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湿前任送我她的婚纱照》
1. 第 1 章
【小姐姐,能麻烦你今天来接一下橘子吗?】
安迟叙听见手机的震动声,忍不住暂停繁忙的工作。
看见短信内容后,她更加着急,按鼠标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这会儿距离公司规定的下班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安迟叙的心却早已飞出这间繁忙的办公室。
她和前任分手了,结束了长达八年的纠缠不清。
一个人的房间却显得太过空旷。
约莫三个月前,安迟叙耐不住独自面对空房的冷寂,决定养一只宠物。
她怕自己照顾不好别的生命,更怕养了之后无法负责,却又不可能抛弃,身陷两难。
便找了个想要寄养宠物的学生党,期末加暑假这三个月帮她照顾她的猫。
猫是长毛金渐层,毛金灿灿的顺滑,铲屎官因此叫它橘子。
铲屎官说它性格好,粘人还不吵。对于安迟叙提出的顾虑,也写了很长一串注意事项。
安迟叙看过小猫的视频,猫没骨头似的黏在它铲屎官身上,又是蹭又是踩,糯糯的声音软到心底。
定下接它回家照顾三个月的那天起,安迟叙就一直在期待真正接到它。
今天终于要见面了。
安迟叙颤抖着手关掉误点开的界面,深吸一口气。
她承担不起早退的风险,更受不了被留下来加班的可能,必须得把工作做完。
***
娱乐公司的助理策划岗位并不好做。
没有实权,纯打杂,要做的事琐碎繁多。
安迟叙把视频demo剪辑完成发送后,又开始整理方才会议的记录。
上午她才跑完现场通告,带着实习生,跟着她的组长。
下午赶场子回来开会,这会儿报告还得她写。
实习生妹妹下午有课,本来也不太可能留在她们燕巡娱乐,安迟叙没那个资格给她安排活儿,整理会议记录的事又回到她手里。
入职两年,她也差不多习惯这样的工作节奏了。
安迟叙想要在这座高竞争快节奏的城市留下来,必须加倍努力。
整理到末尾,安迟叙看见这次会议记录的发送名单,鼠标在中心总监的名字上稍作停顿。
晏辞微。
安迟叙所在部门的直属总监,也是安迟叙往上数几级的顶头上司。
虽不常和晏辞微打交道,但晏辞微的大名响彻整个燕巡娱乐,可谓无人不知。
“燕巡娱乐,猜猜看公司名为何带一个燕字?”安迟叙带实习生的时候,第一天就给对方讲了公司的几个禁忌。
“创始人喜欢燕子?寓意好?”实习生田茗还有大学生的懵懂,回的话把安迟叙逗笑了。
“我们公司就姓晏,日安晏。晏辞微和现任董事长关系匪浅。不要和同事在背后议论她空降的事,策划作风等等。”
安迟叙想了想,又给实习生补充了一句话。
“也不要打她的主意。”这句提醒有些私密,却并非出自安迟叙的私心。
她到岗的时候,带她组长也是这么告诫她的。
实习生只有小概率留在燕巡娱乐,因此更加危险。
每年总有那么几个仗着以后没有关系,对晏辞微眉来眼去,最后又被晏辞微丢出燕巡总部的大楼。
毕竟,晏辞微有总监的身份,空降后雷霆手段整治整个部门,成果叫不满的人都闭了嘴。
更重要的是,她有一张不输旗下艺人的脸和身段。
只冲着那张脸,谁都能想象学生时代她会有多么受欢迎。
眼角一点痣是许多人少年时代梦中最惹眼的红,一刷蝶翼睫毛勾走太多心魂罪孽深重。
田茗对安迟叙的提醒略微不满,这份尴尬在下午见到晏辞微本人时烟消云散。
“安姐,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提醒我了……”这会儿,田茗还在给安迟叙发消息呢,看起来有些服气,约莫是对晏辞微一眼惊鸿。
思绪被晏辞微扯成轻浮棉絮的安迟叙看见这个消息,没有回复。
她输入晏辞微的工作邮箱,把会议记录发送过去。
把所有琐事处理完,安迟叙写完工作周报,还整理好明天要做的事。
这会儿已是晚上八点,下班时间早已过去,整层楼却依旧挤满了人,和安迟叙下午收到寄养猫主消息时的情景没有区别。
她把东西藏在大衣里,拿起一包纸假装去上厕所。
而后飞快的溜向下楼的电梯。
这是她一贯的操作。她们组组长热衷于加班,更喜欢和她们一起加班。没人能在她眼皮底下“早退”。
可橘子的铲屎官九点半有事得回学校。算上通勤时间,安迟叙现在该走了。
确认组长没有跟上来后,安迟叙松了口气。
电梯数字慢慢叠加,即将到达她们策划部门所在的17楼,却没有停下。
安迟叙按着大衣里藏的包,仰头看着猩红的数字翻飞。
一直抵达顶楼23层,电梯才堪堪停下。
安迟叙的心颤了下。
那电梯再次丝滑的从23楼往下溜,流水一般通畅。
安迟叙想到了一个人。
她收回仰到沉重的头,眨过干涩的眼。
她应该走楼梯,或者换一班,甚至现在回到工位上,坐实上厕所的借口。
安迟叙抬腿准备离开,停滞的呼吸让这一动作变得很慢。
“叮”一声,电梯停稳。
来不及撤退的安迟叙侧目,对上电梯内晏辞微的脸。
晏辞微。
她认识十年的青梅,相伴八年的前任。
扬起白净的下颚,挑着目光望向她。
“……”
沉默如此刻大楼外的夜色,浓厚粘稠。
初夏的阴雨覆盖了夜空,带走爽朗的月色,将走廊一同染成雾。
电梯间内灯光忽闪一瞬,衬得晏辞微精致立体的脸如同鬼魂。
纤长的睫毛遮盖眼眸的光,晦涩成阴鸷的模样。眼角的红痣好像一抹血色。
这位总监被人喜爱的一切都模糊成反色的对立面。
她在电梯深处静默着,长久的凝视着安迟叙。
安迟叙僵硬的完成一次转身,想要离开。
整个燕巡娱乐。整个中学、大学校园,甚至认识晏辞微的人里。
唯独她安迟叙在晏辞微面前,有如此不敬的底气。
安迟叙以为,晏辞微会理解她这一秒的尴尬,放掉她这只可怜的羔羊。
晏辞微却歪了头,把惨白化作纯净的脂膏,带上些微呼吸的粉。
“不进来?”晏辞微按住了电梯的开关,好像按住了安迟叙的咽喉。
猩红的数字大概也为17层停驻、永恒。
安迟叙认命的闭上眼,转向晏辞微,迈入电梯。
她低着头。除去最初的对视,安迟叙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晏辞微。
二人分局电梯两侧,中间仿佛隔着无形的壁垒。
两边的空气都不曾流通,安迟叙没有闻到晏辞微身上一贯的天竺葵香。
踉踉跄跄的运行震动叫电梯内的光也不明朗。
安迟叙余光稍抬,不愿投向鬼魅的另一侧,干脆放空头脑闭目养神。
手还悄然把大衣内藏的包掩盖好。
下意识的遮掩。
她不曾看向晏辞微。
晏辞微却没有一瞬不再注视她。
晏辞微的视线很轻,很柔。细雨一般似丝线,微凉。
却连绵不断。
曾经的安迟叙习惯这样的注视。
她被晏辞微注视了八年,视线在某一瞬间忽然断裂。
现在的安迟叙感受不到这股略带侵略性的注视,如同鼻炎发作的她闻不到那深邃甜腻,又带着难以拒绝的苦涩的香水。
电梯下行的速度有些太慢了。安迟叙闭上眼,连她期待了许久,不出半个小时就要见面的小猫都不曾去想。
只想电梯快点到。
……
“我记得下班时间……”晏辞微竟然开口了。
安迟叙睁开眼。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听见晏辞微的声音。
冷调的嗓音好像雪莲,有那么清透,那么靓丽。
叫她忍不住一个哆嗦。
安迟叙咬住舌头,不让自己露怯。
幸好,电梯门开了。
安迟叙没有看到底是几楼,抬脚快步走了出去。
晏辞微的目光死死的扎在她身上,随着她的步伐上下。
似乎跟随,成为匹配她的舞步,伴奏的鼓点。
晏辞微就在身后。
安迟叙听见了那不同的踢踏声。晏辞微的鞋子底很厚,踏在地面上,即便不用力,也有石竹滴水的哒哒声。
夜晚的办公楼虽喧嚣,晏辞微的步伐依旧那样响亮,震得好像安迟叙的鼓膜,逐渐取代她的听力。
安迟叙没有回头。
她踏出大门,加重呼吸,把沉寂到只剩晏辞微的世界重新变得喧嚣。
身后,却还是缠黏着一股水鬼的气息。
阴冷感在初夏的夜里无比明显,是一团别有用心的凉意,把安迟叙的前后划分阴阳。
晏辞微已许久没有跟着她,如此恐惧叫安迟叙久违。
还好她不再有曾经的兴奋感。
走进人来人往的地铁站后,安迟叙终于没再感受到那股视线。
她回过头,当然也不会看见晏辞微。
……说到底,晏辞微可是董事长的女儿,每天豪车司机专送上下班。怎么可能和她一起挤地铁。
安迟叙按住跳动不停的心脏,想。
也许都是她的错觉。
晏辞微,她的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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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经历如此难看的分手……当然不曾跟随她离开电梯,不曾亦步亦趋尾随她身后。
一切都只是她听见晏辞微的声音太紧张,把过去当作现实。
***
“麻烦你把橘子送过来了。我才下班,不好意思。”安迟叙到小区楼下时,橘子的铲屎官裴昱希已经抱着猫包等了一会儿了。
“没事没事。”裴昱希今年大二,家里似乎很有钱。她没有住宿舍,养猫也是因为寂寞。
奈何她是偷偷养的,没有告诉猫毛过敏的家里人,假期便没法把猫带回去,这才找到安迟叙,想寄养在她家。
裴昱希没有把猫包递到安迟叙手里。一副希冀的模样看着安迟叙,想要再摸橘子一会儿。
安迟叙想了想,也就带裴昱希上楼了。
“你是在娱乐公司工作?”电梯里,裴昱希跟安迟叙闲聊起来。
“算是吧。我这个岗位不怎么接触艺人。”这是安迟叙一贯对外的说辞。
她怕这个小妹妹还是个追星族,找她要签名什么的。
“这样……”裴昱希若有所思,之后却没再开口。
两个人本来也不太熟悉,安迟叙惯于沉静,也不嫌尴尬。
电梯门开后径直走向自己家门口,指纹解锁。
“橘子……”裴昱希恋恋不舍的打开猫包。
“钱我待会儿给你。”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在安迟叙身上,挺专注的看着橘子。
橘子比她自在多了,真是性格好,一点不怕生。
踩在安迟叙家里地板上,傲气的竖起尾巴,到处嗅闻,没有发抖或者飞机耳,不叫也不害怕。
“行呢。给她准备的房间在这边,里面东西按你说的买好了。”
安迟叙瞧着橘子可爱,也没敢轻举妄动,先带裴昱希去看她准备的猫房。
“小姐姐很用心了。”裴昱希检查完,感叹一声。
这布置比她自己给橘子准备的房间还好。
猫砂盆用的还是自动的,猫窝都有三个,遍布角落。
小姐姐的家也蛮大的,打扫干净摆放整齐,可以见得人也仔细温柔。
她真是捡到宝了。
“记得给我小号发橘子的日常!小号待会儿推给你!”
裴昱希还得赶回去处理学生会的事,没法再和她心心念念的橘子腻歪。
“我会好好照顾它的。你路上小心。”送走裴昱希,安迟叙在猫房里找了个地方坐下。
猫房原本是客房,没什么人住。
上周安迟叙打扫的时候花了很长时间,还把空闲的床换成了猫抓盆。
如今看见小猫骄傲着在新领地转来转去,安迟叙觉得挺值。
“橘子。”安迟叙试着喊了小猫一声。
小猫刚刚抓完猫抓板,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这会儿被陌生人呼唤,没有反应,窝在猫窝里一动不动。
“……也罢,慢慢熟悉吧。”安迟叙去倒好猫粮。
裴昱希把小号推了过来,钱也付了。
安迟叙收下钱,加上那个小号。
头像有点眼熟。发送好友申请的时候,安迟叙略微出神。
***
晏辞微返回公司,重新回到17楼。
此时已是八点十二分。离下班时间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晏辞微走进安迟叙平日工作的办公室,瞧着几乎无人离席的办公室,眼皮一跳。
她敲了下门,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所有加班的员工抬起头,看向她们的部门总监。
“下班。”晏辞微只两个字。
甚至算不上一句话,这只是命令而已。
她扫了一眼部门组长,抱臂离开。
员工们手忙脚乱的收拾起东西,鸦雀无声。
晏辞微沉着一颗心再次离开公司,坐上回家的车,打开平板继续处理工作。
母亲让她选一个部门,先从总监干起,日后方便接手燕巡,乃至整个集团。
晏辞微挑了最忙的部门去空降,旁人都不知道她有私心。
处理到正烦的时候,晏辞微摸向衣兜,那里躺了一只电子烟。
她打开,水果口味的香气飘入口腔。云雾吞吐,疲惫感随着脑海里的人舒缓。
安迟叙低垂的头颅印在脑海里。
深刻着,好像要把她的头脑雕出一块阴影。
她早就是了。
晏辞微出神的想着,回忆潮水般涌动。
手机在这时发出一阵颤动。
晏辞微不耐烦的打开,看见新的好友申请。
【我来发橘子】
没头没脑的好友申请。晏辞微还以为是损友又把她私人微信发给了相亲对象,差点把这个人拉黑。
直到目光触及到对方的头像。
晏辞微顿了顿手,点了通过。
2. 第 2 章
安迟叙见裴昱希小号通过了好友申请,发了一段橘子走动的视频。
【她很有活力~看起来不需要我们担心。我给她放了猫粮,还没去吃,可能不饿。】
安迟叙尽职尽责的汇报着工作。
橘子寄养在她家,她一个月能拿五千。
这也是她说裴昱希家里大概很有钱的原因。
安迟叙把照顾橘子当作了双赢的副业,自然有求必应。
她发消息的时候,橘子终于走到她身边了。
小猫当真亲人,围着她脚边嗅闻又转了几圈之后,嗷一声躺了下去,翻着肚皮对着安迟叙。
安迟叙一时间有点懵。
她第一次养猫,之前也没接触过小动物。
猫这么做,对吗?
躺在地上,背不凉吗?
肚皮朝上,不会是吃的不舒服吧?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她能摸吗?
安迟叙停在原地头脑宕机了两秒,最终决定拍视频发给裴昱希。
她不敢随便摸橘子,毕竟是别人家的猫。
也怕寄养的这三个月把橘子照顾生病了。
***
晏辞微那边收到两段视频,和几条消息。
此时她正在车上研究新加的好友的头像。
头像是一片大海。看起来账号使用者年纪不轻。
但发的消息却又是表情包又是颜文字,只有年轻人才会这样。
晏辞微暂时还不敢确认她的猜测。
这组大海图片在互联网上很火,谁把它当头像都有可能。
怎么能因为安迟叙关注过图片的摄影师,就觉得对方有可能是安迟叙呢?
晏辞微点开视频之前还在笑自己可耻。
竟然因为这么一张随处可见的头像就通过了好友申请。
她究竟多思念安迟叙?
她一颗心,整个理智都说不清。
总得为这份思念买单。
晏辞微看了一眼视频。
原来所谓“橘子”,是一只金色的长毛猫。
看来是养猫人误加到她了。不是来找她相亲的。
她的团团以前没有提过想养宠物,多遗憾,这账号大概不是安迟叙的。
只是……
晏辞微又仔细看了一眼这只橘子。
越看越眼熟。
下车之后,晏辞微还在研究视频,走路都不利索。两分钟的路走了十分钟。
打开家门前,晏辞微忽然抬头,恍悟。
她确实见过这只猫。
在她表妹裴昱希的朋友圈里。
晏辞微打开裴昱希的朋友圈,果然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猫。
金色长毛,爪子黑乎乎,背上带一条黑线,尾巴有一块缺了毛。
破案了。
她表妹要放暑假,找人寄养这猫,多半是因为表妹上学社交和私下生活也会分号,误把自己当作她的生活号推给了寄养的人。
还好不是损友来嘲笑她分手,给她推相亲对象。
晏辞微思考了两秒。
哪怕对面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是安迟叙,她都不可能放过。
晏辞微火速给自己改了头像和id。在触及到id那几个数字时略微不舍,但也决绝。
她开了个新的微信号,保存寄养人的头像和id,点开裴昱希的小号,给她发好友申请。
两分钟之后,好友申请被通过。
晏辞微把视频和问题转发过去。
大学教室里正在和学生会成员舌战的裴昱希打开手机就看见刚刚温温柔柔的小姐姐,橘子暂时的妈,给她发来消息。
【[视频][视频]它翻肚皮,病了?】
冷漠的像在梅雨季淋了三天三夜的雨。
【……】裴昱希回了一串省略号。
猫为什么翻肚皮……
当然是因为信任,舒适,喜欢你啊!
怎么可能是因为病了!谁家好猫生病翻肚皮,当是金鱼呢!
假猫奴!裴昱希愤愤在心里吐槽,她看错人了,误以为物质给的好,寄养人就很爱猫。
她发誓要早点说服她母亲妈咪,早点把她可怜的橘子接走。
反正家里房子多,换一个没人住的就不担心过敏问题了。
***
安迟叙没弄明白小猫为何翻肚皮,裴昱希没再回她。
后来看橘子自己翻了回去,高高兴兴吃猫粮,瞧着没痛没病的,也就没在意了。
她没关客房的门,期待小猫今晚来找她玩。
当然,安迟叙没能等到橘子巡查到她的卧室,几日睡眠不足让安迟叙累成狗,倒头就睡了。
或许是因为家里多了一只小生命,哪怕晚上意外撞见前任,安迟叙也获得一夜好眠。
夜里橘子撞开她房间门,冒冒失失的走进来,还冲着床上的陌生铲屎官叫了两声,陌生铲屎官安迟叙本人都没有察觉到。
安迟叙差点迟到。闹钟响到第三次她才终于惊醒,紧赶慢赶给橘子换了猫粮,铲了屎,对着橘子仰头期待的目光,没能摸摸它。
而后带上面包冲出了家门,去赶早会。
安迟叙很熟稔的边疾走边吃完早餐,赶到大楼,东西都没放提着电脑去楼上开会。
她们组赶到的时候,晏辞微已经坐在长桌的主位上了。
安迟叙没多看她一眼,和实习生田茗一起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看向投屏。
“安姐,今天晏总居然也在。”田茗压低了声音,近乎耳语。
为了让安迟叙听得见,她凑很近。
会议室安静,但周围喧闹。没有别人听见田茗的话。
安迟叙面色不显,给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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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眼神。
“不要私下议论她。”安迟叙几乎只作了嘴型。
其实如果没有那段关系,安迟叙会知道自己的反应稍微过头。
但她毕竟算晏辞微的下级,这么提醒也有合理的解释。
田茗思索了一下,给安迟叙发消息。
【晏总是不是很凶?感觉你有点怕她>
安迟叙看见这条消息险些笑出声。
凶吗?
一阵恍惚,安迟叙莫名对上晏辞微的眼,转瞬移开。
晏辞微算不上凶,相反很温和。
别看她这会儿浑身散发着冷气,一副马上要把会议室所有人骂一遍的冷脸模样。
私下里,晏辞微有些温吞,性情洒脱,和谁都能迅速处好关系。
她只是……
相当的霸道。
会议开始了。
安迟叙低下头开始做记录,没有回田茗的话,任她误会。
“开始会议之前,我先说一个问题。”没等组长上台准备汇报新节目的筹备情况,晏辞微翘着腿开口。
她身体微微向前倾,眉眼锋锐,嘴角紧绷,眼里却无紧张,满是随意。
只一个动作就压低了会议室内的气压,叫台下人不敢喘气。
“下班时间。唐殊,你们组昨天晚上八点还在忙。是工作量太大,工作时间内做不完吗?”晏辞微语气并不咄咄逼人。
长久处在上位,使得她浸染出浑然天成的领导气质。
久握权力的人不会觉得这有多么特殊,她们天然温和,一番话却不能叫人忽视。
唐殊低下头,显然没想到晏辞微会在第二天就提到这件事。
最近有新的选秀节目要上,上一个成团的还有综艺,各种各样的剧要拍,正是繁忙的时候。不加点班怎么做得完呢?
安迟叙记录完晏辞微的话,稍感意外。
看来昨天她溜走之后,晏辞微回到了她的办公室。
……真罕见。晏辞微几乎不会去17层,这是她们的心照不宣。但昨夜晏辞微也打破了这一点。
所以,为什么要和她说话?
这一点似乎也不重要。安迟叙只思考一瞬就把这件事在心里划去,无视了晏辞微若有若无的余光,听着晏辞微批评唐殊这个组长。
会议开了一个半小时。晏辞微平时工作更忙,很少有机会亲自参与会议。有她及时提出方针,效率提高不少。
会议结束,安迟叙整理着东西,今天还得教田茗,任务不轻,说不加班可能性不太大。
“唐殊小组记录会议的……助理策划?留一下。”晏辞微的声音在这时打破安迟叙的思考。
无数双眼睛转向安迟叙,视线的重量压在她背上,唯独晏辞微没有抬头,好像根本不认识被她留下的助理策划。
安迟叙终于聚焦瞳孔,看向晏辞微。
3. 第 3 章
晏辞微低垂着头,正在翻看几个策划组递交的方案。
以安迟叙的角度,只能看见晏辞微垂落的耳发,从缝隙窥探她专注的眉眼。
是有些居高临下的注视。安迟叙想,她也有站在高处看晏辞微的一天。
只不过在场这么多人里,大概只有她会有如此恶劣的心思,对待这位人人敬佩、畏惧的总监,光明正大空降的继承人。
安迟叙迈出步伐,从小组群体里脱出。
刚误会晏辞微很凶,会痛批人的田茗略带担忧的看着安迟叙。
安迟叙捏了下她伸过来的手腕,没有回头。
路过唐殊身边时,安迟叙还得到了唐殊的挤眉弄眼。
她想让安迟叙反映一下加班问题。真不是她有意为之,是她们策划组最近工作太多。
安迟叙全程没有回应她们的眼神,一个个目光顺着走动的风掠向安迟叙身后。
她盯住了晏辞微。
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晏辞微。
晏辞微在她靠近后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很随意的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她手上。
是很正常的上下级相处,说到底安迟叙现在还只是助理策划,和打杂的差不了太多。
安迟叙却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天竺葵香。
一瞬间的安宁感让安迟叙烦躁。
她实在闻惯了,闻腻了这种甜苦的味道。
***
晏辞微很自如的走在前面。
每一次都是这样。安迟叙对晏辞微的背影感到厌倦。
手里的资料并不算沉,最上面的还是唐殊前几日和她们开会商讨出的方案。
在这种场景下,多一点重量都算是负担,准会被凝视压垮。
电梯门开了。
晏辞微似乎从来都不走私人电梯。安迟叙在岗这两年时常能在大电梯里看见晏辞微。
晏辞微的心思昭然若揭,安迟叙也不曾阻止。
但独处的情况很少。这会儿是第二次。
安迟叙不明白晏辞微想做什么,就一直盯着她看。
学她。想用目光的重量压垮晏辞微的肩膀。
晏辞微带着安迟叙,就好像带着小秘书,甩着微卷的乌木发进了电梯。
而后抬手看过时间。
顺带把会议起一直干扰她的耳发顺到耳后。
她修长的手指靓丽优美,牵引安迟叙的视线。
身旁的安迟叙不再像昨夜那般疏离,共处一室连话都不愿意听,遑论眼神交流。
她的目光太过直白,钩子一样钓着晏辞微。
晏辞微总会上钩的。她转过头,对上安迟叙的眼。
安迟叙的眼神好冷啊。
像分手的那个夜晚,寒风里她只剩一件单薄的衬衫,风呼啦啦的吹开仅剩的尊严,把寒意倒灌进她的身体。
温习过无数次的疼痛感层层叠加,晏辞微被安迟叙的眼神扎得生疼。
那看陌生人的眼,看仇人的眼,看爱人的眼。
混杂在一起。
把晏辞微的心丝丝缕缕的剥夺。
她竟然觉得很爽。
晏辞微稍稍侧身,完全迎上安迟叙的眼刀。哪怕那是千刀万剐的冷眼。
晏辞微也甘之如饴。
恨比爱更长久,比无视更亲近。
多恨她一点吧。
于是晏辞微弯了眉眼,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她以为安迟叙会觉得恶心,别过脸呢。
她的团团一直这样,谨小慎微,脾气却很大,压抑后的爆发叫她受不住。
安迟叙只是,眨动了眼皮。
像删除键,把晏辞微的笑容抹杀。
而后继续凝视着晏辞微。
这是无声的谴责。质问晏辞微为什么要和她私联。
晏辞微勾起嘴角。
安迟叙的眼神越狠,越疼痛。昨夜的感受越深邃,越真实。
她的眼刀也可以是爱抚的手,刮得生疼也不怕。
安迟叙不会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又感受了什么的。
23层到了。
安迟叙收回了眼神,垂眸让睫毛盖住情绪,变回低微的助理,低眉顺眼的跟在总监上司身后。
晏辞微走得慢,把安迟叙压在身后。
她领着她。
好半天才终于进了办公室,五分钟的路走出一辈子的错觉。
“坐吧。”晏辞微不让安迟叙继续她的下属扮演,给她顺手倒好茶。
安迟叙望着晏辞微手里的茶水沉默。
和她客气做什么。
她们早就是陌生人了,没必要这么在意、拘谨。
安迟叙挺干脆的坐在了会客的沙发上,翘起腿,还抿了口茶。
晏辞微藏在她身后,把她一举一动都刻入脑海。
而后靠在沙发椅背上,仿佛这样算是和安迟叙背靠背。
她们的鸿沟不比沙发薄。即便如此晏辞微依旧感到一层温度。
“为什么不回消息?我好歹也算你上司。”尽管隔了很多级。
安迟叙的职位还是太低了。得想个办法让她快点升职。
那个唐殊不是会直接让位的。或者说就是因为她,安迟叙才被压着,两年了还只是助理策划。
安迟叙放下茶杯。
“噔”一声,震得晏辞微心口又是一痛。
……团团扎出来的伤口,就算疼痛也很舒服。
晏辞微摩挲杯壁想,她大概有罪,也有病。
喜欢被她的爱人刺痛。
“一句收到,我该回复什么?”安迟叙想起昨天发送会议报告后电脑右下角的红点,有些乏味。
她们分手,却还有工作上的交集。
尽管私人联系方式早已锁在通讯录里落灰,为了不被晏辞微关注,安迟叙也更换了自己的社交账号。
公司的账号却不得不成为“好友”,每天都有信息往来。
安迟叙的声音比茶杯和桌子碰撞的声音还轻。
自言自语似的。
晏辞微知道这算她最用力的反抗了。
“嗯?”意味不明的一声,晏辞微转过身,在安迟叙身旁低头。
天竺葵的香味更浓了。安迟叙眉眼明显染上不耐。
“我是说,不好意思,晏总。昨天有点忙,没有看见。”安迟叙侧头就看见晏辞微含笑的眼,眼皮猛跳。
晏辞微失笑。
多疏离的称呼。以前不是晏总,甚至不是晏姐姐,只是姐姐二字。或者微微、贝贝、亲亲。
晏辞微就着这个姿势卷起头发。修长玉指穿在黑木间。
灰尘都变成了光点,盈盈着。
安迟叙终于装不下晏辞微的勾,别过头,没再维持她下属的身份。
晏辞微却坐在了安迟叙对面。
她还有很多私人话题想问。
最近过的怎么样?有养宠物吗?分开以后有没有更开心?恨她会让她感到畅快吗?
会议前和她说话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凑那么近?那个人的话很让她开心吗?最近认识了很多人吗?
唐殊是不是很烦人?不能准时回家累不累?黑眼圈又重了,又失眠了吧?
晏辞微只是收起了她的嫉妒。
“冬季的那个节目,你们组的方案不错。”她看得出有些想法出自安迟叙之手。
如果能帮她铲除唐殊这个麻烦,她是不是就能升职?
就能……离自己更近了。
晏辞微的呼吸稍沉。
如果没有昨夜误加上的人,她不会再次冒险让安迟叙来她办公室的。
只是……
她大概是最没有自制力的爱人。一点如梦似幻的可能性都能叫她失态。
晏辞微收敛目光的执拗,拨动温柔看向安迟叙。
“要确定项目负责小组的话,晏总应该和唐组长商量。”
安迟叙没接收到那份温柔一样,在公事公办的基础上多了一丝淡漠。
“也是,我就随口一说。”晏辞微把东西交给安迟叙。
“会议报告做得很好。不过,你完全可以让实习生来。”
她的团团,应该负责更重要,更有含金量的东西。
比如那个节目策划。
“好的。”安迟叙有些意外。
她以为晏辞微如此穷追不舍——连她不回邮件都能抓住不松手,哪怕只是因公——不会如此轻易放她离开。
可晏辞微好似从前体贴又靠谱的姐姐。
“早些回家,好好休息。”晏辞微要交代的事就这么点,说到底完全不用带安迟叙回办公室。
她亲手打破了早先定下的规矩。
她在试探。
安迟叙起身,规矩的谢过晏辞微。
迈出办公室门的时候,晏辞微还能看见她蹙着的眉。
门被重重的甩上。
震得晏辞微默了一分钟,才终于垂眸。
不喜欢她的香水味吗?
可是,这明明是安迟叙最喜欢的味道。
她还记得那时她买了一瓶香水回家,安迟叙和她抢着用的时候,眼里亮亮的光。
……她的恨,其实很伤人心。
***
晏辞微带来的影响转瞬即逝。
安迟叙坐在去现场的车上,甚至觉得,也许她已经放下了。
以后晏辞微再怎么找她都无所谓。反正她只是打个工。
家里情况那么复杂,她没有跳槽的勇气,况且除了工作强度大,这个位置待遇还不错。
想到这儿,安迟叙也就松弛下来,把会议报告丢给田茗,自己打开宣传视频的demo,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修改。
马上就要跟小爱豆见面了,安迟叙心情不错。
她,或者说她们小组负责的那个妹妹也很可爱,性格挺甜的,会喊她安姐姐。
但外形很英气,她对外的人设是安迟叙一手策划的。
有些人会在进入这个职业之后对明星祛魅。
她们对粉丝表现的每一面都是假的,背后是无数个安迟叙的刻意编造。
安迟叙反而因此对明星产生了兴趣。
圈内几个大策划的风格她很熟悉了,有时候看综艺、选秀,能认出哪些人设出自谁的手。
她好像背后的大boss,明星的灵魂雕刻师。
她掌控着对方的言行。这股感觉叫她陌生又兴奋。
“安迟叙。”唐殊在进场前叫住了她。
给她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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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安迟叙点头示意,心猿意马。
唐殊是拿了她不少方案。
但总是拿她的东西,是要遭反噬的。
安迟叙已经计划好了。
“小安做事,我还是很放心的。”唐殊见安迟叙如此有眼力见,走到她身边,勾着她肩膀拍了拍。
“等学生们放暑假了,还有个好项目,到时候一起努力吧。”唐殊的意思是要照拂安迟叙。
安迟叙恰当的给了感激的笑。她知道这个侥幸做到组长,呆了很多年的中年人,只是太想往上爬,又太缺乏相关能力。
“安姐姐!”她带的小爱豆来了。
沈既白蹦蹦跳跳着走到安迟叙身边。她今年不过十六,正是会对温和姐姐们轻易产生好感的年纪。
“给,之后节目上该做,不该做的。拿去好好熟悉一下吧。”安迟叙把她写的,著了唐殊名字的策划方案交给沈既白。
“谢谢你啊,安姐姐。我知道每次这些都是你写的,只有你才会按照我的习惯调整。”
沈既白挺小声的道谢,仰视着安迟叙的眼神带着光。
“你看得出来,我就满足了。”安迟叙顺手摸过沈既白的头,同她友好一笑。
余光悄悄看着她们队的队长,全能ACE。
松绿色的头发松散绑在脑后,落眼自带光晕。
蓝色的眼是美瞳的杰作,远远看过去好像骄傲的猫,和家中绵软的橘子同款。
爱豆和爱豆不一样,队长裴落尘一看就是能走很远的准一线。她的人设策划师当然也不是安迟叙这个水平的。
好漂亮。
安迟叙不在乎对方人设假不假,每天炒热度。她不是真追星,顶多算个颜控。
能看一眼也算满足了。
安迟叙看过就收回眼神。被打压了两年,她很明白什么时候该克制自己。
***
准时下班回到家,安迟叙开门看见了热情迎接她的橘子。
“小猫。”安迟叙十分欣喜,关好门蹲下。
橘子坐在她面前,雕塑一样傲气十足,像个尊贵的女爵。
昂起的毛发光滑柔顺,一看就是被主人精心照料过。
“我也得好好照顾你才是。”安迟叙小心翼翼伸出手。
今天是她们相处的第二天,橘子看起来已经熟悉这个家了,安迟叙抬眸能看见好多落在地上的毛。
她应该可以试着摸一摸这只可爱的猫吧?
橘子看见安迟叙的手,也没有害怕,懒散的往下一缩。
趴在地上伸起懒腰,整个猫都舒展开,毛散成蒲公英。
安迟叙的手停在半空。横着竖着反复比划。
她该怎么摸猫啊!
僵持的半分钟里,橘子看着她的手,还主动往前凑了下。
安迟叙被吓得往后一退。
“橘子,别,别咬我,我不好吃。”安迟叙坐在地上,掌心还残留着猫毛的柔软,心情却因为没有经验,起起伏伏。
她看不懂橘子想做什么。
橘子也看不懂这个人类想干什么,又坐回去,干脆躺了下去。
在橘子的认知里,人类都很好。她可以在人类面前舔毛清理,不用害怕人类会伤害她。
偶尔搞不懂人类在做什么,也是正常的。
橘子心很大,一边舔爪洗脸,见眼前的人类靠近了一点,翻出肚皮不说,还发出了呼呼的声音。
喜欢新房子,开心。橘子打呼的时候还虚空踩奶,对着空气踏步。
这一番操作把没猫的野人看傻了。
安迟叙一时揪心,她刚刚贸然对橘子伸手,不会把她吓应激了吧?
这是应激反应吗?
安迟叙急忙拿出手机录视频,发给裴昱希的小号。
【小裴,我刚刚试图摸你家猫,她把脑袋凑过来,我没敢摸,之后她就倒下这样了,还发出奇怪的声音,是不是应激了啊?】
***
晏辞微遇到了近日最大的难题。
除去安迟叙依旧冷眼伤害她——这件事她已经习惯了,偶尔还会觉得爽。
昨天新加上的,疑似安迟叙的网友,表妹的猫的寄养主人,给她发了好多条消息。
看起来还很急。
晏辞微不太关心猫,比较关心这个网友的真实身份。
她把视频放大,将各种细节都截图。
可惜视频太短,且焦点全在猫身上,除了地板和远处的桌子腿,晏辞微没能看见别的。
桌腿很像那年她和安迟叙一起逛家具城,定下的款式。
可到底模糊。晏辞微只有不断加速的心跳,理智迟迟不敢做出判断。
看了好半晌,晏辞微按住心口,突兀回想起过去。
凌乱的桌椅,昏暗的客厅,阴云的天气……
还有青涩的心和跃动的情绪。
她曾经在餐桌旁,第一次。
看见安迟叙的身体。
那时的安迟叙就像这只小猫。
蹲在桌角,仰着头。
用淋过雨的眼,湿漉漉的望着她。
……不要养猫,我的团团。
养我吧。
晏辞微打下一段话。
她希望收到的人是她的团团。
4. 第 4 章
晏辞微第一次看见安迟叙的身体,是在她们中学阶段。
两个人生日只差半年,高中同班。
彼时安迟叙内敛安静,只有两三个一起吃饭的好友,存在感很低。
晏辞微是学校风云人物,她成绩很好,热衷于给同学讲题,还会分享习题资料。
再刻意低调,大家也看得出她举手投足的不同,偶尔流露的见识更是叫人仰望。
二人云泥之别,本该毫无交集。
是晏辞微先注意到了这个藏在角落的小猫。
她像好心的人类,以对待流浪猫的姿态接近。
亲手打破安迟叙生活的平静。
那天骤雨,安迟叙被人甩了一身泥。
她双亲离异分居,各自有了新生活。
安迟叙这个旧女儿无处可去,回家也无人照料。
晏辞微悄悄将她接回家中。
那时安迟叙还很信任她的人类,夏季的骤雨淋满她的眼帘,一双杏仁眼带着湿漉漉的光,蹲在地上望向晏辞微。
晏辞微取下毛巾,不由分说的盖住她的头,捂她一脸水。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会照料流浪猫,遑论安迟叙是同她一般大的人。
她无助又胡乱的擦着。安迟叙闭上眼随她摇晃。
心思也摇曳,咚咚着让安迟叙不知所措。
餐桌就在她们身旁,椅子用尚好的木材,垫着柔软的枕。
而晏辞微宁愿和安迟叙一同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她是好主人,要和她饲养的小猫在一起。
“你妈妈们不在家吗?”水渍擦干,安迟叙被晏辞微抱了起来。
靠在她怀里,嗅着雨泥的腥香,安迟叙的声音也变得粘稠,难以分辨,恍惚好似猫咛。
“我算外地生。”晏辞微带着轻笑,把安迟叙牵到浴室。
晏辞微满脑子都是对自己博眼球手段的嘲笑。
她的笑容却释放着温和的好意,缓慢烘干骤雨的潮热。
安迟叙放心的弯了眉眼,站在原地等待晏辞微解开她的校服扣子。
毫无防备。
那层外壳脆弱,晏辞微解得仔细又迟缓。
再快一点,她怕她忍不住心底的冲动。
可安迟叙就贴在她跟前,雾蒙蒙的眼里除了一场骤雨,只剩晏辞微一人。
她哪儿也不会离开。十六岁的安迟叙第一次感受到满满的照料,误以为那就是爱。
她是被爱抛弃的流浪猫,本能永远朝向爱的质心。
晏辞微透过雨水的朦胧读出这一切。
褪去衣裳的那一刻,安迟叙选择了她,彻底落入她的怀抱。
十六岁的晏辞微以为,那一抹肤白叫做永远。
所以十八岁的她回报了安迟叙。
大学附近的公寓里,晏辞微朝安迟叙伸出手。
她衣衫半敞,发尾带着天竺葵的余韵。
脸蛋是盈盈薄汗,夕阳下透出健康血色。
她知道她这副模样对安迟叙的吸引力有多大。
刻意,又无辜。
安迟叙早就落入她的陷阱,不会挣脱,便学着她,从背后抱住她。
双手替她及腰的黑发编辫子,将柔顺又带着清香的秀发盘在晏辞微的脑后。
再紧紧锁住她的腰,头贴着她的肩膀。
“微微……姐姐。”安迟叙轻唤着,缓慢摸索着晏辞微的衣扣。
她看过无数次的睡衣此刻变得陌生。她仿佛瞎了眼,描摹数十次才堪堪找到纽扣的位置。
她的手从最下方开始。解开衣扣时,袖子有意无意扫过晏辞微的腰腹。
晏辞微偏头抵着她的头,呼吸轻蹭她的鼻尖,扫得她睫毛发痒。
安迟叙还跟小猫一样乖巧,努力啄着养母的脖颈。
只是两年过去,她早已成长为猎豹。
不过年幼时被驯服,长大以后也温顺,每每伏在主人的脚下,讨要些爱抚、乳汁。
此刻,她不过是被晏辞微带领着,去解开那一层隔阂,与她坦诚相见,再服侍她。
“乖团。”晏辞微的手覆在安迟叙的手背上,无声鼓励。
她一个动作带领着毫无经验的安迟叙探索。
她拥有安迟叙的全世界,唯独留下自己。
她用她自己教导安迟叙何为欲、求。
“喜欢吗?”晏辞微记得,安迟叙抬手时,她说过的话。
……
喜欢吗?
晏辞微被手机的震动残忍推回现实。
她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
她刚刚竟然……
也许是思念太重,满溢成江。
晏辞微抽手,沉默着,用干燥的另一边拿起手机。
她失神的五分钟里,对面疯了一样给她发了好多消息。
晏辞微眼神稍冷,情绪落空。
此刻竟不知道该如何希冀。
对面若是安迟叙,她的嫉妒心会爆发成洪流。
若不是,那她费尽心思开新号加裴昱希来演戏,是为了什么?
晏辞微从不做无用功。
她却因为对面人对猫的态度,吃了味。
五分钟前,晏辞微发的消息很短。
【一直呼噜?呼吸系统有问题?】
而疑似安迟叙的寄养猫主,看见这句话就开始了消息轰炸。
一条【怎么办】都发了十遍,后面还有一串道歉的话。
这不是她的团团。
安迟叙说话的方式不是这样的。她内敛又安静,有事只会一个人缩在角落哭。
或者,告诉自己,安迟叙唯一的爱人。
自己总会帮她解决,每一次都处理的很好。所以安迟叙曾经那样爱自己。
她的团团,怎么会对陌生人发这么多条消息,如此直白的表述心情?
晏辞微乏味的看着陌生的语气,又点开新的视频。
不就是个猫……
晏辞微捏着手,仔细看了一眼屏幕。
这猫看起来健康得不行。裴昱希养的很好,不娇气,怎么可能换个环境第二天就重病了。
【说错了,猫没问题,放宽心。】晏辞微敷衍了一句,切换账号。
***
安迟叙看过“裴昱希”发的消息,稍作感慨。
之前面对面交流的时候,没感觉这个妹妹这么冷淡。到网上反而高冷起来,对她心爱的橘子也没那么上心似的,有没有问题还会判断错。
安迟叙结束焦虑的半个小时,想起现在一切都得靠自己,不能任情绪淹没动作。
她已经没有能替她解决任何麻烦的姐姐了。
安迟叙打开搜索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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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几分钟后,红着脸关掉了手机。
原来猫猫打呼是放松,亲近的表现。她到底问了什么……
如此再回过头去看“裴昱希”的话,安迟叙看见了淡淡的玩笑意味。
难怪不告诉她,这么基础的东西也就她能搞错。
“橘子……可以抱抱你吗?”安迟叙一时寂寞。
一个人的滋味太苦,幸好她还有小动物的陪伴。哪怕只是别人家的猫。
橘子哪儿也没去呢,看见安迟叙伸手,又站起来,去蹭安迟叙的手。
“你好可爱。”安迟叙大胆了点,掌心放在橘子背上。
橘子跳起来拿头顶安迟叙的头,拱了两下后,爬到安迟叙怀里。
“我该给你买个猫爬架的,小姑娘。”安迟叙唯一买漏的猫咪用品就是猫爬架。
看橘子这么灵活,应该很需要一只猫爬架。
而橘子贴着她的胸膛,站立着对上她的眼。
猫有波斯蓝的眼,忧郁而优雅。对视时安迟叙总生出些错觉,好像她在看一个人。
裴落尘就有一双这样的眼睛。安迟叙偏爱异域的蓝。
下一瞬猫趴下去,如人类拥抱一般,抱住了安迟叙。
“……再抱抱我吧。”安迟叙心口发疼。
她还是做不到晏辞微那样,成为一个引导者,掌控者。
不怕生的小猫都能轻而易举的从她这儿得到主动权。
主动亲近她,拥抱她。
安迟叙没有分毫霸道,可怜她从始至终只想要一个纯粹爱意的拥抱。
橘子抱住她的临时铲屎官,又亲又蹭。
一个电话打断安迟叙和她的新小猫的互动。
“……”她伸手接通,听完消息后一口气噎在半路。
她策划的那个组合出事了。队长和队员因为不当言论,绷人设了。
得去加班了。
安迟叙把橘子放下,给她倒一勺猫粮,匆匆换好衣服离开。
虽然她不是队长裴落尘,和那个出事队员的人设策划,但这次事件一定需要一个背锅的。
也许,就会轮到她带的那个妹妹。
沈既白在队内人气一直不高,捆绑炒作的cp也糊穿地心。
安迟叙有时候陪她们跑通告,看着她那一列粉丝寥寥无几,会觉得心疼,因此尽可能用最少的改变让她有一个更好的人设,可惜收效甚微。
也许,甚至会需要安迟叙去背锅。
安迟叙转了下眼珠。
谁说这份人设是她写的?人设递交上去,首页明晃晃贴着的,可是唐殊的名字啊。
安迟叙有了决断。
到之前,安迟叙看了一眼公关小组的手段,发现评论已经控制下来,热搜也撤了。
但那个视频明显是对家放出的,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她们。
安迟叙跟着唐殊进了会议室,室内气压很低。
裴落尘人气一骑绝尘,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最近正在竞争杂志封面,团队在抢下一场舞台的举办地点。
这些都是对家攻击她的理由。很明显公司不会放弃她。
安迟叙在心里把想说的话转了一圈。
就等着会议上有人把矛头对过来。
只是没想到。
进会议室内,安迟叙抬头。
对上晏辞微的眼。
5. 第 5 章
会议室内出现了好几位平日只听闻,不见踪迹的大佬,职位比现在的晏辞微还高。
约莫不是单独为了裴落尘而来,公司最近有大项目要签,这件事已经传到安迟叙耳朵里,证明八.九不离十,大人物们才纷纷留在总部。
只是赶巧,裴落尘出了这种事,对家想和公司谈判,惊动了这群大人物。
安迟叙余光扫过晏辞微。其实在座各位身份加起来也比不过晏辞微。
晏辞微是燕巡娱乐母公司日安集团的董事长之女,集团继承人。
她来燕巡娱乐,哪怕只是总监,都算是从“基层”做起,积攒经验和团队了。
哪怕她不过安静坐在角落,弓着背翘着二郎腿,满眼疲倦,垂眸到快要睡着。
人群也自动为她留出一片空间,仿佛打了光,照得她周身锃亮。
她坐在那里便无人敢忽视。
安迟叙却只是站在唐殊身后充当助理策划。
安迟叙早就知道她和晏辞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主持会议的不是晏辞微。是另一个部门的经理。
“何经纪,怎么看管手下艺人的?这种视频怎么流出的?”
何经纪人缩在旁边连连道歉,说是助理看管不当,已经把人开除了。
安迟叙站在唐殊背后,有微妙的不适感。
被开除的那位助理,和她多像。做最累的工作,背最重的锅。
而全场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经理看向何经纪人的表情反而稍微好了点。
有了行动就有了解释。她们可以开始准备甩锅了。
裴落尘是绝对不能动的。有人隐晦的给了晏辞微一个眼神,转瞬收回来。
安迟叙不想承认自己对晏辞微的关注,但她这样的小人物在这种会议上除了眼观六路,也做不了别的,依旧注意到了。
难道裴落尘的c位和人设是晏辞微敲定的?
安迟叙最不想对上的人就是晏辞微。
不止是因为她们过去的关系,还因为这个人的手段。
“这件事,和助理看管的关系是?”只是没想到,晏辞微竟把心照不宣的点捅破了。
会议室上的人神色各异。
安迟叙没忍住瞥她一眼,还好没有对视。
而晏辞微也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说她自我也好,自信也罢,她总是没那么容易受旁人影响。
“把裴落尘和周妍西叫过来。”她很自如的下了命令,目光堪堪落在何经纪人头上,一瞥。
叫那经纪人头埋的更低,几乎垂入地里,头折了一般缩出去找在等候室待命的二人。
安迟叙稍稍出神。
她了解晏辞微。这样的态度是打算问责当事人了。
也许不需要她背锅了。
安迟叙站姿都松弛了点。
晏辞微话还没停。
比起平日开会,今夜晏辞微的话多了不少。
以往她有些心不在焉的随意,多数时候没个正形。
没人敢说她什么,她也只负责在最关键的时候下命令。
“我们很缺椅子?”她甚至说的是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只有安迟叙听明白她的意思了。
对上眼神,安迟叙怔怔没有移开,竟从那双冷清无情的眼里看见意思柔光。
安迟叙转回眼眸,跟着一群站着的助理一起出门拿了椅子。
“第一次见小晏总,她人还挺好的啊。”助理们同病相怜,出门的时候还窃窃私语。
会关心她们这种背景板,晏辞微的形象一下高大起来。
安迟叙默着,连抬椅子的动作都缓了。
回到会议室,两位女团成员已经站在晏辞微面前了。
低着头跟小鸡仔一样,耳尖发红,脖子上还有吻痕。
安迟叙回忆了一下今晚的事。
裴落尘对外一直是清冷人设。她的人设策划师围绕她的外形,最近粉丝喜好,给她严格制定了这一套有距离感,却又不是高高在上的人设。
人设制定的很好,安迟叙有分析过对方的策略,一套组合技下来足够吸引人,勾着粉丝去好奇她的全部,一眼爱上或者日久生情。
但今天流传出去的视频,却是她对着队友周妍西说私房话。
直白到安迟叙都没好意思多看。视频里两个人还挺缠绵,不是在搞暧昧就是已经谈上了。
爱豆不能谈恋爱是业内不成文的规定,况且年龄也不合适。
两个人犯了大忌,在安迟叙看来不只是人设崩塌的问题。
“谈了吗?”晏辞微像个大家长,坐在两个小朋友面前,举手投足都是威压,敲着桌子的一句话叫两个人把对着的脚尖分开了。
“非要谈?”也不需要她俩回话。晏辞微看她们走过来就知道。
“对不起……”裴落尘支支吾吾挤出几个字。
“暂停一个月活动。好好反思。”真正有权力的人大抵如此。
她根本不需要听解释,或者咨询旁人的建议。
她只给一句话。
裴落尘眼睛都瞪大了,一旁周妍西表情更差。
而经纪人大受打击,甚至站了起来,开口就想反对。
“小晏总,裴落尘可是团队的队长,团队正在上升期,直接禁止活动不就坐实她们……”一旁经理开口了。
她们今天是来找解决办法,不是来惩罚裴落尘的。
“那不处罚?下次她继续谈,继续撩,对家继续存她的视频,我们继续给她擦屁股?”晏辞微一眼扫过去。
“这件事要是假的,至于大晚上兴师动众的来开会?你们很清楚真假,更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晏辞微大概是少数不太支持给明星事事都策划人设的高层了。
某种程度来说,她和安迟叙的观点是一样的。
裴落尘就算展示她率直会撩的海王本性,也不一定不能火成这样。
“我知错了,下次……”裴落尘在一边讪讪开口。挨打了才知道痛。
晏辞微打量她一眼,叫她噤了声。
“怎么解释,你们筹备的方案应该不少。至于她们暂停活动期间团队怎么办……剩下五个人不能跑通告?”
晏辞微是真没有撤销处罚的想法,甚至把话摊开了。
处罚肯定是内部进行的。对外宣称多半是演戏之类的,可能还会给对家泼点黑料来减少影响。
何经纪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十分精彩。
几个对晏辞微有意见的老高层表情也很微妙。
这个结果却比安迟叙预计的好太多。她挺担心她带的那个妹妹,但倘若裴落尘暂停一个月事业活动,留给别人的机会就多了。
安迟叙也就观察到这儿。沈既白的机会多了,她接下来一个月也会变忙。要回去好好准备了。
唐殊当然也听懂了晏辞微的言外之意,很是激动。
她们带的明星的数据和她们的分成挂钩。唐殊感觉她的春天要来了。
“上次晏总留你交代事情,你有没有让她记住你?”出了会议室,唐殊很明显还想再做点什么,脸上的褶皱都堆起来了。
“……我去找她道谢。”安迟叙木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喜悦,眼里装着淡淡的烦躁。
“那别跨着脸去。能适当提一下我们既白,还有我们组的成果更好。”唐殊拍了拍安迟叙,觉得她很上道。
要不是她有点怕晏辞微,肯定要亲自去套近乎了。
安迟叙往一旁退了两步,想。
唐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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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真有点大了。
说话、做事的方法和她母亲很像。
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不知道年轻追星族喜欢什么。
是时候,该让位了。
***
安迟叙绕到晏辞微办公室的时候,距离开完会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她知道晏辞微会在办公室,正如晏辞微知道她需要这么一个机会。
只是不知道今天晏辞微的作为里,哪些是她们的心照不宣,哪些是她为自己开的小灶。
被晏辞微关照的感觉并不好。
如果可以,安迟叙不想再来这个地方。
她叹息一声,走到门前,还没抬手敲门。
一道松绿色划开安迟叙的眼帘。
裴落尘脸气涨了,眼带猩红,薄薄一层泪铺上去,叫偶然碰见她的安迟叙稍愣。
安迟叙看向裴落尘的眼,那里秋水清清,她心脏不自觉收紧。
“你是……”裴落尘一次深呼吸,把眼角的泪擦过,还以为安迟叙是什么重要人物。
毕竟,在裴落尘眼里,能随意来到晏辞微办公室门口的人一定有什么身份。
她算是其一,可她也不过是个听从命令的棋子。
安迟叙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摆出下位者的姿态,明晃晃的告知裴落尘她的身份。
她听见裴落尘过于沉重的呼吸,拍打礁石一样砸在安迟叙心口。
一向骄傲的小偶像似乎气急败坏,想要发泄,眼前冲撞她的人刚好成了靶子。
她正欲开口,一道声音打破焦灼。“安姐姐?”
“唐姐说你在这儿,我想跟你道谢……”沈既白话说一半才看见裴落尘就在门口,和安迟叙对立着,差点噎住。
沈既白在得知队长出事后一直心惊胆战,直到刚刚何经纪人送来好消息,还给她分了两场通告。
沈既白以为,是安迟叙做了什么。
她们没有私人联系方式,她只能趁着安迟叙在公司的时候来找她。
“沈既白?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还是抢我靠山?”裴落尘正处在气头上,说话很不客气。
“……我来找我的人设策划师,并不知道你在这儿。”沈既白还想上前,安迟叙却侧身把她挡住了。
不找晏辞微了。反正一次道谢于她而言也不重要。
安迟叙呼出浊气,她想她也并不需要知道,晏辞微为她做了多少,苦了多少。
她并不需要前女友的特殊关照。
唐殊那边敷衍一下就好。
“这是你的策划师?”裴落尘可算上前,眼底的不屑快要溢出来了。一个讥笑快要成型。
安迟叙垂眸,挡着裴落尘对沈既白的恶意,忽然发现她大概不喜欢这双眼睛,也不喜欢松绿色的头发。
“还不走?”一道略轻,略冷的声音撕开门槛。
晏辞微的出现制止了裴落尘更多的话,把她变成那红眼委屈兔子。
两个人对视,无形的暗流再次涌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裴落尘眼中流转。
她们一高一低的对峙,裴落尘面颊的绯色好像暧昧的空气。
裴落尘的队长之位约莫真是晏辞微定的,如此她才能一锤定音,撤掉裴落尘这个月的通告。
她们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安迟叙觉着疲惫,侧身抓住沈既白的手腕就想离开。
“……安安,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她的肩膀却被一缕发丝拂过,好似修长的指节按住锁骨的尾巴。
骨头坚硬,指尖却柔软。
是似曾相识的感觉。
安迟叙以为她要闻到天竺葵的淡香,顺势滑落回到曾经。
只是她眨眼,闻到的却是茉莉的清芳。
晏辞微换香水了。
6. 第 6 章
高一上学期期末。
安迟叙拿着成绩单,赤裸裸的升降号扎着她的心脏。
她的母亲和妈妈正在闹离婚,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两个成年人每天把鸡飞狗跳的琐事砸到她脑仁里。
安迟叙把成绩单揉皱,揉碎,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会看见这张成绩单。
她将碎屑揣进衣兜,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乱晃。偶然对上一双眼,对方也是一个人。
“安迟叙。”晏辞微开口了,朝她跑了两步。
那时她们还不熟,只在一个小组里过了半学期。
小组六个人,大部分时间安迟叙只和关系最好的那一个说话,剩下三个人围着晏辞微转。
“你家长呢?”晏辞微穿着最普通的校服。奔跑时挥洒些许汗水。
抑或是碎发。
阳光下波光粼粼着浮在脸庞,远处的安迟叙双目刺痛,看不清过于耀眼的反光。
“要来了。”安迟叙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家里的情况。
要她如何去说?她最亲近的两个人甚至都不管她。
“快开始了。上楼吗?”晏辞微很亲近的挽住她的手。
随性又自然,惹得安迟叙的紧张好像无处遁形,窘迫到即将爆炸,又被晏辞微轻飘飘一句话捏扁。
“好。”安迟叙跟上晏辞微的步伐,挽着的手悄悄变成牵。
晏辞微也许刚刚和朋友运动过,手心带着微薄的汗。
捏起来湿黏难受,牵着的手慢慢松开。
安迟叙拉住晏辞微的衣角,好像挽留了一寸茉莉香。
家长会开始的时候,全班只有安迟叙的家长没有到。
有些甚至来了两三个。母亲或者妈妈的姐妹都跟着来参加孩子高中第一次家长会。
安迟叙孤零零的坐在座位上,垂着头回避老师的目光。
她还是被老师捉上去了。
考的最差的那一科是物理,物理老师平日就很凶神恶煞,全班都怕她。
“你说说你。”她拿着一叠成绩册,上面大大小小考试的成绩都有,平时上课的练习成绩也记录在册。
安迟叙那一行持续标红。
“这半学期成绩下降这么多。你家长也不来。害怕被你家长看见是吧?你也知道你考得稀烂啊。厉害完了,觉得自己不找家长就可以不被骂了?”物理老师说的话一向难听。
安迟叙头低低的埋着,脖子快折下去。自己松松捆好的马尾散在一旁,恼人的碎发遮挡视野。
她看着自己的脚,那双脚在晕厥中放大缩小,她努力无视着鼻尖的酸楚。
她知道她说了,她家长也不会来。
那两个人早就不把她当孩子看了,只会以她为导火索,不停的吵架。
她又不想考砸,她只是……
物理老师的数落稀稀落落的抛过来,安迟叙在恍惚里度过一个世纪。
直到一阵风拂开耳畔的碎发。
一只手捏住安迟叙的肩膀。
那只手很软,带了点出汗的黏,甚至留着方才相牵的体温,白茉莉的清淡。
落在安迟叙削瘦的肩头,捏得她骨头松。
“老师,说的有点过分了吧?安迟叙自己也想考好啊。”晏辞微站在她面前,侧身将安迟叙挡在身后。
“我是她组长,我看见她每天都在学物理,很认真的。”一句话,将安迟叙沉重的头托起。
“万一她家里人有事来不了呢?您完全可以先问一下情况,再开始教育。”
安迟叙一帧一帧扬起头,看见晏辞微飘洒的碎发。
碎发裹满斜阳,比操场那一瞥还亮。
***
那时安迟叙嗅到的,就是这股茉莉香。
晏辞微原本的洗发露味。
很清淡,不凑近闻不出。
高中那回的近距离里,茉莉铺上阳光的味道,温暖刺痛。
此时此刻,晏辞微从阴影里走来,只有楼道一盏惨白的灯打在她发梢,把茉莉香消减至无味。
她没有动手。十年过去,她已不再需要多余的动作。
只是将安迟叙笼罩在阴影里,甚至只是上前一步,一句称呼,就能彰显她的态度。
“地铁也停了。”晏辞微一句话近乎叹息。
她在恳求安迟叙答应她的邀请。
安迟叙在她的阴影里凝固,呼吸随着她的恳求放轻。
她没有对上晏辞微的眼,目光穿过晏辞微的肩膀,透过她的发丝。
看向裴落尘。
裴落尘松绿色的头发都僵住了。
显然没有想到她的“靠山”错过了她猩红的眼睛,罩住了她正准备发难的下位者。
她嘴唇发着抖,欲言又止,瞳孔骤缩。
呼吸都静止了,没能透过晏辞微,传到安迟叙眼前。
安迟叙没再看裴落尘,哪怕这个人长着自己最喜欢的一双眼,染了最合适的松绿色头发。
她转向旁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沈既白。
“没事了,既白。”安迟叙抬手拍了拍小妹妹的头。
沈既白随着她的动作抬头,眼里明晃晃的情绪多么似曾相识。
“和我没有关系。过两天通告再来找你。这两天安心准备。”安迟叙希望沈既白能抓住机会。
沈既白外形条件不差,唱跳俱佳,人设出自安迟叙的手,她对此有信心。
只不过平日被裴落尘压了一头,资源也不够,出不了头。
“安姐……”沈既白看着安迟叙上前一步,彻底融入晏辞微的阴影里,莫名想要挽留。
就好像安迟叙被什么可怖的怪物吞没。
她手腕被安迟叙捏痛,不得不让开一条道。
晏辞微冷一双眼注视着她们的互动,冰霜覆盖的眼眸下情绪微妙复杂。
安迟叙向前走了。
晏辞微想去牵安迟叙都来不及,终究连她一片衣角都没能抓住,只能快步跟上。
***
走廊上的灯光忽闪。
晏辞微第一次认识到她的办公室到电梯有多远。
她得走得很快才能跟上安迟叙。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只会跟在她身后怯懦的小可怜,有了如此快的步子。
这是她们这周第三次单独坐这电梯。
每一次都不一样。
此时此刻安迟叙立她身旁,不卑不亢,略仰着头关注数字变化,没有过分疏远她,也没有低微的跟在她身后。
不是陌生人也不是朋友。
安迟叙是她的前女友。
晏辞微把一句话在心里转了千遍,还是很难开口。
牙齿碰在一起都能打架,嘴唇贴上就松不开。
她咬痛唇瓣故作轻松。往安迟叙身边近了一步。
安迟叙扬起一双杏眼看向她。
“是来找我的吗?”晏辞微的笑容有些奇怪。
像是刻意,又带着不少真情。好似面部肌肉失去了控制,做不出想要的表情。
她站在安迟叙身侧,稍稍弯腰,以略仰视的姿态看向安迟叙。
安迟叙的目光随着她一缕垂落的发丝忽闪。
“找你道谢。”她没有挪开一步。没有贬低晏辞微的小心翼翼,做作违和。
甚至,说得很直白。
“今天晚上的事……搬椅子,或者取消一个月活动。不都是为了我?”安迟叙说这番话的时候面上没有情绪。
看向晏辞微的眼也满是平静,是雨后澄澈的天。
晏辞微睫毛缓慢扇动,而后勾了下嘴唇,起身。
安迟叙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模仿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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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微。
在对峙时突兀揭穿本质,安迟叙成为了半个小时以前的晏辞微。
“团团。”晏辞微弯弯眼角,多想夸她一句。
学得好啊。她知道安迟叙是她最好的学生。
安迟叙只是讥笑一声,别过脸,这次回绝她们的对视。
晏辞微的眼神顺势跌倒,被安迟叙甩了一巴掌似的。
她克制着表情,维持那个难看的笑。
直起身子,往后靠在墙上,从背后看她的团团。
心口一阵紧一阵松。
到现在她都不明白安迟叙的意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安迟叙是她最好的学生,世界上最了解她,最像她的人。
她引导了安迟叙整个少年时期,七年里安迟叙没有离开她一步。
……所以安迟叙是她最难以揣测的人。
她们彼此都一样。
曾经安迟叙会为了她一句话半夜失眠,如今只是不在乎她了。
安迟叙的余光注视着晏辞微的动作,看见她破碎瓷瓶一般的笑。
已经被破坏,依旧维持着体面美丽的一面。如果她将晏辞微转过来,一定能看见那满身伤痕。
那又如何呢?
电梯门开了,安迟叙抬腿向前走。
碎了一地的晏辞微只能自己把自己捡起来,胡乱贴合,美到别致。
好像分手那一夜她摔在泥泞地上,安迟叙回头只看得见她锃亮的眼。
晏辞微只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安迟叙。
而安迟叙已经厌烦接受她没有边界感的好意。
安迟叙转向晏辞微的车。晏辞微扯着笑容加快脚步。
她打开车门时,安迟叙已经坐在副驾位置上了。
晏辞微不知如何作想。安迟叙记得她的车,熟稔的开门,甚至坐在副驾上——
晏辞微留给安迟叙的专属位置,分手后再也没有人坐过副驾驶,如今安迟叙坐上去,连配置都不需要调整,椅背契合安迟叙的弧度,双脚刚刚好放下,侧头后视镜反光照在眼里。
——好像她们从来没有分开。
晏辞微下意识坐到驾驶位上,俯身抬手,牵过副驾驶的安全带。
余光不经意撞在一起,晏辞微放低呼吸,生怕搅碎身边的团团。
可那双冷凄的眼,明晃晃的告诉着晏辞微残酷的现实。
晏辞微凝滞的呼吸,收紧的手臂,绷直的肩膀,颤抖的发梢……也彰显她的怯懦。
无形间她也变得和安迟叙肖似。
她想要夸赞她的团团如今骄傲又自立,开口心底全是血,喉头泛红阻止一句话。
安迟叙没有阻止晏辞微的下意识动作。
她也一不小心进入爱丽丝的兔子洞,回到过去。
那时晏辞微有了驾照,每每出游,她们都是这样。
她坐在副驾驶,颤着心跳等晏辞微替她系好安全带。
那是她们的情.趣。如今变成一根针,直白的扎痛晏辞微。
安迟叙看见了晏辞微眼底的清泪。
所谓双眸桃花剪秋水,不过是美人欲泣。
此刻晏辞微当真处在安迟叙的下位。
她眼眶盈满泪水,张嘴咬牙,双眼呆滞,靠酸涩克制眨眼落泪。
她还未和安迟叙对视,就已经如此痛苦,浑身被过去扎穿,刚刚粘合的裂缝重新断开。
安迟叙开口了,声音如柳,扶风若轻。
“……很想我吗?”
可是,一切都是晏辞微自找的。
晏辞微抬起头,仰视着她再也不能触碰的爱人,一行泪就此滑落。
她狼狈而凄美,这回被安迟叙亲手打碎。
“不要想我。”安迟叙抬手,替她抚去那抹清光。
窗外降下一场骤雨。
7. 第 7 章
梅雨季到了。
大学时期暑假也来了。
考完最后一科,安迟叙把连续一个月的紧绷都松弛。
她用的是晏辞微给她的复习资料,住在晏辞微学校附近的房子里。
她们是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
日夜形影不离。安迟叙已经不需要别的人了。
“微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安迟叙贴着晏辞微的背,双手悄悄探出,圈住晏辞微的腰。
夏日的炎热激发汗水,隔着薄薄的布料相贴的部分湿黏拉扯。
晏辞微说考完要带她出游。
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家乡的安迟叙,第一次独自去往大学的城市,现在要和喜欢的人一起旅游了。
“我订的五号的酒店,我们四号早上出发就好。”晏辞微抬手勾住安迟叙的指尖,亲吻过她修理整齐的指甲,惹出一阵轻颤的笑意。
“我们真要自驾吗?”安迟叙在晏辞微的监督下考了驾照,毕竟不熟练,只能在晏辞微疲倦的时候接替一下。
“自驾好玩,路上体验不一样。”晏辞微挺斩钉截铁的。
“好。你说了算。”安迟叙向来听话,被爱人牵引着来到面前,也不多做动作。
她果然被晏辞微拉入怀抱。安迟叙顺势抱紧爱人的脖颈,嗅着耳畔的天竺葵香,安心感让她沉沦,好似被晏辞微迷晕。
“怕你太累。”不一会儿安迟叙倒下去,晏辞微将她抱到一旁的沙发上。
“怎么会。有你在。”晏辞微吻过安迟叙的眼角,推搡着与她一同倒在地上。
她们共享一整个秋冬,如今也走过春夏。
安迟叙把自己彻底交给晏辞微。
她的身、心,乃至学生证,账号密码,和身份证……
每夜服侍晏辞微,给予她快乐的时候,安迟叙总会满足。好像这就是她的价值所在。
她只要爱晏辞微,就能拥有全世界。
晏辞微会照顾她,帮她处理一切,甚至让着她,让她用喜欢的方式做那种事。
有时候她会调侃。
晏辞微就好像她的妈妈。
真正爱着她,关心她的妈妈。而不是家里那两个……
而安迟叙是被宠溺坏了的小孩,快没手没腿,走路都需要晏辞微带着了。
安迟叙撩开晏辞微的头发。
那里沾着早晨嬉闹时,她抹在晏辞微发尾的天竺葵香膏。
啄米一般吻过她的耳、脖颈、锁骨。
轻轻解开她的衣扣。
“在这里吗?”唯独这件事,晏辞微给了安迟叙最大的权限。
安迟叙可以尽情在晏辞微身上释放。晏辞微爱她,无论多过分的请求都不会拒绝。
“不可以吗?姐姐。”安迟叙也唯独精进了这件事。
她学了很多,每每笨拙的喊出姐姐,尝试着诱.引,总会得到回应。
晏辞微喉头微动,瞥向窗外。
梅雨季,窗外阴雨朦胧。
连绵的雨把落地窗织成白雾,雨渍留在窗户上,模糊视野。
光线低垂。两个人没有开灯,此刻午时,竟有些昏暗。
她们躺在客厅的地毯上,不怎么干净,也不怎么私.密。
安迟叙的手不大安分的捏着晏辞微,带来些酥酥的感受。
晏辞微收回眼神,放松呼吸,柔软肌肤。
她的团团想要,那就给她。
晏辞微闭上眼,安迟叙的吻落下来,热烈融化梅雨季的阴冷。
……
四号早晨。
安排好一切的晏辞微把迷糊中的安迟叙抱下楼,两个人一起坐上车。
她们开过繁华,开过拥挤,开过大桥。
一路开往目的地的远方。那里也有清澈的湖,连绵的雨。
四号的黄昏,她们在一片空旷中停了车,天地间只剩彼此。
黄昏迎来一场骤雨。夏日的风暴七零八落砸痛渺小的情侣。
她们彼此依偎着,倔强不肯回到车内。
晏辞微要在这里拍摄日落和她的爱人。安迟叙陪伴她,永远追随她的指引。
远处的绵延的山脉,乌云只遮了一半的天幕。
她们这一侧昏黑,对岸有金灿灿的斜阳,漆红的云。
安迟叙撑着雨衣披风,和晏辞微一同躲在披风之下相拥。
“团团。”爱人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十八岁的少年侧目,望见爱人眼中的黄昏。
她的睫毛好似画笔,一开一合将阴阳昏晓描摹在眼瞳上。
于是安迟叙踮起脚。
在夏季黄昏的骤雨里,小心翼翼的亲吻爱人的唇。
***
骤雨急了。
这个微妙的夜晚,迎来微妙的雨。
雨点稀里哗啦的敲着窗,如泪如泣。
晏辞微仰着头望向安迟叙的淡漠,那颗被安迟叙擦去的泪珠重新在眼角成型。
安迟叙再也没有十八岁的热烈、信赖,和叛逆的义无反顾。
二十五岁的她眼里只剩凄凄的霜,爱早被冰雪融化。
她擦去晏辞微的泪,是惯性,也是礼貌。
安迟叙的手就要收回去了。
晏辞微将安全带扣好,咔哒一声叫安迟叙动作慢了半拍。
她往回缩的手被晏辞微捉住,贴回晏辞微的脸颊。
掌心被烫伤。
晏辞微还留着安迟叙不要的热烈。
她绽放一个笑,像一场黄昏。
安迟叙所有的记忆都在她身上。
笑里夹着泪。泪比骤雨大,一行接着一行,奔涌不回头。
——不要想我。
晏辞微哭也哭得体面、漂亮。
她没有难看的脸红给安迟叙看。
“那,团团。”晏辞微的声音太轻,飘渺到安迟叙以为自己被烫出了幻觉。
“你要如何阻止一场思念?”晏辞微叩紧安迟叙的手,叫她不能退缩。
滚烫的泪随着笑容滑入安迟叙的掌心,不断加深那里的温度,咸涩的热刺痛安迟叙的手掌,叫她眉心一跳。
思念和骤雨分明一样。
想来便来了。
安迟叙只能像过往的无数次那样,站在骤雨里狼狈——这回还少了爱人的陪伴。
“来阻止我吧。”晏辞微轻哂,喉头微动着,好似曾经。
“我会一直思念你。”
安迟叙望着她亲吻无数次的喉头,咬过的微凸。
它们处在下位,晏辞微的仰望好似朝她下跪。
安迟叙又听见熟悉的雨点,亲昵的呼唤。
猛地抽回发烫的手。
“不要逼我恨你。”安迟叙别过脸。
过去多久了,她在晏辞微面前依旧相形见绌,像个闹脾气的小孩。
“那就恨吧。如果这能让你好受。”晏辞微期待安迟叙的恨。
只是因为爱安迟叙至深。
恨比爱长久,她们不要变成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安迟叙果然给予了晏辞微一场冷眼。
她降下车窗,雨泥的气息扑面而来,骤雨顺势呼啸进车内。
安迟叙伸手探出窗外,把方才贴在晏辞微脸上的手远远的抛开。
丢入骤雨里。
她要用肮脏的雨水覆盖晏辞微的泪。
冰冷凉了滚烫。
她凝视着晏辞微,决绝的表演一场恨。
晏辞微坐回驾驶位上,凄笑着擦去多余的泪痕。
安迟叙的冷眼果然是刀。带着恨意的一举一动凌迟着晏辞微的心。
可她竟然还有些兴奋,血脉顺着她的爱意在体内鼓动。
来恨她吧。
晏辞微发动车辆,等安迟叙收回手,关好窗户,再稳稳的开出去。
她会爱回去的。
***
安迟叙的小区到了。
晏辞微轻车熟路的拐进安迟叙的单元楼下,望着窗外没有停的雨,轻声叹息。
她拿出车里的伞,打开自己这一侧的门,走到副驾驶门口。
她把红伞前倾,背已然湿了一片。
又觉得不够,干脆自己站出阴影,把伞下的面积全部留给安迟叙。
晏辞微伸手想去拉车门。
车门自己开了。
安迟叙手里拿着防水的公文包,冷眼依旧,恨意都快弥散成空无。
晏辞微给她一个笑,眉尾低垂,勉强又脆弱。一个笑容成了气泡,轻触即碎。
安迟叙的眼不过在晏辞微身上停留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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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晏辞微都没来得及体会刺痛的快.感,安迟叙已经错过了她的伞。
顶着公文包,快步走进单元门。
安迟叙的身影也转瞬即逝。
红伞停留在黑车旁,在漆黑的雨夜里成为唯一的亮。
微弱,低垂。
晏辞微保持拿伞的动作,连呼吸都没有。
眼睛一瞬不瞬,任雨点滑落进眼眶,又掉出去,扮演哭泣。
好半晌。
红伞掉在地上,被大雨劈里啪啦的打出乐章。
晏辞微被从头到脚淋透了,终于眨眼。
眼眶是干涩的。她没有眼泪为自己默哀。
晏辞微不回头,缓缓捡起已经被淋坏的红伞,慢条斯理的将它卷好,带一身骤雨回到车上。
副驾驶上残留着薰衣草味。是安迟叙新换的洗衣液。
绵长,又无孔不入。
晏辞微镇定着,慢慢有了动作。
她打开四个车窗,打开闪光灯,把车开出了安迟叙的领地。
加速,再加速。
飞驰间,骤雨狂乱淹没车内的空气,将安迟叙最后的清香抹除。
晏辞微再也找不到安迟叙存在过的证据。
***
猫爬架到了。
今天有通告要跑。安迟叙急匆匆的按照说明书组装,还是错了一次。
那天骤雨,她跑回了家中,之后便失去了和晏辞微的联系。
上下班都没有看见过晏辞微,开会她也不来。
安迟叙无意间关注了一下这件事,也没什么想法。
她对晏辞微到底如何,并不好奇。
晏辞微要她恨她。她去做了,发现并没有什么快.感。
报复晏辞微的那一瞬,她还会下意识关心晏辞微淋雨后是否生病。
晏辞微身体没那么好,大暴雨淋在身上,还不及时冲洗,肯定要发烧。
安迟叙只关心了一会儿就淡了。
爱也好,恨也罢,她都累了。
她们还是当陌路人比较好。
“小橘子,适应我的家了吗?”安迟叙一边重新组装猫爬架,一边看自来熟小猫对着组装好的部分抓咬。
想来不需要她问,橘子也适应她家了。
最近几日橘子吃喝拉撒都很正常呢。晚上还会在安迟叙房间转一圈。
安迟叙恶补了很多养猫常识,没再问“裴昱希”傻问题。
尽管还没有解锁猫咪陪睡,安迟叙也很满足了。
“我要去工作了。”安迟叙把猫爬架最后一颗螺丝钉安好,拍好照片发给“裴昱希”,将跃跃欲试的橘子抱到最高层。
橘子踩了两下毛绒质感的平台,翘起毛茸茸的松鼠尾巴,就着这高度开始踩奶打呼。
“你真是最可爱的小猫。好好在家等我。”安迟叙摸过橘子的头,挠挠她的下巴。
踌躇片刻后,踮起脚。
亲过小猫的额头。
许久没有用嘴唇感受过别的生物。
安迟叙出门后按着发麻的嘴唇想,她大概并不适合亲猫。
以前没发觉亲吻会让嘴唇这么难受。
***
安迟叙提前半个小时赶到通告现场。
裴落尘和周妍西两个扛热度的成员不在,通告现场人还不多。
后台,也只有沈既白和另一个热度不高的小妹妹。
安迟叙看过现场的人数,心里一声叹。
如果裴落尘也参与,这里应该已经人满为患,她需要走员工通道进入了。
这个月多努力吧。安迟叙钻入后台。
沈既白于人群中第一眼看见了安迟叙,喜笑颜开,桃色爬上脸蛋。
她正准备跟安迟叙招手。
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安迟叙愣住了。
安迟叙的眼扫向某一侧。
时隔两日,晏辞微竟然来参加这么小的通告。
额头上贴着退烧片,手上还有留置针。
安迟叙只停顿了一秒,晏辞微就抓住这熟悉的眸光,转向她所在的方向。
四目相对,晏辞微眼里只有清亮的喜悦。
天阴了。商场没了自然光,稍显昏暗。
快下雨了。
安迟叙没能阻止这场思念。
8. 第 8 章
梅雨季就是这般惹人厌。
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瞬淹没安迟叙的耳畔。
她仿佛溺水,却不再挣扎,清眸看着不断浮沉的气泡,而她本人沉沉下坠,直到眼底只剩一束光。
晏辞微从不回避眼神。
她们认识的那一年,晏辞微就喜欢这样看着她。
那时课堂上,晏辞微坐在安迟叙身后,把她头发都数了个遍。
悄悄给她编辫子,在她背上写字……
年级前三的好学生在安迟叙身上把坏事做了个遍。
那时起安迟叙就记住了晏辞微的目光。
永远直白,复杂。
不止藏着爱恋。
安迟叙垂眸,又看了一眼晏辞微手背上的留置针。
她果然发烧了。
她不该下车,不该给自己送伞,不该淋雨。
安迟叙有许多个不该还给晏辞微,她到底什么都没说。
雨越下越大。稀里糊涂的把来参加通告的粉丝赶跑。
沈既白是个小倒霉蛋,做什么都赶不上好。
安迟叙无能为力,她阻止不了天姥的无常喜怒。
也阻止不了一场思念。
安迟叙放弃了。
“既白,准备好了吗?”她走向她该去的位置。
她要帮沈既白盘一下待会儿的表现。
“安姐姐。”沈既白看得出雀跃,脸上的光都比方才有色彩。
“有点紧张。我第一次一个人,啊不是,算是两个人吧,参加这种活动。”她不过十六岁,遇到事还不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
欢喜的时候,眼睛都像琥珀。
安迟叙不是没看出来。
只是沈既白年纪太小,她们关系也复杂。
她不能做戳破窗户纸的坏大人,更给不了沈既白想要的爱,只能等待少年的憧憬消失。
“有安排我做什么吗?”她对人设的理解还停留在上面的安排呢。
安迟叙原本准备好了方案。
活动现场,沈既白该说什么去维持她的人设,做什么让粉丝相信她是叛逆的酷小孩,是她们没能做到的自己。
活动的每一个细节都有预设。就连带头起哄的粉丝,发问的粉丝,都是公司安排好的演员。
真正的粉丝太不可控。公司迂腐的高层讨厌这种不可控的感觉。
安迟叙对上沈既白带着虹彩的眼,去拿方案的手忽然顿住。
公司的安排不合理。
安迟叙早就知道这一点。
有的人对扮演人设适应的很好,譬如裴落尘,台上台下完全两模两样。
她把疏离清冷的那一面刻在表皮上,真实的随意轻佻永远不会被影响。
有的人把人设融入自己的一部分。
周妍西是害羞温柔的人设,演久了,现实生活里也变成那副稍带怯懦的可怜模样。
但沈既白和她们不一样。
沈既白不是一个好演员。她热情努力,却理解不了人设的精髓,只会照着自己给的文字说明去做。
所以,有必要听从公司的安排吗?
安迟叙向右瞥了一眼。阴影里,她最熟悉的轮廓若隐若现,一点光悄悄抵达她身上,抓着她。
像牵引、控制,晏辞微总在做的事。
……也像鼓励。
安迟叙把手收了回来。
“沈既白。”安迟叙掌上少年的肩膀。
曾经没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她最爱的人消磨了她的勇气和自我。
十年后,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提醒过去的自己。
“做自己吧。”这是她这次留给沈既白的唯一人设。
沈既白惊诧抬头,嘴都张大了。
“去做你想做的事。说你想说的话吧。你不是一直想感谢那几个每次都来看你的粉丝吗?还给她们写了回信。去告诉她们你的想法吧。”
安迟叙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好不一样。
沈既白痴望着安迟叙,觉着她周身的光晕又扩大了一点,刺目到她有些不敢直视了。
“可,可是安姐。”沈既白收回眼神,下意识为惯性辩护。
“要是失败了怎么办?万一她们不喜欢我这样呢?”
安迟叙没法为她保证。爱豆的做自己和她的到底不一样。
作为成年人的安迟叙能承受一次工作的失败。
可十六岁的沈既白能承受偏离设定后的反噬吗?
“那,这是备案。”安迟叙还是把她准备的稿子拿了出来。
没有人可以一步脱离过去,二十五岁的安迟叙也不行。
把她的理想加在小妹妹身上还是太沉重了。
她的自救不该和旁人有关。
安迟叙没再多说。
沈既白去旁边背稿子,背得挺痛苦。
人设和她本人差距太大了,她其实早就对这个人设不满了。
上一任人设策划师在位的时候,沈既白要花比队友多几倍的时间去琢磨这份人设,去排练,极大的影响了她对自己专业的练习,唱跳水平有所下滑,人气掉的更厉害。
所以那位人设策划师被调走了。安迟叙来之后,沈既白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只有安迟叙会接触她,了解她的习惯、喜好,依照她的真实,去构筑她的面具。
只是,就算这么痛苦,沈既白也没有想过脱离人设,展现真实的自我。
接下来的事和安迟叙无关了。
她侧头想要寻找晏辞微,忽然发现那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知何时消失了。
走了?
安迟叙眉心微蹙,不过一呼吸,又把这件事放下。
还是看看沈既白怎么选吧。
***
“她算什么?和她关系很好吗?她的喜欢看不出来吗?”
安迟叙只是想去个卫生间,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怪酸的。印象里的晏辞微永远胸有成竹,有尽在掌控的张扬和清爽的谦逊。
安迟叙有太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语气,尘封的记忆有些松动。
她呼吸也停了一秒,没多纠结,走向晏辞微在的角落。
“你没走啊。”就好像没有戳穿晏辞微在背后说坏话的自觉。安迟叙的语气平静如常。
倒是晏辞微被抓包之后,耳根都红成甜芭乐了。
嘴唇咬着,眼角莫名出了滴泪。
她迅速把手里的东西藏在了身后。
安迟叙视线被她动作吸引,就看见了一团棉絮,似乎是一只被扎破的布娃娃。
晏辞微这是在……扎她的布娃娃泄愤?
安迟叙不太明白晏辞微的举动,干脆无视了她的异常。
晏辞微调整的很快。不过一瞬,除去眼底的泪雾,她已然恢复成安迟叙熟悉的模样。
“团团,你找我吗?”这会儿安迟叙才听出来,晏辞微声音有点哑。
她还贴着退烧贴,挂着留置针呢。
发了烧还要来这么多人的地方。安迟叙眼底的波光闪了下。
“是找你。”安迟叙摇头,拿出随身带的口罩,递给晏辞微。
晏辞微下意识接过,而后懊恼。
多好的机会,她该低头,让安迟叙给她戴口罩的。
“你待会儿还在这里吗?”安迟叙看着晏辞微戴好口罩。
被她藏起来的那只布娃娃已经消失了。
晏辞微只剩发烧的脆弱,眼底的水雾散不掉,呼吸带着咳嗽的轻.喘。
“你想我在哪里呢?”她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闷闷的。
好像她们之间隔了浓厚的雾。安迟叙甚至有些看不清晏辞微的脸。
那张久违的脸上带着的,依旧是爱恋的笑意吗?
晏辞微难道没有一丝思念的酸楚,分离的疼痛?
安迟叙别开眼神。
“你……在这里也行。”本来想让晏辞微定的。
又下意识把决定权交给晏辞微了。安迟叙微恼,眉心皱得漂亮。
“等我一刻钟。”安迟叙说罢便离开了,也没有交代她要做什么。
晏辞微默默注视着安迟叙离去。瞧着她诱人的背影,心弦颤动。
只有安迟叙可以这样对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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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弃或不语。
而她在痛苦里甘之如饴。
……
安迟叙真的回来了。
她带着药,还有一个保温杯走向晏辞微。
晏辞微就像她乖巧的娃娃,整个十二分钟里一步都没有动,睫毛都保持低垂的状态,沾着未干的泪珠。脸颊还有些绯色,被口罩遮了一半。
看见安迟叙来,她扬起眼,眸月跟花瓣一样可爱。
“团团。”晏辞微的喜悦也盖不住。
她好像还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看见心上人,无形的毛绒尾巴摇晃成影。
安迟叙把药递到晏辞微手里,扭开保温杯盖。
是一碗热姜糖水。
晏辞微都不知道安迟叙如何在短短一刻钟里准备这么多。
这是近期最好的事。晏辞微努力放慢眨眼的频率,想把她们的时间拉长。
“喝点吧。”安迟叙把杯口送到晏辞微眼前。
晏辞微拉下口罩低头。“想要团团喂我。”
她是挺不要脸的。
安迟叙了解她,哂笑一声。
“晏辞微。”她没有做那么暧昧的举动。一只保温杯稳稳落在晏辞微掌心。
“我是觉得,你病成这样,我也有责任。”并不是想要重新接纳她。
安迟叙的眼眸带着一丝笑意。
晏辞微怔怔看了好一会儿才品出来,那不是喜悦也不是动心。
是讥讽。
她把姜糖水慢慢咽下去,明明是她最喜欢的甜度,姜味却又辣又呛,刺激得她浑身发热。
“你让我恨你。”安迟叙默了好久,才靠在她身边,缓缓开口。
晏辞微的头脑提前一步产生嗡鸣。
她想要阻止安迟叙继续,却无力做到。
“我试了,但我做不到。”安迟叙说罢看向晏辞微。
她的眼里没有恨。恨晏辞微不能让她产生快.感。
却也没有爱。
十六岁的安迟叙早被时间埋葬。
她们不该再有关系了。
晏辞微眸光颤动着,是一场地震。
眼底已经天崩地裂,泪是海啸,快要扑出来。
面上,只有牙齿微微颤抖。
她开口想要说什么。
安迟叙来恨她吧。来伤害她,刺痛她,骂她打她。
她求求安迟叙……
晏辞微最终只是嚅喏着,咬痛嘴唇。
安迟叙看见了一切,心有愧疚,所以抚摸晏辞微。
不愿再有牵扯,她仅仅抚上晏辞微的手背。
“那回来爱我。”晏辞微急匆匆的开口,想要抓住安迟叙的手。
“我需要你,团团,我……”晏辞微对上安迟叙的眼。
淡漠的委婉拒绝将晏辞微扑灭。
她们对视了太久,久到保温杯盖里剩的姜糖汤彻底冷却。
安迟叙终于在晏辞微落泪前收回眼神。
“照顾好自己。”安迟叙离开了。
头也不回,和那夜骤雨一样。
离别也是骤雨。晏辞微终究没能阻止。
心上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喧嚣里,晏辞微狼狈咬破嘴唇,眼泪哗啦冲淡血色。
口罩被她扯下,想丢又舍不得,珍惜的叠好藏进衣兜。
晏辞微把手上的留置针扯掉。
疼痛让她找回自我。
持续走高的体温让她心跳加速。
血液被一碗姜汤翻覆,滚烫成熔岩。
晏辞微滑落在地上,埋着头掩盖豆大的泪,和身下的狼藉。
她告诉不了任何人。
分开的这两天,高烧的这两天。
她的情绪近乎崩溃。
每天看着那个网友发视频,和猫亲密互动。
她把对方当成安迟叙,敷衍回复,心绪发狂,醋酸打翻满堂。
是情绪冲着感冒愈演愈烈。
她最思念安迟叙的时候,只能借助自己的抚摸,想象。
高烧不退。
她的心,也发了烧。
犹如一场大水降临在裙摆之间。
9. 第 9 章
晏辞微第一次认识这样的自己。
她知道她对安迟叙很有欲.望。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她的目光频频落在安迟叙的指尖。
鼻尖,下颚,胸腹……
她渴望安迟叙的身.体,更渴望她的降临。
她做过那样的梦。
高三那年。她早出生半年,已经满了十八岁。
那天安迟叙来给她过生,她们悄悄挤在出租屋里盖着头看恐怖片。
鬼出来的时候安迟叙扑到晏辞微怀里,假装瑟瑟发抖的抱紧她。
少女清荷的发丝略了一抹在晏辞微鼻尖,挠得她失了体面,一个喷嚏后干脆落入安迟叙怀中。
她们把找刺激的恐怖电影关了,就着暧昧的氛围给彼此涂奶油。
当晚,安迟叙睡在晏辞微身边。
晏辞微搂着她,梦里满是荒唐。
梦中的安迟叙跟在她身边。饰品是奶油蛋糕的模样。
她挑指捻下一撮奶油,刮在安迟叙的锁骨上。
安迟叙坐得乖巧,双目濡.湿。
水汪汪的看向她,把她变成引导的姐姐。
于是晏辞微朝安迟叙勾勾手指。
“来吻我。”
梦中的安迟叙把锁骨上的奶油,晏辞微亲手涂上的奶油糊了晏辞微一身。
在那之后,晏辞微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安迟叙了。
她们平平稳稳的度过了六年,在第七年爆发争吵。
安迟叙说她积怨已久。晏辞微对此却一无所知。
她们分开后,晏辞微克制着思念,不想叨扰安迟叙,以疼痛充当抑制剂。
整夜整夜的疼痛。哪儿顾得上邀请安迟叙入梦。
可这几日,安迟叙来的太频繁。
除却她的自以为是,她们总是在公司相遇。
电梯里的偶遇,是她精心计算的巧合。
她本以为就那一次。她告诫自己放纵只需一次。
可她实打实见到了安迟叙,不是照片、回忆,或者似是而非的网友。
她再也忍不住思念,来到安迟叙面前。
其实挺丑陋的。她们说好不再打扰,安迟叙煞费苦心划清界限。她却又在安迟叙面前丢脸了。
苦苦维持的距离又一次扩大。
这回哪怕看见安迟叙,她也没法得到些许安心。
晏辞微拖着疲惫的心,回到家,重新把点滴挂好。
她挠了下左手被扎过的地方。痒意叫她眉心紧锁。
这会儿又入夜了。
她的人汇报说,今天通告举行的很圆满,安迟叙也在一个小时前离开。
算算时间,安迟叙应当已经到家,开始洗漱放松了。
晏辞微倒在床榻上,毫无顾忌的摆着大字,双目无神。
一旁的手机嗡嗡作响,晏辞微厌烦着,忍不住摔它在床上。
她没有看消息,关机,也闭上双眼。
还是想着安迟叙入睡,她才能安心。
***
安迟叙陪沈既白跑完通告才回家。
今天的通告很顺利。哪怕只来了很少的粉丝,沈既白的状态却很好。
她甚至真的没有按人设来,而是走到台下,跟支持她很久的粉丝认真道了谢。
真诚的人会得到她应有的回报。
安迟叙回到家的这四十多分钟里,沈既白和粉丝互动的视频有爆款的迹象,已经十万赞了。
这还是真路好拍摄的,看主页她似乎是团粉,最喜欢周妍西,但也会参加团队别的成员的活动。
公司安排的人还没剪辑完视频,估计马上也要去蹭热度装路人发布了。
这是好事。沈既白迈出了第一步,做回了自己,哪怕只有五分钟。
爱她的人不会因为她展现的真实而退缩。沈既白本来就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安迟叙的情绪却没能因为事业上的成功而抬起。
她低落到没吃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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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喝了杯凉水就去洗漱了。
橘子一直在她身边喵,她也只能给橘子放点猫粮,而后将自己关在房间,多余的抚摸都无力给可怜的猫。
橘子在门口刨门,安迟叙也无法回应,沉闷的趴在床上,一直到橘子离去。
她慢吞吞下床,把晏辞微的布娃娃找了出来。
她知道晏辞微有一只她模样的。这是她们大学时期给彼此的一周年纪念礼物,热恋期的小情侣心有灵犀的给彼此准备了一样的礼物。
她缝了她自己,得到了爱人手中的晏辞微。
想来,晏辞微应当也把那只布娃娃好好收着。
安迟叙抚过布娃娃的脸,怜惜似的搓了好几下那前不久才洗干净的脸颊。
手感比起大一那会儿已经有些硬了。到底是晏辞微送的礼物,安迟叙没舍得丢。
今天安迟叙却看见晏辞微在扎那只布娃娃。
安迟叙把布娃娃放在床头柜上,望着曾经爱过的红痣失神。
该如何形容她看见晏辞微扎布娃娃时的心情?
她们分手这么久,竟还是剪不断理还乱。
晏辞微或许恨过她吧,才会对着她的布娃娃泄愤。
她竟然会因为这一幕而低沉。
但她们相爱那么久,最后纠缠不清,她提出分手,其实是她对不起晏辞微。
她罪有应得。
所以,不要再思考晏辞微的事了。
安迟叙平息到情绪凉透,沉底。
她打开手机,这才发现。
今天一整天裴昱希都没有回她。
发生了什么吗?
她不知道,裴昱希也同样觉得奇怪,一天没收到橘子的新视频。
她过两天考完最难的一门,会有时间照顾小猫。
她得想办法把橘子从这个假猫奴手里接回来,这才发了消息。
【小姐姐,我过几天想带橘子去过周末,方便交接一下吗?可能周一再送回你家。】
10. 第 10 章
晏辞微的生日在四月初,和安迟叙差了约莫半年。
她聪慧早熟,熟悉之后安迟叙就把她当大姐姐看了。
高三这年春季,最紧张的时间里,晏辞微邀请安迟叙来参加她的秘密生日宴。
没有告诉别人,哪怕晏辞微还有三五好友,拿到别致邀请函的只有安迟叙一人。
她们已经不在同一个小组,但晏辞微依旧每个课间来找安迟叙。
安迟叙的同桌很识趣,下课就走掉了,习以为常。
晏辞微把手写的邀请函悄悄塞到安迟叙课桌里。
“什么呀这么神秘。”安迟叙人还在座位上呢。
她笑盈盈的望着晏辞微到来,刚准备把头贴过去。
晏辞微的手探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捉住,就收回去了。
安迟叙满面的粉光都打上问号了,等着晏辞微给她解答。
“秘密。”晏辞微跟她眨单边眼。睁开的另一只狡黠着,一秒就将安迟叙的心勾了过来。
“团团。”晏辞微凑到安迟叙耳畔。
“有给我准备礼物吗?”她还是没忍住提前告知这个惊喜。
安迟叙瞬间明白那是什么了。
“肯定!去年就开始准备了。”安迟叙看了一眼日历。
四月九号是周末。她的心已经飞走,上课写题都走神了一刻。
晚自习间隙,安迟叙背着人打开晏辞微的邀请函。
她提前跟宿管请好假,周六晚上她便跟着晏辞微回了她的出租屋。
“团团,我只请了你。”晏辞微挽着安迟叙的手。
周五夜晚的校园外嘈杂,而她们靠着小路的暗灯走,所有喧嚣都被抛在身后。
“我好高兴。”十七岁的安迟叙还不懂这一刻的喜悦是什么。
她只是本能的朝晏辞微靠近,再被她接住。
晏辞微瞧着她这样,快活到哼起歌。
安迟叙在一旁踢着小石子当作节拍。十分钟的路恍若转瞬。
进了家门,安迟叙身心都放松了。
早上的模拟分数,没写完的试卷,要补的背诵和抄写全都烟消云散。
好像宿舍不是她的归属,晏辞微的出租屋才是她的家。
她们一起看了恐怖电影,提前吃了晏辞微准备好的生日蛋糕。
零点的闹钟在奶油堆里响起。
安迟叙扑在晏辞微怀里,把织了大半年的围巾塞进她怀里。
还有手写的贺卡,纸折的花……
安迟叙家里人不管她,伙食费每个学期打在饭卡上。
她没有闲钱给喜欢的人买礼物,唯一能给的只有一片真心。
晏辞微当然明白这一点。
她哪儿图过安迟叙的钱,安迟叙没钱才是最重要的。
“团团,你真好。”也不嫌春日热,更没嫌弃这围巾是安迟叙拆了旧衣服做的,晏辞微把围巾套上。
红艳的颜色意外衬她,肌肤也透出欢喜的血色。
“她们不给你礼物吗?”安迟叙帮晏辞微整理着围巾,才两下又笑开花了。
“不给啊。只有我的团团这么好。”说话的时候,晏辞微侧着脸。
她比安迟叙高半个头,侧身便能挡住客厅幽暗的光。
她们为了氛围感没有开大灯,夜深后客厅更黑。
晏辞微遮住唯一的光源,小夜灯在她背后忽闪,描摹她的边缘,让她变得阴冷。
居高临下的模样,本有些瘆人。
像刚刚看见的鬼。
安迟叙却只看得见晏辞微眼里的笑意。
如果晏辞微是吓人的鬼,那一定会给安迟叙一个拥抱。
那时安迟叙就是这样爱她,黑灯瞎火也要抱住晏辞微的好话。
她不知道,晏辞微注重隐私,没有告诉过别人自己的生日。
所以无论哪年哪月,只有安迟叙会给她礼物。
那一夜安迟叙睡得很沉。
晏辞微有些躁动,醒了很多次,辗转反侧的入了安迟叙的梦。
安迟叙梦见两个月后,五个月后。
她们的高中时代要结束了。以后她们也会这样要好吗?
翌日醒来,安迟叙抓住晏辞微的胳膊,不要她去准备早餐。
“怎么了团团。”晏辞微躺回去。
她眨过含着泪的眼,动作稍显僵硬。
不安的安迟叙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要上大学了。”安迟叙嗓音沙哑。
“是啊。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晏辞微干脆把她拉过来。
紧密相拥的时刻,晏辞微低垂眼睫。
和梦中一样……柔软。
“不想和我分开吗?”晏辞微总是这样。
一眼就能看穿安迟叙的不安,把她艰难维持的面纱轻轻揭开。
安迟叙只会闻到晏辞微的茉莉香。脱去面纱的过程没有疼痛。
她不需要开口。晏辞微会替她说出她所想的一切。
她只需要抱住晏辞微,仰着头以红涩的眼看向她。
晏辞微抚上安迟叙的头顶。
“那我们可以考同一所学校啊。”
她轻柔的爱抚着惶恐的小猫,没有对她脆弱的嘲笑。
她理解安迟叙的恐惧,好像成熟的姐姐,一步步诱着安迟叙说出她的想法,得到共赢的结论。
“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到时候我们很大概率分在同一个班,哪怕不是同一个宿舍,我们也可以一起搬去学校外。”晏辞微低下头看着她的团团。
好像长姐,好像母亲。
她永远是指引的那一个。
安迟叙不好意思告诉她,她曾在作文里将晏辞微当作母亲来描写,说她是她永恒的灯塔,荧光的引线。
安迟叙弯了眉眼。
她高一的时候定的目标院校在省内。
她想上那所学校的计算机系,听说就业前景很好。
她靠不了别人,只能自己搜索哪里更好,就业、未来发展预测……
没有人可以给她有保障的未来,惶恐不安是钝痛,模模糊糊的扎进安迟叙的血脉,成为她的生长痛。
而现在她已经不需要烦恼了。
她有了一个代她劳累的姐姐。
她只需要听姐姐的话就好。
“我知道我们团团一定能考上的。”晏辞微说的一直是她的目标院校。
她已经教安迟叙两年多了。
安迟叙上一次模考水平和她差不多,没道理考不上。
“要是意外落榜……我们给对方做一对娃娃吧。”紧绷的小猫松一口气,下意识悲观起来。
晏辞微带着她从中下学到了中上。最高的一次考过年级第十。
可她知道她骨子里还是那个懦弱迷茫的可怜人,万事都得做好最坏的准备。
晏辞微表情有瞬间抽搐,她不会给安迟叙万一的可能。
“……什么样的?”到底忍了忍脾气。
在安迟叙这里,温柔是她的人设,不能崩。
“像你和我的。”安迟叙伸出手在晏辞微掌心描绘。
“不然我会很想你。”离开了晏辞微,她这辈子恐怕都遇不到这么好的人了。
十七岁的安迟叙看向朦胧的心上人,一双眼有着年少天真的亮。
***
“好想你……”
夜色凝重,晏辞微在床边缓气,眼角挂着清泪,思念快要成霜。
衣兜里有一团异物在烦恼她,让她连一场思念都没法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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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那东西摸出来。
是她白天扎的布娃娃。
还被安迟叙看见了。
好丢人。
晏辞微抬手把娃娃的头扯下来,冷眼注视了三秒后,将它丢进垃圾桶。
垃圾桶里除了纸,还躺着一只一样的,残破不堪,被刀扎穿,棉花漏了满地的布娃娃。
做工粗糙,一看就是量产商品,和安迟叙手里那只完全不同。
但,特征鲜明。
它们有着乌木似的头发,微卷绵长,凌乱的散开。
眼角有一颗显眼的红痣,最该被爱抚的地方,也最遭人恨,刀穿刺过太多次,已经看不出旧模样了。
往下是棉花娃娃短粗的身子,唯一看不出是谁的地方特地被绣上两颗红痣。
这是晏辞微照着自己模样做的布娃娃。
方才死掉的那只,已经是第98只了。
和安迟叙分开的日子里,晏辞微第98次杀死了自己。
带着血泪汗水和满满的狼狈。
依旧没有得到爱人的吻。
晏辞微拔掉针头关上灯,倒在书桌上任烧热裹挟她,昏睡过去。
被她留在床头柜的手机屏幕忽闪。
***
【小姐姐,你怎么没回消息呀,这几天工作太忙?】
安迟叙收到裴昱希的消息时,满头问号。
她打开裴昱希的小号看了一眼,没看见裴昱希的消息。倒是她这几天发过去的视频没有回应。
安迟叙截图聊天框发过去。
又收到裴昱希的截图。
两个人在大号聊天框里留下一串问号。
【可能是被吞消息了。】安迟叙没多想。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她以前也被吞过不少消息。
不过,以前她唯一发消息的人会搂着她,听她当面说。
现在消息被吞,不对一下账,根本发现不了。
【也对。小姐姐这两天有空吗?我想最后再和橘子呆几天>
裴昱希要把她的猫猫崽从这个假猫奴手里解救出来!
怎么会有如此冷淡的猫奴,连猫打呼都不懂。
裴昱希在屏幕那边骂骂咧咧。
安迟叙听不见她的心声,更不知道自己在转接消息的时候被动闹出过多少笑话。看裴昱希思猫心切,当然同意。
【今天下午就有空,你来接吧。这个月我可以按天数收费的】安迟叙还答应少拿钱。
裴昱希看着有点感动,默默翻新了下对安迟叙的印象。
虽然她不会照顾猫,但人还不错。
以后可以勉为其难把橘子借给她摸两分钟。
下班时间,安迟叙在沈既白欲言又止的眼神里离开。
她走后,沈既白有些失落的站在原地,头发如淋雨,被打散成一缕一缕的模样。
“要排练了,既白。”队友招呼下,沈既白不得已回首迈步。
她捏紧手机,有了决断。
***
又是周末。沈既白发来了请客邀请。
安迟叙周五送走了橘子,此刻正一个人对着猫爬架睹物思猫,不情不愿的打开和沈既白的聊天。
沈既白那段视频确实出圈了,经纪人看见了她的潜力,最近给她多安排了好些活动。
沈既白把这件事归功于安迟叙,想请客回报。
安迟叙本来就不该和她带的爱豆私下见面。
更别说,安迟叙怀疑沈既白有话想说。
但也不好推脱。沈既白提了很多次了。
再不答应,这小姑娘就要火起来,她们就真的没法聚餐了。
安迟叙准时到达了沈既白订的包间。
她关上门后五分钟,晏辞微赶到了这个地方,看向包间号。
11. 第 11 章
高考完的暑假,安迟叙住进了晏辞微的公寓。
晏辞微从来没有说过她到底是哪儿的人,哪怕是家长会,也没有人见过她的母亲和妈妈是谁。
一直以来都是晏辞微的小姨来开家长会,高考那一天也是小姨接送。
安迟叙只能悄悄猜测晏辞微和家里人关系不好,正如她和她那两个妈妈一样。
安迟叙因此对她怀有些同病相怜的同情心,喜欢在晏辞微恰到好处流露脆弱时拥抱她,替她在操场坏掉的路灯下抹掉眼角的泪。
不过这几日安迟叙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她的母亲和妈妈结束了长达十年的争吵,终于签订了离婚协议,正在分财产。
而她很快成年,自然也不需要纠结到底跟谁的问题。
她不需要她们。
安迟叙趴在沙发上望着晏辞微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她眼光波动,把夏日浓烈的阳光晃得明明灭灭,变成全世界最漂亮的身影。
她有晏辞微在就好。
不管晏辞微是什么人。
十八岁的少年天真烂漫,没有考虑过家境的差距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甚至她没有详细打听过晏辞微是怎样的身份,刚结束奋斗三年的安迟叙,也不懂日安集团继承人的身份有多贵重。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需要知道这些。
晏辞微是她的童话,带来鲜花马车和魔法杖。
她是童话里幸运的灰姑娘,坐上马车靠上晏辞微的肩膀,十二点的钟声会把烦恼像丢失的水晶鞋一样抛除。
“微微。”那时的安迟叙只要听见晏辞微这个名字就会感到欢喜,住进晏辞微家里这件事,比结束了高考还叫她高兴。
“来吃饭。”晏辞微熟稔的颠勺,把最后一道菜装在盘子里。
“谢谢你~”安迟叙哒哒跑过去,是被养熟了的小猫,喜欢围着主人蹭脑袋。
安迟叙对亲密的理解、研习和模仿,都来自晏辞微。
她也喜欢从背后抱住晏辞微,亲昵的在她耳畔唤她“微微”,再把沾满天竺葵甜苦味的头顶蹭在晏辞微脖颈后边。
“我来端吧。”安迟叙做不了更多,只有一颗喜欢晏辞微的心。
手指触碰到晏辞微的指尖,电流蹿向安迟叙的心。
夜晚躺在一起,安迟叙还能感受到白日的触动。
那是她第一次正视自己的感情。
于朦胧的月色中转身,她窥见身旁依赖三年的姐姐呼吸均匀,睫毛被月的霜色覆盖。
她忽然想碰一碰晏辞微的睫毛,把那冰透的淡色占为己有。
安迟叙一夜未眠。
她想她们是不是童话里的灰姑娘和皇女呢?
一见钟情,情窦初开,顺理成章的表白交往。
可她们相伴三年,未曾有过越界的亲密,安迟叙看不透晏辞微琥珀色的眼,清浅的眼眸总是含了太多情绪。
安迟叙知道晏辞微的好友女朋友都换了几任了。
她们是同龄人,晏辞微如果喜欢自己,会不会早就有所暗示?
也许晏辞微只认为她是她的好朋友。
燥热的夏夜让安迟叙不敢伸出触碰的手。
她在深夜里多了名为自卑的情绪,拖拖沓沓的,直到晏辞微向她展露了更多喜欢,才敢说出那一句喜欢。
而晏辞微等这一句喜欢,已经太久,久到不得不亲自出手,钓着安迟叙走。
***
安迟叙走进沈既白定的包间。
沈既白比她到的还早,坐立不安的,看见安迟叙走进包间,紧张更甚,咬痛唇瓣。
安迟叙注意到包间角落藏了个礼物盒,桌面上还有几支精挑细选的玫瑰花。
安迟叙在心里叹息一声。
她也是从十六岁的年纪过来的,怎么可能不懂沈既白的心思。
安迟叙佯装没有注意到,调整好微笑,跟沈既白打过招呼。
“安姐姐。”沈既白在片刻的紧张后兴奋起来,眉眼都亮了。
哪怕知道对方可能不会答应,她们差距太大关系特殊,沈既白依旧沉沦。
喜欢便是如此,哪里注意得到那些麻烦,只要看见那一个人,心情便会雀跃。
安迟叙深知这一点。
所以分手后她想,她苦恼的烦忧盖过见到晏辞微的喜悦,那是否表明,她在那时就已经不喜欢晏辞微了呢?
她最清楚喜欢的模样,对它的变质也同等敏锐。
“你还是来了。”沈既白眨过眼,那里藏着一对闪星星。
“你也说,以后不一定有机会了。我信你,肯定要来。”安迟叙坐了下来。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大部分时候是沈既白说,安迟叙听。
说什么的都有,比如队长和队内成员的恋情八卦。
安迟叙沉默了一阵子。她为她之前觉得裴落尘可爱而尴尬。
她大概不是被裴落尘人设吸引的那一类。
裴落尘的人设出自她们公司最厉害的人设策划师之手。
安迟叙是业内人士,与其好感裴落尘,倒不如好感这位业务能力强大的前辈。
单纯是觉得裴落尘长在她审美点上,因此想要亲近她。
结果人品一言难尽。
安迟叙捧着热茶想,要是她和沈既白今天的对话放出去,那裴落尘才是完蛋了。
刚刚救回来的粉丝又要脱粉了。
点完菜,沈既白吐槽也吐槽的差不多了。
她看向在发呆的安迟叙,悄悄摸到了脚边的礼物盒。
“那个,安姐姐,我有话想说,可以在开始吃饭之前说吗?”
她以低位抬头看向安迟叙,上扬的睫毛带着满溢的喜欢。
“……既白,你考虑清楚。我不会给你你想要的答案的。”安迟叙最后劝了一句。
沈既白执意要说的话,也许她们之后关系会变得很尴尬。
“我,我知道……”沈既白把睫毛收回去。
她没想到安迟叙看得这么清楚。可她也从来没有藏住过心思。
沈既白把手里的礼物递了出去。
空空的餐桌上落着礼物的阴影。
安迟叙看着一块黑一块白的桌布,闭上眼。
而后睁开看向沈既白,轻轻摇头。
“我不能收。”她开口声音几乎于无。
沈既白咬着嘴唇情绪低落下去。
“既白。你还小。”安迟叙叹出声,抬手把礼物叩在桌上,不要沈既白一直拿着。
小姑娘手都在抖。
“你这个年纪,分不清喜欢和孺慕、敬仰、好感、友情。”安迟叙想过很多。
她想到看过的剧和小说,想到听过的故事。
最后她想到了自己。她十六岁的时候,也有人这样牵着她颤抖的手,把她拉进怀里。
那就是喜欢。只是她不想要沈既白执着。
“为什么要分清?”沈既白到底比内敛沉默的安迟叙更敏锐。
安迟叙纠结过的事,沈既白凭借一股冲动冲破。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接受。”这是残忍的拒绝,安迟叙尽可能放轻自己的语气。
但沈既白还是抖了一下。
安迟叙垂下睫毛,等沈既白去拿水杯。
喝口水吧,会冷静一点的。
服务员打开了包间的门,她们方才点的菜陆续上桌了。
第一道菜端上来之后,沈既白放下水杯,低着头发问。
“我想听听姐姐的理由。”
安迟叙不免出神,平息几秒后才开口。
“我是成年人。比你大了快十岁。既白,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意味着我比你多走十年路,我见过一个人成长路上的种种琐事。可你还太小,还需要自己摸爬滚打,去理解我早已领悟的痛和道理。”
“意味着我比你有经验,不一定是任何事,但至少我经历的更多,更明白这些事该如何处理。”
“意味着,我会控制不住的以对你好的名义,把我认定的事施加在你身上。而你年少又真挚,如此喜欢我所以会听话……我会剥夺你自己长大的权力。”
安迟叙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冷。
好像她说的不是她和沈既白的未来,是她的过去。
“尤其,我们的关系并不寻常。我给你人设,给你该做的事,该说的话。你必须听令于我,无论你想不想。这本身就是一种权力的不对等。哪怕你成年了,我们当真两情相悦,我们都不能以这样的身份开展一段感情。”
假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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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叙只是假设。
她要是真的禽兽,不管她们之间的差距,仗着沈既白年轻可爱还喜欢她,就和沈既白在一起。
她们的下场,沈既白的未来,一定比她自己更艰难痛苦。
何况自己还不爱她。
沈既白会逃不掉,永远陷入看似甜蜜的沼泽。
“为什么喜欢会和权力有关系?”沈既白不明白。
安迟叙静静的望着她。一直到二十岁,安迟叙都不明白这句话。
“和师生恋一样啊。”安迟叙举了最显而易见的例子。
沈既白似乎不服。“可我们之间只是工作往来,以后说不定你不会是我的人设策划师了。”
这句话还挺过分的。
安迟叙看着沈既白发红的脸蛋轻哂,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至少十六岁的沈既白比自己有活力多了。
“我以前也像你一样,喜欢一个比我厉害太多的人。”安迟叙想,她要如何描述晏辞微?
哪怕事到如今回忆往事,晏辞微在她心里也满是光亮。
十六岁的晏辞微像安迟叙的救世主,每一次伸出的手,替她抵挡的背影,都叫安迟叙心口震荡。
她们分手了。
可晏辞微最美好的那一部分永远留在安迟叙体内。
回不去,忘不掉,带来永世折磨。
这就是安迟叙逃不出的沼泽。
“她有钱有权脑子好,长得还漂亮。我不知道她怎么看上我这个丑小鸭。我只知道她慢慢占据了我生活的全部,从衣食住行到我上学就业……”
“我成了她掌心的雀鸟。是她的宠物猫。我被她彻底掌控,再也离不开她。”
安迟叙说的不详尽。十年的长度岂是几句话能概括的。
况且,她不想和任何人说她跟晏辞微的事。
无论是出于羞耻心,还是占有欲。
她知道晏辞微没有对另一个人如此过。
正如她们分手后,她也会拒绝别人的暧昧。
她们看似分开,可总有一部分死在对方体内。
个中酸涩,安迟叙连组织成话都做不到,只能囫囵含在口中,等苦味慢慢化开。
“然后我的个性、自我,我可以证明我是我的事物,都死在我走入她掌心的那一天。哪怕到今天也没有恢复。”
安迟叙作了结语。
奇怪的是她眼里并没有悲伤。
沈既白被她短短几句话的故事吸引,好想知道安迟叙曾经经历过什么。
“……所以,被她掌控的感觉很痛苦吗?”
安迟叙会逃跑,她们会分手,这是过去式……这些都证明,被掌控是痛苦的事吧?
沈既白有些青涩的纠结。
她想,就算是痛苦,她也可以忍受啊。
安迟叙转动眼仁,看清沈既白的心思。
真像啊。
“被她掌控的感觉,很好。”安迟叙笑了。
泪蒙了眼眶,很浅一层,游鱼的高光荡漾出苦涩。
沈既白抬头怔怔。
“被她掌控的感觉很好。不需要操心生活、未来,只要她在就好。她就像我的全世界。”
安迟叙的笑容好像尝到世界上最幸福的糖果,她的眼又像未成熟的柠檬被骤雨打碎。
“只是……我想做自己了。”安迟叙收了所有表情。
变成一具淡漠的空壳。没有温柔,坚定,聪慧……
吸引沈既白的一切都只是安迟叙对晏辞微拙劣的模仿。
没有人会爱真正的她。
安迟叙不失望,只是凝望着沈既白不成熟的眼。
那里有太多混沌的惊讶,慢慢刺痛安迟叙迟钝的心脏。
菜上齐了。
安迟叙想,她该揭开新的篇章了。
“安姐姐。”沈既白却忽然开口,惊得安迟叙佯装淡定的手差点把筷子抖掉。
“你,你的前任……是小晏总吗?”沈既白的话语也在颤抖。
安迟叙险些失态,这才注意到沈既白看的方向。
她心口一抽,猛地回过头。
安迟叙对上那颗猩红的泪痣。
晏辞微站在她身后,穿着服务员的衣服。
摘下了口罩。
12. 第 12 章
安迟叙成年了。
她的母亲和妈妈每个月还会定期给她打几百块的生活费。
如果没有晏辞微,这两份生活费加起来也不够安迟叙一个月的开销。
原本以她的家境和双亲上心程度,她应该留在家乡,或者去往北方,减少经济负担。
熟人和亲戚多,怎么说也能帮衬一下,日后就业方便,出事了也不至于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可她毅然决然的跟着晏辞微来到S市,全国消费水平最高的城市之一,物价相当离谱,何况她现在有了女朋友,每周还有些额外花费。
晏辞微把她接回了家里——晏辞微家境太过优渥,去哪儿上学就会在哪儿买套房子。
伙食住宿,甚至水电wifi等费用,晏辞微一分都没让安迟叙出。
真叫安迟叙把那大平层当成了家。
偶尔,晏辞微还会带着安迟叙去逛街,买新衣服的钱晏辞微包了,管那叫礼物。
安迟叙便把所有的积蓄攒来给晏辞微买礼物。
她送晏辞微第一份正经礼物就是一瓶香水。
天竺葵香,她们偶然试用后念念不忘的味道。
心口偶尔会有些浅淡的不适和羞耻。
比起晏辞微,安迟叙真的太穷太穷,一千多一个月的生活费还不够晏辞微一件衣服。
晏辞微宽慰她说,她们都交往了,以后要结婚,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会把自己的一半分给安迟叙,也会共享安迟叙的一半。
她们是并蒂的纠缠,彼此用对方的爱意作血脉,是童话里的灰姑娘和皇女。纠结钱财做什么?
安迟叙认下晏辞微的话,依旧决定打点零工,给晏辞微送更好的礼物。
晏辞微说安迟叙需要一个新的银行账户,已经预约好她们没有课的时间,要带安迟叙去开户。
“我家长不在的话,没问题吗?”安迟叙坐在晏辞微怀里仰头,是被娇宠的小猫。
“没问题。你是成年人了,我们一起去就好。”其实也许有点问题。
但银行的人认识晏辞微。开户的一切都和晏辞微交代过。
明天的一切都是事先预演过的戏剧。晏辞微不会允许任何差错出现。
她要给安迟叙最顺利的体验。
“况且,顾知荀也在。”顾知荀是晏辞微的好友,比她们大两岁,最近在自家银行实习。
晏辞微讲过许多顾知荀的事。安迟叙认识她就像认识自己的好友。
安迟叙放下心来,一个劲儿的往晏辞微身上拱。
晏辞微用着安迟叙送的香水。微苦的玫瑰味环绕安迟叙的面庞。
安迟叙指尖挠过晏辞微的下巴。她整个人滑倒,就要离开晏辞微的怀抱。
晏辞微垂眸看向安迟叙顽皮的指尖,稍抬手便把她捞回自己的阴影里。
阴影中的晏辞微笑靥温柔,被暗色蒙上一层鬼魅。
那时的安迟叙爱着这份可疑的阴鸷。也爱晏辞微对她锁死的手臂。
无论如何晏辞微都不会放手。
白日校园上课时,晏辞微会悄悄伸出一只手,拉住她亲自为安迟叙挑选的衬裙。
洗漱时晏辞微总会守在朦胧的玻璃旁,隔着雾气弯着眼看向擦香皂的安迟叙。
安迟叙半夜睡迷糊掉下床都会被晏辞微拽回安全区。
当时的安迟叙正需要这样极端的爱来获得安全感。
翌日她乖巧的化作晏辞微身后的尾巴,怯怯跟随她去了银行。
“别怕。到时候填一些信息就好。证件我会给工作人员的。”晏辞微永不松开的手落在安迟叙肩膀上,轻扣着拉她向自己的方向。
身体的天平倒向晏辞微。
安迟叙第一次大胆在公共场合搂住心上人的腰。
胆小的猫儿只敢伸出几根手指,轻贴着晏辞微的风衣,连她的腰身都不敢触碰。
是晏辞微向她靠近,强势的用提着包的手把她的手按下去。
安迟叙碰到了晏辞微的腰。
她们变成一对爱侣,好像共同走向幸福。
安迟叙填表的时候,晏辞微在旁边把她的证件拿出来,递给工作人员。
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安迟叙只有安心感,刚出门时不断膨胀的心跳都平复。
中途顾知荀来了一趟。这是她自家银行,她对好友包养的对象很感兴趣,第一次见安迟叙,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
安迟叙听说过许多关于顾知荀的事,对她倒是不怕,打量的目光叫安迟叙有些不自在。
晏辞微眉头拧起了。一个眼神扫过去。
顾知荀跟她交锋了两回合的眼神,赶紧举手投降。
“晏大小姐真陷进去了,看得这么紧。”走之前还丢下一句冷讽。
安迟叙被说的有点不舒服,捏住晏辞微的衣角。
“不管她。”晏辞微抽了下嘴角,心里计算着怎么给她这犯贱的朋友找麻烦。
安迟叙被晏辞微安抚,可算顺利办完了银行卡。
她不知道,顾知荀在第二个星期被停了实习。
顾知荀被针对的那一天,安迟叙刚拿到自己远程辅导高中生的第一笔钱,窝在晏辞微怀里给她挑选礼物。
“怎么办,姐姐。”安迟叙眼里洋溢着幸福,哪儿有麻烦的神情。
“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她好像真的成为了灰姑娘。她的使命只剩和皇女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晏辞微也许原本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她可以养安迟叙,可以一辈子这么照顾安迟叙。
她只需要安迟叙乖乖呆在她身边,成为她的女朋友,她的妻子。
最终说出口的,变成一句誓言。
她会一直和她在一起。
***
晏辞微果然一直和安迟叙在一起。
哪怕分开,也不例外。
安迟叙凝望着晏辞微的眼眸。
琥珀色的眼凄凄着,带了丝猩红的光,幽静又诡异。
包间里只有三个人。沈既白在对面瑟瑟发抖的缩着降低存在感,仅剩安迟叙和晏辞微对峙。
今天本就是阴天。梅雨季的S市什么时候下雨都不奇怪。
那股阴郁的暗黄扑在晏辞微脸上,把她一贯素白的脸衬托到惨。
黑白对比,鬼魅的眼更显森寂。
她沉默着站在安迟叙身后,不动也不开口,就连呼吸也在对视中一并消失,仿佛一尊人偶。
安迟叙捏着餐具,长久的投去注视。
眼底没有情绪,空洞得厉害,叫旁观者一时分不清究竟谁才是人偶。
浠沥沥的声音叫她忘却这是两个人,曾经一对纠缠的爱侣,如今藕断丝连着不清不楚。
安迟叙开始呼吸,晏辞微也转动发条,眨眼后眼底蒙了一层泪。
安迟叙收回眼神,佯装没看见晏辞微满是血丝的眼,和掐到发紫的掌心。
视野里一闪而过的红痣,变成摄像头开启后的猩红。
晏辞微不惜真正化作只能在角落藏匿的摄像头,窥探着安迟叙的生活。
安迟叙斩不断一场场梅雨思念,只能无视她。
晏辞微没有动作了。
她保持伫立的姿势站在安迟叙身后,一动不动,凝视着安迟叙。
阴森森的,叫对面坐着的沈既白想立马翻窗逃跑,大雨都拦不住她。
偏偏安迟叙最淡定,还能拿着勺子吃饭,像不知道有个体寒的大活人站在她身后一样。
沈既白有点后悔。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给安迟叙带来了麻烦,但她麻烦大了。
晏辞微可是她所在的娱乐公司总部董事长的继承人。一个闹不好,她事业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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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头了。
沈既白颤抖着手,没能忍住恐惧,勺子掉在桌上。
安迟叙也没法再粉饰太平,放下餐具回过头,目光稍微错开晏辞微摄像头一般的眼。
“你打扰到我们了。麻烦你出去一下。”一句话比她眼还冷。
落在地上,变成雨滴带走晏辞微的余热。
晏辞微静默三秒。
垂眸,戴上口罩,转身离开。
包间凝固的氛围终于流动。
沈既白有太多问题想问,看安迟叙沉着脸吃饭,也不好开口,干脆埋头。
之后,晏辞微每五分钟就会进包间倒一次水。
安迟叙没动她倒的水,她就给沈既白倒,搞得沈既白不敢不喝,纯喝水喝撑了。
看她们吃的差不多,晏辞微还端上来一份两个人没有点的甜点。
只给安迟叙一个人。明晃晃的偏心。
送完之后,晏辞微还欠了欠身,活像真资格的女仆。
安迟叙看着眼前的开心果树莓蛋糕,心口叹气。
晏辞微是最能拿捏她的人。只需要一个动作就能轻易瓦解她强撑的淡定。
这是她最喜欢的口味。曾经缠着晏辞微买过很多次。
也……玩过很多次。
在她脸上,在晏辞微心口。
光是看见就能回忆起晏辞微舌头的濡.湿。
安迟叙忍不住打开配套的餐具。
一朵纸折的蝴蝶掉了出来,翩翩坠落。
安迟叙指尖触电般骤缩,心口发疼。
好半晌,才把蝴蝶放在一旁,默默拿起勺子把蛋糕吃掉。
她吃的相当小口,越吃头埋的越低。
是以前的味道。
安迟叙吃下最后一口,放下勺,再也仰不起头,任泪水在眼眶蓄积。
***
“那个,对不起,安姐姐……”沈既白真的被晏辞微吓到了。
哪怕除开晏辞微的身份。她在安迟叙身后如同背后灵一般站立了十分钟,就已经足够把没见过世面的沈既白吓回姥姥家。
更别说她们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晏辞微是能随意处置沈既白的人。
“没事的。喜欢是很正常的感情,不必因为它而自我厌弃。”安迟叙已经调整过来了。
她没有拿那只纸蝴蝶,眼底也没有一片红,仿佛刚才的一滴泪是沈既白的错觉。
“祝你以后遇到合适的人。”安迟叙拍了拍沈既白的肩膀。
这顿饭是她出去付的钱。哪怕沈既白工资和她不是一个量级的,安迟叙也不会让十六岁的小朋友请她吃饭。
只是付款的时候前台告诉她,她那个包间已经有人付过钱了。
安迟叙只能捏着手机回到包间。
“工作也是,抓紧这么好的机会。争取早日把我甩了。”安迟叙收回思绪,笑着宽慰沈既白。
“……我会舍不得的。安姐姐,你能不能也努努力,我们一起升职?”不谈喜欢,安迟叙也是一个很好的策划师。
沈既白不愿回忆上一个人设策划师,和那人的合作让她身心俱疲。
“我当然也会努力,只是不是这个月而已。”安迟叙跟沈既白眨眼。
沈既白情绪明显恢复了不少,跟安迟叙道别,走出了餐厅。
安迟叙望着室外的雨。方才还很大,此刻已经连成细密朦胧的线,小成针。
她摸出包里随身放的伞,等了几分钟后走出餐厅。
工作日的下午没有太多人,餐厅的选址本就僻静。
因此,熟悉的脚步响起时,安迟叙步伐停顿。
那脚步一顿,一响。
叩在安迟叙心上。
分明轻柔,却穿破雨雾,强势的砸进脑髓。
安迟叙扬起头。天幕是混沌的灰。
一颗雨点入她的眼。
晏辞微跟上来了。
13. 第 13 章
雨势不大。
安迟叙微倾伞柄,抬眸看向灰蒙的天色。
压抑的云朵落在她肩膀,沉重的让她抬不起头。
她向前一步,身后传来一声踏步。
晏辞微今天穿了防水的靴子。也不嫌热,结结实实包裹了小腿。
踩在泥泞里,声响清脆。
大概,还靴子上绑着安迟叙曾经送的铃铛。
不到二十岁的安迟叙审美独特又自我,也不顾鞋子响得吵人,执着的把彼此的鞋打扮成同一个模样。
她们都是固执出走的小孩,区别在于晏辞微可以随时回到那个家,而安迟叙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找到自己的归处。
安迟叙把雨伞低垂,看汇聚的雨帘溪流一样掉在眼前,终究没有回头。
她默许了晏辞微的冒犯,走一步,听一步。
晏辞微走得很慢。没有雨点打在伞上的声音,不爱惜自己的小晏总又在淋热雨。
安迟叙克制着自己把伞递给晏辞微的冲动,调整呼吸到均匀。
慢慢的,她也适应了身后的人。
清脆的步调配上铃铛的泠泠,鬼调一般跟随着安迟叙。
雨中世界只剩她们二人。
安迟叙撑着陈旧的黑伞走在前,划开雨幕的朦胧。
晏辞微阴鸷一张脸跟在黑,任浑身湿透眼底也只有安迟叙随步伐飘逸的碎发。
安迟叙选了地铁。
她本可以打车——今天的约会是晏辞微付的钱,省下一笔刚好用在这一刻。
她依旧,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
默许,试探,或者期待……安迟叙说不清。
晏辞微的脚步声没有消失。
它变得异常清晰、别致。混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竟是那样的明显。
安迟叙能准确分辨出晏辞微的方向,就在她正后方,间隔只有三米。
真是疯了。
安迟叙努力无视它,甚至在过完安检后拿起耳机堵住她异常灵敏的耳朵。
进车厢后,安迟叙被喧嚣淹没,得了片刻清净。
可她知道,就在她三米远的地方,她不想见到的人站在那里。
用猩红的痣点向她的方向。
偏着头,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
仿佛地铁中拥挤的人群消失。车窗上的倒影只留她们二人的模样。
是安迟叙低着头听晏辞微曾经放给她的音乐。
晏辞微侧着脸,眼中只有安迟叙。
二十分钟的地铁,人来又去,一波换另一波。
晏辞微和安迟叙始终保持着三米的距离,不偏不倚,目光正中安迟叙的太阳穴。
直到她的目光有了重量。像枪械瞄准后警醒的红光,烫得安迟叙不得不寻找掩体躲开。
可车厢里人多拥挤,安迟叙寸步难行。
晏辞微太高,特制的鞋跟再加三厘米,足以在远处,俯视她。
就要被击中了。安迟叙不安闭上眼。
播报声响起。
到站了。
安迟叙呼出一口气,下了车。
她听不见脚步声,却能感受到晏辞微的目光。
她被凝视了太多年,早该习惯。
可那凉透魂魄的目光混着热雨刺在安迟叙背后,她依旧感到些针扎的痛。
地铁站离单元楼十多分钟的路程。安迟叙的心跳缓步加快。
快到几乎不能呼吸时,安迟叙停下了步伐。
这里是她单元楼门口。上次晏辞微送她的地方。
她们也该在这里分别了。
……寒凉的目光近了。
安迟叙还没有转身,只觉得晏辞微仿佛贴在她身后。
魑魅一般死死的锁住她的灵魂。
一呼,一吸。
带走她身为人的温度,留下鬼魂的冷。
安迟叙一阵鸡皮疙瘩。晏辞微比以前更吓人了。
她转过身,其实晏辞微还在单元楼之外。
三米的距离是设置好的界限,她没有越界。
安迟叙对上晏辞微的眼,看见晏辞微眼底的猩红。
更像鬼了。安迟叙不由得失神。
她眨眼,意思很明显。
护送她的话,到这里就可以了。
晏辞微肯定看得出她的想法。
她们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很多交流不必触碰,开口。
晏辞微凝望着她。
有浓烈的失落,爱交织恨。
再见。
安迟叙的睫毛凝落一滴雨水,沁入眼眶。
晏辞微却抬脚,向前走了一步。
然后是另一步。三米的距离在不断缩小。
安迟叙微怔。
她发现晏辞微的脚步其实没有声音。
比淅淅沥沥的雨点还微弱。铃铛饰品灌满水生了锈,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和自己的铃铛鞋共振。
安迟叙垂眸。
晏辞微已经站在她身边了,接过她垂在脚边的伞,一言不发的替她收伞。
两个人一起进了电梯。
安迟叙仰头望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它和晏辞微的痣有一样的红。
晏辞微就在她身边,已经卷好湿漉漉的伞,正把它装入塑料袋里。
沙沙声充满整个电梯厢,把夏日骤雨的闷热提了一成。
安迟叙走向家门口时,晏辞微还跟在她身后。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该回去了。”这是她今天对晏辞微说的第二句话。
晏辞微略倾身体,把装好伞的袋子递给安迟叙,双眼有情似无情。“你淋雨了,会感冒的。”
视线对上。安迟叙看见晏辞微湿透的头发、衬衣。
裙摆也黏在腿上,狼狈到竟有一丝优雅。
“你生病了会需要我的照顾。”晏辞微只是因为这么点原因才跟了安迟叙一路。
她自己还淋雨呢。
“我一个人很好。”安迟叙二十五岁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为什么不收我的蝴蝶?”晏辞微又转换了话题。
安迟叙默然。
她们都分开了。不再是事事要好的爱侣,甚至算不上无话不谈的朋友。
要她如何收下晏辞微偏执的爱的证明?
“我很想你。”晏辞微一贯执着。
微弓的身体不自觉紧绷,抓着衣角的手掐紧掌心。
安迟叙叹息一声。“我知道。”
她早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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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晏辞微有多思念她。
如同这一场场无法停歇的骤雨。淋过一次,竟还有下一次。
“那就收下。”晏辞微伸出手,掌心藏着那只匆匆叠好的蝴蝶。
没有一点淋湿的痕迹。晏辞微浑身上下淋透了雨,唯独护住了掌心的蝴蝶。
“团团,你答应过我的……”晏辞微声音颤抖起来,眼底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的薄雾荡漾,波动的光灼目到叫人心疼。
安迟叙受不住她。
她慢慢抽出手,摊开。
晏辞微捏着蝴蝶翅膀把它放入安迟叙掌心——
安迟叙的手被晏辞微抓住。
十指相扣。
熟悉的凉顺着手掌还到安迟叙心口。
安迟叙料到这一次牵手,缓缓松开力道,任晏辞微牵着她。
而后抬起低垂的头,看向晏辞微。
晏辞微手掌的纹路多么让人熟悉啊。
安迟叙曾多次陷溺在这些细微的起伏里。
走廊静了,昏昏暗暗的泼了她们一身墨水。
安迟叙还能听见晏辞微的呼吸,室外的雨。
她闭上眼,酝酿着该跟晏辞微说的话。
相扣的手忽然松开。
晏辞微抽走了她的手,连带着那只折给安迟叙的蝴蝶。
她勾出突兀,又狼狈的笑。
脸上是粘连的湿发,遮盖猩红的痣,眼里闪烁鲜明的光。
不急不缓,当真优雅。
“谢谢你,团团。”一次牵手足够了。
思念抽离,晏辞微把蝴蝶收在掌心,同安迟叙欠身,而后离开。
化作朦胧的雨,一瞬就消失在安迟叙的视线里。
好像她根本没有来过。
一滴雨顺着安迟叙的碎发低落在鼻尖,她抬眸才发现自己淋湿了多少。
安迟叙迟缓的拿出钥匙,开门。
就连关门的动作都慢到没有声音。
……
第二天睁眼,安迟叙浑身滚烫,骨头酸痛。
她果然发烧了。
晏辞微比她自己还了解她。究竟如何看出她会生病的?
安迟叙艰难的爬起来,给自己找了常备的退烧药,哆哆嗦嗦吃下。
她摸过额头,低烧而已。她还能坚持,就拖着病体去了公司。
这一天里,安迟叙没再看见晏辞微。
晏辞微却和额头异常的温度一样,流淌过安迟叙的血液。
她一直都在。
安迟叙提早回到家,按着昏沉的头,连做饭的力气都没有,想要去烧水,路都走不动。
她跌倒在床边,撑着地板看汗滚落在地上,如同一场骤雨。
安迟叙拿出手机。
她输入最熟悉的号码,唯一背过,却不怎么拨打过的号码。
高一之后,安迟叙就没有朋友了。
聊得来的同学总会在几个月后和她淡了关系。
直到现在,她依旧只有那一个人。
她的朋友,她的姐姐,她的监护人。
她的爱人,晏辞微。
安迟叙没能拨通这个电话。
手机摔在地上,安迟叙倒下去时,看见屏幕上的号码,无力按下拨通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