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山》 第1章 初见 后来,许知愿才知道,芍药花还有一个凄美的别称,将离。或许她初见芍药花时,便预示了她与段星跃早已注定好的分离。 ——《芍药山》 文/以蔓 许知愿跟随大伯一家搬到北菱城后,这是她爸去世三年来她第一次拥有自己单独的卧室,比起在晖城时住在大伯家的仓库改修的卧室,许知愿已经很满意了。 至少这里夏天不会有蟑螂,冬天不会有老鼠。 但美中不足的是,这间仅有一张单人床的房间内只有一扇窄窄的窗户,窗户外面的阳光也被对面老式居民楼遮得严严实实,她实在觉得压抑,即便没有阳光照进来,能有一盆盛开的花摆在小窗台上也会让她觉得有几分生机。 这种需要生命力不断灌溉的诉求,似乎早在她爸妈离婚争夺弟弟抚养权那年,成为了她刻在骨子里的一种渴望。 她妈带着弟弟走的那天,她问她妈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走,结果迎来的是对面的人恶狠狠地甩掉她的手。 “要不是因为你是个女孩,我会吃这么多苦嘛!你还有脸说要跟着我!” 她爸听见这话之后从屋子里冲了过来,手里拿着菜刀要砍人的架势,口中谩骂:“你自己生的女儿别丢给我,你走可以,把我儿子给我留下!儿子可不是你一个人的!” 许知愿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厮打成一团,两个人谁都不要她,都想把她像垃圾一样丢给对方。 她八岁的弟弟手里拿着新买的玩具,乐不思蜀的站在原地拆卸。 在许耀眼里,这样兵戎相见的后果从来不是他需要承担的课题,因为这两个成年人打归打,事后谁也不会亏待这个唯一的儿子。 而那些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的负面情绪,只会在许知愿身上反反复复爆发。 最后,是邻居报了警,她妈临走前顶着鸡窝一样凌乱的发型,拽着许耀踩着断了一截的细高跟走了,看也没看许知愿一眼。 许明臣下身被刚走的女人踢的痛不欲生,他气不过,一巴掌扇在许知愿脸上。 “你妈走你怎么不把她拦住!这下把你弟弟带走了,你满意了吧!难怪你妈不要你!没用的东西!” 许明臣发泄完,还冲着早已走远的人影叫嚣,说他过几天就会去把许耀抢回来。 那天的雨很大,长期乌烟瘴气的家终于变得支离破碎。 许知愿甚至有一瞬间是恨她爸妈的,为什么别人家那么幸福?为什么别人家不像她家这样? 后来,许明臣死了,大伯和大伯母成了她的监护人。 她爸妈打骂的十多年里,她以为她早就习惯了恶劣浮躁的环境和人心,但长时间的压抑会让她抑制不住的窒息,身体出于想要自救,本能的想接触有生命力的东西。 所以,这狭窄的空间里,此时此刻急需一盆富有生气的植物。 为了这件事,许知愿特意在网上找了好几家花店,打算买一盆合她眼缘的花摆进来。 但她天生对花卉不敏感,也不知道哪一种适合养殖在光线昏暗的室内,好在,在做了一个星期的功课后,她找到了一家专门卖室内花卉的店铺。 店铺不大,但里面花卉种类却很繁多,重点是卖花的花匠特意标注了所有的品类均是学生价。 这对于她这个贫穷的高三生来说,无疑等同于非节假日遇上了商场折扣。 于是,在一个周五放学的傍晚,属于黄昏的晚霞刚刚编织起了一片橙红色的梦,许知愿第一个离开了教室,按照手机上导航标准的位置,加快步伐赶了过去。 花店开在一个狭窄逼仄的小巷子里,入口的小路铺满了圆润光滑的鹅卵石,五彩斑斓的好看极了。 道路两旁没有种植整齐划一的绿植,倒是偶有几处肆意生长着几株野花。 四月末的天,和煦的清风拂过,波斯菊摇曳生姿,这里与巷子外的世界格格不入,倒是别有一番诗意。 由于早早加上了花匠老板的微信,许知愿很快根据他的描述找到了他的店铺,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但脸上洋溢的笑容却比曾经的许明臣看上去温暖太多。 他问:“小姑娘,是你要买花吧?” 许知愿打量着周围摆满的各式各样的花卉,一屋子的香气袭来,让她难以分辨都源于哪一盆,纯天然的花香没有很刺鼻,这比坐在她后座上每日偷偷喷香水的女生身上的味道让她舒服太多。 整个人都在这一刻心旷神怡了不少。 “叔叔,我可以挑选一会儿吗?” 卖花老板显然一愣,这是什么问题,她过来买花,当然可以啊。 “你慢慢选,有不懂的问题可以问我,我到外面去给新到的花翻翻土。” 许知愿松了一口气,她其实很怕给别人添麻烦。她妈林月就常说她是一个时常会给人添麻烦的人。 开家长会了,她去通知林月,林月会说她给她添麻烦。 来了大姨妈,她口袋里的零钱不够买卫生巾,去找林月时,牌桌上的她也只会恶狠狠地瞪她一眼,骂她晦气影响她赢钱。 而她,还要站在很远的距离等上好久,等林月的麻将桌散局,才能小心翼翼的再次和她提起这件事。 甚至,在家吃饭时,她用勺子刮饭碗里的饭菜,林月也会烦躁的骂她。 ——你怎么这样令人讨厌,和你那个爸一样,每天只会让我恶心。 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骇浪,许知愿目光再次落在那些花团锦簇的植物上,突然就有些羡慕它们。 其实,做一株植物就很好,哪怕只是小草,也可以每天沐浴阳光,每天吹着微风。 半个小时过去了,许知愿还是没有选好自己要买哪一盆,她是一个没有什么主意的人,甚至,她觉得自己在许明臣和林月的长期争吵打骂中,变得连最基本的自我思维都没有了。 好可悲,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兴趣爱好,不知道自己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不知道自己热爱哪门学科,也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么。 她像个麻木的怪胎,漂亮的躯壳里丢了魂。 这句话不是她说的,是她周围的新同学暗地里对她的评价。 好像还真是这样吧。 从花店铺子里走出来时,许知愿的脑袋还是懵的,阳光刺过来的一瞬间,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时,不远处视线落脚点多了一道人影。 风好像比刚刚大了些,吹着她橙色的格子衫微微卷起,她来时的专注力太强,以至于她现在才注意到花店隔壁的那间院子。 以及,那个全神贯注给花蕊翻土的少年。 小小的院子里种满了同样一种花,那是许知愿没见过的一种花,少年手里的小铲子娴熟的发挥着它的作用。 他半蹲着身子,侧面对着她,一片花瓣纷飞,也落在他劲瘦有力的肩膀上,他明明穿着一件纯黑T,却并没有在花色丰富的佳景里稍显半点违和。 他额头上溢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他脸颊上硬朗的线条,滴落在泥土里。 或许是他的神情太过于专注,许知愿盯着他看了许久,他都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 同样,她也没有注意到花店老板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那是芍药花,不过我的花店里没有,因为它实在不好侍弄,但你若是喜欢,我可以问问小段,让他匀给你一盆。” 小段?是这个少年的名字吗? 花店老板非常热情,以他多年卖花的经验,他看得出来这小姑娘是喜欢这芍药花的,他也没等许知愿回复,直接朝着那片芍药花的主人家走去。 许知愿不知道花店老板和那个少年说了什么,没过一会儿功夫,老板就招呼她过去挑选自己喜欢的芍药花颜色。 许知愿这才近距离的看清他的长相。 昏黄的落日余晖下,少年站在她对面,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清瘦又硬朗,这张脸是许知愿见过的同龄人里最好看的,轮廓线清晰锋利,眸色是漆黑的。 只不过,他脸色的肌肤极白,神情里带着几分疲倦与冷淡,给他平添了远隔山海的距离感。 同样的,他也在看她,但他看她的目光却比她淡极了。 仿佛,就是刚好看到。 花店老板嗅到了商机,既然有人相中,那就证明这花是有市场的,这会儿,他已经从他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邻居手里买下了几株少年正准备换位置栽种的芍药花。 “小姑娘,我刚刚已经和小段说好了,这几株是他匀给我的,你算是在我这买花的新客,加上我也是第一次卖这芍药花,我也不多收你钱,三块钱进的,三块钱卖你,再送你一个塑料盆,回去之后你自己换个大点的盆。” 三块钱?这么便宜。 许知愿虽然没有买过芍药花,但看这花的成色状态,市面上怎么也要买几十块钱一盆。 很显然,这少年并没有指望靠这芍药花赚到钱。他是真的出于好心卖给了花店老板几株。 可他神情里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看上去与好心人一词十分背离。 那个时候的许知愿还不懂,为什么初见他时他呈现的性格状态如此割裂。 也是在那个平平常常的傍晚,许知愿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份好奇,会在未来不久的日子里像蜡笔一样填补了她整个青春的颜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见 第2章 回家 小巷的出口吹起了风,卷起地面上零星的花瓣,许知愿走在少年的身后,看着他冷冽挺拔的背影有些出神。 出于种种原因,许知愿还是决定在花店老板那里买下一个陶瓷花盆,但花盆有些沉,她一个小姑娘抱着很不方便。 最终,这株栽进花盆里的芍药花被走在了她前面的人抱在了怀里。 从她第一眼见到他到现在,她都未曾听他开口讲一句话,只有在不久前,花店老板委托他帮忙将她买的这盆芍药花送出巷子口时,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嗯字。 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出了巷子,段星跃停下脚步,他余光扫了一眼身后,见她还没有跟上来,他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走。 四月的天已经开始长了,太阳此刻已然落下,但天还未完全黑,许知愿见他脚步停下,快步走到了他身旁。 “你家住在哪?”他偏过头看她,和她说了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低沉又悦耳,有几分不真实感,许知愿愣了一下。 她很快反应过来:“啊,我住在柳西巷边墙小区。” “离得不远。”他附了一句。 “嗯,不是很远。”许知愿其实还想说她可以自己抱着它回去的,但看见他转过身朝着她看过来时,她没有说这句话。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 他微敛着眸,眸色漆黑看不见底,没一会儿,他像是做出了决定:“走吧,我送你回去。” 按照许知愿一直以来的性格,她该是会拒绝的,可这一次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突然不想拒绝。 她甚至有点想多和这个少年在一起待会儿。 “好。” 这个时间点的风有些大,但却并不是很凉,吹在许知愿的身上,刚刚那股不真实感逐渐被吹散。 “刚刚那个院子,是你住的地方?” 走了许久,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讲话,气氛安静到寡淡,最终还是许知愿先打破了窘境。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你还读书吗?”看他的状态,结合她见到他时他娴熟的侍弄芍药花的样子,许知愿具体分析,他大概没有在读书了吧。 想到这,许知愿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遗憾。 “市实验高中。” 听到这个答复时,许知愿再次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竟然和自己在一所高中,这会儿,许知愿心情比以往要好几分,她也分辨不出是源于什么原因。 可是,自己怎么没有见过他呢? 想了想,许知愿也并不觉得奇怪,她也不过刚转过来一个星期,加上市实验人多,她对他没有印象也算正常。 但是从现在起,她却是真真切切的记住了这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他。 也不知道他和她是不是在一个年级,他看上去应该和她一般大吧。 他会叫什么名字呢? 走到许知愿居住的老式小区时,已经将近晚上七点钟了,而她,在结束与他上一条对话后的这段时间,心里一直冒出要不要开口问他的名字的想法。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啊,一个高中的又怎么样?难道自己下次在学校看见他要冲到他面前感谢他这次帮自己一次吗?她在想什么呢。 算了。 到大伯家门口时,许知愿从他怀里接过了那个花盆,花盆沉甸甸的,他手臂一定很酸吧。 想到这,许知愿有些自责,她这一路也没想着给他买一瓶水喝。 “你就住在这儿?” 段星跃突然开了口,目光落在面前待迁老楼斑裂的墙面以及一楼院子外生锈的铁门上。 常年不见阳光的楼盘能遇到她大伯一家租客也是稀奇,许知愿低了低头,内心深处有些后悔带他来这里,潜滋暗长的自卑感油然而生,一时间,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一定觉得这个环境差极了吧,当然,事实确实也差极了。 “比我住的好。”他笑了,语气里没有恶劣的嘲讽,但笑容里却有几分自嘲。 这是许知愿第一次见他笑,他笑起来真好看,可是,她同时又觉得很难过。 他站在她面前,明明脸上挂着笑,但却给她一种孤单沉寂又绝望的错觉,那是会让人抑制不住心疼的笑,那笑意,并不达眼底。 此刻,在他身上感受到的割裂感又一次出现在许知愿心头。 种满了芍药花的院子很漂亮啊,他怎么会这么说? 这个人,怎么忽冷忽热的。 这个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往,又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临走前,段星跃交代了一句:“你有养殖方面不懂的地方,就去问花店老板,他会耐心给你解答的。” 许知愿很想问他,那你呢,我可以去问你吗? 直到他走远,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她也没能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来。 她许久才收回目光,此刻,天色已晚。 小段?他会是叫段什么呢? — 许知愿将那盆芍药花摆在了刷着深红色油漆的破旧窗户前,由于这老式居民楼随处暴露的颜色太过于杂乱,因此她特意选了纯白色的芍药花,百搭。 事实果真如此,白色的芍药花给这间黑漆漆的屋子平添了一抹亮色,像是坠入凡尘的仙子。 但许知愿又有了新的担忧,它现在盛开的这样好,若长期生长在这样逼仄拥挤的卧室里,会不会造成它的枯萎。 林月对宠物毛发过敏,因此以往她家里从来没有养过任何猫猫狗狗类的宠物,她不知道对小动物的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现在,她大概可以体验的到。 人一旦有了在意的东西,就像是有了软肋,也时刻害怕它会受到伤害。 或许就像她现在期待这盆芍药花可以健康的长大,期待它永远的活下去,带着她赋予它的希望,始终如一的盛放。 她又一次想起了那个少年。 他将这盆芍药花交到她手上的那一刻,是不是也如她此刻这般,内心是焦躁不安的,会不会也怕她会照顾不好它。 或许是会的,许知愿这样觉得。 不知为何,想到这些,她想把芍药花照顾的更好的想法更加根深蒂固了。 明天若是天气好,她要带着这盆芍药花到院子里沐浴一下阳光,这个念头冒出脑海,许知愿心情好多了,就连门外大伯母的谩骂声在这一刻都显得没有那么让人想要逃离了。 从她抱着花盆小心翼翼的踏进院子里时,蒋艳的谩骂声始终没有停过。 “窝囊废,上个月扣的二百块钱怎么就要不回来,别人都能要回来,只有你长了张只会吃饭的嘴!” “橙橙已经上小学了,所有费用都在上涨,只有你那工资一点不涨!” 骂着骂着,蒋艳又习惯性的将话题扯到她身上。 “本来日子就紧巴巴,还带了个赔钱货拖油瓶,你那命短的兄弟赔偿金早就花的不剩啥了,你还不把她赶走送到你妈那去!” 面对蒋艳日复一日的谩骂,大伯许明业只会坐在老式破旧沙发上抽着旱烟,一脸的愁眉不展,也始终一言不发。 “妈妈,我想吃鸡腿。”堂弟许橙手里拿着奥特曼,这会儿玩累了肚子饿了跑到了蒋艳面前。 “还吃什么吃,白天不是刚给你买了汉堡,那么贵的东西我可都买给你了,我家还哪有钱吃了,每天供你念书的学费都要付不起了,也不知道什么课本要那么贵,找你那窝囊废的爹要钱去!” 一如既往的说话方式,每当这个时候,许橙都会被蒋艳踢皮球般踢到许明业面前。 不到五十岁的大伯,苍老的像七旬老人。 许橙也不哭闹,见索要无果,跑回了房间继续摆弄起奥特曼来。 一直到晚上十点,客厅里的动静才消停下来,许知愿肚子早就饿了,扒在门口听了一会,确定大伯母已经回房间了,她才推开门脚步轻缓地走了出去。 晚饭她没有吃,她宁可饿肚子也不想听见周围一句负面情绪的谩骂声,因此,她一直空着肚子等到现在。 蹑手蹑脚的来到仅五平方米的厨房,许知愿揭开小电饭锅,里面竟然还有一根红薯,她喜上眉梢,很快将红薯拿了出来。 虽然已经凉透了,但总比饿着肚子要好。 “知知。” 许知愿刚拨好红薯,身后冷不丁响起大伯的声音。 许知愿吓了一跳,手里的红薯差点掉在地上。 她快速回过身去,像个偷东西的小贼一样手脚有些无处安放。 “大伯!” “你晚上没有吃东西,肚子饿了吧,大伯带你出去吃一口吧。” 很显然,许明业已经猜到她这个时间来厨房是为了做什么。 许知愿哪里敢让大伯带她出去吃东西,若是被大伯母知道,这个房子又要掀的顶朝天了。 “不必了大伯,我吃这根红薯就好了。” 大伯叹了一口气:“知知,是大伯窝囊对不起你,你会怪大伯吗?” 会怪他吗? 许知愿没有做声,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初她爸死在了去争夺许耀抚养权的路上,那天他喝了点酒,借着酒劲儿在马路上横冲直撞,被正常行驶的大卡车撞了。 法院出于人道主义,判了对方赔偿了他们家一大笔赔偿款,林月得知赔偿款不少又来要她的抚养权,但当时林月已经和许明臣离婚了。 加上她奶奶死也不松口,不想让这笔钱落在林月手里,所以这才叫来了她大伯一家。 大伯母听说有钱拿,笑的花枝乱颤,果断的在监护人一栏上签了字。 但这钱拿来了没多久,大伯母娘家过来闹,用尽各种卑劣手段,抢走不少钱用作补贴大伯母弟弟买房子娶媳妇儿。 许知愿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她也在大伯为数不多的情绪爆发时听到过些细枝末节。 对她而言,和林月生活在一起与大伯一家生活在一起都一样。 既然哪里都不是家,那就哪里都是家。 “大伯,我有些累了。” 许知愿是真的有些疲倦了,这些纷争对错她不想理,大人们真的好奇怪,总觉得她一个还未步入社会的未成年会理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过节。 从小到大都这样,林月和许明臣骂的不可开交时也会把她扯出来各说其词,双方无限放大自己的付出,贬低对方的不是,最后强迫她站队。 好像爸爸妈妈一词,在他们家里必须是敌对的一面。 她无法选择,无法评判,只会在一次次经历里变成麻木压抑的空心人。 许明业站在原地,眼里都是愧疚,许知愿不等他再说什么,垂下眼眸从他身旁绕了过去。 第3章 同桌 北菱城下起了绵绵细雨,空气里的闷热度上升,黏腻又潮湿。 昨晚,她将芍药花盆放在房间里之后,还热切的给它浇了水,心中一直在期待今天将它带到院子里晒太阳,此刻,许知愿看了一眼窗外的雨,计划泡汤。 事实证明,狭小封闭的卧室的确不适合养殖花卉,才仅仅过去一晚上,芍药花就有明显打蔫的趋势。 许知愿不知其中缘由,但她知晓,是自己照顾不周。 若是它提早能晒到太阳,或许它的生命不会衰败的这样早。 若是没有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的这场雨,或许它还能在这小小的卧室里支撑住。 许知愿陷入了深深地自责里。 没有那么多若是。 耳边响起了那少年临走前对她说的话,许知愿一刻也不肯耽误,抱着花盆撑着伞冲进了雨幕之中。 不巧的是,许知愿来到花店外,店铺关门,悬挂在木门的牌子上写的歪七扭八的几个大字,老板有事外出。 许知愿没有离开,在花店外徘徊许久,目光最终落在它隔壁的那间院子里。 他会在家吗?那个半蹲在花丛中铲土的少年。 如果她敲他家的门,他若是在,会帮她挽救一下她的芍药花吗? 不知不觉中,许知愿走到了院子门外,犹豫着要不要寻求他的帮助。 手掌即将落在铁门上那一刻,许知愿又像触电般将手收了回去,她和他萍水相逢,这样麻烦他一定很讨人厌吧? 何况,他若看见自己视若珍宝的芍药花被她养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很难过吧。 到时候,她该怎样去面对他? 这几个想法刚一冒出头来,收不住的情绪像洪水一般泛滥倾泻。 她也说不清是何原因,她不想被人讨厌,更不想被他讨厌。 算了。 许知愿纤细的五指牢牢地扣住花盆壁,另一只手握紧伞杆,在即将到来的大雨降临前朝着来时的方向跑了回去。 段星跃将为芍药花避雨的塑料布全部扎进泥土里之后,掌心里握着余下的半截铁棍,还是走到了门外看了一眼。 他刚刚好像听见有人的脚步声在外面徘徊。 铁门被推开,萧条的雨形成参差不齐的幕珠,淅淅沥沥的落在地面上,渐起不大不小的水花。 院子里空无一人,也无半点来过人的痕迹。 他视线落在远处的小巷尽头,看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怎么会觉得是昨天那个买芍药花的女生过来询问他芍药花饲养问题。 雨越下越大,把他脑子都浇糊涂了。 想到她,段星跃对她的长相没有什么印象,但始终记得她对芍药花切慕的目光。 这场雨是昨天夜里下的,祈祷她昨晚回去不要浇水,不然这样的雨天,芍药花圈在室内会受潮加快枯萎的。 短短几秒钟,他又一次想起了她落在芍药花上的视线,里面承载着灼灼燃烧的希望。 段星跃第一次心生出想要多管闲事的心思。 算了。 已经卖出去的花卉,他还操心什么。 — 六点二十分,距离上早自习还剩下十分钟时间。 许知愿书桌前摆放着物理练习册,从坐下之后,她心事重重,始终没有翻动过一页。 昨天芍药花的情况更糟糕了,今晚放学花店老板会回来吗? 她其实昨天还想再去一趟花店,但许橙发烧了,大伯不在家,她还要负责陪同大伯母抱着许橙去小诊所打退烧针。 一直折腾到昨天夜里,许橙的烧才退下去。 “你们听说了吗?段星跃今天返校了。”坐在许知愿后桌的女生谈论起了八卦,她一开口,好几个女生围了过去。 许知愿很少听八卦,但听见那个段字,她还是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耳朵。 “什么?段星跃要回来了,他这一晃休学了一年多,也不知道他的成绩还跟不跟的上,他当时可是年级第一呢。” “他成绩跟不跟的上我不确定,但他颜值一定无人超越,他可是新生入校那年轰动全校的校草!莉莉当时还追过他呢!” 陈莉连忙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说得好像你没有偷偷给他递过情书似的!可惜了,段星跃收到过的情书堆积成山,但始终没给过任何一个人笑脸,我们啊,连这冰山一角都没碰到!” “哎,你们说的都是当年,可惜了……”又一个女生的声音插了进来,她叹了口气后,却没再说什么。 可惜了?可惜什么? 身后议论纷纷的小团体突然戛然而止,许知愿心跳如鼓,直觉告诉她,她们口中的段星跃就是她遇见的那个芍药花少年。 她始终记得他一出场时惊艳到她的那一幕。 可是,她们为什么不往后说了,她们语气里的遗憾代表着什么? 段星跃他怎么了? 许知愿是新来的转校生,加上性子沉闷,学习成绩远超市实验众多尖子生的成绩,因此,她这样的配置,从转过来的第一天,就不受同学们的待见。 尤其不受这群不爱学习整天议论化妆品八卦追星的女生待见。 但她不喜欢说话,她们排挤阴阳过她几次,见她对她们置之不理,次数多了她们大概也觉得没意思,谁都懒得找她麻烦了。 后面那群女生继续议论了起来。 “你们谁知道段星跃休学这一年多是去做什么了?” “那谁会知道,他以前也不和我们多说一句废话的。” “不过他是私生子这件事倒是事实,他妈可真贱啊,据说是做了富豪的小三。” 同班体育委员朝着她们走了过去,参与进八卦讨论中。 “我还真是羡慕段星跃,人消失了,关于他的流言蜚语现在还广为流传,就连我女神现在还在为他惋惜!” “惋惜个啥,我可听说段星跃休学这一年是去与他爸原配的儿子争夺家产去了,人家未来可是要当集团总裁的人,以后更瞧不起我们这些普通人了!”又一个男生的声音插了进来,阴阳怪气明显。 “嚯,真的假的,一个私生子竟然这么不要脸,还真把自己当太子爷了!” 议论声越来越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许知愿越听越烦躁,这群听风就是雨人云亦云的家伙,说的好像他们真的亲眼看见了一样。 他也不过是一个还未步入社会的高三生,他们何必用这样恶毒的话去恶意揣测评判他? 人言可畏四个字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她很快想明白,因为他们平庸,因为他们不如他,所以想通过这种龌龊见不得人的阴暗方式,将他拽到和他们一样的层面,好满足自己扭曲不安的内心。 但可惜了,他们不会懂,有些人天生就是高贵的,连灵魂都是圣洁的。 许知愿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她在听到他们诋毁段星跃的话语后,反应会如此之大。 早自习铃声在这一刻响起,身后的人群一哄而散,全部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坐在许知愿身后的那个女生,和平日里一样,习以为常的碰了一下许知愿的肩膀。 “把你数学卷子让我抄一下。” 以往,许知愿为了避免麻烦,都会直接将她要借的作业本卷子丢给她,但现在,她连被她碰这一下都觉得恶心。 许知愿垂着眼眸,声音淡而清:“我也是瞎写的,你问问别人吧。” 后面的女生明显愣了一下,很快,她气急败坏的骂了句:“你不是好学生吗?好学生也糊弄老师?装什么装,整天自命清高给谁看啊。” 早自习老师在这时走了进来,扫了一眼说话的女生,她不甘的闭上了嘴,重新坐回座位上。 许知愿从未觉得早自习的时间这样漫长,心里一直在回想她们刚才说段星跃今天要返校的话题。 他会是哪个班级的呢?等第一节课开课前,她打算借着去卫生间的时间到走廊上小转一圈,如果他们足够有缘,或许她真的会看见他呢。 许知愿心里这样想着,一方面又在嘲笑自己的天真,怎么会那么巧,那个芍药花少年就刚好是他们口中的段星跃,又怎么那么巧,她出门就会看见他。 从小到大,她哪里有那么幸运过啊… 但这一次,上天好像真的眷顾了许知愿一次。 “你们快看,是段星跃,真的是段星跃回来了!” “天啊,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我收回我刚刚说不再沉迷他美貌的话!” “来了来了,他进来了……” 周遭的声音由高降低,伴随着看守早自习老师的一声咳嗽声彻底安静下来,只不过,安静的诡异。 许知愿即便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此刻无数道目光皆朝着门口望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犹豫着要不要抬头。 会是他吗?如果不是怎么办? 如果是……又该怎么办? 许知愿竟不知自己在纠结什么,最终,她还是抬起了头,那一瞬间,她的视线刚好落在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走进教室的少年身上。 少年面无表情,窗外的暖阳照在他冷白色的皮肤上,干净又明亮,规规矩矩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竟比当下最流行的服装还好看,他一出现,格外引人注目。 他没有再穿那天那件黑T,明明当时只见了一面,她却在这一刻一眼认出了他来。 段星跃没有看任何人,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周遭的目光,大步直径走近教室,却在第三排靠窗的座位前突然停住脚步。 许知愿手里的水笔没有握住,掉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竟然停在了她的书桌前,许知愿将头埋得更深了。 他是认出她来了吗?是想和她打招呼吗? 许知愿呼吸有些凌乱,耳畔心跳声震耳欲聋。 “可以让我进去吗?” 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开了口,很显然,里面空着的位置是他的座位。 “嗯…”她极力表现出淡定来,也想用最正常的音量回应他,可一开口,她的声音却像蚊子嗡声一样低到尘埃里。 她深埋着头,侧过身让出空隙来,身前人两步迈了进去,空气里还余留着淡淡的花香。 她连他是怎么进去的都不知道,满脑子里只有一道声音在回响,段星跃竟然是她的同桌。 那个惊鸿一瞥的芍药花少年,竟然是她许知愿的同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