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 第1章 疯子 “你疯了！简直是怪胎！快送人进医务室！” 随着一大堆人手忙脚乱将一个一年级小学生送进医务室，江水轻轻擦掉了脸上新鲜而又鲜红的血迹。 “开学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真是太恐怖了！” 就在刚刚，江水新来到这个学校——秋辰路小学，刘老师按着个子高低给大家排好了座位。 江水留着一头齐肩短发，前面的刘海遮住了一只眼睛，脸上很苍白，她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整个人看起来闷闷的，嘴也一直闭着，不爱说话。 江水个子不高，被老师安排坐到了第二排。她前面那个女孩子并不比她矮多少，长的很漂亮，穿的也是名牌，一天乌黑靓丽的头发扎成了麻花辫，比起江水那一头齐肩短发，她看起来要漂亮的多。 “喂，你好！你叫什么名字？”这个似乎在富家长大的女孩子说话带着傲慢自负之感。 …… 江水没有回答她。 “喂？你聋了？还是哑巴了？不会说话吗？！”女孩子有点生气，这个从小就被宠坏了的女孩子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人都要听自己的话。 …… 这次等来的依旧是毫无回应。 “丑八怪，你弄怎么一个头发难看死了！”女孩直接对着江水进行了人身攻击。 其实江水长的很漂亮，五官很精致，但是看起来十分阴沉，眼睛也遮着一只。但是在一个一年级小孩子眼里穿着好看才是好看。 这句话似乎直接激怒了江水，她站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江水？”刘老师看着这个沉默的女孩子眼里闪着异样的光，他不觉得有种心悸。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啊！你干什么！你这个怪胎！疯子！” 教室顿时沸腾起来，所有同学吵吵嚷嚷都吓得半死。 江水手上拿着刚刚被自己一刀给割断的那一条麻花辫，小美术刀上沾着些鲜红的血液，而那个女孩的后颈还留着一道长长的刀痕，此时流着血。 江水被她刚刚那句话一激，居然一刀割掉了女孩引以为傲的辫子，顺便，真的只是顺便，割破了女孩后颈皮。 随后一大堆人黑压压的全部去看那个女孩，女孩边哭边骂着：“野种！我告诉你！我爹有的是办法让你死！” 老师也吓坏了，一边联系两人都家长，一边叫人把女孩往医务室送。 …… 江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眼里的阴戾不减，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像是偷腥的猫一般，自顾自暗喜。 【秋辰路小学校医务室】 “你们怎么搞的?啊？学校老师是眼瞎了吗?能让一年级那小学生干这种事情吗？那个小杂种在哪里！把他给我揪过来！” 一个微肥的男人身着西装革履，戴着眼睛，满脸横肉，是女孩父亲，一看便是一个有钱人。 “霍先生……这件事纯属意外，老师也没有想到……孩子也还小，意识不到什么事是危险的……”刘老师怯怯的答道。 “把那个小畜生揪过来，还有那个小杂碎他爹他娘！他妈的！”男人一边说话一边唾沫星子横飞。 刘老师不敢说话也不敢反抗，只能先把江水领过来：“就是这个孩子……她不懂事，江水，你看什么啊，还不赶紧给霍先生道歉啊……” 江水一眼冷漠看着眼前男人，也不说话，她觉得自己没错，也不觉得自己应该道歉，本来她就不想理那女孩，那女孩凭什么说自己丑，不过小小报复了她一下而已。 霍启志不由分说就揪住江水的头发，江水就是再倔的性子，也难以抗住这么个大男人揪住自己的头发就提起来，毕竟她只是一个一年级的孩子。 刘老师赶紧上前拉住霍启志：“干什么！霍先生！你冷静一下！这就是个意外！” “意外你妈个哔！”霍启志五大三粗三粗，三两下就把瘦小的刘老师推开三米远，撞到了办公桌上，小腹生疼，刘老师吃痛的坐在地上，其他老师原本只是看看热闹，看这一幕也纷纷围上了查看刘老师情况。 江水这边，她被揪的头皮生疼，霍启志还一下一下地把她的脑袋往地下摁，其他老师赶忙上来捉住他的手，可是效果不大，江水的额头已经在地上哐哐响了两下了。 她额头磕的青紫还带点血色，她眼睛瞬间变得阴狠--疼！但是她咬住牙什么也没说。只是死死看着办公室一堆老师手忙脚乱的拉住霍启志。 刘老师也缓过劲来，一边把江水拉进怀里，一边对他说：“快去，和霍启志先生道歉，不然他会打死你的！”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女人。女人身材很好，二十五六的样子，脸上的妆容很精致，烫着头发，穿着一身紫红色的紧身群，着急忙慌赶紧进来了。 “小水！怎么了这是！”女人赶紧把刘老师怀里的江水扯过来拉进自己怀里。 这个女人是江水母亲--江雅，做着一些不太干净的活，虽然赚的并不少，但是镇上的人都瞧不起她--做那种事情的女人从来不会被看好。她意外怀孕，连孩子父亲都不知道是谁，和她一起工作的女人都劝她不要生孩子，她还是坚持把江水生了下来。因为不知道江水父亲是谁，她就让孩子姓江，取名叫水，希望孩子以后干干净净，像水一样纯洁，起码……不要像自己这般才好。 江水被两人拉扯着，心里有点不爽。 霍启志一看江雅来了，就破口大骂：“去你丫的臭婊子！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那酒店里卖的！生下这狗杂碎，我呸！” 办公室老师虽然听不下他这污言秽语，却都不约而同的对江雅多了几分鄙夷。 江雅从小没有读过书，性格也泼辣，平日里说出的脏话也不堪入耳，但是从来没有当着江水的面说过。此刻也不例外，江水就在自己怀里，而且她也知道霍启志是个不好惹的，家里有钱，本来能够解决这事已经够困难了，再加上自己骂两句，江水就没学可上了…… 江雅抱着江水，向霍启志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我给你赔钱……” 霍启志闹腾了一阵子了，几乎没有力气了，老师也渐渐把他放开。 “你的钱不干净，我不要！除非……”霍启志思酌了一下。 “你说吧，说什么我都愿意，只要别为难孩子……”江雅第一次这么卑躬屈膝。她以前一直干着不体面的活，甚至不符合法律，但是谁还不是为了生活，被人骂了凡是被她听见都要被她骂个狗血淋头。她就是硬气。 但是此刻，她无法硬气。 她是一个母亲。 “你给我跪下来！”霍启志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江雅抿唇，咽了咽口水，还是跪了下来，当着一办公室人的面。 江水心里如同一滩死水，此时也泛起了一丝酸涩。 但是远远不够，霍启志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把头发剃了。” 办公室所有人都震惊了：“不行，赔点钱算了，孩子还小，赔点医药费就行了……” 霍启志一脸不屑：“老子差那点钱吗？啊？！让你剃你就剃！” 江水当然知道母亲不愿意，但是也只是静静的看着。 江雅噙着眼泪，拿起了一把剪刀…… 江水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对江水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没事的，下次……不要再欺负同学了好吗？” 江水点点头——尽管自己只是报复而非恶意欺负她。 江雅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剪掉了那一头漂亮的卷发，落在办公室的地板上，显得那么无力。 霍启志森然笑道：“好一个母女情深啊！你妈是卖的，你也要卖吗？” 话没说完，一拳头已经砸到了脸上。 在场所有人已经震惊了！ 江雅眼睛闪出火花：“注意言辞，你听听你这是什么话，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但是我女儿她还小，将来也一定堂堂正正干干净净，容不得你在这对她说这些让人恶心的话，你要我剃头发，我也剪了，但是你说我的女儿……我不能忍，抱歉。” 霍启志瞳孔失焦，想骂却又不知道骂什么，只能冷哼一声，咬咬牙：“你给我记住了……” 于是便拖着肥胖的身子走掉了。 …… 江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意识到自己错了……她觉得自己是个怪胎，自己的行为让母亲为难，卑躬屈膝，让母亲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发，留下一些坑坑洼洼的头发茬子，她看了看母亲的脸，眼角的妆容有些脱妆，黑色的眼线晕开。她想伸手抱抱母亲……但是还是忍住了，她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也不想安慰别人，她不想破例，但是此刻却难免有些心疼母亲。 也许就是那一天开始……江水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还是不喜欢交朋友，不爱笑，不爱说话，也经常被人欺负，被人骂，但是她都选择了隐忍，因为这会使母亲不再为她付出太多的东西，她什么也没有，连她自己都不完全属于自己，但是母亲是确确实实爱着自己的，她不懂爱，只觉得自己很在意母亲，起码……不想让她受伤。 第2章 丧母 夜很深。 秋辰路的似乎没有尽头，悠长，像是日子一眼，望不到头，没有盼头。 江雅疲惫的坐在出租车上，她戴了一顶假发，乍一看很漂亮，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总也比不上真的。 她接到一个单子，对面是一个大客户，一上来就砸了20万叫她去旗帜酒店，发了个房号。 江雅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她疲惫，也无奈，但是要养活江水，她不得不这么做。 到了酒店，江雅到了指定的房间，打开门一看，一张可憎的面庞映入眼帘——霍启志。 “怎么了这是？看到我很意外？”霍启志一脸猥琐样。白天装的高洁无瑕，晚上照样花天酒地，也不知道是出于侮辱还是什么原因，他居然约了江雅。 “你叫我来干什么？不是嫌我身子脏？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干净人。”江雅一脸冷淡。 “别那么冷漠，过来坐下。”霍启志拍拍自己大腿。 江雅依旧站着不动。 “让你过来！快点！”霍启志强耐下性子，语气却也透出了些许不耐烦。 江雅继续站着不动。 “快点过来，老子可是花了钱的，你这臭婊子，真以为老子我乐意草你啊，啊？”霍启志已经不装了，直接就开骂。 江雅不语，低头拿起手机，将那二十万转了回去。 “你的钱我不收，我也不会让你碰我身子，我是卖的，我身子脏，仿佛任何人都可以碰我，唯独你不可以，你对我女儿说出那种话，我看见你只觉得恶心。” 说完，江雅将手机塞进皮包，转头就走，没有回头，也没有犹豫。 …… 霍启志冷哼一声：“不识好歹。” 随即掏出了手机，拨通了电话：“喂，小夏啊……” 江雅走在回去的路上，此时已是半夜三更，街道边只有幽幽的路灯。又下起了雨，她想打个出租，却迟迟没有等到，她无奈只冒着雨往家里走，马路上路灯照着地上的水明晃晃的，衬得夜更加昏暗。 江雅暗骂一声，踩着高跟鞋穿过斑马线，她拿皮包斜挡了一下头顶，也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也挡住了她的生命。 江雅听见了车轮溅起水花的声音，挪开遮住视线的皮包，一道强烈而刺眼的白光穿过瞳孔，刺入眼睛，随即是一片黑暗与猩红。 …… 江水在家里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母亲，以为母亲又在外面呆晚了，刚打算睡，只听得窗外警笛作响，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雨还是死命下着，噼里啪啦全都落在了大街上，溅起水花，没有一个人，只有警笛的悲鸣在空旷的大街上响着。 江水打了伞出去看，大雨全部落在伞上，啪啪作响。 警车一闪一闪的红灯消失在雨幕中，越来越远，江水瘦小的身躯在月光下显得很无助。 她脸上依旧冷冰冰，一道泪滴还是划过了她脸庞，她以为自己不会伤心，但是却发现自己居然……爱妈妈，不过一切都晚了。 …… 她看见救护车也来了，又匆匆离去，她不想追，也无力追回，她发现自己根本不受上天的眷顾，她被人说怪胎，连她身边的人也是厄运连连……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引起的。 一个一年级的小女孩，年仅六岁就已经感到命运不公，被命运捉弄，被生活欺骗，她的世界没有一丝光亮。 尽管母亲很努力的让她生活在阳光下，可是她天生坏种，也见了太多的脏东西，因为出身被所有人嫌恶，欺侮，一一报复回去，背着母亲，但是上了学她没有学会伪装，闹出怎么一幢事情来…… 都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 她转头进了屋里，偌大的房子灯亮着，明晃晃的，却更显空寂。 没过一会，门铃声响起。江水开了门，走进了两个警察。他们脱了帽子和外套，露出里面的便装，显得亲切了一些。 江水冷淡的看着他们。 一个警察蹲下来对江水说：“小朋友，别害怕，叔叔不是坏人，叔叔是警察，想陪你玩一会，叔叔给你糖好不好?” 随即掏出了口袋里刚刚买好的棒棒糖。 江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让开了道，让他们进去。 于是两人走进屋里坐了下来，示意江水也坐下来。 “小朋友，你妈妈她有点事情，嗯……今晚可能不能回来了。” “……哦。”江水沉默了许久嘣出来一个“哦”。 警察面露苦色：“小朋友，你……明天可能要搬家了，搬去一个有很多小朋友的地方好不好呀？” 江水早就猜到了。 “都一样，去吧。” 警察听完觉得这孩子从容的不像正常孩子，但是能那么爽快也是难得，这说明不需要自己慢慢哄着了。 于是江水第二天中午，江水跟着他们上了车。 往孤儿院的方向开去了。 江水猜想：他们既然叫自己去孤儿院了，那母亲多半是没有抢救回来，至于那肇事司机，大概率和霍启志脱不了干系，她一直记着他临走前最后一句话：“你给我记住了……” 我当然会记住你的，一辈子！ 江水心里暗想。 想着想着她就到了孤儿院。院里有一些花坛，还有一些基础娱乐设施，有三幢不高的楼房。 出来迎接她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她看见江水，一脸笑意的看着江水：“哎呀，多漂亮的一个小娃娃，多大了啊？” …… 得到的回应是一片沉默。 妇女脸上的笑容有点僵：“没事的，我姓陈，叫我陈阿姨就好了，你先进去吧，孩子们都在睡午觉，小心不要吵醒他们了哦。” 随即江水陈阿姨带进了楼里，楼里布置简陋，但是设备齐全，一楼是食堂，她跟着陈阿姨到了二楼。 走到走廊尽头是一间房间，门口牌子上挂着一个牌子，俨然写字三个字：“幼儿房” 江水看了一会，走了进去，陈阿姨轻手轻脚给她铺好了床铺，悄悄对她说：“你应该累了吧，先在这睡会，小点声音哦，别把其他孩子吵醒了。” 说完就关上门走了，江水静静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其他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都睡的很沉，她默默钻进自己的被窝。望着刷的雪白的天花板，她有点迷茫了。 第3章 孤儿 孤儿院的孩子们都不太正常。 这是江水发现的。 一旦有健康的孩子，都会很快被一些没有小孩的夫妇领养走，留下来的孩子大多数有身体残疾，所以才会被抛弃。好在她一直没有说话，陈阿姨把她当哑巴看待，她也就一直待在这里了。 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孤儿院的生活就像是监狱。 早晨起来，吃早餐，上课，午饭，午觉，上课，游戏，晚餐，睡觉。 每天都是如此，从未变过。 但好在江水以前的生活也和这种生活并无太大差别，所以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生活。 上课时，老师总会做一些心理健康教育，江水觉得没必要。 直到江水被告知：“母亲去了很远的地方，在天上看着她。” 她一直想复仇。 一瞬间她不知道该不该恨自己，是自己让母亲为难，陷入困境，付出生命。 但是霍启志也实在是可恶。 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她觉得，或许可以先让霍启志去死，自己再去死。 这么一想也挺好的。 就在这时，陈阿姨传来消息：“江水，你的舅舅，舅妈来了。” 舅舅？舅妈？江水冷笑。 舅舅江阴对母亲一直是冷嘲热讽，当时祖母祖父去世时，母亲不过十**岁，靠卖身养活了当时十五岁的舅舅，没想到舅舅二十岁时居然霸占了祖母祖父剩下的所有财产，还把母亲逐出家门，当时母亲一边骂江阴白眼狼，一边拿高跟鞋砸他，街坊邻居都看见了，他们有的心疼江雅，有的理解江阴，他们认为有干这种事的女人在家里确实是伤风败俗。 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识——心疼江水。 那一年江雅不过二十四岁。小江水不过两岁。江阴给了江雅五万块，让她带着那个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滚。自己娶了一个漂亮有钱的老婆，也就是江水的舅妈。 江水清晰的记得，自己那两年来受到的舅舅的嘲笑和凌辱不在少数，舅舅当时刚创业，经常在职场受气，回来就对着江水又打又骂。 江雅在离开家后，和母亲一起租着一个小房子，但是母亲干这一行确实赚的多，毕竟上不了台面，违法乱纪的钱就是好挣。可以说，世界上最好赚的钱就是男人好色的钱。 于是两人买了房子，很宽敞，地理位置也好，但是空荡荡的，只有家具和江水，母亲很少回家，江水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四年，江水被送到小学，第一天就惹了这么大的事情，还送走了自己的母亲。 今天两人来，肯定不是为了什么好事情。 江阴一脸谄媚，让人很难想象到眼前这个人和四年前对母亲又打又骂的会是同一个人。 江阴俯下身子：“小水，不记得我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对啊，抱过，抱起来重重摔地上吗？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挺过来的。 江水盯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江阴伸手想要抱她，她却往后一缩，她并不想跟着江阴走。 舅妈开口了：“这孩子，四年不见，把她舅舅都忘了，我们先带回家去，让她慢慢适应。” 江水觉得他们肯定不安好心…… 陈阿姨自然相信两人是江水的舅舅舅妈，事实也亦是如此。 于是江水被迫和他们回去了，江水几乎是被塞进车上的。 车上舅舅舅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开着车。江水一个人坐在后座，望着自己离曾经那个熟悉的地方越来越近，心里有点……恶心。 那个地方给她留下了许多不美好的回忆，尽管当时自己还小，但是她清晰的记着自己是怎样被摔到地上的。 现在自己居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位置没变，房子大体外观没有变，里面可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舅舅舅妈把房子装潢的十分华贵，也富有格调，他们两个都有一份稳定且高薪的工作，吃喝不愁，而且生活富裕，不像江雅做着不体面的工作。 江水到了他们家里就像空气一般，无人在意。 舅妈忙着做自己的美甲，亮晶晶的指甲看起来漂亮极了;江阴把江水置之不理。 江水有点烦闷，她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舅舅舅妈，讨厌！太讨厌了！ 于是她想逃跑。 捱到半夜，江水爬上围墙，围墙不高，两米多。但是在它面前站着的小女孩仅仅六岁，对她而言翻过去十分困难，她试了两次，都没能从围墙翻过去。 当她第三次攀爬围墙的时候，她脚下一滑，没有站稳，就稳稳当当落到了地上，膝盖还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擦破了皮。 她没有放弃，从屋里搬来凳子，连着叠了三个，踩着凳子便上去了。 她出来了。 一出来，她便狠命的在街上跑，她不想回头，只是一味的想要逃离那个让自己恶心，难受，被势力和伪装笼罩着的家庭。 她跑在大街上，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没有地方可去，她只知道自己如果留在屋里，就极有可能被打死。 她想妈妈了。 她跑着跑着就湿了眼眶。母亲在世时，是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她却没有和母亲说过一句话，连一声妈妈都没有叫过。 她跑着跑着，看见前面有一条河，她听见背后舅舅舅妈高声呼喊着。 她毫不犹豫，一跃而下。 …… 水凉丝丝的，挺舒服。母亲说的没错，水是世界上最洁白无瑕的，让人安心的东西。 她想舒舒服服睡一觉啊…… 她在水里呼吸平稳的睡着了，是的，呼吸平稳。 她这个不受上帝爱戴的孩子，连死神都不愿意收留她。她惊觉自己居然不会死。 所以……为什么我可以永生？ 这是她自己问自己的一个最难的问题。 其实也不好，为什么大家都可以死，而自己死不了，如果死的是自己而不是母亲，那该有多好…… 可笑。 她脑子波澜起伏，却又被微微颤动的河水抚平。 算了，安心睡一会吧……一年也好，十年也好，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最好是永恒。 别被人找到，外面的世界太肮脏，不如这清水干净。 于是她沉沉睡去…… 第4章 领养 再醒来时，江水躺在了医院的床上。 “病人很奇怪啊……捞上来的时候已经跳下去两三个小时了，居然还有那么平稳的呼吸……真是奇怪……” 医生的话响在耳边，江水再次合上眼睛…… 泪水模糊了视线，自己没有死成，而且极大概率死不了。 比活着的更为可怕的……是永生。 舅舅舅妈来“探望”她。 “真是的，命还真大，居然没死。” “没死也好，到时候她大一点了给她买个保险，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也能赚一笔意外保险。” 江水睁开眼睛。 舅妈脸上的不屑一下子变成了“欣喜”。 “小水?醒来了?”舅妈看上去很“和蔼”。 江水别过脸去，不想搭理她。 “她很健康，今天下午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谢谢医生了。” …… 于是当天下午，江水就和舅舅，舅妈回了家。 她再次来到这个让她恶心的地方。 舅舅和舅妈决定让她先在原来的学校念书。于是她被送回了秋辰路小学。 这下可真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了。无奈刘老师把她安置到了最后一排。 刘老师对江水也很照顾，经常把江水叫到办公室，会给她一些小糖果——尽管江水并不喜欢吃糖。 班里也没有人再敢招惹江水了，他们都见识过江水的厉害，第一排那个女孩，江水才知道她的名字叫霍纯依。 约莫一个多月吧，霍纯依回了学校，后颈皮还贴着一块纱布。头发微散，修了一个齐肩短发出来。 见了江水，瞬间没了好脸色。 还是想要惹她。 于是她大步流星走到江水面前：“哟，瞧瞧这是谁啊……” 江水抬起眼睛瞄了一眼她，并没有理会——这种垃圾也配让我多看一眼? 霍纯依傲惯了的，看见江水这么个态度，不免生气，又怕江水再对她怎么样，就只能撇撇嘴：“她装个什么劲啊……” 江水自然不在意她这么说她。她听过的流言蜚语比这多多了。 于是一个多月，都再没有人和江水说过话。 江水也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上课就坐在最后一排看着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下课就一个慢慢踱回舅舅家。 刚回到家，舅妈随手扔给她一份凉了的外卖，摆在桌子上。 “家里没做饭，吃了自己去写作业。”舅妈坐在沙发上磨着长长的指甲，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江水没有回答她，打开冷饭，发现似乎是些剩饭剩菜。 前段时间还会给她做一下饭，现在演都不演了，直接拿残羹剩饭给她吃。 江水冷笑一声，将饭菜倒进了垃圾桶。 “你这死孩子！”舅妈一下从沙发上跳起，五根长指甲扣在江水脑袋上，被这双爪子抓住头发往垃圾桶里摁，冷饭混着一些其他污秽，全沾在了江水的刘海和脸上。 “给老娘吃了！”舅妈的脸凶恶可怖。 江水感到一阵恶心，双手抓住舅妈那双扣在自己脑袋上的爪子，狠命一掐，用尽了全身力气。 舅妈“嗷”的一声，撒开了手，江水顺手就把垃圾桶抬起，扣在舅妈身上。 江水的个子只够她把垃圾桶扣在舅妈大腿间的，但是正是因为这个部位，才叫舅妈看起来更加狼狈，剩下的全部饭菜混着些垃圾，流在舅妈的裙摆上，可笑至极。 舅妈气得脸都红了。 “啪”的一掌甩在了江水脸上。 江水半边脸火辣辣的疼。看着舅妈的裙摆，嘴角微微上扬。 她此刻头发蓬乱，还沾着残羹剩饭，脸上也满是污秽，还有一个猩红的巴掌印，她捂着半边脸，拿袖子抹掉脸上的污秽。随即跳起，一脚踹在舅妈的肚子上。 舅妈被她一脚踹的猝不及防，捂着肚子跪在地上。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痛苦。 江水看着舅妈这幅模样，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响了。是舅舅回来了。 “贱种！贱人养的贱胚子！你去死！”舅妈还在乱骂。 舅舅连忙过来扶好舅妈。 “江水！贱种！”舅妈继续语无伦次的乱骂。 舅舅三步并作两步，一脚踹飞江水。 一个六岁的孩子被一个二十来岁的人一脚踢出五米远，她头撞在沙发上，渗出血来，血迹顺着脸颊滑落，滴到地上。 舅舅根本不管她，扶起舅妈就往医院赶。 …… 原来舅妈怀孕了，江水心里想着。怎么说，舅妈的孩子是无辜的……下次不能打肚子了，她擦了一下脸上的血，感到疲惫不堪，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再醒来时，已经是半夜，江水爬起来，去浴室简单清洗了一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她头上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她绑了个绷带，简单包扎好以后就去外面看了一眼，舅舅走的着急，连门也没有关。她便借此机会溜了出去。 半夜三更的秋辰路安静的可怕，稀稀拉拉没有什么人，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扎着绷带走在街上。 她心如死水般无所顾忌，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是走着，安静的走着。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曾经跳下去的河边，她坐在河畔，看着破晓的黎明，太阳缓缓升起，足以治愈一切。 她知道时间不早了，过不了多久就是学校开课的时间了，但是她觉得无所谓，上不上学有什么用呢。 她安静的看了一会，直到太阳刺眼的光散去，天空由橘黄变成浅蓝，她才起身拍拍身上尘土。 她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一个微胖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女孩背着书包，看起来很快乐。 是啊！牵着妈妈的手，又怎会不快乐呢。 只可惜自己曾经不懂事，没有牵过妈妈的手，否则自己也会快乐的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似乎生来就不喜欢任何人，她有着从出生起的所有记忆，她从刚出生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鄙夷。 她感觉这个世界似乎很熟悉，她从出生起就感到了熟悉感，她好像从出生起就有了成年人般的思维。 总之，一切都不合理！ 她就这么想着，突然那微胖的女人看见她，叫她过来。 她不理解，但是还是走了过去。 “你怎么把自己脑袋弄成这样啊，你舅舅舅妈昨晚一直在找你，你舅妈都住院了还记挂着你，你怎么乱跑呢？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女人啰啰嗦嗦说了半天，拿起手机和舅舅打电话。 江水无语的白了她一眼：真是多管闲事，以为自己是大好人呢？ 江水准备跑走，却被胖女人拽住胳膊，不叫走了。 “听话，你舅舅一会就来了。” …… 果然没过一会，舅舅就开着车来接她了。 “王大婶，真是麻烦你了，我一定好好管教她……”舅舅人模狗样和王大婶客套了几句，就拿了两张钞票要塞王大婶怀里，王大婶和他客气了两下，就收下了钞票，继续送孩子去了。 江水又被塞进了车里，舅舅把书包扔给她，径直开往了学校，学校还没有上课，他把江水丢在学校就开车走了。 刘老师看见江水头上绑的绷带，疑惑万分，到底还是没有问缘由，她知道江水不会说的。 今天是学校的期中考试，对于心理年龄十八的江水来说，做这么一份一年级小学生的卷子实在是浪费时间，她不屑于做这些题，于是便空着卷子，自顾自脑袋乱想。 江水似乎明白为什么舅舅要收养自己了，如果说母亲是出意外死的，那她应该买了一份意外保险，再加上肇事司机赔偿金，应该收益人都是自己，如果说抚养了自己，那么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用那笔钱…… …… 呵，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她想拿回属于自己的钱，但是时候还没有到，她还没有到能够管理自己钱财的年龄，她想通过合法的方式拿回自己的东西。 再忍几年吧，反正这六年她都忍过来了。 但是她不会让他们两个那么好过的…… 第5章 装乖 江水意识到自己要是想要拿回自己的财产，首先需要保证自己可以在这个家待下去，只要自己不反抗，舅舅舅妈就会为了那笔钱把她抚养长大。 到时候再把舅舅舅妈弄死不就好了吗？ 于是她决定装乖。 回到家，她看着被接回来的舅妈。 她开口道：“舅妈。” 舅妈吓得一激灵。 她第一次听江水叫自己，她不免心慌：这是要干什么。 “舅妈，对不起，我错了，我那么不懂事，你都住院了，还记挂着我……”她强装岀一副我错了的样子，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冷冰冰的。 舅妈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是总是觉得心里慌慌的。 “没事……舅妈不怪你……”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其实这么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江水感觉这样也挺好的。于是她趴在舅妈的腿上，眨着眼睛问舅妈：“舅妈是怀了小弟弟吗？” “没准是小妹妹呢……其实你有个弟弟，他在幼儿园，住在你舅姥爷家。”舅妈虽然不知道她今天怎么这么听话，但是发现这孩子听话起来也挺好的，再加上自己本来就是个爱说话的，就把自己老底全部告诉江水了。 “哦……那什么时候把他接过来一起住呢？”江水刨根问底。 “放寒假就把你带过去和他一起玩。” “哦……那我睡去了，时间不早了……”随即江水就进了房间。 “要不要吃点东西，你两天没吃东西了……”舅妈关心道。 “舅妈，我不饿。”江水没有回头，进了房间。 刚进房间，江水就回想起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不免有点恶心，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 晚上，舅舅回来的时候江水在床上躺好，听见舅妈和舅舅的窃窃私语，都在为江水的改变而感到不可思议。 但是接下来的两个月，江水一直都是一副 规规矩矩的样子，甚至让舅妈和舅舅都有些担心。 不过任何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舅舅舅妈对她的警惕也渐渐的放松了，也找不到理由打她，毕竟他们还要榨江水的保险金和赔偿金呢。 舅妈却对她越来越喜欢，她知道自己只是为了那点钱才抚养她的，但是还是乐意给她买鞋子，新衣服，也给她做一些好吃的菜。 江水可不领情，她知道舅妈的目的，所以每一次舅妈给她买了东西，她都是强行装作高兴着去接下。 于是就这样安安稳稳过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间，江水在学校里继续不受待见，经常有霍纯依那样背景够硬的人来招惹她，但是又都是孬种，刚点燃导火索就踩灭。所以也就成了江水学校生活中的一些小插曲。 刘老师却很头疼，她不知道这个孩子有没有掌握自己教的知识，因为她从来不说话，而且每次考试都交白卷。 刘老师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有说服她让她认认真真完成作业，认真对待考试。 但是浑浑噩噩还是度过了这一学期，天越来越冷，学校在考完期末考试以后也就放了寒假，江水跟着舅舅舅妈去了舅姥爷那里。 她见到了舅妈的那个儿子，比自己年幼一岁的弟弟——江平。 江平在舅姥爷的溺爱里长大，舅姥爷又是有钱有势的。所以他和霍纯依一样是个傲娇脾气，但是长相清秀，所以经常受到班里小女孩的青睐。 他看见江水自然是不屑的，不过江水也长的好看，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舅妈对他说道：“叫姐姐啊，这是你姑姑的孩子——江水啊！” 江平打量着她，半天才叫了一声：“姐。” 江水点点头，示意了一下。 江平叫江水进了他房间。 他房间又大又豪华，可以说是富丽堂皇的公子房。 江平有各种各样的玩具，都很漂亮，也很贵重。 他毫不吝啬地邀请江水和自己一起玩。江水冷着脸和他玩玩具，她来这就如同来做某个任务一样，一边玩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毫无感情，却把五岁的江平玩开心了。 晚上江平嚷着要和江水睡。 得到舅妈的允许，他就把江水拉进他房间，江水在软软的床垫上睡着，却不感到舒服。 江平睡在她旁边。 江平叫嚷着叫江水给她讲故事，江水摇摇头：“太累了……睡吧……” “唰啦”一声，江水被一只脚踹下了床，江平挥着拳头叫道：“这么大了，还没有人敢不听我的话！” 江水原本就瘦小，再加上措不及防，重重摔到地上，感到腰部剧痛，皱了皱眉头，有了一个好主意…… 江水去了一下厨房就拿了些巧克力来，巧克力很精致，上面撒着白色的椰丝。 “江平乖，来，吃巧克力，然后睡觉吧。”江水把巧克力喂给江平。 江平乖乖吃了，皱了皱眉：“怎么有点苦?” “巧克力本来就是苦的……好了，安静睡吧……”江水声音轻轻的。 江平点点头，倦意上头，沉沉睡去…… 【第二天正午】 “都十二点了，江平怎么还不起床?”舅妈问道。 江水摇摇头。 舅妈把江平已经叫了好几次了，但是他如同死了一般睡的很沉。舅妈生怕他是发烧了，忙摸摸他的额头。 没有发烧。 那怎么会睡成这个样子呢，舅妈着急的不行。 干着急了两小时，一直到下午两点，江平眼睛才缓缓睁开，江平看着眼前的母亲，刚想撒个娇，却感到头昏脑胀，恶心想吐。 二话不说就想跑往厕所，却浑身没劲，一头栽倒在地上，舅妈一看慌了神，赶紧着急忙慌叫其他人搭把手，几人吵吵嚷嚷着把江平抱到车上，往医院赶去。 楼上，江水静悄悄看着舅舅的车远去，露出一丝冰冷的笑。 傻子，吃了安眠药才会这样的！给五岁小孩吃安眠药来助眠，也是极其极端的手法了。 江雅平时经常失眠，会拿安眠药来助眠，江水经常偷偷给她自己塞两在兜里，她觉得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好巧不巧，不睡觉，有少爷脾气的小孩子就适合这种安眠药，她把安眠药切碎，装成椰丝撒在巧克力上面，骗江平吃下去，小孩子都喜欢这些东西，再加上巧克力自带的苦味可以遮盖安眠药的苦味，所以一切都是那么成功。 至于怎样让所有人相信他只是误食，她已经想好了对策…… …… 惹我的人都别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