他到了人间界的妖类联盟处，里面的管事妖虽然看不清陶延的跟脚，但通过法宝确定陶延身上没有血孽债，便给他发了类似于人类的身份证明，凭此，他便可在人间界行走。 但他没有谋生技能，而且这个时代的字也不认得几个，等同于文盲。 最后，还是他说可能自己的厨艺比一般妖要好些，猪妖试过他的手艺之后，确定了他说的是真话，才借了五千块给陶延，让他买辆美食车摆摆路边摊，挣几个钱谋生。 陶延觉得猪妖的猪品实在是太好，为猪太厚道了，不仅借了他钱，还让他暂时住在自己家里，感动之余，又送了猪妖两颗灵芝！ 猪妖收到灵芝的时候，嘴角都在抽抽！ 这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傻小子，动不动就送人千年灵芝，他可得看好了！ 到底是心里过意不去，猪妖教了他认识了一些字，比方说他自己的名字、基本的数字和钱，以及麻辣烫这三个字，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陶延是不认识“肛肠”这两个字的，更不知道“医院”是干什么的，所以就…… 等了半个钟头，哪怕是他的麻辣烫香飘十里，也没第二个人来，陶延不由得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的手艺出了问题？ 猪妖不是说现在的人类很喜欢吃麻辣烫吗？ 他正苦恼间，终于有第二个客人上门了，哦不，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客妖。 是一个屎壳郎精。 看着屎壳郎拼命吸香气的样子，陶延心底有些疑惑。 灵气微薄，许多大妖的修行也深受影响，小妖的修行就更不必说了，妖跟妖，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屎壳郎这种的，也能成精？ 他的怀疑没有错，但架不住这只屎壳郎运气爆棚。 当年，这只屎壳郎精还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屎壳郎，兢兢业业地推着粪球，推到了苍龙拉的一泡屎，传言，龙尿可活死人肉白骨，何况是龙屎？ 他由此感应天地，开了灵智，走上修行之路，成为了他们屎壳郎一族的骄傲！ 但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壳郎自然也是。 他现在是这家肛肠医院的维修工。 “老板，你这麻辣烫怎么卖？”妖界修为低的是看不穿修为高的的原型的，屎壳郎精只以为对面是个普通人类。 “素的一元一串，荤的三元一串。” “来两串素的，两串荤的，我先来尝个鲜！”他手指了几个串串，陶延依言而动。 当第一口串串入嘴时，屎壳郎精那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仿佛像牛眼一样，鲜香麻辣在他的味蕾上绽开，辣的他眼泪都要流下来，但实在是太好吃了！ 他嘶哈着嘴，飞速将手里的四串解决了，又要了四十串！ 但四十串也很快吃完了，他干脆把剩下的全部包圆，反正他是妖，想吃多少吃多少！ 一幕奇景出现了。 来来往往的路人只看到美食车里，帅气的小伙子飞速地做着麻辣烫，而外面站着的一个人飞速地消耗着麻辣烫。 路人里有不少都是病人，看见对方这么吃麻辣烫，不由得感同身受，心中暗暗赞叹：真是铁菊啊！ 第2章 第 2 章 第一天开张，陶延准备的数量有限，屎壳郎精包圆了还意犹未尽。 “你明天还来吗？”他眼巴巴的盯着陶延。 “生意这么好，当然会来啊！”陶延笑得眼睛眯眯。 “那好，明天我还来吃，还会带同事来，你多准备点！”屎壳郎精掏出手机付账，“对了，我叫史湘，交换个联系方式吧。” “好啊！”陶延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这是猪妖的旧款手机，暂时借给他用。 东西卖完了，陶延自然骑着美食车回了猪妖的住处。 猪妖是个倒腾山货的，陶延给他的那三颗灵芝够他吃三年的，最近也不出去折腾了，开开心心地在家里喝着小酒，打开戏曲频道听戏。 “咦呀呀～”他跟着电视里面唱，“这戏真好听。” 听到门响的动静，他意识到是陶延回来了。 头都不动一动，随意开口道：“小陶啊，今天生意怎么样啊？” 陶延笑得开心：“全卖光了！” “哟，那感情好！”猪妖尝过陶延的手艺，也不觉得这算稀罕事，“挣了多少钱啊？” “五万三百六十二块钱。”陶延老实回答。 “多少？！”猪妖疑心自己是不是听力出了问题，这是怎么挣出五万的？ 他一双不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惊讶和质疑，上上下下扫着这个看上去有些呆愣的年轻人，陶延面不改色，反而对他一笑。 猪妖：“你把钱给我看看？” 陶延把手机递给猪妖：“那个人扫码付账的。” 猪妖一看账户余额，还真是！ “那个人撞了我的美食车，其实也没撞坏，非要赔我钱，我也没办法。”陶延俊秀的脸上满是无辜。 猪妖：这是出门遇上富二代败家子了啊！怎么自己从来没遇上这种好事？ 他咬牙切齿，嫉妒地看了一眼陶延。 “我这房子你不能白住，你得交房租！” “那是当然，小猪你肯收留我，我就很感激你了！”陶延说的情真意切，“刚刚我在楼下看见了租房告示，这边租一套房，要两千块，我和小猪你一块住，一个月给你一千五怎么样？” 猪妖：干！被他知道市场价了，本来想收他个三千块的！ “别叫我小猪，我足足活了七百六十二岁呢！现在的妖界，千岁以上的妖那都是数得过来的，你得叫我一声猪爷爷！”猪妖很不满，“在外面可以叫我人名朱大钱。” 他吹毛求疵：这小妖身上妖气淡的快要闻不见，估计才刚化形不久，一点妖情世故都不懂！ 陶延没有在意他的不满，反而好脾气地道：“好吧，大钱，你晚饭吃了吗？我去做晚饭？” “没有，”朱大钱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对了，我冰箱里还有些在凉菜店买的猪头肉，你拿出来切切，摆上一盘子，刚好给我下酒喝。” 陶延：…… 他透过对方的人形，看见一个硕大的猪头上面两只长耳朵舞得开心。 猪虽然吃的杂，但是也没有吃同族的，自己这是碰上了一头什么猪？ 朱大钱显然是没有感受到陶延的心理活动，犹自在那边咂巴着嘴：“猪头肉下酒，那叫一个美！可惜就是没有花生米，不然，啧啧啧！” 那两只大耳朵摇的，跟狗尾巴似的。 陶延不由得怀疑起自身，难道是自己睡了这么久，眼花了？对方可能是个长相奇特的狗妖呢？ “你咋还不动弹？”朱大钱半瘫在沙发上，肚子上的肉随着说话一抖一抖的，下巴上更是叠了三层。 是猪没错啊…… 陶延俊俏的脸上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表情：“大钱，我看，你是猪妖吧……猪妖，也吃猪头肉吗？” “那咋了？”朱大钱神色没有丝毫不对，“开了灵智的和没开灵智的能一样？何况现在市场上的猪那都是外国引进的猪种，我正宗中华大黑猪，能一样吗？能一样吗？？” 陶延还是不能理解他的逻辑，什么种的猪，那不都是猪？ 同类怎能自相残杀？ “话说小陶你是个什么妖？”朱大钱已经迫不及待呡了一口小酒，“我都没看出来……这些年在人间混，疏于修炼，做妖的本事早忘了个七七八八了！” 他只以为陶延是深山老林中刚修成的小妖，妖气太淡，所以自己才看不出来。 “哦，我是个狼妖。”陶延留了个心眼。 说着，他便走进了厨房，乒乒乓乓开始动作起来。 朱大钱也没有追问，继续美滋滋地唱着小曲儿，刷着抖音，手机突然一震。 原来是陶延把之前借的钱以及房租都转账给他了！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小子，实在是太上道了！ 自己真是捡了个大宝贝！ 饭桌上，朱大钱拼命扒拉饭菜，吃得满嘴流油，原因无他，陶延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 也不知道这小子在深山老林里跟谁学的这一手，咋就这么好吃，香得他都要把舌头吞进去了！ 陶延吃相斯文，但夹菜的速度和食量一点也不比朱大钱差，一筷子下去，小半盘青椒肉丝就被他夹走了！ 朱大钱：？？！！ 简直是猪的耻辱！ 干饭都干不过别人！ 二妖干饭简直干出了“你追我赶，热火朝天”的架势。 好在陶延准备得多，这才勉强让朱大钱这张猪嘴满意。 他吃得嘴满肚饱，待桌上盘子都见底之后，才松了松裤腰带，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心满意足的回房，躺在床上刷手机。 陶延老实，乖乖擦桌洗碗，做完之后又开始准备第二天的材料。 待到一切都做完后，他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9”，略一顿，思索了一会儿，这都亥时了，既然活在人群中，就得按照人的生活方式做事。 一番洗漱后，他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做着现代人必做的事，睡前玩手机。 朱大钱只教会了他一些必用的基础功能，收钱、转账、打电话什么的，其他的还得靠他自己去摸索。 然而他不识字…… 做一个文盲真是处处都受到限制…… 只能看视频。 人类脑瓜子还真是好使，这小玩意儿里能看这么多东西？ 五花八门的视频刷得他眼花缭乱，不由得感叹现在的生活真是丰富，难怪这么多妖都“堕落”了，不在山里清修，来这花花世界享乐。 最令他高兴的是，有些视频下面还是有字幕的，他可以边看视频边认字，这样子就省了报班学习的钱了！ 太好了！ 他的侧脸很俊秀，挺拔的鼻梁下面是一张花瓣一样的唇，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残余的水珠顺着侧边脸颊缓慢蜿蜒而下。 此刻忽然勾起的嘴角打乱了水珠的行进路线，水珠顺着便浸入嘴唇，漂亮的唇瓣看上去水润润的。 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屏幕，神情没有社畜睡前例行刷视频的麻木，反而是带着满满的好奇。 这一好奇，就…… 凌晨三点半，朱大钱睡了一觉又醒了，腆着肚子，半眯着眼去厨房巡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 没办法，半夜精怪总容易暴露本性，他默默地安慰自己。 往嘴里塞了好几个面包之后，他这才有了活力。 然后就看见陶延的那间房灯还亮着。 嘿！这小子不学好，才进城几天啊，人类的坏习惯就学了过来，这个点了，还在熬夜！ 他大跨步上前就是在门上啪啪啪：“小陶，怎么还不睡觉？！你明天不是还要出去摆摊吗？” 陶延被抓包，从小就是好孩子的他顿觉羞赧，立马关了灯闷头睡觉！ 朱大钱见他关了灯，倒也没继续。 只是摇头晃脑地往回走：“年轻妖不懂事，还得我们这些老的教，啧啧啧……” 全然忘记了他自己半夜大吃特吃的事实。 陶延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朱大钱已经回了自己的屋，这才又重新打开手机，不开灯，他也照样能看！ 这小东西，真是太好玩了！ 第3章 第 3 章 住院部楼梯间，十二层与十三层中间。 灯是声控的，这会儿没有声响，所以虽然是正午，也是黑乎乎的，甚至透着几丝凉意。 一向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这会儿却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就是史湘。 “白医生，真的，我不骗你，我发现了一个麻辣烫摊子，特别好吃！” 他神情激动，说话间嘴唇激动得抖个不停：“那味道，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没吃过这样的！现在想起来，我的口水都忍不住在嘴里打转，舌头都软了！” 他激动的样子看得白昃次不自觉的往后避了避身子。 屎壳郎精大为夸赞的食物…… 史湘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反应，犹自夸赞个不绝，说了一大通，末了，还不无遗憾地说：“可惜，早上来的时候没看见，不然我肯定买他个二十串！” 他语气激动，声响不小，被声控感应到了，天花板上的灯霎时便亮了。 白昃次正好站在灯下。 他一头暗棕色的浓密头发在光下闪烁出蜜糖的光彩，此刻被突如而来的强光眯了眼睛，眉头皱着，再配上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你把我拉到这儿来，就为了说这个？”他的耐心几近售罄。 全院就他跟史湘两个妖，其他的都是人类，平日里难免走的近了些，这史湘也是热情，有个什么都要拉着他说个不停。 “上次多亏了白医生在我们主任面前帮我说话，不然我肯定要被扣工资！”现在说起来，史湘还是心有戚戚然。 “真的就这个？”白昃次有些无语，作势便要转身离开。 “哎哎！”史湘忙上去挡住他的去路，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笑，“白医生，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 白昃次顿住脚步，一双好看的眼上下扫视着眼神躲闪的史湘，眼神中是不可忽略的审视。 史湘被盯的心虚，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白医生，您是知道的……我一个维修工，工资又不高，现在物价又涨得厉害，我一只小妖，撞了龙屎运才得以化形，不像您……” 白昃次听着他絮絮叨叨，不耐终于爬上了眉头，微皱着眉，伸出右手，打断了史湘的话。 “好了，我知道了，我借你。” 史湘听得眉开眼笑，但又有些羞赧：“我这确实是囊中羞涩，但真不是故意把您当冤大头，总之，您吃到就知道好了！” “我买了，一定第一个孝敬您！” 白昃次侧身便要走。 麻辣烫？呵！他从来不吃这些高热量深加工食品。 现在的妖啊，一个个的，连一丝半毫的妖性都没了，活得比人还像个人，平日里就知道吃喝玩乐，精进修炼的事是从来不干的。 他琥珀色的双瞳瞥过史湘，口中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姿态。 史湘一脸懵：……又咋啦？ 白昃次没再多留，也没出去坐电梯，而是顺着楼梯走了上去，他的办公室在十八楼。 轻而规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史湘目送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微微有些愣神，直到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才回过神来。 掏出手机，赫然是钱到账的通知。 整整三千块！ 他顿时热泪盈眶！大好人呐！哦不，大好妖啊！ 果然，和人混久了，思维方式都和人一样了。 白昃次回到自己的诊疗办公室，办公室里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微不可闻的松木味让他心情舒畅，这气味，是他的专属领地。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一点二十八分，两点钟他才看诊。 无事可做。 他坐在椅子上，意图闭目养神。 屋内寂静，只余壁钟走针的声音，他莫名有些定不下神来。 修长的手指带着些躁意揉了揉太阳穴，怎么回事？ 他略有些不耐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俯视着楼下的人来人往。 想起刚才史湘说的麻辣烫摊子，他下意识在医院旁扫视了一遍，只有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压根没看见什么摊子。 真是无聊，白昃次，你还真想吃？他也觉得自己有些搞笑，想这干嘛？ 略带自嘲地摇了摇头，他把先前的小插曲抛之脑后，回到办公桌前，打开医院系统，看看下午要来的病人。 —— 陶延的住处，一只硕大的黑猪背部着地，四只猪蹄僵直地朝天立着，若有若无的哼唧声从他的嘴里发出，面部更是流露出类人的痛苦。 “大钱，你还好吗？！” 陶延大清早就起来备菜，在厨房里“乒乒乓乓”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打扰到朱大钱的睡眠，毕竟猪妖一向贪睡。 只是大钱房间里怎么一点动静也无？ 睡得这么沉吗？ 他快速做了份色香味俱全的炒饭，以作“赔罪”。 蹑手蹑脚地打开朱大钱的房门，就看见朱大钱现出原形，躺在地板上哼哼唧唧。 陶延慌忙上前去查看。 黑乎乎的大猪头上两只眼睛看见陶延，眨巴眨巴，眼眶中泛着泪光，面上流露出的是拟人化的痛苦，但是只能发出哼唧声，却说不出话来。 陶延为妖经验不多，为“人”经验更是几近于零，此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握着朱大钱的前蹄，给他输送灵力。 随着这股灵力的注入，朱大钱只觉得身体没有那么僵，软和了不少，他尝试着翻了个身，成功了，四肢着地，立住了。 但是，张嘴说话却是不能，更不用说化成人形了。 他悲痛地发出“嗷嗷”的叫声，不明白自己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就成了这样？ 陶延见状，不由凝眉，继续输入灵力，然而却是无用功。 这…… “大钱，你能理解我说话吗？”不知灵智是否还在。 朱大钱忙不迭地点头。 那还好，至少没有失智，彻底变成野兽，陶延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什么办法，陶延环顾四周，看到了自己做的那份炒饭。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朱大钱看了看面前的炒饭，再抬头看了看陶延，对方眼神清澈，示意他吃饭。 朱大钱：…… 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吃的下去吗？！他在心里狂嚎。 然而粒粒分明的饭粒上裹着炒得刚刚好的均匀蛋块，香油浸润其间，泛出诱人的光泽，火腿肠和青豆粒红绿交错点缀其上，馋人的香味直往他的大鼻孔里钻。 越不想闻就越香，越不想闻就越香…… 香到他肚子发出了“咕噜”一声。 实在是不争气！ 唉！ 朱大钱一遍在心中骂自己，一遍拱着猪嘴一口不落。 “大钱，我在这儿就你一个认识的，你这，怎么处理啊？”陶延一脸纠结。 朱大钱闻言，不舍地住了嘴，跑去叼来了自己的手机。 用鼻子使劲在上面戳戳戳，戳出一个联系方式。 陶延当即明白：“你是说让我联系这人？” 朱大钱含着饭点头。 陶延依言联系了对方，向对方说明了情况，对方答应过来，他这才放下手机。 忙完这一通，时间也来到了中午。 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下去，这一天的买卖还做不做？ 陶延弯下腰，像撸猫一样揉了揉黑猪的脑袋：“那你就在家等着？我还要出门摆摊。” 朱大钱嘴里呼噜呼噜着点头。 心可真大。 看来真是日子好过了，和几千年前是截然不同的生态。 这一番折腾，陶延骑着动力孱弱的美食车到了昨天地点的时候，已是两点多了。 他今天可是准备足了，各种原材料、调料装了满满当当的，断然不会再出现像昨天那样顾客要买，自己却没货的事。 只不过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是神色匆匆，压根没几个人关注他，偶尔有眼神飘过来的，那都是上下打量，表情难言的。 陶延心中疑惑，怎么，自己这副外貌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他对着不锈钢台面仔细照了照，明明是人类眼中的美男子，脸上也没沾东西啊，怎么会这样？ 他摆了俩小时，就碰到几个嘴馋的小孩过来看，看了半天，哈喇子直流，抠搜出几个钢镚儿，看得陶延同情心泛滥，差点儿就免费送了。 好在他坚守住了底线。 做生意，不是做慈善，送这个送那个的，自己还怎么挣钱？！ 哪怕你们在我面前嗦手指，我也不会动摇的！ 史湘从白昃次那边“借”到钱后，兴高采烈，然后就碰到了自己的上司，被一顿训斥，骂了个灰头土脸，等他活儿差不多干完的时候，一看手机，都快五点钟了。 他小心翼翼又慌慌忙忙往昨天那地儿赶，好在，摊子还在。 陶延瞟见老顾客，眼前一亮，忙打招呼：“您可终于来了！” 史湘老远就闻到熟悉的香味，肚里的馋虫简直要从他的肠子里爬出来了！ “快快快！”他眼里满是对食物的渴望，“每样来五份！” “好嘞！”陶延手脚麻利动作起来。 烹饪的间隙，二人闲聊起来。 “早上都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史湘鼻翼拼命翕动着，企图用这诱人的香气压一压肚里的馋虫。 陶延手中动作不停，一张漂亮的脸笑眯眯的：“家里有点事，来晚了。” “我说呢！”史湘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直勾勾逐渐变色的食物，“你可不知道，我为了这口吃的，遭老罪了！” “真这么好吃？” “那是，这个你绝对不用谦虚！”史湘拍着胸口打包票。 “那怎么，除你之外就没什么人来买呢？”难道真的是自己做的只符合妖的口味？大钱也是吃得津津有味的。 “呃……”史湘终于舍得将目光从食物上移开，看着眼前这帅哥，长着一张机灵脸，但是吧，这脑子，感觉有点跟不上趟。 本来嘛，俩人之间只是摊贩跟顾客的关系，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但是，这人实在憨得可爱，他难道没看见这医院牌子？ 他决定委婉一些：“以前没见过你，怎么想到在这儿摆摊？” “我看着这边人来人往的，人多嘛！”陶延老实回答。 “这，”史湘嘴角抽了抽，“那你知道这儿为什么人多吗？” “不知道。”陶延略侧了侧头，作思索状，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史湘无语了，昂了昂头示意：“认识字吗？那上面的字看得懂吗？” 陶延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赫然是“肛肠”两个大字，但是么…… “我才从乡下进城没多久，不认识多少字。”说话间他默默低下了头，有些惭愧地避开了史湘的视线。 “啊？！”这个答案是史湘没想到的，九年义务教育普及这么多年，就算是乡下，怎么会字都不认得？ 莫不是，真的脑子有什么问题？他看向陶延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同情。 怪不得，长得这么帅却只能摆摊卖麻辣烫。 果然，上帝给你开了一扇窗，就会框框钉死你的门。 好有哲理的一句话，身为妖，这么有文化，他不由得在内心为自己输了个大拇指。 史湘决定做个好人，告诉这可怜的小贩真相，哪怕以后他只能绕远路去买。 “这儿啊，是个医院，来这儿的人那都是看病的，他们……”看着对面无辜的表情，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真相，这对这样一个人来说，太残忍！ “他们身体不好，没胃口，不会来吃你的麻辣烫的。”言尽于此了。 “怪不得！”陶延恍然大悟，“你可真是个大好人！”难怪自己苦等了一下午，门可罗雀。 “我免费送你十串！” 说话间，第一批已经麻辣烫已出锅，史湘这下子可没有嘴说话了，呼哧呼哧就开吃。 陶延看着他吃，心里头思绪却散开了，在这样一个社会，不识字真的是寸步难行，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唉！自己晚上要加倍努力学习了！ 想想昨天晚上，玩手机玩了那么久，说是看着字幕学习，实则…… 陶延啊陶延，你太堕落了！ “哦哦对了，我就吃上个五十串，剩下的，你帮我打包。”史湘没忘大好人白医生。 这个味儿，实在太对他的口味了！ 史湘两只手上都拎着塞得满满的外卖袋，一路上避这避那，仍旧是爬楼梯，一直到了十八楼。 他在楼梯间仔细听了听动静，白昃次还有病人在，那痛苦的哼唧声、 皮肉的拍打声……听得他浑身一颤，再想想白医生那眼神，太可怕了！ 他老老实实在楼梯间等候。 期间又炫了二十串。 当然，这是小事，不值一提。 终于，等到夜幕低垂，外头的路灯倏尔亮起，史湘侧耳细听，最后一位病人也基本结束了，病人的道谢声，白医生的洗手声，敲键盘打病历的节奏声，只有他一个了。 是时候了。 史湘拎着轻了不少的外卖袋，敲响了白昃次的门。 “进来。”声音平稳，又带着几分冷淡。 “白医生，你看！”史湘献宝似的拎高了外卖袋，“我可没骗你！” 白昃次结束了半天的工作，此刻压根没有心思和这屎壳郎精说话，但史湘可不管这些，犹自说个不停。 “这味道啊，香得我舌头都要和着一起吞进去，说是麻辣烫，但辣得一点也不难受，吃到嘴里，那叫一个爽！”说话间，他就殷勤地打开了外卖袋，麻辣烫的香味瞬间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白昃次的眉间几乎要拧成川字，这屎壳郎的怎么就这么没眼力见儿？ 再哔哔直接让你还钱！ 闻闻这空气中的劣质香精味儿，全是科技与狠活！ 他张嘴就想骂人。 然而，就在他要张嘴的一瞬间，一股非常陌生的味道钻进了他的鼻腔。 不是麻辣烫霸道的刺鼻味，而是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味道。 他用力嗅了嗅，这味道，有点像草坪、绿化带被刚刚清理过之后的清嫩，舒爽，但是又浓厚些，无法用语言具体描述，只是莫名的仿佛是来自深山的古木，沁人之外，又带着些傲感。 白昃次坐不住了，他直起身来，挤开史湘，抓起几串就放到鼻下细闻，眼睛微闭，看上去十分陶醉。 史湘：……我就说嘛，这个超级好吃！ 大约过了一分钟，白昃次才放下串儿，神色莫名。 他转头盯向史湘，眼神锐利，看得史湘背后生寒，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怎么了？ “这真的是你从路边摊上买的？”白昃次说了这样一句。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是食物变质了？ 他知道白医生的原型，自然也知道他嗅觉天生优于众妖。 “那摊主什么样子？”白昃次继续问。 “呃，就是个年轻人类男人，长得还挺好的。”史湘如实回答。 “不过……感觉他好像不大聪明。”他又补充了一句。 “不大聪明？”白昃次皱眉，这是什么形容？ “他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真的是……”史湘语带惋惜。 “我要见见他。” “啊？”史湘有些惊愕，“可是可是……”他才让人家明天不要过来啊！ “可是什么？” “可是这会儿，他肯定收摊了！”史湘忽然想起，他们是交换过联系方式的，暗松一口气，“我有他的联系方式，您要想见他，我帮您约！” “唔……我再想想，你先走吧，保持联络方式畅通，我随时会联系你。”白昃次思量了一会儿，没有继续盘问。 “哎！好，那您，呃，慢慢吃？”气氛不对，史湘也没敢再贫嘴，对方既然发话了，自然是能溜多快就溜多快！ 安静下来了。 白昃次轻轻嗅着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气味。 有妖味，大妖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