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未来的我的死局》 第1章 第 1 章 实验室里永远飘着一股怪味儿——像是老陈的咖啡洒在了烧糊的电路板上,又混了点消毒水。林深却觉得这味儿特亲切,闻着就精神。 他正猫在“大甜甜圈”——那台代号“阿托斯”、长得像巨型金属面包圈的实验仪器——的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得飞起,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几道疯狂扭动的曲线。 “稳住…稳住…对对对!就这儿!”他嘴里念念有词,鼻尖几乎要戳到屏幕。 旁边放着他啃了一半的、硬得像石头的三明治。 突然,代表能量流的那根红线,像打了鸡血一样猛地窜高,眼看就要冲破安全阈值,警报器发出短促刺耳的“嘀嘀”声,红光闪烁。 “卧槽!”林深手比脑子快,猛地拍下一个红色大按钮。 机器发出一阵沉闷的嗡鸣,像消化不良的巨兽。屏幕上的红线像被掐住了脖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往下掉,最后…稳稳地停在了预设的绿色区间里。 警报声停了。红灯灭了。 世界安静了。 屏幕上,一个代表着“稳定运行”的绿色小圆点,正得意地一闪一闪。 林深足足愣了三秒,然后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个刚投进绝杀球的中学生,狠狠挥了下拳头:“YES!!!” 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他兴奋地原地蹦了两下,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快乐地冒泡泡。 成了!真的成了!他林深,离那个困扰了物理界好些年的“时空小褶皱”理论难题,又近了一大步!说不定,他的名字以后能印在教科书上? 他咧嘴傻笑,下意识去摸裤兜,掏出一颗被体温捂得有点软的柠檬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完美契合他现在的心情——爽翻了! 就在这时,“大甜甜圈”的核心环区域,那层用来隔绝能量的、平时看起来像磨砂玻璃的力场屏障,毫无征兆地亮了一下。 不是机器运转时那种柔和的蓝光,而是一种极其刺眼、让人瞬间想闭眼的惨白强光! “滋啦——!” 伴随着一声仿佛高压电击穿空气的爆响,强光猛地炸开,又瞬间收缩。 林深被闪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眼泪哗就下来了,嘴里的柠檬糖差点噎住他。 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眼睛,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控制台上。 “搞什么鬼?短路了?”他揉着发花的眼睛,心脏还在刚才那声巨响里咚咚直跳。 强光散去得很快。 实验室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焦糊味,有点像烧焦的塑料混着…铁锈? 林深放下手臂,使劲眨巴着眼睛,视线还有点模糊。 然后,他看见了。 就在“大甜甜圈”核心环前面,那片被高强度能量反复冲刷、平时连粒灰尘都落不住的光洁地面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影有点晃,像信号不好的老旧电视画面。他背对着林深,身形看着…有点熟悉? 穿着一身剪裁挺括、但颜色沉得像深海的黑色西装,肩线很直。 头发比林深现在这个为了省事随便抓抓的发型要短得多,也打理得一丝不苟。 林深懵了。 谁啊?保安?不可能,保安大哥穿制服。导师?这大半夜的…而且背影看着也不像。 他喉咙发干,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有点抖:“喂?谁在那儿?” 那人影似乎晃得更厉害了,像是随时会散掉。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当那张脸完全转过来,对上林深的视线时—— 林深嘴里那颗柠檬糖,“咔吧”一声,被他咬碎了。 酸涩的汁水瞬间充斥口腔。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张脸…那张脸! 除了眼角眉梢多了些深刻的、仿佛用刀刻上去的疲惫纹路,除了那双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滚着他完全看不懂的、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一种…近乎凶狠的焦灼——那分明就是他林深自己的脸! 比他成熟了十岁,憔悴了十岁,也冰冷了十岁。 但那就是他!货真价实的他! 未来的…“林深”?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实验仪器低沉的背景嗡鸣,和林深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未来的林深似乎也极其痛苦,他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 他抬起一只手,似乎想扶住旁边的仪器稳住自己,但那手在半空中就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尖甚至有点虚幻的透明感。 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钉在年轻林深那张写满震惊和茫然的脸上。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嘶哑、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关…掉…它!”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又是一阵剧烈的闪烁、扭曲,像接触不良的投影。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微弱的、仿佛叹息般的能量消散声——“噗”。 实验室中央,空空如也。 只剩下那股淡淡的焦糊铁锈味,还有控制台上,那个代表“阿托斯”完美运行的、一闪一闪的、无比刺眼的绿色小圆点。 林深站在原地,嘴里的柠檬糖碎渣又酸又涩,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冰凉。 刚才…发生了什么?幻觉?噩梦? 还是…真的? 那个“自己”…那眼神里的绝望…还有那句… “关掉它?”林深喃喃自语,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安静运行的“大甜甜圈”,心脏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第2章 第 2 章 “关掉它!” 那三个字,像带着冰碴子,在林深耳朵里、脑子里、甚至胃里反复回响。 实验室里明明恒温恒湿,他却觉得后脖颈一阵阵发凉。 他像个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杵在原地足足有一分钟。直到嘴里残留的柠檬糖酸味刺激得他一个激灵,才猛地回神。 “幻觉!肯定是熬夜熬出幻觉了!”他用力甩了甩头,像要把那个鬼魅般的影子从脑子里甩出去。“看花眼了,绝对是!加上警报声一惊一乍的…” 他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 实验室里一切如常。“大甜甜圈”低沉的嗡鸣是唯一的声音,屏幕上的绿色小圆点依旧闪得欢快,仿佛在嘲笑他的大惊小怪。 空气里那股焦糊铁锈味也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熟悉的“老陈咖啡糊电路板”味儿。 “对,就是太累了,眼花了。”林深嘟囔着,试图说服自己。他走到控制台前,手指有点发颤地点开监控记录。 屏幕分成几个小格子,记录着不同角度的实验室画面。 他找到刚才那个时间段,核心环区域的监控画面……一片雪花。 不是黑屏,是那种老式电视信号不好时满屏乱窜的噪点,持续了大概十秒,然后恢复正常,画面里只有安静运行的机器和他自己傻愣愣的背影。 “靠!关键时候掉链子!”林深泄气地锤了下桌子。 监控坏了?这也太巧了吧?刚刚压下去的寒意又有点冒头。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本就乱糟糟的发型抓成了鸟窝。 不行,不能自己吓自己。 他需要点“现实”的东西来锚定一下。 林深摸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通讯录里划拉,停在“远哥”的名字上。 陈远,他穿开裆裤就认识的铁哥们。现在也是他实验室的搭档兼室友。 电话接通得很快。 “喂?深崽?大半夜的,实验搞炸了?”陈远的声音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背景音里还有游戏挂机音效的余音。 “远哥!我跟你说!刚才…”林深刚起了个头,话却卡在喉咙里。 怎么说?说我看见十年后的自己像个鬼一样冒出来让我关机器?陈远绝对会笑掉大牙,然后连夜给他挂精神科急诊。“呃…没啥,”他临时改口,声音有点虚,“就是…刚才‘大甜甜圈’警报响了一下,吓我一跳。你…你没事吧?” “我能有啥事?睡得正香呢,被你电话吓醒了好吗!”陈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警报?咋回事?数据跑了还是又过热了?要不要我过去看看?”语气里透着关切。 “没事没事!小问题,我拍停了!”林深赶紧说,心里莫名松了口气。陈远好好的,听起来一切正常。这让他安心不少。“你睡你的,我就是…就是突然想听听活人的声音。”他后半句说得有点含糊。 “神经病啊你!”陈远笑骂,“行吧行吧,你自个儿小心点,别真把实验室点了。我睡了,明天还得帮你跑数据呢。”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盖被子的声音。 “嗯,谢了远哥。”挂了电话,林深握着手机,手心有点汗。陈远没事。这是最有力的“现实”证明。刚才那个…那个“东西”,果然是幻觉吧?肯定是最近压力太大,看文献看得走火入魔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点。肚子适时地咕噜叫了一声。 这才想起来,晚饭那半个硬邦邦的三明治还在控制台上放着呢。 林深走过去,拿起三明治,又习惯性地去摸裤兜掏柠檬糖——他习惯饭后或者压力大的时候来一颗。手指在兜里掏了掏…空的? 两边口袋都翻遍了,没有。 他明明记得刚才实验成功时还吃了一颗,兜里应该还有两颗备用的。 他皱起眉,低头在地上找。实验室地板光洁得能当镜子,除了仪器脚座附近有些难以避免的细小灰尘,一眼望去,干干净净,连个糖纸都没有。 “奇了怪了…”林深挠头。 难道是刚才蹦跶太欢,糖从兜里掉出来,又被自己不小心踢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算了,两颗糖而已。 他啃了口冷掉的三明治,味同嚼蜡。心思完全不在吃的上。那个“未来自己”绝望的眼神,还有那句冰冷的“关掉它”,像顽固的幽灵,时不时就在他眼前晃一下。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屏幕。实验成功了,数据完美得不像话!这才是重点!他调出刚才稳定运行时的能量流图谱,那平滑优美的曲线,简直像艺术品。 导师要是看到这个,下巴都得惊掉!还有院里那几个一直对他酸溜溜的家伙,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想到这些,林深心里那股被恐惧压下去的兴奋小火苗又有点死灰复燃的趋势。 “幻觉!绝对是幻觉!”他再次给自己打气,像是要说服屏幕上的绿点,也说服自己,“老子才不会被自己吓死!‘大甜甜圈’牛逼!” 他搓了搓脸,打起精神,开始整理数据和实验记录。键盘敲击声重新在实验室里响起,带着点刻意为之的响亮,仿佛要驱散某种无形的阴霾。 不知过了多久,实验室厚重的隔音门传来“嘀”的一声刷卡轻响,接着被推开一条缝。 “深崽?还活着呢?”陈远探进半个脑袋,顶着一头睡得东倒西歪的乱毛,手里还拎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豆浆和几个包子,“给你带早饭了!感动不?” 林深抬头,看到好友熟悉的脸和热腾腾的早饭,心里一暖,刚想咧嘴笑。 陈远却皱了下鼻子,一边走进来一边随口问道:“哎,你刚才在门口喊我?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你声音了,开门又没人。干啥?想我陪你了?” 林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键盘上。 门口?喊他? 他明明…一直待在实验室里,一步都没离开过控制台! 第3章 第 3 章 “啪嗒。” 那支便宜的水性笔掉在键盘上,弹了一下,滚到屏幕边缘才停住。 林深像是被那细微的声响烫到了,猛地回过神。 “你…你说什么?”他盯着陈远,喉咙有点发紧,声音干巴巴的,“门口?喊你?” 陈远被他这反应弄得莫名其妙,把豆浆包子往旁边实验台上一放,顺手拿起林深掉的那支笔把玩着:“是啊,就大概…十几二十分钟前?我睡得迷迷瞪瞪的,听见外面有人喊我名字,‘陈远’,就一声,听着像你,但又有点…哑?反正挺像你的。我还以为你实验卡住了要帮忙,爬起来开门一看,走廊里连个鬼影都没有。你小子,”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林深,“不会是想把我骗起来陪你熬夜,又临时怂了吧?” 林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又冷又沉。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汩汩声。 十几二十分钟前…那正是他在实验室里,被那个“未来自己”吓得魂飞魄散之后,刚给陈远打完电话不久的时候!他明明一步都没离开过控制台!怎么可能跑到陈远宿舍门口去喊他? 幻觉? 陈远也出现幻觉了?还是… 那个“东西”…它不仅能出现在实验室,还能跑到陈远门口去?它想干什么? “喂?深崽?发什么呆呢?真傻了?” 陈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张总是带着点懒散笑意的脸上,此刻是真有点担心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昨晚通宵熬出毛病了?我就说让你悠着点!” 林深猛地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冲进肺里,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强迫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没事。可能…可能真是我喊的?” 他这话说得自己都不信,心虚得厉害,“就…实验搞定了,太兴奋,脑子一抽…想找人分享,喊完又觉得大半夜的吵你睡觉不太好,就跑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陈远。 陈远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眼神锐利得让林深头皮发麻。 就在林深以为要被拆穿的时候,陈远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用力揉乱了林深本就够乱的头发。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一得意就忘形!跟小时候考了满分满院子嚷嚷一个德性!” 陈远笑骂着,那点担忧被好友熟悉的“不着调”打消了,“行了行了,知道你牛逼了!赶紧的,趁热吃!豆浆油条,拯救熬夜狗的灵魂!” 他把一杯豆浆塞到林深手里,温热的触感透过纸杯传来。 林深捧着热豆浆,指尖的冰凉被驱散了一些,心里却沉甸甸的。陈远的信任和关心像暖流,却无法完全融化那块横亘在他心头的巨大寒冰。 他低头猛吸了一口豆浆,甜腻腻的豆香在嘴里蔓延开,却压不住那股莫名的心悸。 “谢了远哥。”他含糊地说,眼睛盯着杯口氤氲的热气,不敢抬头。 “谢啥,爸爸罩儿子天经地义。”陈远啃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对了,你那破数据跑完了没?昨天不是说卡在哪个环节了?” “啊?哦!跑完了!成了!”提到实验,林深精神稍微振作了一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超乎想象的顺利!数据漂亮得不行!你看!”他连忙放下豆浆,凑到电脑前,点开那份让他骄傲的数据图谱。 陈远凑过来,一边嚼着包子一边看屏幕。几秒钟后,他“咦”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 “咋了?”林深心里一咯噔。 “这能量峰值…”陈远指着图谱上一段看似平滑的曲线,“你不觉得…有点太稳了吗?” “太稳还不好?”林深不解。 “不是稳不稳的问题,”陈远咽下包子,表情认真了点,“深崽,你记不记得我们之前的模拟?‘阿托斯’在达到这种高维能量流稳定态的时候,因为空间拓扑本身的微观涨落,应该会有一个非常非常微小的、周期性的能量涟漪反馈才对。你看这里,”他手指滑动鼠标滚轮,放大图谱的某个局部,“平滑得像用熨斗烫过一样。那个反馈…消失了?” 林深愣住了。 他光顾着整体稳定性的巨大成功,完全忽略了那个理论预言的、极其细微的涟漪反馈信号!经陈远这么一说,他立刻调出原始数据流,用更高精度的算法重新分析。 屏幕上,代表能量反馈的次级曲线…一片死寂。平滑得可怕。 一股寒意再次爬上林深的脊背。 这不对劲!理论上不可能!除非…除非有什么东西,强行“抹平”了那些本应存在的时空褶皱涟漪? 他猛地想起那个“未来自己”出现时,核心环区域那刺眼的白光和瞬间的能量爆发…还有监控里那十秒钟的雪花噪点! “远哥…”林深的声音有点发颤,“昨晚…实验最后关头,警报响那一下之后…监控坏了十秒钟。” 陈远啃包子的动作顿住了:“监控坏了?什么时候的事?之前没听你说啊?” “就…就在警报之后。”林深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艰难地说,“我以为是意外短路…但现在看这数据…” “你是说…那十秒里,可能发生了什么?”陈远的眼神也凝重起来,“导致能量反馈被…‘吃掉’了?”他用了林深刚才没敢用的词。 实验室里一时陷入沉默。 只有“大甜甜圈”低沉的嗡鸣依旧,此刻听在林深耳朵里,却像某种未知巨兽沉睡的呼吸,带着难以言喻的威胁感。 那个一闪一闪的绿色小圆点,也仿佛变成了某种不祥的预兆。 林深下意识地又把手伸进裤兜里摸索。空空如也。那两颗消失的柠檬糖…会不会也和那十秒钟的异常有关? “啧,麻烦。”陈远挠了挠他那头乱毛,打破了沉默,“不管怎么样,这数据异常得记下来,回头得跟导师提一下,看看是设备问题还是我们理论模型有漏洞。先别想那么多了,赶紧吃东西,吃完回去补觉!你看看你这俩黑眼圈,快赶上国宝了!” “嗯…”林深心不在焉地应着,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味同嚼蜡。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门口的呼唤声、消失的糖、被抹平的时空涟漪、监控的雪花、还有那双充满绝望的眼睛… 这一切,真的能用“意外”和“幻觉”来解释吗? 他机械地咀嚼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实验室中央那个安静运行的“大甜甜圈”。 冰冷的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幽光。 那个“关掉它”的命令,像冰冷的蛇,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 第4章 第 4 章 林深觉得自己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实验室冰凉的地板上。 陈远那句“像你,但又不是你”像根冰锥,狠狠扎进他脑子里,搅得一片混乱。 “大甜甜圈”的低沉嗡鸣突然变得格外刺耳,屏幕上那个代表着“完美运行”的绿色小圆点,一闪一闪,像是在无声地嘲弄他。 “远哥…”林深喉咙发干,声音艰涩,“你…你确定看清了?” 陈远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靠,老子差点摔个狗吃屎,当时吓得魂都快飞了,哪顾得上看清脸?就一个感觉!那人影…啧,那身板,那感觉,贼像你!但气场冷得掉渣,眼神…”他努力回忆着,打了个寒颤,“…凶得像是要吃人!反正绝对不是你这副傻不愣登的样子!” 他顿了顿,狐疑地凑近林深:“喂,深崽,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双胞胎兄弟流落在外,现在找上门了?或者…你爸年轻时候…嗯?”他挤眉弄眼,试图用玩笑冲淡刚才的惊悚感。 林深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双胞胎?兄弟? 不!那是他自己!未来那个满身绝望、恨不得掐死现在的他的“自己”! “没…没有的事!”林深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连忙压低声音,眼神躲闪,“我就是…就是觉得太邪门了!实验室闹鬼了不成?”他试图把话题引向更“科学”的怪谈方向。 “鬼?”陈远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咱们搞物理的,信这玩意儿?肯定是人!就是不知道哪个孙子装神弄鬼!”他活动了一下刚才扭到的脚踝,龇牙咧嘴,“妈的,这一下摔得真不轻…深崽,扶我一把,去趟医务室喷点药,感觉有点肿了。” “哦…好!”林深如梦初醒,赶紧上前搀住陈远。 好友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胳膊上,带着真实的体温,让他混乱的心绪稍微安定了一点点。他几乎是半架着陈远,慢慢挪出实验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惨白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深下意识地频频回头,总觉得身后那片安静的阴影里,藏着那双冰冷绝望的眼睛。 医务室的校医大叔一边给陈远喷着云南白药,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年轻人走路不看路。陈远疼得呲牙咧嘴,嘴上还跟校医贫着。 林深坐在旁边冰冷的塑料椅子上,心乱如麻。陈远的描述,还有自己昨晚的经历,像两股冰冷的线,死死地绞在一起。 那个“未来的他”,不仅仅能出现在实验室,还能在别的地方活动!他为什么要去陈远的宿舍门口?又为什么出现在楼梯间?他到底想干什么?那句“关掉它”…是针对“大甜甜圈”,还是…也包括陈远?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林深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不可能!那毕竟是“自己”! 再怎么绝望,也不可能伤害陈远吧?那可是陈远啊! “行了,这几天少蹦跶,多休息。”校医大叔终于喷完了药,把瓶子塞给陈远,“小伙子,扶好你朋友。” “谢谢医生!”林深连忙起身,再次架住陈远。两人慢慢挪出医务室大楼。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楼里消毒水的味道。 校园里人来人往,喧嚣而充满生气。林深看着身边一瘸一拐却还在吐槽校医喷药手太重的好友,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微往下放了放。 也许…真的是巧合?也许…只是个长得像的陌生人? “深崽,”陈远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他,脸上的玩笑神色收敛了些,“刚才楼梯间那事儿,虽然邪门…但你最近状态确实不对。脸色差,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实验压力太大了?要不…‘大甜甜圈’那边,先缓两天?” 林深心里咯噔一下。“缓两天”?那意味着暂停实验。 那个“未来自己”的警告…“关掉它”…难道真的要听? “没事,远哥,”林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轻松点,“就是昨晚熬太狠了。数据都跑出来了,就差最后几组验证和论文初稿了,不能停,停了思路就断了。”他语气带着点固执,“你放心,我今晚保证回去好好睡觉!” 陈远看着他,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行吧行吧,拗不过你。不过说好了啊,今晚我监督你睡觉!别想溜回实验室!” “知道啦!”林深嘴上应着,心里却沉甸甸的。实验…不能停。 至少现在不能。 傍晚,林深被陈远“押”回了研究生公寓。陈远脚踝肿着,早早洗漱完就躺床上了,抱着笔记本处理一些不需要跑实验室的数据。 林深也洗了澡,胡乱擦了擦头发,倒在床上,瞪着头顶的天花板。 陈远敲键盘的哒哒声很有节奏,像催眠曲。林深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温暖的被窝和熟悉的环境里,终于开始一点点松懈。困意像潮水般涌上来,眼皮越来越沉… 不知过了多久,林深被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猛地惊醒! 不是梦!那声音凄厉无比,穿透力极强,正是安装在他们这栋老实验楼里的火警警报! “我靠!什么情况?!”旁边床上的陈远也瞬间弹了起来,动作太猛牵动了脚踝,疼得他“嘶”了一声,但脸上满是惊惶。 “火警!”林深心脏狂跳,睡意全无。他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浓重的睡意瞬间被肾上腺素冲散。“快走!” 走廊里已经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慌乱的脚步声。公寓楼里的学生们都被惊醒了,纷纷涌向楼梯间。 林深和陈远跟着人流往下跑。 陈远脚踝有伤,下楼梯格外艰难,林深只能紧紧搀扶着他,尽量不让他被后面的人流撞到。警报声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更添了几分恐慌。 “妈的…怎么偏偏是今天…”陈远咬着牙,额头渗出冷汗,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急的。 两人好不容易随着人流冲出公寓楼大门,外面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穿着睡衣拖鞋、惊魂未定的学生。 深秋的夜风带着寒意,吹在脸上让人瞬间清醒了不少。大家议论纷纷,惊恐地抬头张望着黑漆漆的公寓楼。 “哪儿着火了?” “不知道啊!没看见烟!” “是不是误报?” “谁知道呢!吓死我了!” 林深也喘着粗气,扶着陈远站定,抬头望向他们那层楼。 窗户黑洞洞的,没有火光,也没有烟雾冒出来。他心里刚升起一丝疑惑,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混乱的人群边缘… 就在公寓楼侧面,靠近自行车棚的阴影里,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离人群有点距离,几乎完全融在黑暗中,只有一个模糊的、挺直的轮廓。但林深的心脏却在那一瞬间骤然停止了跳动! 那身形…那感觉… 是“他”! 那个未来的“林深”! 他像一道冰冷的影子,静静地杵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慌乱格格不入。 他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但林深却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冰冷的目光,像实质的冰锥,穿透人群,精准地钉在了自己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慌乱,没有好奇,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审视,和一种…仿佛在确认什么目标的意味! 林深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警报声、人群的嘈杂声,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模糊。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阴影里的身影,一股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到头顶。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场突如其来的火警…和他有关吗?他在看什么?看自己? 还是…看自己身边的陈远? 就在这时,阴影里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林深的注视。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 没有指向林深,而是指向了林深身边,因为脚踝疼痛而皱着眉、正低头揉着脚腕的陈远! 那根抬起的手指,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无声的、冰冷的警告意味! 林深瞳孔骤缩!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远哥!小心!”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将陈远往自己身后一拽! 就在他动作的同时,公寓楼侧面二楼一个废弃的、锈迹斑斑的老旧空调外机支架,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一声金属扭曲的呻吟! 紧接着,整个沉重的支架连同上面早已废弃的空调机壳,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轰然断裂!朝着下方人群的边缘——也就是陈远刚才所站的位置——直直砸落下来! “轰——!!!” 沉重的金属砸在水泥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碎片和尘土四溅! 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陈远被林深拽得一个趔趄,险险避开了坠落物的边缘,飞溅的碎石擦着他的裤腿飞过。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那堆扭曲的金属,脸都白了:“卧槽…卧槽!深崽!你…” 他猛地转头看向林深,想感谢他反应快救了自己一命。 却看见林深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发着抖,目光死死地盯着公寓楼侧面那片阴影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惊骇和恐惧。 那片阴影里,此刻已经空空如也。 那个冰冷的身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了。 只有那堆还在冒着尘烟的扭曲金属残骸,以及凄厉的火警警报声,还在夜空中尖锐地回响。 第5章 第 5 章 消防车刺耳的鸣笛由远及近,红蓝光划破校园的夜空,把惊魂未定的人群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金属锈蚀的刺鼻气味。 那堆扭曲变形的空调外机残骸,像一头被摔死的丑陋钢铁怪兽,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周围散落着碎裂的砖石和塑料壳。 “没事吧?有没有人受伤?” “靠!吓死爹了!” “这破支架早该修了!” “刚才谁站那儿?差点被砸到!” 七嘴八舌的议论和惊叫包围了林深和陈远。林深还保持着刚才拽开陈远的姿势,手臂僵硬地横在好友身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死死盯着那片阴影——那里已经空无一物,仿佛刚才那个冰冷的注视和指向陈远的手指,只是他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又一个幻觉。 但地上那堆冒着烟的残骸,冰冷地宣告着那不是幻觉。 “深崽!你他妈…”陈远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他反手抓住林深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抓得很紧,“…你反应也太快了!你怎么知道那玩意儿要掉下来!” 林深猛地回过神,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指尖冰凉。 他该怎么解释? 说他看到了一个来自未来的、充满恶意的“自己”,用手指警告了他?说那个“自己”可能跟这场突如其来的火警有关? “我…我不知道!”林深的声音发飘,眼神躲闪,不敢看陈远探究的眼睛,“就是…就是警报响得太吓人,我慌得不行,看你站那儿发愣,就想把你拉开…瞎猫碰上死耗子…” 他语无伦次,借口拙劣得连自己都不信。 陈远没说话,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那眼神里有后怕,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深崽的反应,快得不像话。 而且,刚才拽开他时,深崽的眼神…那是一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东西的眼神,绝不是单纯的慌乱! 消防员和学校安保人员迅速控制了现场,疏散人群,开始检查事故原因。 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停了,但那种令人心悸的恐慌感还弥漫在空气中。 “初步判断是金属支架锈蚀老化,年久失修,加上震动导致断裂,意外事故!”一个安保负责人拿着喇叭喊道,“大家不要惊慌!都散了吧!回宿舍注意安全!” 意外事故? 林深心里冷笑一声,手脚冰凉。 真的是意外吗?在那个“影子”出现之后?在它刚刚用手指向陈远之后? 陈远被校医重新检查了一下脚踝,确认只是扭伤加重,没被飞溅物伤到。 林深全程沉默地陪在旁边,像个丢了魂的木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旋转:那个“自己”,它到底想干什么?警告?还是…谋杀?目标是陈远?还是…阻止实验的一切相关? 回到研究生公寓,房间里还残留着警报带来的紧张气息。 陈远一瘸一拐地把自己摔进椅子里,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 “深崽,”他没看林深,低头揉着肿胀的脚踝,声音低沉,“今晚这事儿…太邪性了。” 林深站在门口,像根木头桩子,没吭声。 “先是楼梯间那个像你的鬼影,”陈远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射向林深,“然后又是这要命的‘意外’…你当时,到底看见了什么?” 来了!林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陈远果然怀疑了!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编造谎言的勇气。 “我…我能看见什么啊!”林深强迫自己提高音量,带着一种被冤枉的焦躁,“就是警报响,大家乱跑,我吓懵了!看你要被砸,就拽了你一把!还能看见啥?看见鬼吗?”他试图用夸张的语气掩饰心虚,“远哥,你是不是也被吓出幻觉了?楼梯间那人影说不定是谁跑太快你没看清!” 陈远没被他的虚张声势唬住,眼神反而更沉了。他沉默地盯着林深看了好几秒,那目光像探照灯,要把林深从里到外照个通透。 林深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后背冷汗都冒出来了。他几乎要扛不住,想把一切都吼出来:对!我看见了!我看见未来的我了!像个索命的鬼!他想弄死你!想让我关掉实验!他就在那儿!就在那片阴影里指着你! 但话冲到嘴边,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不能说!说了陈远只会觉得他疯了!或者…引来更不可预测的后果!那个“影子”能弄塌一个空调架,谁知道还能干出什么? “行吧,”陈远终于移开了视线,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慢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床边走,“就当是意外,是我眼花了。”他躺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只露出一个后脑勺对着林深,“睡觉。累死了。” 林深僵在原地,看着陈远背对着他的身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他知道,陈远没信。他们之间那种无话不谈、毫无保留的信任,第一次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而这缝隙,是他亲手用谎言凿开的。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席卷了他。 他默默地走到自己床边,衣服也没脱,重重地倒了下去。天花板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像一张巨大的、沉默的网。 他翻了个身,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裤兜。里面依旧空空荡荡。 那两颗消失的柠檬糖…他猛地想起,在火警响起前,他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好像…好像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混杂着焦糊和铁锈的怪味?当时以为是幻觉,没在意… 那味道…是那个“影子”出现的前兆吗? 它在公寓里出现过?就在他们睡着的时候?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林深的脑海,让他瞬间毛骨悚然! 他猛地坐起身,惊恐地环顾着黑暗的房间。窗帘紧闭,家具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模糊而狰狞。陈远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似乎已经睡着了。 林深却再也不敢合眼。 他蜷缩在床头,抱着膝盖,像个受惊的孩子,耳朵捕捉着房间里每一丝细微的声响——水管轻微的滴水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甚至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黑暗中,那双冰冷的、充满绝望的眼睛,似乎无处不在。 还有那句无声的警告,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子里: “关掉它。” 关掉什么?实验?还是…陈远靠近实验的可能性? 林深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个来自未来的“自己”,带来的不是虚幻的警告,而是冰冷刺骨的、真实的杀意。 而他,被困在了现在,困在了谎言和无法言说的恐惧里,孤立无援。 第6章 第 6 章 “远哥…我好像…真的看见鬼了…” 这句话像耗尽了林深全身的力气,也抽干了他最后一点强撑的理智。 他身体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软倒下去。 陈远眼疾手快,一把架住他,脸上那点强装的轻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深崽!深崽!看着我!”他用力摇晃着林深冰凉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什么鬼?在哪?你说清楚!” 林深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地扫过实验室冰冷的仪器外壳,最后死死钉在光滑如镜的“大甜甜圈”核心环外罩上。 那上面清晰地映出他自己和陈远扭曲变形的倒影。 “镜…镜子里…”他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就在那儿…刚才…刚才就在我背后…看着我…像冰…像…像要掐死我…” 他语无伦次,身体筛糠般抖起来,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再次攫住了他。 陈远顺着他惊恐的目光看向那面反光的外罩,上面只有他和林深两人苍白惊惶的脸。 他心头猛地一沉。深崽的样子太不对劲了,这不是装的!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和崩溃,他只在最深的噩梦里见过。 “好,好,我知道了,别怕,我在这儿!”陈远立刻改变了策略,不再追问细节。 他用力揽住林深的肩膀,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他往实验室外带,“走,我们离开这儿!回宿舍!这鬼地方咱不待了!” 林深像个提线木偶,任由陈远架着,脚步虚浮地往外走。 路过门口那块巨大的防火宣传牌时,林深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牌子上光滑的亚克力板面。 光滑的板面上,清晰地映出他身后实验室的景象。 空荡荡的走廊,冰冷的仪器…还有,就在他和陈远刚才站立的位置,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西装的身影轮廓,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从未离开! “啊——!”林深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猛地抱住了头,整个人缩成一团,拼命往陈远怀里钻,“他还在!他还在那儿!镜子里!镜子里!”他崩溃地嘶喊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陈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心脏骤停!他猛地回头看向防火宣传牌——光滑的板面上,只有他自己惊愕的脸,和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林深。哪有什么西装人影? 一股寒意顺着陈远的脊椎骨爬上来,头皮阵阵发麻。 深崽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幻觉?还是…只有他能看见的东西? “没事!深崽!看着我!看着我!”陈远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用尽力气把林深的脸扳过来,强迫他看向自己,“没有鬼!什么都没有!只有我!陈远!你看着我!”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感。 林深被吼得稍微安静了一点,涣散的眼神聚焦在陈远焦急的脸上。 好友熟悉的面容,带着真实的体温和关切,像一根微弱的救命稻草。 “深崽,听我说,”陈远放缓了语气,眼神紧紧锁着他,“看着我,别去看那些反光的东西!跟我走!呼吸!深呼吸!对,就这样!吸气…呼气…” 他半是搀扶半是命令地带着林深,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出实验楼。 林深像个受惊过度的孩子,紧紧抓着陈远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目光死死盯着脚下的地面,再也不敢抬头看任何反光的物体。 午后的阳光落在身上,带着暖意,却驱不散林深骨子里的冰冷和恐惧。他只觉得浑身发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回到研究生公寓,陈远把林深安顿在椅子上,倒了杯温水塞进他冰凉的手里。林深捧着杯子,牙齿还在轻微地打颤。 陈远蹲在他面前,看着好友惨白如纸、眼神惊惶的脸,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第一次看到林深这个样子,那个总是充满干劲、眼睛里有光的深崽,像被抽走了灵魂。 楼梯间的“人影”,火警下的“意外”,还有刚才实验室里崩溃的“镜中鬼影”…这些碎片在陈远脑海里疯狂旋转。理智告诉他,这世上没有鬼,深崽可能是压力过大产生了幻觉。 但深崽的反应…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太真实了!而且,那两次“意外”,都差点要了他的命!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深崽,”陈远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你刚才在实验室…是不是又看到…那个‘像我’的人了?” 他避开了“鬼”字。 林深捧着水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泛白。他低着头,肩膀又开始细微地颤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陈远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嗯。”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回应,带着浓重的鼻音。 陈远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还是那个“影子”!它缠上深崽了! “他…他对你做了什么吗?”陈远的声音有点干涩。 林深猛地摇头,动作剧烈得水杯里的水都晃了出来,溅湿了他的裤子:“没有!没碰我!就是…就是看着我…”他声音发颤,“…像看一个死人…他恨我…他想让我关掉实验…他…他想…”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口——他想让你死! 陈远看着林深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所有追问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不能再刺激深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冷静下来,恢复安全感。 “好了好了,没事了。”陈远站起身,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轻轻拍了拍林深紧绷的背,“不想了,咱不想了!就当…就当是压力太大,眼花了!你太累了!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他连哄带骗地把林深弄上床,给他盖好被子。林深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惊惶未定的眼睛,像只受惊的兔子。 陈远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打开电脑,随便点开一个无聊的综艺节目,把音量调得很低。 “看会儿电视,放松一下脑子。”陈远故作轻松地说,“我就在这儿打游戏,看着你。” 屏幕里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点突兀。 林深闭上眼睛,试图把那冰冷的注视赶出脑海,但眼皮下全是反光表面里那个模糊的西装轮廓。 他把自己更深地缩进被子里,汲取着一点可怜的暖意。 第7章 第 7 章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综艺节目换了一档又一档。 陈远看似在打游戏,手指在键盘上噼啪作响,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林深。 好友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但眉头依旧紧锁,显然并没有睡着,只是疲惫地闭着眼睛。 陈远的心却一点也静不下来。 深崽看到的那个“影子”,那个差点在楼梯间撞到他、又差点让空调架砸死他的“影子”…它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缠着深崽?仅仅是为了那个实验? 他烦躁地切换着游戏界面,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突然,他操作鼠标的动作顿住了。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劈进他的脑海! 实验室! 深崽说那“影子”在实验室镜子里出现,让他关掉实验…而深崽刚才在实验室里,看到的是防火宣传牌上的倒影! 陈远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猛地看向床上似乎睡着的林深,又迅速移开视线,怕惊动他。 他悄悄点开电脑上的文件管理器,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找到了一个加密文件夹——那是他昨天偷偷备份的“阿托斯”实验核心数据! 他记得很清楚,林深崩溃前提到过监控坏了十秒钟!而那十秒钟,正好发生在实验成功、警报解除之后! 会不会…那十秒钟的监控雪花,根本不是意外?会不会…那个“影子”第一次出现,就是在那个时候?而它出现的方式,或者它本身的存在,干扰了监控信号? 如果…如果能想办法恢复那十秒钟的监控画面… 陈远盯着屏幕上那个加密的文件夹图标,眼神变得异常锐利。 需要看看!他必须知道,那十秒钟的实验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不仅仅是深崽的幻觉,这关系到深崽的安全!两次“意外”绝不是巧合!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现在不行,深崽还在旁边,不能让他察觉。 他需要时间,需要找一个深崽不在的时机,还需要点技术手段…那监控记录是原始格式,恢复被干扰的片段可不容易。 他关掉了文件夹窗口,重新切回游戏画面,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声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床上蜷缩的好友。 深崽,你到底…招惹上了什么?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一场秋雨似乎正在酝酿。 房间里,只有综艺节目刻意制造的笑声,和游戏键盘单调的敲击声,掩盖着两颗同样焦灼不安的心。 窗外的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陈远笔记本屏幕发出的幽光,映着他眉头紧锁的脸。 综艺节目早已结束,林深似乎真的在药物的作用下睡着了,呼吸变得绵长而沉重,只是眉头依旧没有完全舒展。 陈远轻轻合上笔记本,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惊醒了床上的人。他站起身,走到床边,俯身仔细听了听林深的呼吸。 确认他睡熟了,陈远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好友苍白的睡颜,那惊惶崩溃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不能再等了。 那个“影子”,那个躲在反光里的鬼魅,还有那两次差点要命的“意外”,像无形的绞索,越收越紧。他必须知道真相!知道那监控消失的十秒钟里,到底藏着什么! 陈远悄无声息地换好衣服,拿起那个装着加密U盘的钥匙扣,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林深,眼神里充满了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轻轻带上房门,咔嚓一声轻响,隔绝了房间内外。 几乎在门锁落下的瞬间,床上蜷缩的林深,眼皮下的眼珠猛地滚动了一下。 他其实根本没睡着。 药物的作用让他身体沉重,思维也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雾,但意识深处那根名为“恐惧”的弦却始终紧绷着。 陈远起身、关电脑、换衣服、拿钥匙扣…所有的细微声响,在他被无限放大的感官里,都清晰得如同惊雷。 他知道陈远要去哪里。实验室。他要去查那该死的监控!查那个…“自己”!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林深的心脏,比在实验室看到镜子里的倒影时更甚!不能让陈远去!那个“影子”就在那里等着!它想干什么? 警告?还是更可怕的东西?它会不会对陈远下手? “远哥…别去…”林深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他想爬起来追出去,身体却像灌了铅,沉重得动弹不得。 药物的副作用让他浑身发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只能徒劳地在被子里挣扎。 脚步声在门外渐渐远去,消失在楼道里。 完了… 林深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巨大的无力感和愧疚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是他把陈远卷进来的!是他引来了那个充满恶意的“自己”! 而现在,他却像个废人一样躺在这里,连阻止好友去冒险都做不到!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四肢百骸。 他猛地掀开被子,挣扎着坐起来,眩晕感立刻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他扶着床沿,大口喘着气,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不行!不能待在这里!他必须离开这个房间!这个充斥着陈远气息、让他感到安全却更显自己无能的房间!他需要空气!需要逃离那无处不在的、仿佛还在盯着他的冰冷视线! 林深几乎是连滚爬爬地下了床,胡乱套上外套和鞋子,踉跄着冲出了公寓门。 冰冷的雨丝夹杂着寒风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头脑却似乎清醒了一点点。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湿漉漉的校园小路上。 雨不大,却冰冷刺骨,很快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外套。 他缩着脖子,双手插在口袋里,像个游魂,眼神空洞地扫视着周围。 第8章 第 8 章 校园里行人稀少,偶尔有打着伞匆匆走过的学生。 林深下意识地避开一切反光的表面——湿漉漉的地面水洼、教学楼光洁的玻璃幕墙、路边停着的汽车车窗、甚至便利店门口亮闪闪的金属门框。 他低着头,盯着自己湿透的鞋尖,像只受惊的鸵鸟。 然而,恐惧并没有因为逃避而消失。相反,它像跗骨之蛆,在每一个低头的瞬间,在每一次眼角余光无意识的扫视中,都如影随形。 路过一个巨大的、被雨水冲刷得锃亮的校园雕塑底座。 林深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光滑的金属表面,但眼角余光还是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倒影——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影轮廓,似乎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林深的心脏猛地一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猛地回头! 身后空荡荡的雨幕里,只有被风吹斜的雨丝,和远处模糊的树影。 哪有什么人影? 幻觉?又是幻觉? 他惊魂未定地转回头,加快脚步,几乎是跑了起来。 冰冷的雨水灌进他的领口,冻得他牙齿打颤。他冲进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想买瓶热饮暖一暖几乎冻僵的身体。 “叮咚”一声,自动门打开又关上。 店里暖气开得很足,明亮的灯光驱散了外面的阴冷昏暗。 林深松了口气,走到冷柜前,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发抖,拧了好几下才打开柜门。 就在他弯腰去拿一瓶热咖啡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旁边冰柜门上自己的倒影。 倒影里,他身后货架的缝隙间,似乎有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侧脸对着他这边——那轮廓,分明就是“他”。 “啊!”林深手一抖,刚拿起来的咖啡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出去老远。滚烫的咖啡液溅了一些出来。 “先生?您没事吧?”收银台后的店员被吓了一跳,探出头来询问。 林深脸色惨白,猛地回头看向那个货架!货架间空空如也,只有整齐摆放的零食。 他再猛地看向冰柜门——光滑的表面上,只有他自己惊恐万状的脸,和店员疑惑探头的倒影。 “没…没事!手滑了!”林深声音发颤,慌忙蹲下去捡那个还在滚动的咖啡罐。 冰凉的金属罐身贴着他同样冰凉的手指。他不敢再看任何反光的东西,匆匆付了钱,连找零都没要,抓过咖啡罐就逃也似的冲出了便利店。 冰冷的雨水再次将他包围。 林深靠在便利店外墙冰冷的瓷砖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咖啡罐的温热透过纸壳传递到掌心,却丝毫暖不了他冰冷的身体和更冷的心。 无处不在…那个“影子”无处不在! 它藏在每一面镜子里,每一扇窗户后,每一个光滑的表面!它像一道冰冷的视线,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嘲笑着他的恐惧,玩弄着他的神经!它根本不需要实体出现,仅仅是通过无处不在的“倒影”,就能把他逼疯! 林深抬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看着马路对面,那栋被雨幕笼罩的老旧实验楼。 陈远…就在那里面!一个人!在那个充满了冰冷机器和那个“影子”窥伺的地方!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这一次,混合着对陈远安危的强烈担忧。 那个“影子”…它会不会对陈远做什么?它警告过自己远离陈远! 不行!他不能把陈远一个人丢在那里! 林深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药物的昏沉和内心的恐惧。他攥紧了手里温热的咖啡罐,像抓住一件武器,猛地冲进雨幕,朝着实验楼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刺骨的寒意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到陈远!把他带出来!无论那个“影子”是什么,无论它想干什么,他都不能再让陈远因为他而陷入危险! 实验楼那黑洞洞的大门,在雨幕中如同巨兽张开的嘴,等待着猎物的闯入。 林深喘着粗气,浑身湿透地冲了进去,将便利店刺目的灯光和身后那片充满窥伺的雨幕,狠狠关在了门外。 第9章 第 9 章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只有陈远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金属和臭氧的冰冷气味,吸进肺里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屏幕上,那被修复出来的十秒钟监控画面,像一帧帧来自地狱的幻灯片,清晰地烙印在陈远的视网膜上。 强光!刺眼到屏幕几乎过曝的惨白强光! 然后是…那个身影! 穿着笔挺、冰冷深色西装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核心环区域!那身形,那侧脸的轮廓…和陈远在楼梯间瞥见的那个差点撞倒他的影子,一模一样!也和深崽崩溃描述中那个镜中鬼影,严丝合缝! 画面里,那个“西装林深”的状态极其诡异,身影剧烈地闪烁、扭曲,像信号极差的投影,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气中。 他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 他抬起一只手,似乎想扶住旁边的“大甜甜圈”稳住自己,但那手在半空中就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尖甚至呈现出一种虚幻的透明感! 然后,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精准地穿透屏幕,死死钉在监控镜头的位置——或者说,钉在监控镜头后,当时正站在控制台前的年轻林深身上! 陈远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他看到了那双眼睛! 监控画面的像素不算高,但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却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那不是简单的疲惫或绝望! 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深渊的恨意!一种冰冷的、仿佛淬了毒汁的疯狂!还有…一种如同看着死物般的、令人窒息的杀机! 这眼神…和他认识的那个阳光开朗、有时固执得可爱、眼里永远闪烁着对知识渴求光芒的林深,判若云泥!这绝不是十年后的疲惫能解释的! 这眼神里,只有毁灭! 就在陈远被那双眼睛里的疯狂恨意惊得几乎窒息时,画面里的“西装林深”动了! 他猛地抬起那只没有颤抖的手!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那手的目标,赫然是画面角落,那个背对着他、正沉浸在实验成功狂喜中的年轻林深! 那只手的目标,是年轻林深脆弱的脖颈! 监控画面无声,但陈远仿佛听到了指骨收拢时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听到了气管被压迫的窒息呜咽! 他看到屏幕里年轻林深的后颈被那只冰冷的手狠狠扼住!年轻的身体瞬间僵直,双手无意识地抬起想要挣扎,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 “不——!”陈远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他目眦欲裂!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深崽为什么崩溃!明白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从何而来! 这不是警告!这是谋杀!来自未来的“自己”,在第一次出现的瞬间,就试图掐死过去的自己! 监控画面在剧烈的能量干扰下再次变成雪花噪点,最后十秒结束。 陈远僵在椅子上,浑身冰冷,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黏腻腻地贴在皮肤上。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像两只巨手,狠狠撕扯着他的理智。 这怎么可能?未来的自己穿越回来,要杀死过去的自己?!为什么?!就因为那个实验? “深崽…”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终于彻底理解了林深那崩溃的恐惧。 被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却充满疯狂杀意的“自己”扼住喉咙…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人精神崩溃! 就在这时—— “呼…” 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被“大甜甜圈”背景嗡鸣掩盖的呼吸声,带着冰冷的湿气,毫无征兆地喷在了陈远的后颈上! 陈远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像被高压电击中般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椅子腿在光滑的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猛地转过身! 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一个人影就站在他身后,离他不到半步的距离! 浑身湿透,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珠,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又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惊惶…正是林深。 “深…深崽?”陈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惊吓让他几乎失声,“你…你怎么…来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控制台边缘。 刚才那瞬间的惊悚感太过强烈,他甚至有一刹那的恍惚,分不清眼前浑身湿透、眼神空洞的好友,和屏幕上那个充满杀意的西装身影,到底哪个更让他恐惧。 林深没有回答。 他像是根本没听到陈远的问话。 他的目光,越过了陈远的肩膀,死死地钉在陈远身后——那台刚刚播放完恐怖画面的电脑屏幕上! 屏幕上,监控播放软件停留在最后一帧——定格在那西装身影死死扼住年轻林深脖颈的瞬间! 画面虽然噪点多,但那充满杀意的动作和年轻林深僵直挣扎的姿态,触目惊心! 林深空洞的眼睛,在看到那定格的画面时,瞳孔骤然收缩!像被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中! 他本就惨白的脸色瞬间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死灰!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 “是…是他…”林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的恐惧,“他…他想杀了我…那次…他就想杀了我…”他指着屏幕上的定格画面,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陈远的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深崽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未来被“自己”谋杀的景象!这比任何描述都更直观,更致命! “深崽!别看!那不是…”陈远试图上前挡住屏幕,安抚林深。 但林深却像受惊的野兽,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对陈远的戒备? 他看到了陈远刚才因为惊吓而后退的那半步!那个瞬间的疏离感,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了他本就脆弱不堪的心防! “你也怕我…”林深的声音带着一种绝望的呜咽,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往下淌,“你也觉得…我是个怪物…对不对?那个要杀我的怪物…就是未来的我…我就是他!我就是那个怪物!” 他歇斯底里地喊着,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神涣散,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慌不择路的困兽,朝着实验室门口跌跌撞撞地冲去! “深崽!别走!听我说!”陈远魂飞魄散,顾不上刚才的惊吓,拔腿就追!不能让深崽这个样子跑出去!外面还下着雨!他这个样子,会出事的! 林深冲得极快,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 就在他即将冲出实验室大门的瞬间,脚下被门口散落的一根数据线绊了一下!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他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 “小心!”陈远肝胆俱裂,拼尽全力向前扑去,想拉住他! 但还是晚了一步! 林深的前额,狠狠地撞在了实验室厚重金属门框那冰冷坚硬的棱角上。 “砰!”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深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像一袋失去了支撑的沙包,瘫倒在冰冷的金属门框边。 殷红的鲜血,瞬间从他额角撞破的伤口涌出,在苍白的皮肤上蜿蜒流淌,刺目惊心。 “深崽——!!!”陈远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扑到林深身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第10章 第 10 章 医院走廊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冰冷、刺鼻,无孔不入地钻进陈远的鼻腔。 惨白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光线落在光滑如镜的瓷砖地面上,反射出模糊扭曲的光影。陈远靠在ICU重症监护室外冰冷的墙壁上,后背被瓷砖的凉意浸透,却浑然不觉。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对面墙壁上挂着的“肃静”牌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时间像是凝固了。 只有心电监护仪隔着厚重的玻璃门传来的、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敲打着,提醒着时间的流逝,也像冰冷的锤子,一下下凿在陈远的心上。 深崽…还躺在里面。 额角缝了七针,轻微脑震荡,人还没醒。 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但需要观察,尤其是脑部的情况。 “脱离危险”四个字,在陈远听来,苍白得像一张随时会被戳破的纸。 危险? 真正的危险,根本不是那一下撞击!而是那个如影随形、来自未来的、充满杀意的“影子”! 陈远疲惫地闭上眼,眼前却立刻浮现出实验室电脑屏幕上那定格的一幕——西装革履的“林深”,眼神疯狂,死死扼住年轻林深脖颈的画面!还有深崽在便利店冰柜倒影里崩溃的神情…在雨中跌跌撞撞冲向实验楼的背影…最后是撞在门框上,鲜血蜿蜒而下的惨状… 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执意要去查那该死的监控!如果他没去实验室,深崽就不会追来,就不会看到那画面,就不会崩溃逃跑,更不会… 深深的自责和无力感像两只巨手,狠狠撕扯着陈远的五脏六腑。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内心的煎熬。 他恨那个“影子”,更恨自己的莽撞和无力。 走廊尽头传来值班护士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陈远猛地睁开眼,像受惊的兔子。 脚步声远去,走廊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他重新靠回冰冷的墙壁,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对面光洁的墙壁——那上面模糊地映出他自己颓然的身影,还有ICU紧闭的大门。 等等! 陈远的身体瞬间僵直!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模糊的倒影里,在ICU大门的倒影旁边…多了一个影子! 一个穿着深色西装、身形挺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影子!就静静地站在他倒影的斜后方,仿佛一直就在那里! “嘶…”陈远倒吸一口冷气,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猛地回头! 身后空荡荡的走廊,除了惨白的灯光和冰冷的墙壁,空无一人! 幻觉?又是幻觉?被深崽传染了? 陈远惊疑不定地转回头,再次看向那面墙壁——光滑的墙面上,那个模糊的西装影子,依然清晰地映在那里!位置没有丝毫变化! 冷汗瞬间浸透了陈远的内衣。 不是幻觉!那个“影子”…它就在这里!在医院!在ICU外面!它没有实体,但它可以通过无处不在的、光滑的表面出现!它在看着深崽!它一直跟着他们! 一股寒意混合着滔天的怒火,猛地冲上陈远的头顶!他再也忍不住了!深崽都这样了,这个阴魂不散的怪物还想干什么? “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陈远猛地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用尽全身力气低吼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嘶哑变形,“滚出来!有本事冲我来!别他妈再碰他!” 吼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回音。值班护士闻声从远处的护士站探出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陈远死死咬着牙,眼睛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着。 没有回应。墙壁上那个模糊的影子,依旧静静地立着,像一道冰冷的、无声的嘲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是一个恍惚。 墙壁上的影子,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如同水波微澜。紧接着,一个冰冷、嘶哑、仿佛隔着厚重玻璃传来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直接在陈远的脑海中响起! 那声音…陈远瞬间就认出来了!是林深的声音!但被扭曲了,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冻僵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冰冷质感: 【他…必须…醒来…】 声音戛然而止。 墙壁上的影子,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瞬间消失了。 光滑的墙面上,只剩下陈远自己惊骇欲绝的倒影。 陈远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刚才那是什么?脑电波?心灵感应?还是…鬼魂的低语? “他必须醒来…” 这冰冷绝望的声音还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是威胁吗?如果深崽不醒来,它就要…做什么? 还是…某种提示?警告深崽必须尽快清醒,否则…有更大的危险? 陈远脑子里一片混乱,巨大的恐惧和未知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他窒息。 他靠着墙壁,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目光死死盯着ICU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生死界限的大门。 值班护士似乎觉得他状态不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先生?你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陈远猛地回过神,看着护士关切的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说有个来自未来的鬼魂在威胁他? “没…没事…”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厉害,“我…我就守在这里…等他醒来…”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ICU的大门,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 深崽,你必须醒来。 无论那个“影子”是威胁还是警告。 你必须醒来! 因为那个要杀死你的“未来”,就在门外。 而我…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第11章 第 11 章 黑暗。 粘稠、冰冷、无边无际的黑暗。 像沉在深不见底的海沟,意识被巨大的水压碾碎,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混乱的碎片在虚无中漂浮。 痛。 额头尖锐的刺痛是唯一清晰的坐标,像锚点一样把他从彻底的虚无中往回拽。 然后,是声音。 遥远、模糊,像是隔着厚重的玻璃和水层。 “……血压稳定……” “……脑电波有波动……” “……林深?能听见吗?” 林深?那是…谁? 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微弱的涟漪。 一些破碎的画面在黑暗中闪现:冰冷的仪器外壳,屏幕上跳跃的绿点,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却充满绝望和杀意的脸… 杀意! 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扼住了他!那只无形的手再次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猛地挣扎起来,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住,沉重得无法动弹! “深崽!深崽!别怕!是我!陈远!没事了!没事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冰冷的黑暗,带着急切和一种强装的镇定,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刺破了恐惧的茧。 陈远…远哥… 林深挣扎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急促的呼吸也稍稍平缓。 那冰冷的扼杀感如潮水般退去,但残留的恐惧依然像毒蛇般缠绕在心头。 他费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重若千斤。 “远…哥…”他艰难地蠕动嘴唇,发出的声音嘶哑微弱得如同蚊蚋。 “我在!我在呢深崽!”陈远的声音立刻靠近了,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如释重负,“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别动,你头上缝针了,小心点!” 眼皮终于被撬开了一条缝隙。 刺眼的白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泪水生理性地涌出。模糊的视线里,是医院病房单调的天花板,然后是陈远那张凑近的、写满了担忧和疲惫的脸。好友的眼眶深陷,胡子拉碴,显然守了很久。 “远哥…”林深又喊了一声,声音稍微清晰了一点,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 “嗯!是我!”陈远连忙应着,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了点水,湿润他干裂的嘴唇,“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想不想吐?” 林深微微摇头,动作牵动了额角的伤口,一阵钝痛传来,让他皱紧了眉。 疼痛让他更清醒了一些。 他转动眼珠,打量着周围。病房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嘀嗒声。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 记忆的碎片开始回流,像被洪水冲垮的堤坝。实验室…监控画面里那只扼住自己喉咙的手…冰冷的恐惧…绝望的奔跑…门框坚硬的棱角…还有…黑暗降临前,陈远那张惊恐万状的脸… “监控…”林深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看到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那双充满疯狂杀意的眼睛,再次浮现在他脑海。 陈远的动作顿住了,拿着棉签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沉默了几秒,避开了林深的目光,声音低沉:“嗯…看到了。” 他不想提,但又不能否认,“那…是个意外。设备干扰…或者…” “不是意外。”林深打断他,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肯定。 他看着陈远,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崩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凝固的痛苦和一种…洞悉了什么般的绝望。“是他…他想杀我…第一次出现…就想杀了我…” 陈远的心猛地一沉。 深崽…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安慰,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监控画面铁证如山。 “为什么…”林深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那个看不见的“影子”,“…未来的我…为什么要杀…过去的我?” 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仪器冰冷的嘀嗒声在回响。 陈远看着好友苍白脆弱的脸,那巨大的困惑和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就在这时,林深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陈远放在床边柜子上的手。那只手,正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用一种异常僵硬的姿势,试图去捻起柜面上一粒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灰尘。 这个动作…太奇怪了! 僵硬、刻板,带着一种不属于陈远的…笨拙?仿佛这具身体的主人正在极其不熟练地操控着它。 林深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他猛地看向陈远的脸! 陈远似乎毫无所觉,他的注意力还在林深身上,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忧虑。 但他的身体…那细微的动作… 就在这时,陈远似乎感觉到了林深的注视,抬起头,对上林深惊疑不定的目光。他愣了一下,随即关切地问:“怎么了深崽?哪里不舒服?” 他的语气、表情都无比自然,是林深熟悉的陈远。 但就在他开口说话的瞬间,林深清晰地看到,陈远那只放在床边的手,那几根僵硬的手指,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像是一根被强行绷紧又突然失去控制的弦! 这绝不是陈远平时的样子!陈远的手很灵活,玩游戏时操作快得飞起,做实验时更是稳如磐石!这种僵硬和失控的抽搐… 林深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他的脑海! 那个“影子”!那个没有实体、却能通过反光出现的“影子”!它…它刚才是不是…是不是短暂地…在陈远身上? 那句冰冷绝望的“他必须醒来…”在陈远脑海中响起的情景瞬间浮现!那不是幻听!那是接触!是某种…入侵的前兆? 难道…难道那个“影子”,不仅能窥视,还能…短暂地影响甚至…占据别人的身体?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深!比看到镜中的倒影更甚!比被扼住喉咙更甚!如果那个充满杀意和疯狂的“自己”,能控制陈远…那陈远… 林深的目光死死锁在陈远那只刚刚抽搐过、此刻又恢复了“自然”状态的手上,又缓缓移向陈远写满关切的脸。 那关切是真的吗?还是…伪装?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连额角的伤口都感觉不到疼痛了。病房里温暖的空气,此刻也变得冰冷刺骨。 “没…没什么…”林深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敢再看陈远的手,更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是…有点累…” 他闭上眼睛,假装疲惫。 但眼皮下的眼珠却在疯狂地转动。 恐惧不再是针对那个“影子”。 而是针对身边这个,他曾经最信任、最依赖的,此刻却可能已被某种来自未来的、充满恶意的意识短暂触碰过的——陈远。 那个“影子”,它不再只是躲在镜子里。 它可能…就在身边。 第12章 第 12 章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廉价空气清新剂混合的、令人昏沉的气味。 林深闭着眼,眼皮下的眼珠却在黑暗中疯狂转动,像受困的弹珠。 每一次转动都牵扯着额角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钝痛,但这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清醒地沉溺在冰冷的恐惧里。 那只手…陈远那只僵硬、笨拙、最后失控般抽搐的手…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是错觉。绝对不是! 那个“影子”…它真的碰过陈远!甚至…可能短暂地“停留”过!那句冰冷的“他必须醒来…”根本不是幻听,是某种宣告!是入侵成功的信号! 林深感到一阵窒息。 他曾经以为最安全的地方,是陈远身边。 现在,这个堡垒从内部出现了裂痕,甚至可能已经被敌人悄然渗透。 他不敢睁眼,不敢去看陈远此刻的脸。那张他看了二十多年、熟悉得如同自己掌纹的脸,此刻在他紧闭的眼皮后面,却扭曲成了一个充满未知恐怖的符号。 “深崽?睡着了吗?”陈远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刻意放低的温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林深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他强迫自己保持均匀的呼吸,假装熟睡。 他听到陈远似乎松了口气,脚步声轻轻挪开。接着是塑料碗碟轻微碰撞的声音,还有汤匙搅动液体的、规律却略显急促的“叮当”声。 他在准备吃的? 林深猜测着,神经却绷得更紧。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细微的声响中缓慢爬行。 林深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额角的伤口在突突跳动,脑子里嗡嗡作响,混杂着监控画面里的窒息感、门框撞击的剧痛,以及那只僵硬的手带来的冰冷触感。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再次靠近。 床铺微微下陷,是陈远坐到了床边。 “深崽?醒醒?该吃点东西了,医生说你得补充点能量。”陈远的声音再次响起,努力维持着平时的语调。 林深知道装不下去了。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迷茫,小心翼翼地投向陈远。 陈远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看起来很寡淡的米粥,脸上努力挤出温和的笑容。 但他的眼神…林深的心猛地一沉。 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空洞?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短暂地抽离过,留下了一个尚未填补的印痕。 “来,坐起来一点,慢点。”陈远放下粥碗,伸手来扶林深。 林深的身体瞬间绷紧! 当陈远的手碰到他肩膀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弹开!那只手传来的温度是真实的,触感也是熟悉的,但林深却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被触碰的地方蔓延开来。 他强忍着不适,借着陈远的力道,慢慢坐起身。 “小心头。”陈远提醒着,把一个枕头垫在他背后。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关切,但林深却捕捉到了一丝…生疏?仿佛这个照顾人的动作,对此刻的陈远来说,有点…陌生?需要额外集中注意力? “我自己来。”林深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伸手想去接陈远手里的粥碗。他不想再被触碰。 “别闹,你手上还打着点滴呢。”陈远避开了他的手,语气带着点习惯性的责备,但眼神却飞快地扫了一眼林深扎着针的手背,那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评估? 随即,他拿起汤匙,舀起一小勺温热的米粥,很自然地、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凑到林深唇边。 “张嘴,啊——” 这个动作太熟悉了。 小时候林深生病,陈远也是这样哄他吃东西。可此刻,这个熟悉的动作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林深紧绷的神经! 林深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那只拿着汤匙的手。 陈远的手很稳。 至少表面上看,很稳。 汤匙平稳地悬停在林深唇边几厘米处,米粥的热气袅袅上升。 但林深看到了。 他看到陈远握着汤匙柄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看到那几根手指,在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颤抖着。 不是病人虚弱的那种抖,而是一种…内在的、被强行压制的痉挛!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这具身体里挣扎,试图挣脱控制,让这看似平稳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 那颤抖的幅度极小,小到如果不是林深此刻全神贯注、神经绷紧到了极限,根本不可能发现! “深崽?”陈远见他不张嘴,疑惑地又叫了一声,眼神里带着询问。他的表情是关切的,是担忧的,和平时毫无二致。 可那只拿着汤匙、在细微颤抖的手,却像一个冰冷残酷的告密者,无声地揭露着表象下的异常! 林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眼前这张熟悉的脸,这双带着关切的眼睛,和那只泄露了秘密、正在细微颤抖的手,构成了一个无比割裂、无比恐怖的画面! 那个“影子”…它还在!它没有完全离开!它就藏在陈远身体里!像一条冰冷的寄生虫!它控制着陈远做出这些关切的举动,却连最细微的肌肉控制都无法完美掩饰!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欺骗、被亵渎的愤怒瞬间淹没了林深。 他想打翻那碗粥!想推开陈远!想尖叫着让他滚开!想把那个藏在好友身体里的怪物揪出来! 但他不能。 陈远还在里面!他不知道那个“影子”能占据到什么程度,不知道激烈的反抗会不会伤害到陈远本身! 他必须忍耐!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林深强迫自己张开嘴,极其缓慢地含住了汤匙。温热的米粥滑入口腔,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只觉得冰冷滑腻,如同毒药。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陈远那只拿着汤匙的手。 那只手在他吃下粥后,迅速而僵硬地收了回去,动作快得有点不自然。 接着,又舀起一勺,重复着那个细微颤抖、递到唇边的动作。 每一口,都像在吞咽恐惧。 每一口,都在无声地确认着那个冰冷的事实。 那个想要杀死他的“未来”,此刻正借着他最好朋友的手,给他喂食。 病房里只剩下汤匙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微声响,和两人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温暖的米粥,此刻成了连接恐惧与现实的、冰冷而诡异的桥梁。 林深感觉自己正坐在一座活火山的边缘,而火山口,就在他眼前,伪装成了他最信任的人。 第13章 第 13 章 林深闭上了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只留下一个拒绝交流的、脆弱而冰冷的侧脸。 陈远端着那碗几乎没动过的粥,僵在原地。 汤匙还悬在空气中,细微的颤抖早已停止,但刚才林深那洞悉一切般的、带着恐惧和抗拒的目光,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远的心上。 他知道。 深崽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关于那只手…关于那些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的僵硬和细微的抽搐! 一股冰冷的恐惧混合着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陈远。 他像捧着一个滚烫的炸弹,慌忙将粥碗放回柜子上,塑料碗底碰到柜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他不敢再看林深,甚至不敢在床边多待一秒。他怕自己身上那无法言说的“异常”再次暴露,怕看到深崽眼中更深的恐惧和疏离。 “你…你再休息会儿,我去洗个手。”陈远的声音干涩,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病房附带的狭小卫生间。 “咔哒。” 门被关上,锁舌落下。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惨白的灯光和哗哗的水声。 陈远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冲刷着他的双手。他用力搓洗着,仿佛要洗掉什么看不见的污秽,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自己。 镜中的倒影,眼神疲惫而惊惶。但陈远死死盯着那双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冰冷的痕迹。 没有。至少此刻,镜子里只有他自己,那个被恐惧和未知折磨得快要疯掉的陈远。 可刚才…那只手…那不受控制的僵硬和颤抖…那绝对不是他! 那个“影子”!它真的…进来过!像一条冰冷的蛇,钻进了他的身体里!留下了痕迹! 这个认知带来的恶心感和恐惧,比任何外部的威胁都更甚!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污染了的容器,一个行走的牢笼,里面关着一个充满杀意的幽灵! “滚出去…”陈远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嘶吼,嘴唇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哆嗦着,“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镜中的影像毫无变化,只有他自己绝望而扭曲的脸。 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击垮。 他猛地低下头,双手撑在冰冷的洗手台上,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是哭泣,而是被巨大的压力和恐惧压迫到极限的生理反应。 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深崽已经察觉了!他还能瞒多久?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深崽因为恐惧自己而彻底崩溃吗? 不行!他必须知道!必须知道那个“影子”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它要杀深崽?又为什么要缠上自己?它那句“他必须醒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远猛地直起身,胡乱地用冷水抹了把脸,冰冷的水珠顺着下巴滴落。 他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他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那个“影子”能“进来”,能留下“痕迹”,甚至能通过他的嘴或者手传达信息,那它一定有所求!一定有目的!他必须主动出击!哪怕是与虎谋皮! 陈远拉开卫生间的门,动作很轻。 病床上,林深依旧维持着那个面朝墙壁、拒绝交流的姿势,呼吸似乎很平稳,像是睡着了,但陈远知道,他醒着。 陈远没有靠近病床,也没有试图再说什么。他放轻脚步,走到靠墙放着的、自己带来的那个背包前。 他记得很清楚,包里放着一样东西——那个被他偷偷拷贝了实验室监控、后来又被他藏起来的加密U盘。 那里面,不仅有那恐怖的十秒画面,还有…他昨天在实验室里,趁着深崽不注意,偷偷用手机拍下的几张模糊照片,是关于“阿托斯”核心能量流拓扑稳定模型的一些关键参数和推导草稿。 这是他唯一的“筹码”,是他试图理解那个“影子”动机的线索。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拉开背包拉链,尽量不发出声音。手指探进去摸索…U盘盒…笔记本…充电器…找到了!那个贴着不起眼标签的黑色小U盘! 就在他捏住U盘,准备把它拿出来贴身放好的瞬间,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背包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一个他绝对没有放进去的东西! 那是一本巴掌大小、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黑色皮质笔记本。 封皮是磨损严重的软皮,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道斜斜划过的、深褐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血迹! 陈远的呼吸瞬间停滞!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认得这个笔记本!或者说,他认得这种款式!这是深崽的习惯!深崽从大学开始就有用这种小本子随手记录灵感和公式的习惯! 但深崽现在人躺在病床上,他的东西都在医院柜子里!这本带血的笔记本…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背包里? 一个冰冷而恐怖的念头瞬间炸开! 是那个“影子”!是它放进去的!在什么时候?在他被“占据”的时候?还是刚才他心神失守的时候! 巨大的恐惧让陈远的手指都僵硬了。他看着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笔记本,像在看一条盘踞的毒蛇。他想把它扔掉!想立刻把它丢得远远的! 但另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疯狂叫嚣:看它!打开它!这是它留给你的!它想告诉你什么? 陈远的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勇气,伸向了那本黑色笔记本。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皮质封面,那干涸的血迹带着一种粗糙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某种绝望的温度。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翻开了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字迹。 但那不是深崽那熟悉的、带着点潦草却充满活力的字迹! 那是一种极其僵硬、扭曲、如同用尺子比着画出来般的印刷体! 每一笔都透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一种极致的克制,仿佛书写者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强行控制着不属于自己的肢体! 字迹的颜色…是深褐色。和封皮上的血迹一样。那是…干涸的血! 陈远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他强忍着巨大的不适和恐惧,借着卫生间门缝透出的微弱灯光,辨认着那些用血写成的、冰冷扭曲的字迹: 【时间…锚点…已污染…】 【迭代…失败…】 【清除…污染源…唯一解…】 【载体…不稳定…时限…临近…】 【警告…核心…不可接触…】 【否则…连锁…崩解…】 断断续续的词语,冰冷、绝望,充满了非人的逻辑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紧迫感!像是一份来自毁灭边缘的、语焉不详的绝命报告! “污染源”…清除…唯一解… 陈远的目光死死钉在“污染源”三个字上,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瞬间明白了!明白了那个“影子”为什么要杀死年轻的林深! 在未来的“林深”眼中,年轻时的他自己…那个正在狂热进行“阿托斯”实验的林深…就是那个必须被“清除”的“污染源”? 因为他的实验…污染了某个“时间锚点”?导致了某种可怕的“迭代失败”?甚至引发了“连锁崩解”? 所以…杀了他…是拯救一切的“唯一解”? 这个认知带来的冰冷和荒谬感,几乎让陈远窒息!为了拯救未来,所以要杀死过去的自己?这是怎样疯狂而绝望的逻辑? “载体…不稳定…时限临近…” 陈远喃喃念出这几个词,一股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载体…是指他自己吗? 那个“影子”占据他的身体,称为“载体”? 而且这个载体…不稳定?时限临近?什么意思?是它快要无法维持了?还是…载体快要崩溃了? “警告…核心…不可接触…” 核心?是指“阿托斯”实验的核心吗?绝对不能再碰? 就在这时,陈远感到自己的左手,那只没有拿着笔记本的手,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如同过电般的麻痹感!紧接着,几根手指完全不受控制地、痉挛般地向上弹起!做出一个诡异的、仿佛要抓握什么东西的僵硬姿态! 笔记本差点脱手! 陈远惊恐地看向自己失控的左手!那绝不是他的意志!是它!那个“影子”!它还在!它感应到了这本笔记!它在警告!它在宣示主权!它在告诉他,这个“载体”,它随时可以再次接管!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剥夺身体控制权的无力感,让陈远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猛地合上那本散发着血腥和不祥气息的笔记本,像丢掉一块烧红的烙铁,胡乱地塞回背包深处,用其他东西死死盖住!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全身。 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掩盖了他粗重的喘息。 他知道了真相的一部分,一个冰冷、绝望、充满杀意的真相。 他也确认了最恐怖的事实——那个来自未来的、想要杀死深崽的“自己”,此刻,就藏在他的身体里。 像一个冰冷的囚徒。 而他,成了这座移动的牢笼。 第14章 第 14 章 卫生间门锁落下的轻响,像一块巨石砸进病房死寂的潭水。 林深紧闭着眼,身体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水声,哗啦哗啦,单调而冰冷,冲刷着,也冲刷不走弥漫在空气里的恐惧和猜疑。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调整呼吸,生怕惊动了什么。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额角的伤口在闷闷地抽痛,但这点痛楚此刻更像是遥远的背景音。 占据他全部感官的,是卫生间门缝下透出的那道惨白灯光,以及灯光背后,那个正在发生的、他无法窥见却足以让他血液冻结的恐怖——陈远,正在独自面对那个藏在他身体里的东西。 时间在压抑中艰难爬行。 水声停了。 接着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林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耳朵捕捉着门后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布料摩擦声?压抑的喘息?或者…某种非人的低语? 没有。只有一片死寂。 然后,是门锁被轻轻拧开的“咔哒”声。 林深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闭眼装睡的姿势,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 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从卫生间挪出来,停在了房间中央。 没有靠近病床。林深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带着一种…冰冷的评估? 仿佛在确认他是否真的“睡着”了。 接着,脚步声移开了,朝着靠墙的背包方向走去。 拉链被小心拉开的声音,布料窸窣的摩擦声…他在找东西?找什么?那个U盘?还是…别的什么? 林深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 他想知道陈远在做什么,想知道那个“影子”是否还在操控着他,想知道背包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但他不能睁眼!他怕一睁眼,看到的就不再是陈远,而是那个西装革履、眼神疯狂的“自己”! 一阵更轻微的翻找声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然后,是背包拉链被重新拉上的声音。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走向了窗边那张冰冷的陪护椅。 椅子发出轻微的呻吟,承受了重量。 接着,是彻底的、长久的安静。 林深等了很久,久到他几乎以为陈远也睡着了。 他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掀开一丝眼缝。 惨淡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地板上投下一条条冰冷的栅栏。 陈远就坐在窗边的阴影里,背对着病床,身体微微佝偻着。他没有睡。他只是那样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月光勾勒出他僵硬的肩线,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死寂。 一种巨大的孤独和恐惧瞬间攫住了林深。那个总是插科打诨、充满活力的陈远,此刻像一个被抽干了灵魂的空壳,沉默地坐在黑暗里,独自承受着身体里那个来自未来的、冰冷的囚徒。 而自己,他最好的朋友,只能躺在这里,假装睡着,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敢说,甚至不敢靠近。 冰冷的绝望像潮水般涌上心头,混合着对陈远的心疼和对那个“影子”的滔天恨意。 他再也忍不住了。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在死寂的病房里微弱地响起,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对着那片沉默的黑暗: “远哥…”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我知道你没睡。” 窗边的身影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我知道…你很难受…” 林深的声音带着哽咽,他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那个东西…它在你身体里…对不对?” 他终于说出了那个恐怖的猜测。 阴影里的身影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瞬间握紧成拳,指关节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出惨白的颜色!那是一种极致的、被戳穿秘密的紧绷! 林深的心沉了下去。 猜测被证实了。 巨大的悲伤瞬间淹没了恐惧。 “我看得出来…” 他继续低语,声音破碎不堪,“你的手…它…它不听你的使唤…它在发抖…它在抗拒…” 他想起了那僵硬递来的汤匙,那细微却致命的颤抖。 “它想干什么?那个‘我’…” 林深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困惑,“它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缠着你?它到底想要什么!” 他问了出来,这个困扰他、几乎将他逼疯的问题。 他既是在问陈远,也是在问那个藏在陈远身体里的、来自未来的怪物。他需要一个答案!哪怕这个答案来自地狱! 窗边的陈远,依旧沉默。 但他的身体却在林深的质问下,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 先是肩膀无法抑制地、小幅度地颤抖起来,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接着,是后背的肌肉猛地绷紧,将单薄的病号服拉扯出僵硬的线条。 然后,那只紧握的拳头开始不受控制地、极其剧烈地痉挛!手指像被无形的线疯狂拉扯,扭曲成各种诡异的角度,又猛地弹开,再死死攥紧!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在昏暗的光线下,林深似乎看到了一点深色的痕迹晕开——是血! 这痉挛如同瘟疫,迅速蔓延!从拳头到手臂,再到整个上半身! 陈远的身体在椅子上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震颤、抽搐!像一具被通了高压电的玩偶!椅子腿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呃…啊…” 一声极其压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痛苦到极致的呻吟,从陈远紧咬的牙关里漏了出来! 那不是陈远的声音! 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非人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疯狂的愤怒! 林深瞬间如坠冰窟!那不是陈远!是它!是那个“影子”!它在挣扎!它在陈远的身体里咆哮!它在抗拒陈远的意志,也在抗拒林深的质问!这剧烈的痉挛,就是它在疯狂宣示存在和愤怒的方式! “远哥!” 林深再也顾不得伪装,猛地从床上坐起,额角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也顾不上!他惊恐地看着在椅子上痛苦抽搐、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好友,“陈远!你怎么了?!医生!医生!” 他挣扎着想下床去按呼叫铃。 就在他动作的瞬间,窗边剧烈抽搐的陈远,猛地转过头来! 月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 那张脸上,肌肉扭曲痉挛,青筋暴起!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而下! 而那双眼睛… 瞳孔在黑暗中缩成针尖大小,眼白部分充满了骇人的血丝!那眼神里,没有了陈远的关切和疲惫,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深渊般的疯狂和毁灭欲!死死地钉在林深身上! “关…掉…” 一个破碎的、完全不似人声的音节,从陈远痉挛的喉咙里挤了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命令口吻! 话音未落,那剧烈的痉挛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陈远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软地从椅子上滑落,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双眼紧闭,脸色死灰,如同昏死过去。 病房里,只剩下林深粗重的喘息和额角伤口突突的跳动声。 他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陈远,又看向窗外冰冷的月光,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那个警告,伴随着陈远身体的疯狂痉挛和那双非人的眼睛,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进了他的心脏。 “关掉…” 第15章 第 15 章 病房里只剩下林深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以及额角伤口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敲打着死寂的空气。 陈远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一动不动。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添几分凄冷。 巨大的恐惧和心脏被撕裂般的痛楚让林深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他看着好友毫无生气的身体,看着地板上那几滴在月光下泛着暗色的、可能是血迹的痕迹,大脑一片空白。 “远哥…” 他嘴唇哆嗦着,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慌。 他想爬下床,想冲过去,但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住,沉重而僵硬。 刚才那惊悚的一幕——陈远身体疯狂的抽搐、扭曲的脸、那双充满非人疯狂的眼睛,还有那破碎的、如同诅咒般的“关掉…”——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医生!护士!”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在空荡的病房里尖锐地回荡,“来人啊!救命!”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刺眼的顶灯瞬间亮起! 值班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医生迅速蹲到陈远身边检查。 “他…他突然就…就抽搐…然后倒下去了…”林深语无伦次,脸色惨白,指着地上的陈远,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叫不醒…医生…他怎么了?” 医生快速检查着陈远的瞳孔、脉搏和呼吸,眉头紧锁。护士连忙去推急救推车。 “初步判断是过度应激导致的晕厥,可能有轻微脑供血不足。”医生语速很快,指挥着护士,“血压心率暂时稳定。抬上床,吸氧,心电监护!通知神经内科急会诊!” 一阵忙乱之后,陈远被抬上了旁边的陪护床, 接上了氧气和监护仪。 屏幕上跳动着还算规律的线条,发出平稳的嘀嗒声,与林深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交相呼应。 他脸色依旧灰败,但呼吸平稳了些,像是陷入了深度昏迷。 医生又详细询问了林深事发经过。 林深只能含糊地说陈远突然情绪激动,然后就开始抽搐、昏倒,隐去了关于“影子”、身体被占据和那句警告的所有细节。 他知道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精神失常的胡言乱语。 “病人和你都需要绝对静养!”医生严厉地告诫林深,眼神带着审视,“情绪波动太大对你们的恢复都没好处!特别是你,林深,你头上的伤需要静养!再这样下去,后果很严重!我们会密切监护陈远的情况,你躺好,别乱动!” 医生和护士离开了,留下满室刺眼的灯光和更加冰冷的死寂。 病房里只剩下两台监护仪单调的嘀嗒声,像两颗冰冷的心脏在跳动。 灯光下,林深靠在床头,额角的纱布边缘渗出了一点新鲜的血迹,是刚才情急坐起时撕裂的。但他感觉不到痛。 他的目光,如同被焊死一般,牢牢锁在对面陪护床上的陈远身上。 陈远静静地躺着,氧气面罩覆盖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紧锁的眉头。 即使在昏迷中,那眉头也未能舒展,仿佛还在承受着无形的痛苦。 他的双手放在身体两侧,其中一只的手心朝上,林深能看到上面清晰的、被指甲抠破的伤口,凝结着暗红的血痂。 那就是战场。 一场发生在他最好朋友身体内部的、无声却惨烈到极致的战争留下的痕迹。那个来自未来的、冰冷的、充满毁灭欲的“自己”,为了传达一个警告——“关掉…”——不惜让承载它的“载体”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和伤害! 为了什么?为了清除“污染源”?为了阻止“连锁崩解”? 林深闭上眼,那本黑色笔记本上,用干涸血迹书写的冰冷扭曲的字迹,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清除…污染源…唯一解… 警告…核心…不可接触… 否则…连锁…崩解…】 “污染源”…是他自己。 “核心”…是“阿托斯”实验的心脏,那个能让时空产生“小褶皱”的拓扑稳定器。 “关掉…” 就是要他彻底摧毁那个“核心”! 这就是那个“未来自己”跨越时间、不惜化身厉鬼、甚至不惜占据陈远身体也要传达的终极命令!用陈远的痛苦和生命作为筹码! 一股冰冷的决意,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林深所有的恐惧、悲伤和混乱。 那些情绪并未消失,只是被这股更强大、更坚硬的东西冻结、压在了心底深处。 他不能崩溃。 他不能再当一个被恐惧追逐的猎物。 远哥还躺在这里,为他承受着非人的折磨!那个藏在远哥身体里的怪物,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必须行动!不是为了那个充满杀意的“未来”,而是为了现在!为了救陈远!为了结束这一切! 摧毁“核心”… 这个念头像一块沉重的、冰冷的陨石,砸进林深的心湖,激不起波澜,只有深沉的、死寂的回响。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为之奋斗了无数日夜、倾注了所有心血和梦想的“阿托斯”项目,将彻底化为乌有。 意味着他的名字不会出现在教科书上,只会出现在事故报告里。 意味着导师的失望,同行的嘲笑,以及他学术生涯的终结。 但那又怎样? 与远哥此刻承受的痛苦相比,与那个随时可能再次爆发、彻底摧毁陈远意志和身体的“影子”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梦想可以重来。 学术可以重来。 但陈远…只有一个。 林深缓缓睁开眼。 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惊惶、脆弱和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玉石俱焚般的平静。 那平静之下,是冻结的熔岩,是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他轻轻挪动身体,忍着额角和全身的酸痛,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拔掉了自己手背上的输液针头。细小的血珠冒了出来,他也毫不在意。 他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刺骨的凉意让他更加清醒。 他扶着床沿,慢慢站起身,像一株在风暴中顽强挺立的伤痕累累的树。 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一眼昏迷中的陈远。 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愧疚、心疼、决绝,还有一丝诀别般的意味。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看陈远。 他的目光,穿透病房冰冷的墙壁,仿佛锁定了校园深处那座老旧实验楼的方向。 锁定了“大甜甜圈”冰冷的外壳之下,那个被称为“核心”的东西。 “核心…” 林深无声地念出这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像冰棱般寒冷坚硬。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病房门口。脚步还有些虚浮,身体还在疼痛,但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 惨白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道沉默的、奔赴战场的宣言。 他要去“关掉”它。 亲手。 为了终结那个来自未来的、冰冷的杀意。 更为了,把陈远,从那个移动的牢笼和痛苦的战场里,夺回来。 病房门被他轻轻拉开,又在他身后无声地合上。隔绝了里面监护仪的嘀嗒声,也隔绝了病床上陈远沉重的呼吸。 走廊惨白的灯光吞噬了他孤绝的背影。 一场注定没有胜利者的毁灭之旅,开始了。 目标:核心。代价:一切。 第16章 第 16 章 凌晨的校园,沉睡在一片湿冷的死寂里。 雨早已停了,但寒气却更重,凝结在枯枝败叶上,形成一层薄薄的白霜。 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投下昏黄而扭曲的光晕,像一只只困倦的眼睛。 林深像一道无声的幽灵,穿过空旷的、被霜气浸润的校园小路。脚步踩在薄霜上,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是他与这个冰冷世界唯一的联系。 额角的伤口在寒风中隐隐作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它,带来一阵阵钝击般的闷响,提醒着他身体的虚弱。但他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痛。 那股从医院病房里带出来的、冻结一切的决意,像一层坚硬的冰壳,包裹着他,支撑着他。 实验楼那黑洞洞的大门,如同巨兽沉默的口器,在夜色中张开。 保安室亮着灯,但值夜的老王头显然已经熟睡,轻微的鼾声隔着门缝隐约可闻。 林深绕到楼侧,熟门熟路地找到一扇常年锁不严实的旧气窗。 冰冷刺骨的金属窗框冻得他手指发麻,但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无声地将锈蚀的插销撬开。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惊得他心脏骤停,屏息凝神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惊动任何人,才像泥鳅一样钻了进去。 楼内更冷。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像鬼火。 浓重的金属和臭氧气味混合着灰尘的味道,冰冷地钻进肺里。 林深扶着冰冷的墙壁,靠着记忆和那点微弱的绿光,一步步挪向深处的实验室。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 终于,那扇熟悉的、厚重的实验室隔音门出现在眼前。 门禁卡早就随着混乱丢失了。林深看着门边那个老旧的物理按键密码锁,上面蒙着一层薄灰。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凭着肌肉记忆,按下了那串他闭着眼睛都能输入的密码。 “嘀…嘀…嘀…咔哒。” 轻微的解锁声在死寂中如同惊雷。 林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缓缓推开门。 “大甜甜圈”庞大的轮廓在黑暗中沉默矗立,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控制台屏幕早已熄灭,只有几个待机状态的小指示灯,散发着幽微的、如同鬼火般的红光。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空气净化系统发出极其低沉的、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林深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大甜甜圈”核心环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被厚重合金面板保护着的区域。 那里,就是整个实验的心脏——高维能量流拓扑稳定核心,也是那个“未来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他摧毁的“污染源”! 他一步步走向控制台,脚步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通往毁灭的台阶上。他打开控制台主电源开关,屏幕幽幽亮起,启动进度条缓慢爬升。幽蓝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额角的纱布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没有登录系统,没有查看任何数据。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他绕到控制台后面,那里有一个独立的、物理防护等级极高的紧急操作面板。 这是为了防止核心能量失控而设置的最终保险——手动物理熔断装置。 一旦启动,内置的超高温熔丝会瞬间烧毁核心的精密拓扑结构发生器,造成不可逆的物理性毁灭。 面板需要双重认证——林深的指纹,以及一组只有他和导师知道的最高权限密码。 林深毫不犹豫地将冻得发僵的拇指按在冰冷的指纹识别区。 “滴。” 绿灯亮起。 接着,他在密码键盘上,用颤抖却异常坚定的手指,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了那串早已铭刻在心的数字。每一个按键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实验室里都如同丧钟敲响。 “滴…滴…滴…验证通过。” 厚重的合金面板内部传来一阵轻微的机械转动声,然后“嗤”地一声轻响,面板弹开了。露出了里面复杂的线路,以及一个醒目的、被透明防护罩盖着的红色旋钮——熔断装置手动启动阀。 旋钮旁边,是一个小小的液晶屏,显示着核心状态的最后读数。 林深的手指,悬在了那个红色旋钮的上方。 只需要拧动它,只需要几秒钟…一切就结束了。 他的梦想,他的未来,那个缠绕着他的噩梦,那个折磨着陈远的“囚徒”…都将随着核心的物理性毁灭而烟消云散。 代价是巨大的,但为了陈远,值得。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寒冷和一种即将终结一切的悲壮。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旋钮防护罩的瞬间—— 实验室门口,那片浓稠的黑暗中,一个冰冷、嘶哑、仿佛带着铁锈摩擦质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死寂: “你…果然…来了…” 林深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冰封! 他猛地转过身! 实验室门口,幽绿的安全出口指示灯下,站着一个身影。 不是实体!没有清晰的轮廓! 更像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不断扭曲波动的阴影!那阴影的形态极其不稳定,边缘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闪烁、撕裂! 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只有那双眼睛!那双在阴影深处亮起的眼睛!冰冷、绝望、疯狂…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洞悉一切的疲惫! 是“他”!那个未来的“林深”!他竟然以这种近乎能量体溃散的方式,直接出现在了这里! 脱离了陈远的身体? 第17章 第 17 章 林深的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胸腔!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来,却被心底那层坚冰死死压住。 他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迎向那道冰冷的目光,声音因为极致的紧绷而嘶哑:“你…怎么…” “载体…濒临…崩溃…” 阴影中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深渊里艰难地挤出来,伴随着阴影形态的剧烈波动,“…意识…短暂…抽离…” 他似乎在解释自己为何能以这种方式出现,语气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最后的疯狂? “你阻止不了我!”林深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手指依然悬在红色旋钮上方,“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要我关掉它!我现在就关!彻底关掉!然后…你滚出陈远的身体!永远消失!” 阴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深悬在引爆器上的手指,眼神里的疯狂和毁灭欲几乎要化为实质!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的愤怒而变得粘稠、冰冷! “愚蠢…!” 阴影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刺耳,充满了狂暴的怒意,“…你以为…毁灭…就能…终结…?污染…已扩散…连锁…无法阻止…!清除…才是…唯一…!” “去你妈的清除!” 林深被彻底激怒了,积压的恐惧、愤怒、对陈远的心疼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赤红着眼睛,对着那团扭曲的阴影嘶吼,“你要清除的就是我!你要杀了我!还要用陈远的身体来杀我!你这个疯子!怪物!你凭什么?就凭你来自那个狗屁的未来!就凭你所谓的‘崩解’!” 他的吼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回音。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滚烫的泪珠滑过他冰冷的脸颊,砸在控制台冰冷的金属面板上,也砸在了他悬在红色旋钮上方、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你看看他!看看陈远!” 林深的声音哽咽,带着泣血的控诉,指向那片虚无,仿佛陈远就躺在那里,“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我的兄弟!我的朋友!你凭什么钻进他的身体里!凭什么让他痛苦?让他抽搐?让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你操控?让他差点死在楼梯间?差点被空调架砸死?你告诉我!他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 每一句质问,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实验室冰冷的空气中,也砸在那团扭曲的阴影上。 阴影的波动似乎凝滞了一瞬,那双冰冷的、充满疯狂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快得无法捕捉。 林深泪流满面,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摇晃,但他的手指,却异常稳定地悬停在那个红色的死亡按钮之上。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阴影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那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杀意。 “我不管什么污染!什么崩解!” 林深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坚定,“我只要陈远好好的!只要那个傻了吧唧、会给我带豆浆包子、会嘲笑我、会在我害怕时挡在我前面的陈远回来!你听懂了吗?!现在!立刻!从他身体里滚出去!否则——”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就拧下去!大家一起完蛋!你的未来!你的‘唯一解’!见鬼去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深的手指猛地向下一沉!带着滚烫的泪水和冰冷的决意,狠狠抓向那个红色的旋钮! 几乎在同一时刻! 门口那团剧烈波动、濒临溃散的阴影,发出一声无声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尖啸! 它猛地向前一扑!那扭曲的、非实体的形态,竟然在瞬间凝聚成一只模糊的、由纯粹阴影和冰冷能量构成的手! 带着撕裂空气般的尖啸和毁灭一切的疯狂,快如闪电般抓向林深伸向引爆器的手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冰冷的实验室里,只剩下引爆器上悬停的手指,和那只由绝望未来凝聚而成的、抓向它的阴影利爪。 结局,就在这毫厘之间。 第18章 第 18 章 时间,在冰冷的实验室里被压缩到了极限。 林深的手指,带着滚烫的泪水和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抓向那个象征着彻底毁灭的红色旋钮! 门口那团扭曲沸腾的阴影,如同被激怒的深渊,凝聚的、由纯粹绝望和毁灭欲构成的阴影利爪,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更快一步抓向林深的手腕! 两者之间的距离,在千分之一秒内被抹平! 就在那冰冷、非实体的爪尖即将触碰到林深皮肤,将他连同那引爆器一起撕碎的瞬间—— 异变陡生! 实验室深处,那台庞大沉默的“大甜甜圈”核心环区域,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极其剧烈、远超任何一次实验的能量波动! 不是爆炸,而是一种…撕裂!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扯开了一道口子! 嗡——!!! 一股低沉到令人心脏停跳、仿佛来自时空本身的巨大嗡鸣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比之前任何一次警报都要恐怖! 实验室里所有仪器的指示灯疯狂乱闪,屏幕瞬间过曝成一片刺眼的白光! 空气如同粘稠的胶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烈搅动、拉伸! 那只由未来绝望凝聚而成的阴影利爪,在距离林深手腕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如同被投入滚烫铁水的冰雕,猛地一滞! 随即,构成它的阴影能量像是受到了某种恐怖引力的撕扯,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扭曲、崩解、拉长!发出无声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尖啸! “呃啊——!!!” 那团门口的阴影本体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它剧烈地翻滚、沸腾,形态变得更加不稳定,边缘疯狂闪烁撕裂,那双冰冷的眼睛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充斥! 【反噬…?不可能…!】 一个破碎的、带着极致惊恐的意念碎片,强行穿透空间的嗡鸣,砸进林深的脑海! 与此同时! 林深感觉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冰冷而混乱的“信息洪流”,如同失控的滔天海啸,顺着那只即将崩解的阴影利爪与阴影本体之间无形的连接,狂暴地、不受控制地倒灌进他的意识深处! 不是声音!不是画面! 是感觉!是记忆! 是无数破碎的、带着极致痛苦的时空碎片!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大脑! 他“看”到: 冰冷的金属废墟,扭曲变形,燃烧着诡异的蓝色火焰,覆盖了视野所及的一切。 天空是铅灰色的,布满了蛛网般的、不断扩大的漆黑裂痕,仿佛整个世界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撕碎。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一种更令人作呕的、仿佛空间本身腐烂的腥甜气息。 死寂。绝对的死寂。 没有风声,没有鸟鸣,只有废墟偶尔坍塌的闷响,如同世界的丧钟。 一个身影,穿着破烂不堪、沾满污秽和干涸血迹的深色西装,踉跄地行走在无边无际的废墟之上。那张脸…是林深自己! 但比那个阴影形态更加憔悴、枯槁,如同行尸走肉!眼神里没有了疯狂,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深入骨髓的麻木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永恒的绝望。 他走到一片相对“干净”的废墟空地,跪了下来。颤抖的、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本同样破旧、封面沾着大片深褐色血迹的黑色笔记本——正是陈远背包里那本! 他用手指,蘸着自己手臂上一道新划开的、还在渗血的伤口,在那本子上,用尽最后的力气,一笔一划,极其僵硬、扭曲地写下那些冰冷的字: 【时间…已污染…】 【迭代…失败…】 【清除…污染源…唯一解…】 【载体…不稳定…时限…临近…】 【警告…核心…不可接触…】 【否则…连锁…崩解…】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生机,身体猛地向前栽倒,脸埋在冰冷的废墟尘土中,肩膀剧烈地、无声地抽动起来。 不是哭泣,是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的、纯粹的崩溃和绝望。 他“听”到: 并非声音,而是无数意识碎片在时空崩解边缘发出的、无声的哀嚎和诅咒。 无数个“林深”在无数个走向毁灭的时间线上挣扎、失败、最终化为虚无的悲鸣!那种亿万次重复的、无法逃脱的宿命般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林深的意识淹没! 他“感觉”到: 一种无法形容的“崩解”!不是物体的碎裂,而是空间结构、时间流向本身的瓦解! 仿佛脚下的土地、周围的空气、甚至构成他身体的基本粒子,都在失去维系,即将化为最原始的混沌! 一种源自存在本身的、终极的恐惧和虚无感,攫住了他的灵魂! 第19章 第 19 章 “呃——!” 林深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如遭重击,猛地向后踉跄一步,撞在控制台上! 额角的伤口瞬间崩裂,温热的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但他浑然不觉!那倒灌而入的、来自毁灭未来的冰冷洪流,几乎将他的意识冲垮! 他双手死死抱住剧痛欲裂的头颅,眼前一片血红,全是那无尽的废墟、铅灰的天空、和那个跪在绝望中写下血书的、麻木枯槁的“自己”。 而门口那团阴影,在空间撕裂的嗡鸣和锚点反噬的恐怖撕扯下,已经溃散得不成形状。 只剩下几缕稀薄的黑雾在疯狂扭动,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风中残烛,光芒急剧黯淡,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惊骇和…一种更深沉的、仿佛看到宿命轮回般的绝望。 【反噬…污染…核心…接触…?】 最后几个破碎的、带着极致恐惧的意念碎片炸开,随即,那最后几缕黑雾如同被狂风吹散的青烟,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如同叹息般的能量消散声——“噗”。 彻底消失了。 实验室里,那撕裂空间的恐怖嗡鸣和能量波动,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仪器指示灯停止了疯狂闪烁,屏幕的白光也黯淡下来,只留下一些混乱的报错信息。 空气恢复了流动,但那股冰冷和死寂,却仿佛沉淀了下来。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林深粗重、痛苦、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 他瘫靠在冰冷的控制台上,双手无力地垂下,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额角的鲜血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像被飓风席卷过的废墟。无尽的毁灭景象、崩解的感觉、亿万次的绝望哀嚎、还有那个枯槁麻木的“自己”跪地写血书的身影…这些来自未来的冰冷碎片,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意识里,带来一种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茫然地、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一种洞悉了终极恐怖的麻木,看向控制台后面,那个弹开的紧急操作面板。 那个红色的旋钮,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被透明的防护罩盖着,像一个沉默的潘多拉魔盒。 他的手指,刚才距离它只有咫尺之遥。 “清除…污染源…唯一解…” “否则…连锁…崩解…” 那用血写成的、冰冷扭曲的字迹,伴随着那灭世般的崩解景象,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他明白了。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那个“未来自己”的绝望和疯狂。 那不是为了权力,不是为了私欲。 那是为了阻止一个比死亡更恐怖亿万倍的结局——整个时空结构的连锁崩解,一切存在的彻底归零。 而他和那个“核心”,就是点燃这一切的、最初的、也是必须被掐灭的“污染源”火种! 摧毁核心,真的能阻止那恐怖的崩解吗?那个“未来自己”失败了,他所在的未来依然毁灭了。 笔记本上写着“迭代失败”。 不摧毁核心,崩解似乎已经是注定的结局。那个倒灌而来的未来碎片,就是证明。 那个“未来自己”最后惊恐的意念碎片:【核心…接触…!】 是什么意思?他刚才接触了什么?他只是在靠近…还没有真正启动毁灭程序!难道…仅仅是他的意志和手指悬停在旋钮上,就引发了“反噬”? 巨大的困惑、冰冷的绝望和一种被命运玩弄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绞索,缠绕上林深的脖颈,比那只阴影利爪更让他窒息。 他该怎么办? 拧下去? 可能只是徒劳,甚至可能因为“接触”而加速崩解? 不拧? 放任“污染源”存在,等待那注定的崩解降临。 他颤抖着,沾着自己额角鲜血的手指,缓缓抬起,再次悬停在那红色的、象征着彻底毁灭或…可能是唯一一线渺茫生机的旋钮之上。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拯救陈远。 这一次,是为了拯救…可能存在的、尚未被污染和崩解吞噬的…一切。 冰冷的实验室里,只有鲜血滴落的声音,和一颗在绝望深渊边缘疯狂跳动的心脏。 第20章 第 20 章 冰冷的实验室里,死寂如坟。 只有林深额角鲜血滴落在地板上的“嗒…嗒…”声,像倒计时的秒针,敲打着凝固的空气。 他沾血的手指悬停在那个红色的死亡旋钮上,指尖距离冰冷的防护罩只有毫厘之遥。 脑海中翻腾着灭世的废墟、崩解的时空、枯槁麻木的“自己”写下的血书…巨大的绝望和那渺茫到近乎虚无的“拯救一切”的责任感,像两股巨力撕扯着他的灵魂。 拧下去?可能是徒劳,甚至加速毁灭。 不拧?等待那似乎注定的崩解? 就在这理智与疯狂、毁灭与虚无的临界点上—— “深崽——!!!” 一声嘶哑到变调、带着极致惊恐和难以置信的呼喊,如同炸雷般在实验室门口响起!那声音穿透了林深意识里的混沌风暴,带着一种他无比熟悉的、刻在骨子里的温度! 林深浑身剧震,如同被高压电击中!悬在旋钮上的手指猛地僵住!他猛地转过头! 门口的光影里,不是那团扭曲的阴影,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陈远!他扶着门框,身体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得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狂奔! 他身上的病号服皱巴巴的,还沾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一只脚穿着医院的拖鞋,另一只脚光着,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冻得发青。 最刺眼的是他额头上,靠近太阳穴的位置,有一道新鲜的、不算深但仍在缓缓渗血的伤口!伤口边缘翻着皮肉,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擦过! 他的眼神,不再是昏迷时的空洞,也不是被“影子”占据时的冰冷疯狂,而是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后怕,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无法言喻的疲惫和…清醒! “远…远哥?!” 林深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陈远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医院昏迷吗?他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他摆脱那个“影子”了? “别碰它!!” 陈远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来,动作笨拙而急切,完全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和光着的脚! 他像一头护崽的受伤野兽,用尽全身力气撞开林深悬在旋钮上的手臂! 林深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控制台边缘,痛得他闷哼一声,但悬在旋钮上的手终于被撞开了! “你疯了?你他妈要干什么!” 陈远一把抓住林深沾满鲜血的胳膊,手指因为恐惧和用力而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声音嘶哑地咆哮着,眼睛死死瞪着那个弹开的紧急面板和里面的红色旋钮,“你知道那是什么?那是熔断!是物理摧毁!你他妈想把自己和这栋楼一起炸上天吗!!” 林深被他吼得愣住了。 他看着陈远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上写满了真实的、毫无作伪的惊恐和愤怒,是为了他!是为了阻止他做傻事!那双眼睛里,只有陈远的关切和恐惧,没有一丝一毫的冰冷和疯狂! 那个“影子”…真的离开了? “我…我…” 林深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巨大的混乱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他。他看着陈远额头那道新鲜的、渗血的伤口,心猛地一抽,“你的头…怎么回事?你怎么来的?” “我怎么来的?!” 陈远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后怕,“老子他妈的差点死在路上!醒过来发现你不见了!护士说你拔了针头跑了!我他妈就知道你要来这儿找死!” 他指着自己额头的伤口,声音带着颤抖,“跑下楼太急,在楼梯上摔的!差点没滚下去!光着脚一路跑过来…妈的…冻死我了…” 他松开林深的手臂,身体晃了一下,似乎刚才那一下爆发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靠着控制台,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喘着气,身体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微微发抖,光着的脚蜷缩起来。 “那个…那个东西…” 陈远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深,带着一丝残留的恐惧,“…它走了。就在刚才…突然…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狠狠撕开一样…剧痛…然后就…感觉空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然后我就醒了,发现你不见了…” 林深的心沉了下去。 走了?是因为刚才核心区域那恐怖的空间撕裂和锚点反噬?那反噬不仅撕碎了门口的阴影形态,也彻底斩断了它和陈远身体的连接? 他看着坐在地上,虚弱狼狈、额头带伤、光着脚冻得发抖的陈远,又看了看控制台后面那个敞开的、里面躺着红色旋钮的紧急面板。 那旋钮上,还残留着他刚才悬停时留下的、一个模糊的、暗红色的血指印——那是他额角流下的血。 毁灭的冲动,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冰凉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为了救陈远而来,要亲手毁灭一切。而陈远,为了阻止他毁灭,带着一身的伤,光着脚从医院一路追来,甚至差点摔死在楼梯上。 多么讽刺。 “它…它想让我…关掉核心…” 林深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精疲力尽的沙哑,他靠着控制台,也缓缓滑坐在地板上,坐在陈远旁边。 冰冷的瓷砖寒意刺骨,却让他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说我是‘污染源’…不关掉…整个世界…都会崩解…” 他简单地说出了那个来自未来的、冰冷的真相,省略了那些灭世的景象和倒灌的痛苦记忆,那些东西太沉重,他自己都难以承受。 陈远沉默地听着,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显然也想起了背包里那本带血的笔记本,想起了上面那些扭曲冰冷的字迹。 他看了看林深额角还在渗血的纱布,又看了看那个紧急面板上暗红的血指印,最后,目光落在林深沾满血污和泪痕、写满了疲惫和绝望的脸上。 “崩解?” 陈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事后的、冰冷的嘲讽,“就凭这个‘大甜甜圈’?就凭你?” 他摇了摇头,眼神里没有轻蔑,只有一种看透了的悲哀,“深崽,未来的事,谁他妈说得准?万一…万一那个‘你’疯了呢?万一他搞错了呢?万一…毁了这玩意儿,崩得更快呢?” 他指了指那个敞开的紧急面板。 第21章 第 21 章 林深猛地一震,抬头看向陈远。 陈远的话,像一道微弱的闪电,劈开了他心中那团被绝望和责任感缠绕的乱麻。 是啊…万一呢? 那个未来的“自己”,他所在的未来已经崩解了。他失败了。 他的“清除污染源”计划显然没能阻止崩解,他的笔记本上写着“迭代失败”! 那么,他拼死传递回来的信息和警告,就一定是对的吗?摧毁核心,真的就是唯一的、正确的道路吗?还是说…这本身就是崩解循环的一部分?一个注定的、无法逃脱的死亡螺旋? 那个“影子”最后惊恐的意念碎片:【核心…接触…!】还有刚才那恐怖的空间反噬…难道仅仅是他强烈的“摧毁”意志靠近核心,就引发了时空的剧烈反应?如果真启动了熔断… 林深不敢想下去。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他看向那个红色的旋钮,那个血指印,仿佛看着一个潘多拉魔盒,里面装着的可能不是希望,而是更彻底的毁灭。 “那…我们怎么办?” 林深的声音带着茫然和无助,像个迷路的孩子。 毁灭不行,不毁灭似乎也不行?难道只能坐等崩解? 陈远看着林深茫然无助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庞大的、沉默的“大甜甜圈”,最后,目光落在核心环区域。 刚才那恐怖的空间撕裂和能量波动,似乎对“大甜甜圈”本身也造成了某种影响。 一些原本稳定运行的指示灯,现在闪烁着不规律的黄光,屏幕上跳动着一些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错误代码流。 “怎么办?” 陈远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哆嗦,但眼神却一点点锐利起来,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反而生出了一股蛮横的凶性。“凉拌!” 他咬着牙,扶着控制台,挣扎着站了起来,光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还有些摇晃,但腰杆却挺直了。 “那个鬼东西跑了!它留下的烂摊子,凭什么要我们给它擦屁股!” 他指着那堆闪烁的仪器,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崩解?去他妈的崩解!老子只知道,现在!你,林深,头上还流着血!我,陈远,脚快冻掉了,头上也开了瓢!我们两个大活人差点被一个来自未来的疯子弄死!这才是眼前的事儿!” 他走到林深面前,伸出那只带着被自己抠破伤口的手,不由分说地抓住林深沾血的手臂,用力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陈远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蛮横的生存本能,“回医院!处理伤口!睡觉!天塌下来也得等明天再说!我就不信了,没了他张屠户,还就得吃带毛猪?未来崩解?关老子屁事!老子只知道,现在,我们得活着!得他妈的…好好的!” 林深被陈远拽着,踉跄地站直身体。 他看着陈远额头上那道新鲜的伤口,看着他光着踩在冰冷地面上的脚,看着他眼中那股熟悉的、混不吝的、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珍贵的生存光芒… 那股冻结了他所有情绪的坚冰,仿佛在陈远粗糙的手掌温度和这近乎蛮横的宣言中,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浓浓血腥味的暖意,夹杂着冰冷的疲惫和后怕,缓慢地回流进他几乎冻僵的心脏。 是啊…活着。 先活着。 那个冰冷绝望的未来,那个要杀死他的“自己”,那个崩解的阴影…都暂时退去了。 现在,只有他和陈远。两个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兄弟。 在这冰冷死寂的实验室里,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来自未来的、荒诞而恐怖的袭击之后。 陈远不再看那个敞开的紧急面板和那个血指印,仿佛那东西根本不存在。 他紧紧抓着林深的胳膊,半拖半扶着他,朝着实验室门口那片幽暗的光亮走去。脚步有些虚浮,但异常坚定。 “走!深崽!回家!” 林深被他拽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庞大冰冷的“大甜甜圈”,看了一眼那个敞开的、躺着红色旋钮的面板。旋钮上的血指印,在幽暗的光线下,像一道沉默的伤痕,也像一个未解的谜题。 他转回头,不再看它。 目光落在陈远光着的、冻得发青的脚上,落在他额头那道新鲜的伤口上。 “嗯。” 林深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久违的、微弱的温度。 他反手,更紧地抓住了陈远的手臂。两人互相搀扶着,像两个从战场上幸存下来的伤兵,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过实验室冰冷的门槛,将那片承载着毁灭与绝望的空间,连同那个血色的选择,一起抛在了身后浓稠的黑暗里。 向着门外,那不知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还是即将到来的微光,蹒跚走去。 第22章 第 22 章 冰冷的晨曦,如同稀释的牛奶,艰难地渗透进医院走廊高大的窗户,驱散了部分彻夜的阴寒,却带不来多少暖意。 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烈刺鼻。 走廊里恢复了白日的嘈杂,推车声、脚步声、低声的交谈声,交织成一片忙碌而冰冷的背景音。 林深和陈远,像两件被遗弃的、沾满污垢的行李,被护士和闻讯赶来的保安半搀半扶地弄回了医院。 两人身上的狼狈和伤痕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林深额角纱布被血浸透,脸色惨白如纸;陈远额头新鲜伤口还在渗血,光着一只冻得发紫的脚,病号服上沾满灰尘和可疑的污渍。 值班医生气得脸色铁青,一边指挥护士紧急处理伤口,一边严厉地训斥他们简直是胡闹,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林深沉默地低着头,任由护士小心翼翼地揭开他额角被血黏住的纱布,重新清洗、消毒、上药,尖锐的刺痛让他微微蹙眉,却一声不吭。 陈远则龇牙咧嘴地忍受着脚底板被冻伤处的揉搓消毒,嘴里还小声嘟囔着“轻点轻点”,换来护士一个没好气的白眼。 一番兵荒马乱的检查和重新包扎后,两人被强制按回了各自的病床。 陈远被勒令绝对卧床,脚上敷了药,裹得像个粽子。 林深额角也换上了干净厚实的纱布,像顶着一块小白补丁。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喧嚣被关在门外,只有仪器规律的嘀嗒声和彼此略显粗重的呼吸。 沉默。 一种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尴尬和太多未言之语的沉重沉默,弥漫在空气里。 阳光终于完全升了起来,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条温暖的金色光带。 光带里有细小的尘埃在缓慢飞舞。这温暖的景象,与他们身上新鲜的伤口和昨夜经历的地狱,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林深靠在床头,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被阳光照亮的树梢。 脑海里依旧翻腾着冰冷的废墟、铅灰的天空、枯槁麻木的“自己”、还有那来自时空崩解边缘的、无声的亿万哀嚎…那些景象如同冰冷的烙印,挥之不去。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额角厚实的纱布,那里传来的钝痛感,才让他稍微感觉到一丝“活着”的真实。 “喂…” 旁边病床上,陈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点试探,还有点干涩。他侧着身子,脸朝着林深这边,额头上同样贴着纱布,像个滑稽的独角兽。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混不吝和凶狠,只剩下一种同样疲惫不堪的、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头还疼得厉害不?” 林深缓缓转过头,对上陈远的视线。 那双熟悉的眼睛里,没有了冰冷的窥伺和疯狂的毁灭欲,只有陈远。 那个真实的、会担心他、会为他拼命的陈远。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就热了。 “嗯…还行。” 林深的声音沙哑,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陈远额头上那道新鲜的伤口。那是为了追他、为了阻止他而留下的。 “你呢?脚…还有头?” 他低声问,目光落在陈远被裹成粽子的脚上。 “脚底板冻麻了,没啥感觉。头…嘶…” 陈远想抬手摸一下额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妈的,破相了!以后还怎么靠脸吃饭?” 他试图用惯常的玩笑冲淡气氛,但声音里的虚弱和心有余悸却出卖了他。 玩笑没成功。 气氛反而更沉重了。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阳光在地板上缓慢移动。昨夜的惊魂,实验室里冰冷的对峙,那团扭曲的阴影,那个血色的旋钮…所有的一切,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 “深崽…” 陈远再次开口,声音低了很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昨晚…实验室门口那个…那个‘东西’…它最后…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关于…崩解?还有…那个核心?” 林深的心猛地一紧。 他看向陈远。陈远的目光很平静,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想要了解真相的执着。 显然,陈远听到了他最后崩溃时喊出的那些只言片语。 林深沉默了。 那些冰冷的真相,那些灭世的景象,那些亿万次的绝望…太沉重了。他不想把这些东西也压到陈远身上。陈远已经承受得够多了。 “它…” 林深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它说,我是‘污染源’。那个实验核心…是关键。如果不毁掉…未来…可能会…崩坏。” 他选择了最简略、最模糊的说法,回避了那些血淋淋的细节和亲身经历的恐怖。 陈远静静地听着,眼神闪烁。 他显然并不完全相信那个“影子”的话,但林深话语里深沉的恐惧和绝望是真实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问道:“那…你信吗?” 信吗? 林深闭上眼。 那崩解的冰冷感觉再次袭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信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未来是真实存在的,是那个“自己”用血和绝望书写出来的。而核心…那个东西,确实引发了恐怖的反噬。 “我不知道…” 林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迷茫,“…但我…我看到了…一些东西。很可怕…很绝望的东西。在那个未来里…一切…都没了。” 他的声音哽咽了,泪水无声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渗进纱布的边缘。 第23章 第 23 章 陈远看着好友痛苦的样子,看着他额角纱布下渗出的、混合着泪水的淡淡血痕,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他不再追问那些“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他伸出手,隔着两张病床之间的空隙,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林深放在床边、微微颤抖的手。 他的手心带着被自己抠破的伤口结痂的粗糙感,却传递着无比真实的、滚烫的温度。 “别想了。” 陈远的声音很低,却异常坚定,“管他妈的崩不崩解。管他妈的未来怎么样,那都是没影儿的事,现在,我们在这儿,都活着!这就够了!” 他用力捏了捏林深冰冷的手指,“天塌下来,老子跟你一起顶着!要炸一起炸!要崩一起崩!怕个球!” 简单粗暴的话语,带着陈远特有的混不吝,却像一道微弱却顽强的火苗,瞬间驱散了林深心底一部分冰冷的绝望。 那紧握的手传来的力量和温度,是此刻唯一真实的依靠。 林深反手,更紧地回握住陈远的手。 指尖的颤抖慢慢平息。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滚烫的泪水依旧在流,但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绝望,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支撑着的复杂情绪。 阳光终于完全爬上了陈远的病床,落在他裹着纱布的额头上,落在他紧握着林深的手上。光斑跳跃着,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陈远像是被阳光刺到了,微微眯起了眼。他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想去遮挡额头那道新鲜的伤口,手指却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落下,只是轻轻碰了碰纱布的边缘。 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伤痕的确认和一丝残留的阴影。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病房光滑的墙面,扫过床头柜金属的边框,扫过窗玻璃…那些光洁的表面,在阳光下安静地映照着病房的景象。 没有扭曲的阴影,没有冰冷的注视。 但陈远的目光,却在这些地方停留的时间,比平时多了那么零点几秒。 眼神深处,一丝极淡的、尚未散尽的警惕和惊悸,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滑过。 林深没有察觉陈远这细微的异常。 他只是紧紧握着好友的手,感受着那份劫后余生的、带着伤痕的温度。他将目光投向窗外更明亮的阳光,仿佛要将那冰冷废墟的景象从脑海中彻底驱散。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阳光移动的声音和两人交握的手传递的、无声的支撑。 而在林深意识的最深处,那个庞大冰冷的“核心”形象,连同那个紧急面板上暗红色的血指印,并未消失。 它们只是被暂时地、小心翼翼地封存了起来,像一个沉入深海的、随时可能再次浮起的冰山。而那个关于“崩解”的冰冷预言,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只是被这短暂的、温暖的晨光,暂时模糊了锋利的寒芒。 未来会如何? 无人知晓。 但此刻,在这间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在伤痕累累的躯体之间,在紧握的双手之中,他们至少拥有了这一刻的喘息,和彼此。 时间在医院病房里,仿佛被消毒水和仪器的嘀嗒声泡软了,流淌得格外缓慢。白昼的光线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画出清晰的光栅,又一点点倾斜、拉长,最终染上黄昏的暖金色。 林深和陈远像两株被暴风雨摧残过的植物,在病床上缓慢地修复着。 伤口的疼痛从尖锐变得钝重,再变成一种持续的、恼人的背景音。 额角的纱布换了一次又一次,边缘终于不再渗出新鲜的血迹,只留下药水淡淡的黄色。 陈远脚上的冻伤消了肿,裹着的纱布也薄了许多,额头那道新鲜的疤痕在刘海下若隐若现。 日常被简化为吃饭、换药、睡觉。护士的脚步声,医生例行的查房,送餐阿姨推着小车经过走廊的咕噜声,构成了病房里单调的节奏。 林深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陈远从护士站借来的、封面花哨的杂志,目光却落在窗外被夕阳染成金红的云层上,久久没有翻动一页。 那些灭世的废墟景象,如同顽固的幽灵,总在不经意间钻入脑海,带来一阵冰冷的窒息感。他用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杂志上那些无聊的八卦新闻。 “喂,深崽,看这个!” 陈远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高昂,打破了沉默。他半靠在床上,举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是某个搞笑短视频,“这狗也太傻了!追自己尾巴能追半小时!哈哈!” 林深转过头,看向陈远。 好友脸上努力挤出笑容,试图活跃气氛,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却瞒不过林深的眼睛。 尤其当陈远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对面墙壁光洁的瓷砖,或者床头柜金属的包边时,他的视线会极其短暂地停顿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警惕,随即又迅速移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那是被窥伺过、被侵入过的身体,留下的本能反应。 林深配合地扯了扯嘴角:“嗯,是挺傻的。” 声音没什么起伏。 陈远放下手机,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他抓了抓自己额前挡住疤痕的头发,动作有点烦躁。“妈的,这医院饭真不是人吃的,嘴里淡出个鸟来。” 他抱怨着,目光又无意识地瞥了一眼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随即飞快地垂下眼帘,拿起床头柜上护士刚送来的苹果,用水果刀笨拙地削着皮。刀锋划过果肉,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深看着他。 陈远削苹果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不如以前流畅,仿佛对手指的控制还带着一丝迟滞。 那本带血的笔记本,那场发生在陈远身体内部的战争,留下的不仅仅是额头那道疤。 “远哥…” 林深轻声开口。 “嗯?” 陈远没抬头,专注地对付着那个圆滚滚的苹果,试图削出一条完整的皮。 “…” 林深张了张嘴,那句“你还好吗?”在喉咙里滚了几圈,最终咽了回去。问出来又能怎样?答案彼此心知肚明。 他转而说,“…等出院了,我们去吃那家新开的川菜?听说辣得够劲。” 陈远削皮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更真实点的笑容,尽管眼底的疲惫依旧:“行啊!老子嘴里都快淡出个禅意来了。必须得用辣椒开开光!辣死也认了!” 他把削得坑坑洼洼、皮断了好几截的苹果递了一半给林深,“喏,先垫吧垫吧。” 林深接过那半个卖相不佳的苹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嘴里蔓延开,带着一丝微弱的、属于日常生活的真实感。 这感觉很好,暂时地、微弱地驱散了一些脑海里的冰冷阴霾。 第24章 第 24 章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两人同时抬头。 “请进。” 林深应道。 门开了,不是医生护士,也不是送饭的阿姨。是导师王教授。 他站在门口,脸色有些憔悴,眉头紧锁,手里还夹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看到病房里的两人,他明显愣了一下,目光在林深额角的纱布和陈远额头那道新疤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 “王老师?” 林深有些意外,连忙坐直身体。陈远也放下了水果刀。 王教授走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病房里一时有些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嘀嗒声。 “小林,小陈…” 王教授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你们…感觉怎么样?”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好多了,王老师。” 林深回答,“就是还需要静养。” 他注意到王教授眼下浓重的黑眼圈,还有那文件夹被捏得发皱的边缘。 “好多了就好…” 王教授点点头,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走到林深床边,目光扫过床头柜,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又落回林深脸上。“实验室…‘阿托斯’那边…” 他欲言又止,斟酌着词句,“…昨晚,安保系统记录了一次非正常进入。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紧紧盯着林深,“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林深的心猛地一沉。 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那半个苹果,指尖陷进果肉里。凌晨三点…正是他和陈远潜入实验室的时间。 监控虽然被那恐怖的空间反噬干扰了,但门禁系统的记录还在! 陈远的脸色也瞬间变了,他猛地坐直身体,牵动了额头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但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射向王教授。 “王老师,您什么意思?” 陈远的声音带着火药味,“怀疑我们俩这德性,半夜翻窗溜进去搞破坏?” “小陈!” 王教授皱了皱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悦,但更多的是焦虑,“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事情很严重!非常严重!”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阿托斯’的核心监控数据,在凌晨三点十分左右,记录到了一次…一次极其异常、完全无法解释的能量爆发峰值,强度远超设计极限,整个核心环区域的传感器都短暂过载了!更诡异的是,紧急物理熔断装置的操作面板…被人打开了!” 王教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有人试图启动熔断!要不是…要不是不知什么原因中断了,整个核心区,甚至半栋实验楼都可能被炸上天!你们知道这有多危险吗?这绝不是小事!是极其严重的、蓄意的破坏行为!学校高层和安全部门都惊动了!” 他猛地看向林深,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一种迫切的求证:“小林,你是核心项目的负责人。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干的?是不是…是不是跟之前你报告的那些…幻觉有关?” 王教授显然知道林深之前的崩溃和“见鬼”的说法,虽然当时可能没太当真,但现在,实验室的异常和门禁记录,让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林深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窜上来。能量爆发峰值…那显然是空间撕裂和锚点反噬造成的!操作面板被打开…是他干的!那暗红色的血指印!这一切都被记录下来了! 他该怎么解释? 说一个来自未来的、想杀他的“自己”引发了这一切?说他差点亲手毁了核心?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现实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陈远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也顾不上疼了。 他一步跨到林深床前,像一堵墙一样挡在林深和王教授之间,梗着脖子,眼神凶狠地瞪着王教授: “王老头,你少他妈在这儿瞎猜。深崽都这样了!你跑来审犯人吗?什么狗屁能量爆发!什么熔断面板!我们不知道!我们昨晚一直在医院!有护士查房记录!有监控!你爱查查去!深崽需要休息!你出去!” 他指着门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 王教授被陈远这混不吝的气势噎了一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看着陈远额头上那道新疤,看着他光着的、还裹着纱布的脚,又看看林深惨白沉默的脸,最终,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泄了下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捏着文件夹的手指关节发白,“小林…小陈…我知道你们可能…有难言之隐。但这件事太大了!捂不住!学校和安全部门会介入调查的。你们…”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恳切,“…如果知道什么,或者…需要帮助,一定要告诉我!我…我是你们的导师!” 他说完,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尤其是沉默不语的林深,眼神复杂难明。 最终,他摇摇头,带着满身的疲惫和未解的谜团,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被轻轻带上。 病房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陈远还像斗鸡一样站在林深床前,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林深则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靠回床头,手里那半个苹果滚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额角的纱布下,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王教授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沉重的巨石,砸碎了这短暂维持的、脆弱的平静。安全部门介入调查…那血指印…门禁记录…能量爆发的数据…他们能瞒多久?他们能解释什么? 就在这时—— 病房门再次被轻轻敲响。 林深和陈远同时警惕地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一条缝,探进来的是护士小刘的脸,带着点公式化的礼貌:“林深先生?外面…有人找你。” 有人找? 林深的心猛地一跳!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他?王教授刚走…难道是安全部门的人这么快就来了?还是… 护士小刘的表情有点奇怪,补充了一句:“他说…他姓‘莫’。他说…你知道他是谁。” 第25章 第 25 章 “姓莫?” 林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他猛地看向陈远,陈远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无比,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姓莫,在这个节骨眼上?王教授刚走,安全部门的阴影还未散去… 护士小刘见两人脸色不对,犹豫了一下:“他说…他是代表一个…‘私人心理研究基金会’来的?说和你们最近经历的一些…‘特殊状况’有关。样子看着挺儒雅的…” 她的语气带着点不确定,显然也觉得这个访客有些奇怪。 私人心理研究基金会,特殊状况?林深脑子里警铃大作。 他和陈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和高度警惕。但“姓莫”这个姓氏,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们刚刚勉强维持的平静。 “让他进来吧。” 林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躲是躲不过的。他倒要看看,这个“莫”是什么来头。 陈远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站直了身体,虽然光着脚,裹着纱布的额头还隐隐作痛,但整个人像一头进入警戒状态的猎豹,绷紧了神经,眼神锐利地盯着门口。 门被推开。 走进来一个男人。 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质料考究但款式略显陈旧的深棕色呢料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而深邃,带着一种长期观察人性、洞悉秘密的敏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感。 他手里没有拿平板电脑,而是提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棕色的皮质公文包。整个人气质沉稳,甚至可以说有些老派,像一位旧时代的学者或医生。 他的目光在病房内扫过,掠过陈远警惕的脸,最后落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林深身上。他的视线在林深额角的纱布上停留了一瞬,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只是一件需要记录的物品。 “林深先生,陈远先生。”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稳,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冷静,“冒昧打扰。我姓莫,莫怀远。受‘格伦威尔心理现象研究基金会’委托而来。” 他微微颔首,动作带着旧式的礼节。 “格伦威尔基金会?” 林深皱紧眉头,这个名字同样陌生,听起来更像一个研究超自然或边缘心理的机构。陈远更是直接冷哼:“什么基金会?神神叨叨的!王教授刚走,你又来,有完没完?” 莫怀远对陈远的敌意毫不在意,仿佛那只是无足轻重的背景杂音。 他的目光依旧锁定林深,平静地开口:“我们基金会长期关注一些…**型的、涉及强烈自我认知冲击的心理创伤案例。更具体地说,是那些与‘镜像自体’(Mirror Self)相关的极端体验。”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更加专注地审视着林深的表情,“尤其是近期,发生在贵校物理系实验室,围绕某个特定实验装置的一系列…极具破坏性的心理危机事件。” “‘镜像自体’,心理危机?” 林深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莫怀远,虽然没有直接提“未来自己”,但他用的词,精准地戳中了核心,他知道那个“影子”的本质! 莫怀远似乎捕捉到了林深细微的情绪波动,他继续说道:“我们的信息渠道…比较特殊。我们得知,就在昨夜凌晨三点左右,你们二位,确切地说,是林深先生你,经历了一次极其强烈的、带有强烈自毁倾向的‘镜像自体’具象化冲击,地点就在那个实验室。其强度…足以引发实体的精神污染效应,甚至影响到了陈远先生的生理状态。” 他的目光扫过陈远额头的新疤和光着的脚,意有所指。 “同时,我们的‘深层意识共鸣监测网’捕捉到了一股极其紊乱、濒临崩溃的‘异化自我意识’波动,其源头指向林深先生你,但频率…却带着一种不属于此时间的‘错位感’。” 莫怀远的语气依旧平稳,但说出“错位感”和“时间锚点”时,林深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这比“未来”更隐晦,也更令人毛骨悚然。 “这股波动,在实验室的某个关键节点被触发后,彻底…消散了。” 莫怀远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试图剖析林深眼底的每一丝情绪,“林先生,陈先生,你们能否告诉我,昨晚在那个空间里,那个‘异化’的‘你’,最终试图接触或者影响的是什么,它存在的‘目的’,或者说它试图传达的‘执念’是什么?” 他的问题不再依赖科技名词,而是用心理学和精神分析的语言重新包装,却同样精准地切中了要害。他不仅知道“影子”是林深自己的异化,知道它引发了剧烈反应,知道它消散了,更想知道它的目的——指向核心! 林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灌到脚底。 这个莫怀远和他背后的基金会,显然不是官方调查机构,他们走的是一条更隐秘、更诡异的路子,他们对“影子”的理解,甚至可能比王教授更接近真相! 第26章 第 26 章 “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远再次向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和一丝被窥破秘密的焦躁,“什么镜像自体?什么精神污染?听不懂!我们就是倒霉遇上意外!深崽需要休息!请你离开!” 他指着门口,态度强硬。 莫怀远终于将目光转向陈远,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陈远先生,昨天下午三点至五点之间,你是否经历过一段…‘意识空白期’。或者,身体有过不受控制的僵硬、细微抽搐。尤其是在…接触某些光滑反光的表面之后?”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陈远心上。 陈远的身体瞬间僵住,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莫怀远描述的症状,正是他被那个“影子”短暂占据时的感受。 这个秘密,他连林深都没有完全坦白,这个姓莫的…他怎么知道? 莫怀远没有等陈远回答,他仿佛已经得到了答案。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打开了那个陈旧的皮质公文包。 没有拿出高科技仪器,而是取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厚厚的、边角都磨得起毛的牛皮纸档案袋。档案袋上用褪色的墨水写着几行潦草的外文字母和一个日期,看起来年代久远。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的棉线,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边缘泛黄、甚至有些脆裂的黑白照片。照片的清晰度不高,但依然能看出上面是一个穿着老式西装、表情极度痛苦扭曲的年轻男子,他的背景似乎也是一个实验室,仪器看起来非常古老。 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照片里那个年轻男子的脸…和林深有五六分相似,而他身边光滑的金属仪器表面上,隐约映出一个模糊的、穿着同样款式但更破旧西装的、表情冰冷绝望的影子。 莫怀远将这张泛黄的照片,轻轻放在林深病床边的柜子上,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沉重的历史感: “林先生,陈先生。你们并非孤例。” “格伦威尔基金会,追踪这类‘镜像自体反噬’事件,已经超过七十年。” “照片上的人,名叫埃里希·克莱因。1948年,柏林。他当时正在进行的实验…与你们那个‘稳定器’的核心原理,有某种…危险的相似性。他的结局…很不好。而被他‘异化’出的那个‘镜像自体’…造成了更大的灾难。” “这种‘污染’,一旦开始,若不找到正确的‘解离’方式,最终导向的…往往是彻底的崩塌(Disintegration)——精神的,以及…更广层面的。” 莫怀远的目光再次投向林深,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严肃: “林先生,那个‘异化’的你,昨夜在实验室,最后试图接触或者摧毁的东西…是否就是你们实验的‘核心’。它是否…就是埃里希·克莱因当年试图触碰的…同一种‘禁忌’?” 莫怀远的声音落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病房里激起无声的涟漪,随即被冰冷的寂静吞噬。那张泛黄的黑白照片静静躺在床头柜上,像一块来自过去的墓碑。 照片里年轻男子扭曲痛苦的脸,和他身边光滑金属表面那个模糊冰冷、如同附骨之疽的影子,构成了一幅跨越时空的恐怖镜像,死死钉在林深的视网膜上。 柏林。 1948。 埃里希·克莱因。 “镜像自体反噬”…“污染”…“崩解”… 这些词语在莫怀远低沉的声音中,失去了学术的外衣,裸露出冰冷残酷的内核。 它们不再是概念,而是照片上那个年轻人凝固的绝望,是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既定的恐怖未来。 林深的目光无法从照片上移开。额角的伤口在突突跳动,牵扯着太阳穴一阵阵胀痛,但更痛的是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的感觉 埃里希·克莱因…他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那个冰冷的影子对他说了什么,他最终…崩解了吗,精神和更广层面…那是什么意思? 巨大的寒意和一种被钉在命运标本板上的窒息感,让林深浑身冰冷。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想要触碰那张泛黄的照片,仿佛想从上面汲取一点…什么?是共鸣,还是更深的绝望? “别碰它!” 陈远的声音如同炸雷,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惊惧和愤怒!他猛地一步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在莫怀远平静的注视和林深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照片的前一刻,一把将那张泛黄的照片狠狠扫落在地!照片轻飘飘地翻转着,背面朝上,落在冰冷的瓷砖上。 “滚!” 陈远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他不再看地上的照片,而是凶狠地、毫无保留地将所有怒火和恐惧对准了莫怀远。 他指着门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力量,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裹挟着血腥气:“拿着你这堆装神弄鬼的破烂,滚出去!马上!不然老子现在就按铃叫保安,告你骚扰病人!滚——!” 他的爆发毫无征兆,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额头上那道新疤在激烈的情绪下显得更加狰狞,光着的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愤怒和虚弱的双重作用而微微颤抖,却站得笔直,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死死挡在病床上的林深和那个带来不祥档案的男人之间。 莫怀远被陈远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原始力量的爆发震得后退了小半步,金丝眼镜后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不再是绝对的平静,而是混合着一丝惊讶、一丝凝重,还有一丝…被打断计划的遗憾。 他看着陈远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又瞥了一眼地上背面朝上的照片,最后,目光越过陈远的肩膀,落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眼神空洞茫然的林深身上。 他沉默了。 没有争辩,没有解释,也没有试图去捡那张照片。 病房里只剩下陈远粗重的喘息声和林深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几秒钟死寂的僵持。 莫怀远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沉重的、洞悉了某种必然结局的无奈。 他没有再看暴怒的陈远,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林深,眼神里那份悲悯似乎更重了些。 “林先生,”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崩解’并非虚构的恐吓。埃里希·克莱因的结局,是精神彻底湮灭后的…物理性自毁。他的实验室,连同周围三条街区的部分区域,发生了无法用常规物理定律解释的…结构性坍塌。原因至今成谜。”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扫过地上那张背面朝上的照片,仿佛能穿透纸张看到正面的绝望。 “那个‘异化’的你…它消散了。但这可能…并非终结。” 莫怀远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警示的意味,“‘污染’一旦开始,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它会扩散,会寻找新的…‘支点’。核心…是关键,也是漩涡的中心。远离它,林先生,这是我对你…唯一的忠告。” 说完最后这句话,莫怀远不再停留。 他微微颔首,动作依旧带着旧式的礼节,却显得有些匆忙。他小心地将那张泛黄的埃里希·克莱因的照片拾起,重新用油纸包好,连同其他文件仔细地放回那个陈旧的牛皮纸档案袋里,系好棉线,收进深棕色的公文包。 第27章 第 27 章 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陈远和林深一眼。 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和冲突从未发生。 他提着公文包,转身,拉开病房门,身影无声地融入了走廊的光影里,消失不见。只留下病房门轻轻合上的“咔哒”轻响。 门关上的瞬间,陈远紧绷的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猛地一晃,踉跄着扶住了林深的病床栏杆,才勉强站稳。 他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渗出冷汗,混合着那道新疤边缘渗出的细微血丝。 病房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比莫怀远来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的死寂。 阳光依旧在地板上移动,尘埃依旧在光柱中飞舞。但那份短暂的、带着伤痕的日常暖意,已被彻底碾碎。 林深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从紧闭的房门,移到地上——刚才照片掉落的地方。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冰冷的瓷砖反射着惨白的光。但他仿佛还能看到那张泛黄照片上扭曲的脸和模糊的影子。 “崩解”…结构性坍塌…物理性自毁… 莫怀远最后那句警示,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污染会扩散…核心是漩涡的中心…远离它… 远离? 如何远离? 那个冰冷的“自己”消散了,但莫怀远说,污染并未终结… 王教授和安全部门在追查实验室的异常… 而那个“核心”,那个引发了一切恐怖源头的装置,依旧冰冷地矗立在实验室里,像一个沉默的、随时可能再次引爆的炸弹。 林深的目光最终落回到陈远身上。 好友靠着病床栏杆,脸色灰败,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尚未散尽的惊怒,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将他压垮的忧虑。他光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冻得微微发青。 陈远也抬起头,看向林深。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但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那巨大的恐惧、茫然和那份沉甸甸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重负。 远离核心? 谈何容易。 那冰冷的“崩解”预言,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剑尖所指,正是那个他们无法逃避的漩涡中心。 病房里,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而模糊的城市噪音,衬得这绝望的寂静,更加震耳欲聋。 医院的消毒水味终于被抛在了身后。林深和陈远站在深秋清冷的街头,裹紧了并不厚实的外套。额角的纱布拆掉了,留下一道淡粉色的、尚显新鲜的疤痕,像一枚沉默的勋章,也像一个未愈的伤口。陈远额头那道擦伤的疤则被刘海勉强遮住,走路时右脚还有些不自然的僵硬,冻伤的余威未消。 自由的气息本该清新,此刻却夹杂着冰冷的尘埃和难以驱散的沉重。 王教授临走前那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眼神,安全部门介入调查的阴影,还有莫怀远带来的那张泛黄照片和“崩解”的冰冷预言,像无形的巨石,压在两人心头,比医院的墙壁更令人窒息。 “去哪?” 林深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从封闭环境里出来的沙哑,目光扫过车流不息的街道,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暂时逃避的方向。 回宿舍?那狭小的空间里,每一面镜子,每一扇窗户,都可能成为窥伺的通道。去吃饭?胃里沉甸甸的,毫无食欲。 陈远没立刻回答。 他站在人行道边缘,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一片枯黄的落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下颌微微咬合,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压抑的紧绷感。 沉默了几秒。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从两人脚边掠过。 “实验室。” 陈远终于抬起头,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甚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 他的目光没有看林深,而是直直地望向校园深处,那座老旧实验楼模糊的轮廓方向。 林深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实验室?!”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去那儿干什么,王教授不是说安全部门可能还在查?而且…” 他顿了顿,那个名字像冰棱卡在喉咙里,“…莫怀远说…” “他说什么不重要!” 陈远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强硬! 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刺向林深,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懒散和关切,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不容反驳的决绝,“重要的是那个东西还在那儿,像个定时炸弹,王老头搞不定!安全部门那帮人懂个屁!他们只会把它当危险品封存起来研究,研究个屁!能研究出什么!”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语速飞快,胸口微微起伏:“必须处理掉它!彻底!现在!趁还没出更大的乱子!” “必须”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斩草除根般的狠厉。 林深被陈远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和冰冷震住了。 他看着陈远,看着好友眼中那股陌生的、近乎偏执的火焰,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 这不像陈远! 这不像那个在医院里,光着脚追出来,用身体撞开他引爆器的手,说“天塌下来一起顶着”的陈远! 第28章 第 28 章 “远哥…” 林深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声音带着恳求,“我知道你担心…我也怕…但太危险了!而且怎么处理?像上次那样…” 他想说“启动熔断”,但那个词卡在喉咙里,带着血腥味。 “危险?呵!” 陈远嗤笑一声,眼神里的冰冷更甚,甚至带上了一丝嘲讽,“留着它才最危险,等着那个姓莫的乌鸦嘴说中吗?等着崩解?” 他往前逼近一步,带着一种压迫感,“你忘了那鬼东西是怎么缠着我的?忘了它差点弄死你!忘了那个柏林佬的下场!” 他每问一句,声音就提高一分,额头上那道被刘海遮住的疤痕似乎都在隐隐跳动。 “我没忘!” 林深被逼得后退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公交站牌,心中的不安和恐惧急剧放大。陈远的状态太不对劲了,这种不顾一切的毁灭冲动…这种冰冷的眼神… 就在陈远咄咄逼人、林深心神剧震的瞬间—— 一阵刺耳的汽车鸣笛声在两人身边不远处炸响。一辆失控的电动车为了躲避突然窜出的行人,猛地朝他们这个方向扭了过来,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带起一片尘土! 林深下意识地惊呼一声,身体本能地就要往旁边躲闪! 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身边那辆轿车光洁如镜的黑色车窗时—— 车窗的倒影里,站在他身边的陈远,并没有像他一样做出闪避的动作,那个倒影里的陈远,身体姿势依旧保持着刚才咄咄逼人的前倾,只有头部极其轻微地、以一种非人的、如同机械轴承转动般的僵硬角度,朝失控电动车的方向侧了一下! 更让林深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 倒影里陈远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车窗扭曲的镜像中,不再是愤怒和冰冷,而是变成了一种纯粹的、无机质的、如同深潭寒冰般的空洞。没有一丝属于陈远的情感波动,只有一种冰冷的、漠然的…观察? 那眼神…林深太熟悉了! 那是“影子”的眼神,是那个来自未来的、充满杀意和绝望的“自己”的眼神!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失控电动车的尖叫、路人的惊呼、扬起的尘土…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淋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他猛地、如同触电般转头,看向身边真实的陈远! 就在林深转头的同时,倒影里那双冰冷的、空洞的眼睛瞬间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真实的陈远,此刻正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地看着那辆擦着他们身边掠过的电动车,嘴里骂骂咧咧:“妈的!不长眼啊!” 他的表情、动作、眼神,都恢复了“正常”——愤怒、后怕、带着点被惊扰的烦躁。 刚才倒影里那极其短暂、如同幻觉般的冰冷空洞,仿佛只是林深极度紧张下的错觉。 电动车歪歪扭扭地冲出去一段,最终没撞上人,停了下来。骑手惊魂未定地回头张望。 路人议论纷纷。 短暂的混乱很快平息。 陈远转过头,似乎刚才的插曲打断了他逼迫林深的气势,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额前的刘海被拨开,露出了那道新鲜的疤痕。 他的眼神重新聚焦在林深脸上,依旧带着那种强硬的、不容置疑的坚持,但刚才那一瞬间的、倒影里的冰冷空洞,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林深的脑海,带来了灭顶的恐惧。 “别磨蹭了!” 陈远的声音带着催促,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跟我去实验室!那东西必须处理掉!现在!立刻!” 他强调着“必须”,语气中的冰冷和决心没有丝毫减弱。 林深看着陈远,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看着那道新鲜的疤痕,看着那双此刻写满了“正常”的愤怒和坚持的眼睛。 阳光照在陈远脸上,却驱不散林深心底那彻骨的寒意。 倒影里的那双眼睛…是幻觉吗? 还是…那个莫怀远警告的“污染扩散”?那个消散的“影子”,它并未真正离开,它只是…换了种方式,更深地潜伏了下来,就在陈远身体里。就在此刻,用陈远的嘴,说着毁灭的指令?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冰冷,瞬间攫住了林深。 他看着陈远伸过来、似乎要拉他走的手,那只手的手心,还残留着被他自己抠破的伤口结痂的痕迹。 林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极其轻微地,往后缩了一下。 第29章 第 29 章 陈远那只带着伤疤的手悬在半空,掌心粗糙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冰冷的绝望。 林深那细微的后缩,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空气,也刺穿了陈远眼中强硬的伪装。 一丝极其细微的、受伤般的错愕,在他眼底飞快掠过,随即被更深的烦躁和一种被违逆的冰冷怒意取代。 “你躲什么。” 陈远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被挑衅的沙哑,那只悬空的手猛地攥紧成拳,指关节再次因用力而泛白,“怕了。还是你信了那个姓莫的神棍。” 他向前逼近一步,咄咄逼人的气势并未减弱,但语气却压抑着某种风暴。 林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腔而出。 倒影里那双冰冷的眼睛带来的恐惧还未消散,陈远此刻充满压迫感的姿态和眼中那份陌生的、被激怒的冰冷,更让他如坠冰窟。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东西还在。它就在陈远身体里,此刻正借着他的愤怒,逼迫自己去实验室,去靠近那个漩涡中心的核心。 “不…不是这样…” 林深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发颤,他试图解释,试图唤醒真正的陈远,“远哥,你听我说,实验室现在不能去。太危险了。王教授他们…” “危险?” 陈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被他强行压回一种低沉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嘶哑,“危险的是留着它!” 他眼中的冰冷更甚,仿佛凝结了一层寒霜,“听着,林深。”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那个‘核心’必须被摧毁。现在。跟我走。”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不再给林深任何反驳的机会,那只攥紧的拳头猛地张开,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抓向林深的手腕! 动作快、准、狠,带着一种非人的决绝,完全不像平时陈远的力道和速度! 林深瞳孔骤缩!那冰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死亡的寒意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他绝望地闭上眼—— 预想中被钳制拖拽的剧痛并未传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被无限拉长。 一股冰冷刺骨、却又带着奇异灼伤感的气流,毫无征兆地在两人之间凭空炸开。如同极地最凛冽的风,瞬间席卷了方圆数米的空间!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光线诡异地扭曲了一下! 林深猛地睁开眼! 就在他和陈远之间,不足半臂的距离,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撕裂! 一道身影,如同从破碎的镜面中强行挤出,由虚幻的波纹瞬间凝聚成清晰得令人窒息的实体,硬生生挤进了这凝固的一刻。 深色西装,笔挺,却布满难以言喻的磨损痕迹,仿佛穿越了无尽的风暴。 身形挺直,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 那张脸——林深自己的脸——却憔悴枯槁得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深刻的纹路镌刻在眉宇间,眼窝深陷,里面不再是纯粹的疯狂杀意,而是一种沉静的、近乎悲悯的绝望,以及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柔? 是他。 十年后的林深! 但不再是能量体,不再是模糊的阴影,他是实体!真真切切地站在这里!带着血肉之躯的温度…或者说,冰冷? 他的出现,带着一种空间被强行撕裂的滞涩感和令人牙酸的细微碎裂声。他出现的位置,精准无比地卡在陈远抓向林深的手腕前方! 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刹那。 十年后林深那只同样苍白、骨节分明的手,后发先至!没有去看陈远,他的目光,在凝聚成实体的瞬间,就牢牢地、如同磁石般锁定了年轻林深惊骇茫然的脸。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精准和决绝,冰冷的指尖没有去阻挡陈远的手,而是更快一步,轻轻地点在了陈远的额头上——正点在他那道新鲜的、被刘海勉强遮住的疤痕中心! 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 “唔——!” 陈远抓向林深的手瞬间僵在半空!他全身猛地一颤,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被强行扼住的闷哼。 眼中那冰冷的、被激怒的火焰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纯粹的惊骇和茫然! 紧接着,他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 十年后林深在陈远倒地的瞬间,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呵护姿态,用另一只手臂揽住了他下滑的身体,将他轻轻放倒在冰冷的人行道上。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仿佛刚才那个动作耗尽了他仅存的力量。 他的脸色在实体化的瞬间就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此刻更是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额角、脖颈处,甚至能看到皮肤下细微的、如同瓷器裂纹般的淡青色纹路在悄然蔓延。每一次呼吸都异常沉重,带着一种肺腑被撕裂般的杂音。 他看向林深。 年轻林深站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声音——街道的喧嚣、路人的惊呼——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实体化的、憔悴枯槁的“自己”,和他怀中失去意识的陈远。 那双深陷的、疲惫到极致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太多太多年轻林深无法理解的东西:有跨越时间的沉重疲惫,有目睹一切重演的悲悯,有无法挽回的绝望…但最深处,却有一抹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意?一种超越了时空、超越了自身毁灭的…温柔? “他…没事。” 十年后林深的声音响起,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金属,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生命被强行抽取般的痛苦。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昏迷的陈远,眼神复杂,“只是…暂时隔绝了‘污染源’的侵蚀。‘它’…太虚弱了,被我暂时压制…但不会太久。”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年轻林深脸上。那目光仿佛有千钧之重,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声音更低,更艰难,灰败的脸色似乎又暗淡了一分,皮肤下的淡青色裂纹仿佛在呼吸般微微起伏,“强行锚定实体…逆转熵流…代价…是我的‘存在’本身。”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做出一个笑容,却只牵动了枯槁的面容,显得更加悲凉,“但…我必须回来。为了…阻止更彻底的崩解。也为了…你们。” “你们”两个字,他说得极其轻微,目光却极其自然地扫过地上的陈远,又落回年轻林深身上。那眼神中的暖意,在提到“你们”时,似乎凝实了一瞬。 年轻林深的心,被这眼神狠狠撞了一下。恐惧、震惊、茫然…无数情绪翻涌,却在触及那深潭般疲惫眼眸中的一抹暖意时,如同冰面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种从未有过的、荒谬绝伦又无比真实的悸动,悄然滋生。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回来,正在燃烧自己“存在”的、未来的自己。看着他枯槁面容上那份沉静的绝望下掩藏的…温柔。 看着他小心翼翼护着陈远的手臂。 两个“林深”的目光,在深秋冰冷的街头,第一次如此真实地、跨越了十年血火与绝望的鸿沟,交汇在一起。 没有言语。 但某种超越了自恋、超越了时空、在毁灭边缘诞生的、冰冷又滚烫的羁绊,如同悄然蔓生的藤蔓,缠绕上了两颗本为一体的心脏。 第30章 第 30 章 深秋的寒风卷着落叶,扑打着城市狭窄巷弄里一家通宵营业的小面馆油腻的塑料门帘。 面馆里灯光昏黄,弥漫着浓重的油烟和廉价香料的味道,只有零星几个深夜食客。 最角落的卡座里,气氛凝固。 十年后林深靠墙坐着,姿势依旧带着刻入骨髓的挺直,却像一座即将倾覆的危塔。 深色西装的磨损在昏灯下更显破败。他双手交叠放在油腻的桌面上,指节因压制存在崩解的剧痛而用力到发白,细微的颤抖无法停止。 皮肤下淡青色的裂纹在昏暗中如同幽蓝的血管,缓慢地、无声地蔓延。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像拉动破旧的风箱,带着令人心颤的杂音。 年轻林深坐在他对面,身体紧绷得像拉满的弓。 额角的淡粉色疤痕在昏黄灯光下有些刺目。他穿着皱巴巴的灰色卫衣,袖口磨得起毛,浑身散发着学生时代的不安与躁动。 他的目光像受惊的鹿,在西装林深枯槁的脸、布满裂纹的手和窗外昏迷不醒的陈远之间惊恐地逡巡。恐惧、愤怒、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被强压下的、对那抹暖意的困惑,在他眼中激烈交战。 “他…会醒吗?” 年轻林深终于开口,声音干涩,目光死死盯着窗外地上蜷缩的身影。 寒风卷起陈远单薄病号服的衣角。 西装林深艰难地抬起眼皮,那深潭般的疲惫目光落在陈远身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暂时不会。它被压制了。但我的力量在消散。他最终会醒。”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耗费巨大,“在他醒来前我们必须谈谈。” “谈?” 年轻林深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猛地转回头,眼中布满血丝,“谈什么?谈你怎么像个鬼一样冒出来。谈你怎么把陈远弄成这样?还是谈那个该死的‘核心’!” 他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其中的愤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个要杀我的影子是你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对年轻自己汹涌的质问和毫不掩饰的敌意,西装林深没有动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里的疲惫更深,几乎要将那点微弱的暖意淹没。 皮肤下的裂纹似乎因为情绪的波动而闪烁了一下,幽蓝的光芒刺痛了年轻林深的眼睛。他艰难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肺部有砂纸在摩擦。 “我是林深。”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沧桑,“十年后的林深。那个‘影子’不是‘我’。它是污染凝聚的恶念。是所有失败时间线绝望和自毁的集合体。”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忍受某种剧痛,指关节处的裂纹加深了一瞬,“我回来是为了阻止它阻止彻底的崩解。” “崩解?” 年轻林深嗤笑一声,充满了不信任,“莫怀远也这么说,神神叨叨!你凭什么证明你不是那个怪物?凭什么证明你不是在骗我,好让我带你去毁掉核心。” 西装林深的目光落在年轻林深额角的疤痕上,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痛楚,快得如同错觉。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开始描述: “你七岁那年,在陈远家阁楼玩,打翻了蓝色墨水,染脏了他爷爷的旧军功章。你们俩吓得躲在床底一下午,最后是陈远主动承认是他干的,挨了他爸一顿揍。” 他的声音平缓,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 年轻林深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只有他和陈远知道的秘密,陈远额头上那道疤,就是那次挨揍不小心磕在桌角留下的,这个秘密,连他们父母都不知道! 西装林深没有停,继续用那破碎的声音说:“初三物理竞赛前夜,你因为太紧张,把写满公式的草稿纸当垃圾扔了。是陈远半夜翻遍三个垃圾箱帮你找回来,沾了一身馊味,第二天考试差点迟到。” 年轻林深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死死盯着对面那张枯槁的脸,试图找出伪装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沉静的、近乎透明的疲惫。这些细节太私密了…不可能被外人知晓… “还有…” 西装林深的声音更轻,带着一种遥远的、近乎温柔的追忆,“你第一次发现自己…对陈远的感觉不只是兄弟,是在高二暑假,野营的那个晚上。他睡着了,篝火映着他的脸你盯着他看了很久,心跳得像要炸开…” 轰——! 年轻林深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了。这个秘密,这个深埋在他心底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敢细想的秘密,这个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在寂静深夜独自咀嚼的悸动!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从未! 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低下头,手指死死抠进掌心,指甲陷进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却无法压住心底翻江倒海的震惊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慌。 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枯槁憔悴的“自己”…他…真的是未来的自己?他不仅知道那些和陈远的秘密…他甚至知道…自己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怀疑的坚冰,在这一刻,被这些只有“林深”自己才知道的、带着体温和心跳的私密记忆,狠狠凿开了一道裂痕。 “你…” 年轻林深抬起头,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脆弱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你真的是…未来的我?” 西装林深看着他,那深潭般的疲惫眼眸中,那抹微弱的暖意似乎清晰了一瞬。 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动作牵动了脖颈的裂纹,淡蓝幽光一闪即逝。 “代价…是什么?” 年轻林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惊讶的沙哑,目光落在他皮肤下那些狰狞的、仿佛活物般蔓延的裂纹上,“你…看起来…很痛苦。” “强行转化实体…逆转时间…” 西装林深的声音更低,更破碎,仿佛生命正在从字句间流逝,“需要一个与‘现在’紧密相连的生命作为支点。燃烧这个坐标的‘未来可能性’换取短暂介入‘现在’的力量。” 他的目光,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深沉的眷恋和无法言说的痛楚,投向窗外昏迷的陈远。 生命坐标燃烧未来可能性…换取介入现在的力量… 为了回来,为了压制那个“影子”,为了传递信息…他燃烧了陈远的未来? 年轻林深的心猛地揪紧。 愤怒再次升腾,但这一次,混合着一种尖锐的心痛和对眼前这个正在燃烧的“自己”的复杂情绪。他看着西装林深灰败的脸色,看着那些如同死亡印记般的裂纹,看着那双疲惫眼眸深处那抹固执的、投向自己的暖意… 怀疑的坚冰在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理解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怜惜。 “你…还能撑多久?” 年轻林深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西装林深没有回答。 他缓缓抬起那只布满裂纹的手,动作缓慢得像是在对抗万钧重力。 冰冷的、带着非人质感的指尖,轻轻拂过油腻桌面上一小片干净的区域。 指尖划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的、淡蓝色的能量轨迹,如同泪痕,又如同燃烧的余烬,转瞬即逝。 他看向年轻林深,眼神疲惫,却异常专注,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在彻底消散前”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为了陈远。也为了我们都还有的那个可能。” “可能”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一颗微弱的星火,投入了年轻林深被恐惧和绝望浸透的心湖。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渺茫希望而燃烧自己、甚至不惜燃烧陈远未来的、来自毁灭终点的自己。 一丝荒谬绝伦的、冰冷的、却又带着微弱暖意的羁绊,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两颗本为一体、却被时空撕裂的心脏。 面馆的昏黄灯光下,油烟味依旧浓重。两个林深,一个在现实里枯坐,皮肤下燃烧着幽蓝的裂痕;一个在对面试探着靠近,眼中冰封的怀疑正在裂开缝隙,露出底下被撼动的心。 而窗外,冰冷的街道上,昏迷的陈远,无知无觉地躺在两个时空的夹缝里,成为这场绝望之局中,最沉默也最关键的锚点。 第31章 第 31 章 林深的单人公寓。 空间不大,略显凌乱,典型的大学男生居所。 书桌上堆着专业书籍和未完成的模型,墙上贴着几张科幻电影海报。 窗外夜色深沉,雨点开始敲打玻璃,发出细密的声响。 唯一的光源是书桌上的台灯,投下温暖但范围有限的光晕。 陈远被安置在唯一的小床上,盖着林的被子,依旧昏迷,呼吸平稳。深站在离床最远的角落,紧靠着墙壁,几乎融入阴影之中。 他微微低着头,双手插在磨损的西装裤袋里,身体依旧挺直,但那份刻意的挺直更像是在对抗体内崩解的剧痛和维持最后的体面。皮肤下的裂纹在台灯光线边缘若隐若现,如同幽蓝的蛛网。 林深关好门窗,拉上有些褪色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雨声和寒意。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看着角落里的深,一时间有些无措。 狭小的空间里,多了一个沉默的、气息冰冷的存在,空气都似乎变得稀薄而粘稠。 “你…要不要坐?” 林深指了指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声音有些不自然。 ‘总不能让他一直站着…而且他看起来…随时会倒下去。’这个念头让林心里一紧。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深身上那些闪烁的裂纹,目光落在对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上,那深刻的疲惫纹路在阴影里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未来的深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那把椅子,又落回林的脸上。 他的眼神依旧疲惫如深潭,但在台灯暖黄的光线下,那份冰冷的疏离感似乎被冲淡了一丝。“站着就好。” 他的声音嘶哑,但比在户外时清晰了一点,“减少接触面。” 他解释得很简短,但林深立刻明白了——接触面越少,或许能减缓崩解,或者…减少对周围环境的潜在影响?这种自我隔离的姿态,让林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滋味,是感激,是同情,还是…一种被无形屏障隔开的不适感? “哦…好。” 林应了一声,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 他走到书桌旁,假装整理散落的纸张,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粗糙的边缘。 ‘减少接触面…连坐都不行吗?他到底在承受着什么?那些裂纹…碰到会怎样?’好奇心混杂着担忧,像小爪子一样挠着他的心。他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角落里的身影。 未来的林深重新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插在口袋里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指关节处的布料被顶出一个紧绷的弧度。 ‘他很痛…’林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房间里只剩下陈远平稳的呼吸声、窗外细密的雨声,以及深那压抑的、带着细微杂音的呼吸声。这种寂静比争吵更让人心慌。 林深得必须做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饿吗?或者…渴不渴?” 林深转过身,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一些,走向那个小小的冰箱,“我这里只有泡面、面包…哦,还有一点牛奶。” 他拉开冰箱门,冷气混合着食物的味道涌出来。他拿出牛奶盒,又犹豫了一下,“牛奶…你能喝吗?” 他看向未来的自己,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未来的自己…还会需要食物吗?那些裂纹会不会连进食都…他不敢想下去。 未来的林深再次抬起头,目光落在林深手中的牛奶盒上,又缓缓移到林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的眼睛上。 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一丝微乎其微的波动,像是投入一颗小石子泛起的涟漪,又像是某种遥远的、关于“正常生活”的模糊记忆被触动。 他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动作牵动脖颈的裂纹,幽蓝光芒一闪而逝。“不需要。”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林似乎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停顿和眼底一闪而过的…东西。 “哦。” 林深有些失望地放下牛奶盒,心里却莫名地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不用看着他痛苦地尝试吞咽… 他关上冰箱门,靠着流理台站定,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台面边缘的缝隙。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似乎没有那么沉重了。林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未来的林深。 未来的林深似乎察觉到了林深的注视,但他没有动,依旧保持着那个靠墙的姿势,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只是,林深注意到,他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似乎…比刚才放松了那么一丝丝,是他的错觉吗?还是因为…这里相对安全的环境,让他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了一丝微弱的喘息? 林深鼓起勇气,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那个观测站…我们明天去?今晚…你就在这里…休息?” 他用了“休息”这个词,尽管他知道对方可能根本不需要睡眠。 他环顾了一下自己狭小的空间,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地方小了点…你…” 他想问“你怎么休息”,但看着深那挺直的站姿和仿佛扎根在阴影里的样子,话又咽了回去。 他大概会一直这样站到天亮吧…像守卫一样…这个想法让林的心头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流,混杂着更深的怜惜。 未来的林深的目光终于完全抬起,落在林深的脸上。 这一次,他的目光在林深年轻而带着窘迫和担忧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昏黄的台灯光线柔和了他脸上过于凌厉的轮廓,也让他眼底那抹固执的暖意显得更加清晰。 他极其缓慢地、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像是耗费了他不少力气。 这个回应让林的心莫名地踏实了一些。 他看着角落里那个沉默的、正在与崩解和痛苦抗争的身影,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在这个冰冷的雨夜里,在这个小小的、凌乱的公寓里,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和谜团。 即使对方是来自未来的、枯槁的、非人般的“自己”,即使他们之间横亘着巨大的时空鸿沟和未知的危险,但此刻,这沉默的存在本身,就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而坚实的依靠感。 林深没有再说话。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没有开电脑,只是随手拿起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角落里的呼吸声牵引着。那沉重的、带着杂音的呼吸,像一种独特的背景音,在这雨夜里,竟奇异地让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慢慢落回了实处。 一种微妙的、缓慢滋生的依赖感,如同藤蔓的嫩芽,在寂静中悄然探出头来,缠绕上他年轻的心脏。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此刻,有“他”在,似乎就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今晚…我们暂时安全了。 林深的目光落在书页上,心思却飘向了角落的阴影里。 窗外雨声淅沥,室内灯光昏黄,两个林深,一个在灯下心不在焉,一个在阴影里沉默守护,一种无声的、缓慢流动的羁绊,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悄然弥漫开来。 第32章 第 32 章 窗外的雨下得更密了,细密的敲打声织成一张网,将小小的公寓与外界隔绝开来,营造出一种奇异的、带着潮湿暖意的宁静。 陈远在小床上沉睡,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眠。 书桌上的台灯是唯一的光源,暖黄的光晕只够照亮书桌周围的一小片区域,房间的大部分角落都沉浸在柔和的阴影里。 十年后的林深依旧站在那个离床最远的角落,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他微微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在眉骨处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双手依旧插在西装裤袋里,维持着那个看似随意实则紧绷的姿势。 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凝固了,只有皮肤下那些幽蓝的裂纹,在阴影的边缘如同呼吸般极其缓慢地明灭着,无声地诉说着他体内持续不断的崩解与抗争。 林深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书。 目光却完全没有落在字句上。书页上的公式和符号像一团乱麻。 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部被角落里那个沉默的存在所攫取。 ‘他还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林深的心绪有些纷乱。 最初的震撼、怀疑和恐惧,在相对安全的密闭空间里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偷偷地用余光描摹着十年后林深的轮廓:那过于挺直的脊背,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侧脸线条,那即使在阴影中也清晰可见的、深刻入骨的疲惫纹路。 ‘他真的不需要休息吗?那些裂纹…一直亮着,不痛吗?’*疑问像气泡一样不断冒出来。林深想起对方那句“减少接触面”,心头又是一阵莫名的窒闷。 ‘他是在保护我?还是…不想让我看到他痛苦的样子?’这个念头让林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丝微弱的酸涩和…心疼。 房间里很安静。陈远的呼吸声,窗外绵密的雨声,以及十年后林深那压抑的、带着独特低沉杂音的呼吸声。 林深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习惯这种声音了。它不再仅仅是痛苦的象征,更像是一种存在的证明,一种沉默的守护,一种奇异的陪伴。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林深感到一阵疲惫袭来,眼皮有些沉重。但他不敢睡。 他怕自己睡着后,角落里那个沉默的人会悄无声息地消失,或者彻底崩解。这种担忧毫无来由,却异常强烈。 他放下书,动作尽量轻缓,不想惊动对方。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角落。 十年后林深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动作,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与坚守中。 林深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手轻脚地走向小小的厨房区域,给自己倒了杯水。他端着水杯,没有立刻喝,而是靠在流理台边,目光隔着房间中央那片相对昏暗的区域,落在十年后林深的身上。 暖黄的灯光只够照亮十年后林深的下半张脸和一小部分脖颈。 林深能看到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能看到喉结随着艰难的呼吸而极其轻微地上下滑动,能看到脖颈处那幽蓝裂纹最清晰的部分——它们如同碎裂的冰层下流动的诡异河流,缓慢地延伸、交错。 ‘好冷的样子…’林深下意识地抱紧了手中的水杯,温热的杯壁传递着热量,却驱不散他心头那份为对方而生的寒意。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他会不会冷?那些裂纹…是冰冷的吗?这个想法如此具体,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冲动——想拿条毯子过去。 但他知道不能。 那句“减少接触面”像一道无形的墙。 林深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这些杂乱的思绪。他小口喝着温热的水,目光却无法从角落移开。他看着十年后林深插在口袋里的手,那紧绷的弧度似乎一直没有放松过。 他的手是不是一直在用力抵抗疼痛? 就在这时,十年后林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不是大幅度的动作,只是肩膀极其细微地向下沉了那么一丝丝,仿佛支撑身体的那口气终于泄掉了一点。 这个微小的变化没有逃过林深专注的目光。他的心猛地一揪。 林深几乎要迈步过去。 但下一秒,十年后林深似乎察觉到了自己那一瞬间的松懈,脊背立刻重新挺得笔直,甚至比刚才更加僵硬,仿佛在无声地对抗着什么。 插在口袋里的手,指关节处的布料绷得更紧了。 林深的心也跟着那一下挺直的动作而收紧。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份刻入骨髓的倔强,那份不愿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脆弱的坚持。这份坚持,让林深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心酸和…敬意。 他放下水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残留的温热。 他不再试图靠近,也不再刻意移开目光。他就这样安静地靠在流理台边,隔着几米的距离和一片温柔的阴影,默默地看着角落里那个沉默守护的身影。 一种奇异的平静感在心底弥漫开来。恐惧似乎被这雨夜的宁静和对方的无声存在驱散了大半。 这种安全感并非来自强大的力量展示,而是源于对方那近乎自毁般的守护姿态,源于那份穿越时空、燃烧自身也要传递信息、保护“可能”的沉重决心。 即使对方枯槁、冰冷、伤痕累累,即使他们之间横亘着巨大的秘密和痛苦,但此刻,在这个小小的、被雨声包裹的庇护所里,十年后林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颗定心丸。 林深的目光变得更加柔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和关切。 他看着十年后林深在阴影中挺直的轮廓,看着他皮肤下无声明灭的幽蓝光芒,仿佛在欣赏一幅悲壮而凄美的画卷。 窗外的雨声似乎成了背景音乐,房间里的空气也不再那么粘稠。 时间继续流逝。 林深的眼皮越来越重,疲惫感终于战胜了紧绷的神经。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身体顺着流理台微微下滑,最终靠着柜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意识沉入黑暗之前,他脑海里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是:他还在那里…真好… 暖黄的灯光下,陈远在沉睡。林深靠着柜子,呼吸变得轻浅均匀,陷入了并不安稳的浅眠。而角落的阴影里,十年后的林深,依旧如磐石般挺立着。 在林深闭上眼睛的瞬间,他那双一直低垂的、深陷的眼眸,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林深年轻而放松了警惕的睡颜上。 那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沉重的疲惫,刻骨的痛楚,对未知命运的忧虑…但在这一切之上,那抹固执的暖意,此刻却异常清晰地亮着。 他看着林深毫无防备的睡姿,看着他因为疲惫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柔软的轮廓。一种近乎贪婪的、却又带着无尽悲凉的凝视,无声地笼罩着熟睡的人。 “睡吧…”一个无声的叹息在十年后林深的心底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意味。“至少此刻,你是安全的。” 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细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咯咯声。崩解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持续冲击着他的意志,但他挺直的脊背没有一丝晃动。 他像一个最沉默、最坚固的锚,将自己钉在这片阴影里,用残存的力量,为这个小小的庇护所,也为灯光下那个年轻的、承载着所有希望的“自己”,抵御着外面无尽的黑暗和风雨。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 公寓内,一灯如豆,三人同在,却仿佛处于三个不同的世界:沉睡的过去,挣扎的现在,与燃烧自己守护着前两者的、来自绝望未来的残影。 一种冰冷而沉重的羁绊,在这雨夜里,无声地缠绕、加深。 第33章 第 33 章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灰白的天光透过褪色的窗帘缝隙渗进来,驱散了房间内浓重的夜色,将一切笼罩在一种朦胧的、带着湿气的清冷里。书桌上的台灯早已熄灭,残留着一丝灯丝的余温。 陈远在小床上翻了个身,发出模糊的呓语,但并未醒来。 被子滑落一角,露出他线条清晰的下颌。 十年后的林深依旧站在那个角落,紧贴着墙壁。他的姿势几乎没有变化,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 只是,在熹微的晨光下,他身上的细节更加清晰,也更加触目惊心。深色西装的磨损处暴露着,衣料显得有些黯淡。 那张属于林深、却憔悴枯槁的脸上,疲惫的纹路深刻得如同刀刻。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皮肤下那些幽蓝色的裂纹——经过一夜的沉寂,它们似乎蔓延得更广了,从脖颈延伸至衣领深处,甚至在手背裸露的皮肤上也清晰可见,如同冰层下流动的、不祥的脉络,在灰白的光线下幽幽闪烁。 他依旧微微垂着头,额发遮住了大半眼睛,插在口袋里的双手姿势僵硬。 林深在流理台边醒来,脖颈和肩膀因为别扭的睡姿而酸痛僵硬。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晨光刺得他眯了眯眼,随即,角落里的身影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还在。 这个认知让林深心头莫名一松,紧接着又被对方的状态揪紧。 十年后的林深看起来比昨晚更加……脆弱。不是形体上的变化,而是一种气息。 那种强行支撑的、磐石般的感觉似乎被一夜的消磨削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摇摇欲坠的沉重。皮肤下的幽蓝裂纹在晨光中异常清晰,无声地宣告着持续不断的崩解。 林深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站起身。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仿佛怕惊扰到什么。 他先走到小床边,仔细看了看陈远。 呼吸依旧平稳,脸色似乎比昨晚好了一点。他小心地帮陈远掖好被角,动作轻柔。 做完这些,他才转向角落。十年后的林深似乎察觉到他的靠近,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晨光清晰地照亮了十年后林深的脸。 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疲惫的眼睛如同蒙尘的深潭,依旧翻涌着沉重的底色,但林深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那抹固执的暖意仍在,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烬,显得有些黯淡。 他的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你…还好吗?” 林深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问得有些迟疑,目光落在对方皮肤上那些刺目的幽蓝裂纹上。 十年后的林深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看着林深,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审视,又仿佛只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几秒钟后,他才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幅度很小,动作滞涩,仿佛转动脖颈都是一种负担。脖颈处的裂纹随着这个微小的动作,蓝光急促地闪烁了几下。 这个无声的否定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林深的心沉了下去。 “观测站…” 林深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试图将话题转向更实际的方向,“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他需要行动,需要做点什么,才能驱散这房间里弥漫的、令人窒息的沉重和无助感。 十年后的林深的目光越过林深,投向窗外灰白的天际线。似乎在判断时间,又像是在积蓄力量。他的喉结极其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着无形的砂砾。 “再等等。” 他的声音比昨晚更加嘶哑破碎,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磨损的齿轮间挤出来的,“‘它’在白天更活跃。黄昏更安全。” 他解释得很简短,说完便闭上了嘴,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是巨大的消耗。 林深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环顾了一下狭小的房间,又看了看角落里的十年后林深。 对方身上那种被时光和痛苦磨砺出的、非人的忍耐力,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两人之间巨大的差距。他需要做点什么。 他走向小小的冰箱,打开门。冷气扑面而来。里面东西不多:几罐啤酒,半盒牛奶,几片干面包。他拿出牛奶盒,晃了晃,还有小半盒。他又拿出两片面包。 然后,他站在那里,看着手里的东西,犹豫了。 最终,他倒了一杯牛奶,自己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清醒了一些。他拿着剩下的牛奶和一片面包,走向角落。 在距离十年后林深大约两步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吃点东西?” 林深将牛奶杯和面包往前递了递,动作带着试探性的小心。他的目光落在对方干裂的嘴唇上。“或者…只是牛奶?润润喉咙?” 他没有再问“你能不能喝”,只是用行动表示着一种笨拙的关切。 十年后的林深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林深递过来的东西上。牛奶装在廉价的玻璃杯里,微微晃动着。面包片边缘有些发干。 他的视线在那杯牛奶上停留了几秒,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快得难以捕捉。 随即,他缓缓抬起眼,看向林深年轻的脸庞。那眼神依旧疲惫,但林深似乎从中读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或许是拒绝,或许是…一丝极淡的、被压抑的触动? 他再次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这一次,动作似乎更加坚定了一些。插在口袋里的手,指关节处的布料绷紧的弧度没有丝毫放松。 林深的手在半空中僵持了几秒。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亮了他脸上的一丝窘迫和失望。他慢慢收回了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他不需要。 他拒绝了。 沉默再次降临。 这一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僵持。 林深端着牛奶和面包,站在原地,感觉进退两难。十年后的林深重新垂下眼帘,将自己隔绝回那片沉默的阴影里,皮肤下的幽蓝光芒在晨光中持续地、无声地明灭着,像一种倒计时。 灰白的光线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一个端着食物站在晨光里,带着无措的关切;一个倚在角落的阴影中,承受着无声的崩解,拒绝着外界的靠近。 狭小的公寓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陈远在睡梦中发出的一声轻微叹息,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第34章 第 34 章 晨光在褪色窗帘的缝隙中逐渐变得明亮,灰白转为一种带着冷意的淡金。 公寓内的轮廓更加清晰,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昨夜残留的潮湿气息被一种干燥的、带着某种无形压力的沉寂所取代。 林深端着那杯被拒绝的牛奶和干面包片,站在原地,指尖能清晰感受到玻璃杯壁的冰冷。 晨光落在他半边脸上,映出他眼中未散的窘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十年后林深垂着眼帘,重新将自己封闭在角落的阴影里,仿佛刚才短暂的交流从未发生。他皮肤下的幽蓝裂纹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刺眼,如同嵌入苍白画布上的裂痕,缓慢地呼吸着不祥的光芒。插在口袋里的手依旧维持着那个紧绷的姿势,指关节处的布料皱褶深刻。 陈远在小床上又翻动了一下,被子滑落得更多,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臂。 他眉头微蹙,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但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狭小的空间里。林深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滞涩。 他需要打破这个僵局,做点什么,什么都好。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看角落,转身走向小小的流理台。他放下牛奶杯,将那片干面包随手放在台面上,动作带着点发泄似的僵硬。 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的手指,带来短暂的刺激感。他用力搓了搓脸,试图用冷水驱散那份无措和莫名的烦躁。 水流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十年后林深似乎被这声音惊动,极其缓慢地抬了下眼皮,目光穿过晨光中的微尘,落在林深洗手的背影上。那眼神依旧疲惫,但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波动,快得如同错觉。 林深关上水龙头,抽了张纸巾胡乱擦了擦手和脸。他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面,目光再次不可避免地投向角落。 十年后林深已经重新垂下眼帘,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林深的错觉。 ‘他到底在想什么?’林深感到一阵无力。 对方像一堵冰冷的、布满裂纹的墙,拒绝沟通,拒绝靠近,甚至拒绝最基本的关怀。他背负着沉重的秘密和痛苦,却选择独自承受,将试图靠近的人隔绝在外。 这份沉默的固执,让林深既感到挫败,又生出一种更深的、混杂着敬意与怜惜的复杂情绪。他无法想象对方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林深的目光扫过房间。他走到书桌前,开始整理散乱的书籍和纸张,动作机械而专注,仿佛要将所有混乱都归拢整齐。 纸张摩擦的声音,书脊碰撞的轻响,成了房间里新的背景音。他刻意不去看角落,但眼角的余光始终能捕捉到那片沉默的阴影。 就在林深将最后一本书塞进书架,准备拿起抹布擦拭桌面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电子蜂鸣声,突兀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震颤感,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像是直接钻进了人的脑髓! 林深擦拭桌面的动作猛地僵住。 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窜上头皮,他猛地扭头,惊恐的目光第一时间不是看向声音来源,而是射向角落里的十年后林深。 十年后林深在蜂鸣响起的瞬间,一直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那双疲惫如深潭的眼眸骤然爆射出锐利如刀锋的寒光。所有的萎靡和痛苦在刹那间被一种极致的警惕和冰冷杀意取代。他插在口袋里的双手闪电般抽出。 动作快得超出了林深的视觉捕捉能力。 林深只看到一道残影掠过,十年后林深那只布满幽蓝裂纹的右手,以一种超乎常理的精准和力量,狠狠拍在了他左手手腕上某个不起眼的、类似廉价运动手环的东西上!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林深手腕上那个伪装成普通运动手环的、莫怀远之前塞给他的简易定位,瞬间被拍得粉碎!塑料碎片和细小的电子元件迸溅开来! 与此同时,十年后林深那只拍碎装置的手并未收回,而是顺势猛地一推。 一股冰冷刺骨、却又带着奇异灼烫感的力量狠狠撞在林深的胸口! “唔!” 林深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砰”地一声重重撞在书桌边缘,后腰传来一阵剧痛! “趴下!” 十年后林深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急迫和冰冷的命令。 他自己的身体也在发出指令的同时,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猛地转向窗户的方向! 深陷的眼眸死死盯着那被窗帘遮蔽的、透入晨光的缝隙,皮肤下的幽蓝裂纹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强光,整个角落的阴影都被这诡异的光芒照亮。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林深被撞得眼冒金星,胸口剧痛,耳朵里还残留着那刺耳的蜂鸣和装置碎裂的余音。 十年后林深那声嘶哑的“趴下”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开!他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在身体撞上书桌的瞬间,顺着那股力量猛地向下扑倒,身体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就在他扑倒的同一刹那。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公寓那扇不算厚实的窗户玻璃轰然炸裂,无数锋利的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内激射。 一道刺目的、带着不祥暗红色的能量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穿透弥漫的玻璃碎屑和飞扬的窗帘布片,以撕裂空气的速度,精准地射向林深刚才站立的位置——也就是此刻他刚刚扑倒的地方! 光束擦着林深的后背掠过,灼热的气流和强烈的能量辐射让他后背的皮肤瞬间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甚至能闻到头发被高温炙烤的焦糊味。 光束狠狠撞在书桌后的墙壁上。 “轰!” 一声闷响! 水泥墙壁瞬间被炸开一个碗口大的焦黑坑洞,碎石和粉尘混合着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开来。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林深趴在地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耳朵里嗡嗡作响,充斥着爆炸的余音、玻璃碎裂的哗啦声和自己粗重恐惧的喘息。 他惊恐地抬起头,透过弥漫的烟尘和飞扬的窗帘碎片,看到窗户上那个狰狞的破洞,以及破洞外一闪而过的、模糊扭曲的暗影! 而在他视线的另一端,角落的阴影已被幽蓝的强光彻底驱散。 十年后林深挺直的身影如同燃烧的冰雕,挡在他与窗户破洞之间。那只刚刚拍碎预警装置、将他推开的手,此刻正微微抬起,掌心对着窗户的方向,皮肤下的裂纹光芒炽盛,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正在凝聚! 他的侧脸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线条冷硬如铁,那双深陷的眼眸死死锁定着窗外的不速之客,里面翻涌着冰冷的杀意和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安全屋,被撕裂了。 短暂的平静,彻底终结。 第35章 第 35 章 刺鼻的硝烟、尘埃和窗帘碎片悬浮在公寓浑浊的空气里。 窗户上狰狞的破洞灌入冷风,卷走烟尘,也带来外界喧嚣与危险的冰冷触感。警报的余音在林深脑中低鸣,后背被能量擦过的皮肤灼痛着。 他趴在地上,心脏撞击着胸腔,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得像是要挣脱束缚。 耳中是爆炸的嗡鸣、玻璃碎裂的残响和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冰冷的地板,死死锁住破洞外那片扭曲的天空——暗红光束的源头消失了,但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正从破洞汹涌而入,冰冷粘稠。 “起来。” 十年后林深的声音响起,嘶哑,破碎,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像钝器刮过金属。 这声音刺穿林深的混沌,将他从恐惧的泥沼中拽出。 林深手脚并用地爬起,动作狼狈不堪。他顾不得后背的刺痛,目光急切扫向角落——那里已无阴影。 十年后林深挺立着,如同一尊燃烧的幽蓝冰雕,挡在他与破洞之间。抬起的手掌并未放下,掌心对着破洞方向,皮肤下裂纹光芒炽盛,如同流淌的熔岩,无声地辐射着令人心悸的能量。 他的侧脸在幽蓝光晕中线条冷硬,深陷的眼眸锐利如鹰隼,死死锚定窗外任何一丝异动。 “带上他。走。” 命令极简,字字似从磨损的齿轮间挤出,伴着沉重杂乱的喘息。 他没有回头。 林深的心脏一紧。 瞬间明了。目光投向小床。 陈远。 巨大的爆炸和冲击竟未能惊醒他。 他躺在那儿,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却还算平稳,仿佛沉溺于无法挣脱的梦魇。被子滑落大半。 时间凝成冰锥。 林深没有半分迟疑。他一步冲到床边,动作因急迫而显得粗暴。 他一把掀开残余的被子,弯腰,用尽全身力气将陈远沉重的身体拖拽起来。 陈远的身体像灌满了铅,林深咬紧牙关,额角青筋迸起,才勉强将那份沉重甩到自己背上。 “呃…” 陈远的头无力垂在林深颈侧,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那点熟悉的暖意此刻只带来加倍的沉重。 林深双手死死扣住陈远的大腿,身体被压得下沉,脚步踉跄。 “这边。” 十年后林深的声音再次响起,急促,指向明确。 他终于放下凝聚力量的手掌,幽蓝光芒瞬间黯淡,裂纹却依旧剧烈闪烁。他侧身,目光如电,指向公寓大门方向,而非那危险的破窗。“快。” 林深毫不迟疑,背着陈远,脚步沉重踉跄地冲向门口。十年后林深紧随其后,动作依旧迅捷,却带着强弩之末的滞涩。 他像一道沉默的屏障,紧贴林深身后,冰冷目光扫视着房间与破洞外的天空。 林深冲到门边,手忙脚乱拧开门锁。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神经一凛。 他猛地拉开门。 门外楼道空寂,只有冰冷的穿堂风呼啸。远处隐约传来警报的尖啸。 “下楼,别停。” 十年后林深的声音紧贴林深背后,冰冷气息拂过耳廓。 林深咬紧牙关,背着沉重的负担,一步踏出房门,冲进冰冷的楼道。 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楼梯间回荡。肺部像被点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双腿灌了铅般沉重,膝盖在重压下颤抖。陈远的重量几乎要将他压垮。 但他不能停。背后冰冷沉重的存在感,如芒在背的危险预感,是无形的鞭子。 他听到十年后林深紧随的脚步声,沉重,带着不规律的杂音,仿佛随时会断裂。 下楼梯是酷刑。每一级台阶都像陡峭的山壁。林深死死抓住楼梯扶手,指关节用力到惨白,才勉强稳住身形,背着陈远一步步向下挪动。 汗水浸透额发和后背,混合着烟尘。陈远的身体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十年后林深落后林深一个身位,保持着警戒与支援的距离。 他的呼吸在林深耳边变得更加沉重破碎,如同破旧风箱。林深甚至能听到他身体里细微的、玻璃碎裂般的杂音。每一次杂音响起,林深的心就跟着沉下去。 他不敢回头。 终于冲出昏暗楼道,刺骨晨风裹挟湿冷空气扑面。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林深背着陈远站在公寓楼入口,剧烈喘息,肺部灼痛,双腿抖得几乎支撑不住。他茫然四顾。 “这边。” 十年后林深一步抢前,冰冷的手掌猛地抓住林深空着的手臂。 触感冰冷刺骨,带着非人的坚硬。皮肤接触的瞬间,林深甚至感觉到对方掌心凸起的、活物般的裂纹。一股冰冷的能量感顺着手臂窜上。 林深被拽得一个趔趄。 他没有反抗,任由那股冰冷力量牵引,跌跌撞撞冲向旁边一条狭窄、堆满杂物的背街小巷。 巷子阴暗潮湿,弥漫着垃圾腐臭和苔藓的湿气。路面坑洼,碎石遍布,污水横流。 林深背着陈远,在十年后林深的牵引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小巷中奔逃。每一次落脚都感觉脚踝要断裂,每一次颠簸都让背上的重量更显恐怖。极限就在眼前。 而抓着他手臂的那只手,冰冷依旧,传递的力量却开始不稳定地波动。十年后林深的呼吸声在他身后,破碎得像濒临崩溃的机器。 第36章 第 36 章 狭窄、堆满秽物的背街小巷被他们抛在身后。十年后林深冰冷的手如同铁钳,拽着林深的手臂,牵引着他和背上沉重的陈远,跌撞着冲进一处废弃工厂锈迹斑斑的侧门。 一股浓烈的铁锈、机油和尘埃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冰冷而陈腐。 光线瞬间昏暗下来。 巨大的厂房内部空旷得令人心悸,高耸的屋顶隐没在浓重的阴影里。 几缕微弱的、带着灰尘的天光从高处的破窗斜射进来,形成几道浑浊的光柱,勉强照亮下方堆积如山的废弃金属构件、扭曲的传送带残骸和散落一地的油污零件。空气凝滞,弥漫着死寂和腐朽的气息。 林深被那股冰冷的力量猛地向前一送,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背上的陈远沉重得像一座山,压得他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大口喘息,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灌入灼痛的肺部,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这里?” 林深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疑虑。 他环顾四周,巨大的空间如同怪兽的腹腔,阴影在废弃的钢铁骨架间蠕动,仿佛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十年后林深没有回答。他在林深冲进来后,几乎是立刻反手将那道锈蚀得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沉重铁门猛地推上! 铁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哐当”一声闷响,隔绝了外面巷子里的光线和声响。世界瞬间陷入更深的昏暗与死寂。 做完这一切,十年后林深背靠着冰冷的铁门,身体猛地向下滑去。 他并非坐下,更像是支撑身体的某种力量瞬间被抽空,脊背沿着锈蚀的门板滑落,最终单膝跪地,一只手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彻底倒下。 “呃…咳…” 压抑不住的、带着撕裂般杂音的喘息从他喉咙深处涌出,不再是之前的沉重破碎,而是变得急促、紊乱,如同濒死的野兽。 他低垂着头,额发凌乱地遮住脸,另一只手紧紧攥住胸口的西装布料,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手背上那些幽蓝的裂纹如同活物般剧烈地扭曲、搏动,光芒不再稳定地明灭,而是像接触不良的电路般疯狂闪烁、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又瞬间黯淡下去! 他全身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不是普通的战栗,而是肌肉在剧痛和某种力量失控下的痉挛。 每一次剧烈的呼吸都牵动着身体剧烈的起伏,皮肤下那些幽蓝的裂纹如同烧红的铁丝网,在他苍白的皮肤下疯狂蔓延、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挣破这具躯壳的束缚! 林深将陈远小心翼翼地放到一堆相对干净、覆盖着厚厚灰尘的麻袋上。 陈远依旧昏迷,无知无觉。 林深直起身,顾不上自己酸痛的背和手臂,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门口那个濒临崩溃的身影牢牢攫住。 “你…你怎么了?” 林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慌,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又猛地顿住。眼前十年后林深的状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糟糕,那疯狂闪烁的裂纹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传递出一种极度危险的信号。 没有回答。只有更加急促、更加破碎的喘息,和身体无法控制的痉挛。 十年后林深撑在地上的那只手,指关节处的皮肤因为过度用力而紧绷到极致,皮肤下幽蓝的裂纹像蛛网般密布,光芒狂乱地跳动。 他攥紧胸口的手猛地收紧,昂贵的西装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这声音充满了非人的痛苦和一种…即将失控的狂暴! 林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恐惧如同冰水浇遍全身!他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崩解痛苦,这更像是…某种东西在他体内失控暴走的前兆! 他想起了莫怀远的警告,想起了那个倒影里冰冷的杀意,想起了对方燃烧陈远未来才换取的力量…这力量,此刻正在反噬其主! 他该怎么办,靠近?会不会刺激到他,或者…更糟?不靠近,难道眼睁睁看着他在这里彻底崩溃、消散,或者…变成更可怕的东西?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淹没了林深。 他僵在原地,看着那个跪在门边阴影里、如同承受着地狱酷刑般剧烈颤抖的身影,看着他皮肤下狂乱搏动、仿佛随时会破体而出的幽蓝光芒。 冰冷的铁锈味混合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在死寂的废弃工厂里弥漫开来。 昏暗的光线下,只有十年后林深痛苦的喘息声、身体痉挛的细微声响,以及那如同死亡预告般疯狂闪烁的幽蓝裂纹,在无声地宣告着:短暂的喘息结束,更大的风暴正在这具残破的躯壳内酝酿。庇护所,变成了另一个潜在的、更加危险的牢笼。 第37章 第 37 章 废弃工厂的死寂被十年后林深痛苦的喘息和身体痉挛的细微声响撕裂。 他单膝跪在冰冷、布满铁锈和油污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锈蚀的铁门,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 低垂的头颅深埋在阴影里,凌乱的额发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而晃动。攥紧胸口西装的手,指节惨白,布料发出濒临撕裂的呻吟。 撑在地上的另一只手,手背上幽蓝的裂纹如同烧红的烙铁,疯狂地扭曲、搏动,光芒在刺目的强光与濒死的黯淡间疯狂闪烁,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他身体更剧烈的痉挛。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陈腐的机油味,还有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如同濒临爆炸的压力锅,让整个空旷的厂房都仿佛在微微震颤。 那疯狂闪烁的幽蓝光芒是唯一的光源,将十年后林深痛苦蜷缩的身影投射在身后巨大的铁门上,扭曲、拉长,如同地狱的剪影。 林深僵立在几步之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动弹不得。 他看着那具正在被体内狂暴力量撕扯的残破躯壳,看着那狂乱闪烁、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的幽蓝裂纹,听着那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低吼从对方紧咬的牙关里挤出。 他会死。 或者…变成怪物。 这个认知像冰锥刺入林深的脑海。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该怎么办?莫怀远的话在耳边回响:“污染凝聚的恶念…自毁的集合体…” 难道这就是反噬?这就是燃烧未来力量失控的代价?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论是消散,还是变成更可怕的东西,他都无法接受!这个念头如同火星,瞬间点燃了他被恐惧冻结的血液。 林深的目光急切地扫视四周。昏暗的光线下,只有堆积的废弃金属、油污和尘埃。 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墙角一个锈蚀的水龙头上方——那里似乎连接着一截同样锈迹斑斑、但看起来勉强还能用的金属水管,管口下方积着一小滩浑浊的污水。 水!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林深的脑海——降温?他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这是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可能缓解对方痛苦的东西,他不再犹豫! 他猛地冲向那截水管,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踉跄。脚下踢到一块松动的金属零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但他毫不在意。 他冲到水龙头前,用力拧动那锈死的阀门! “嘎吱…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阀门纹丝不动,锈死了。 林深急红了眼,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阀门,用尽全身力气拧动,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手臂的肌肉绷紧到极限!汗水瞬间从额头渗出。 “给我开!” 他低吼一声,猛地爆发。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锈蚀的阀门竟被他生生拧断了。 一股浑浊、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水流猛地从断裂处喷射出来,冰凉的水花溅了他一脸一身! 林深顾不得许多,他迅速扯下自己身上那件已经脏污不堪的灰色卫衣!冰凉的布料浸透了浑浊的污水,变得沉重而冰冷。 他用力拧干多余的水分,将湿透的、散发着铁锈味的卫衣卷成一团。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恐惧,转身冲向那个依旧在痛苦深渊中挣扎的身影。 十年后林深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对林深的靠近毫无反应。他身体痉挛的幅度越来越大,攥紧胸口的手猛地收紧,西装布料终于发出清晰的撕裂声! 幽蓝的光芒在他周身疯狂闪烁,如同即将爆炸的恒星! 林深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冲到十年后林深面前,蹲下身,动作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小心翼翼。 他不敢触碰对方身上那些疯狂闪烁裂纹的部位,目光落在对方低垂的、被汗水浸湿的脖颈和后颈——那里的裂纹似乎相对稳定一些。 他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将手中冰冷湿透的卫衣布料,极其缓慢地、轻轻地,贴向十年后林深后颈裸露的皮肤。 冰冷、湿漉、带着浓重铁锈味的布料,触碰到滚烫皮肤的瞬间! 十年后林深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整个身体猛地一僵,一直压抑的痛苦低吼骤然变成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抽气。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深陷的眼眸骤然睁开,里面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失控的狂暴,而是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骇、冰冷的杀意和一种…难以置信的混乱所充斥。 幽蓝的光芒在他眼底疯狂闪烁,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死死地、如同锁定猎物般,盯住了近在咫尺的林深! 林深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魂飞魄散,他几乎要立刻缩回手。 但就在他动作的瞬间—— 十年后林深那只一直撑在地上的、布满裂纹的手,快如闪电般抬起,冰冷刺骨、带着非人质感的五指,如同铁钳般猛地攥住了林深还握着湿布、贴在他后颈的那只手腕! “呃!” 林深痛哼一声。感觉自己的腕骨都要被捏碎,冰冷的触感和巨大的力量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 他被强行拉近,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林深惊恐地对上十年后林深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翻涌着风暴:痛苦、混乱、冰冷的杀意、以及一种被强行拉回现实的、极度茫然的惊骇。 幽蓝的光芒在他眼底剧烈地跳动,如同燃烧的灵魂之火,映照着林深惊恐失措的脸庞。 冰冷湿透的布料还贴在十年后林深滚烫的后颈皮肤上。那冰冷的触感似乎通过接触点,如同细微的电流,刺入了他狂暴混乱的意识深处。 他死死攥着林深的手腕,指间的裂纹透过薄薄的皮肤传递着灼烫和刺骨的寒意,两种极端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林深痛苦不堪。 时间仿佛凝固。 十年后林深剧烈地喘息着,混乱而灼热的呼吸喷在林深脸上。 他死死盯着林深,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睛里,冰冷的杀意和狂暴似乎在某种力量的拉扯下艰难地褪去,被一种更深沉的、无法理解的痛苦和一种…近乎脆弱的茫然所取代。 他攥着林深手腕的力道,在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懈下来。 皮肤下那些疯狂闪烁的幽蓝裂纹,光芒似乎也随着这冰冷的触碰和逐渐平息的杀意,开始变得不再那么刺目,搏动的频率也在缓缓降低。 虽然依旧存在,依旧在蔓延,但那股狂暴的、即将失控的能量波动,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凉触碰,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冰冷的湿布,滚烫的皮肤,紧攥的手腕,混乱的喘息,惊骇与茫然交织的目光… 在这死寂的、弥漫着铁锈味的废弃工厂里,构成了一幅诡异而危险的画面。 庇护所的阴影中,失控的危机暂时被一捧浑浊的冰水和一个莽撞的触碰,悬停在爆发的边缘。 第38章 第 38 章 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湿布,紧紧贴在十年后林深滚烫的后颈皮肤上。 那刺骨的寒意如同细微的电流,穿透混乱狂暴的能量场,刺入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时间在死寂的废弃工厂里被无限拉长。 林深的手腕依旧被对方冰冷刺骨、布满裂纹的五指死死攥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冰冷的触感和裂纹下传递出的、时而是灼烫时而是刺骨的极端感觉,让他痛苦不堪。 他被迫维持着半蹲的姿势,身体僵硬,惊恐的双眼与近在咫尺的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睛对视。 十年后林深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灼热的呼吸都喷在林深脸上,带着一种非人的热度。 他眼底幽蓝的光芒疯狂跳动,冰冷的杀意、失控的狂暴与一种被强行拽回现实的、极度茫然的惊骇激烈地撕扯着。 他死死盯着林深,仿佛要从这张年轻、惊恐的脸上找出答案,或是确认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触碰是真实还是幻觉。 林深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似乎停滞了。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那场无声的风暴——狂暴的能量在冰冷的刺激下艰难地退缩,混乱的漩涡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搅动、沉淀。 那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在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懈下来,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正在艰难地回弹。指节处惨白的颜色,也随着力道的放松而缓缓恢复一丝微弱的血色。 同时,十年后林深皮肤下那些疯狂闪烁、如同烧红铁丝网的幽蓝裂纹,光芒也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刺目的强光不再爆发,搏动的频率逐渐放缓,从狂乱的鼓点变成了沉重而滞涩的节拍。虽然裂纹依旧密布,依旧在缓慢地蔓延,但那股令人心悸的、即将破体而出的狂暴能量波动,却如同被冰水浇熄的火焰余烬,虽然滚烫,但暂时失去了燎原之势。 “呃……” 一声极其压抑的、带着解脱般痛苦的呻吟,终于从十年后林深紧咬的牙关里逸出。他攥着林深手腕的手彻底松开了力道,无力地垂落下去,砸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他整个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猛地向前倾倒! 林深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扶住了他即将栽倒的肩膀。 入手是冰冷坚硬的触感,透过磨损的西装布料,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下紧绷的肌肉线条和嶙峋的骨骼轮廓。 同时,一股更深沉的寒意和一种微弱但清晰的能量震颤感,顺着接触点传来。林深的心脏猛地一跳,但他没有退缩,反而用力支撑住对方沉重的身体,防止他彻底摔倒在地。 十年后林深的身体重重地靠在了林深的臂弯里。他低垂着头,凌乱的发丝扫过林深的手臂,带来一丝冰凉的痒意。 沉重的、破碎的喘息声变得更加急促而虚弱,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耗尽残存的生命力。他不再压抑痛苦,低低的、带着撕裂杂音的呻吟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溢出,身体在无法控制的痉挛中微微颤抖。 林深半跪在地上,一手还紧紧按着那块贴在对方后颈的冰冷湿布,另一只手用力支撑着十年后林深倾倒的上半身。 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冰冷和沉重,能听到那令人心颤的、如同破旧机器即将报废的喘息和呻吟。 恐惧并未完全消散,但此刻,一种更强烈的、混杂着震撼、无措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责任感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他…撑过去了? 林深看着臂弯里这张近在咫尺的、枯槁而痛苦的脸庞。汗水浸湿了额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深刻的纹路因为痛苦而扭曲着。 那双曾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紧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重的阴影,微微颤抖。 林深的目光落在他紧蹙的眉心和干裂的嘴唇上。 他犹豫了一下,支撑着对方身体的手臂不敢放松,另一只手却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性地,将那块已经开始失去冰凉的湿布,更加轻柔地、稳固地按在对方滚烫的后颈皮肤上。 他甚至用指尖,隔着湿冷的布料,极其轻微地按压了一下那片布满裂纹的区域,试图让那冰冷的触感渗透得更深一些。 十年后林深似乎感觉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身体极其轻微地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更低的、带着痛苦意味的抽气。 但他没有抗拒,也没有再次爆发出任何危险的气息,只是将身体更深地、无力地倚靠在林深的臂弯里,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支撑他的东西。 空旷的废弃厂房里,死寂重新降临。 只有十年后林深沉重破碎的喘息和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在巨大的钢铁骨架间回荡,显得格外微弱而孤独。 高处的破窗透入的浑浊天光,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拉得很长,扭曲变形。 林深维持着这个支撑的姿势,手臂开始发酸,但他不敢动。 他看着臂弯里这张属于自己、却又如此陌生、如此痛苦的脸,看着那些暂时平息却依旧狰狞的幽蓝裂纹,一种冰冷的、沉重的、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暖意的羁绊,如同藤蔓,在寂静的废墟中,悄然缠绕上他年轻的心脏。 庇护所的阴影里,失控的危机暂时平息,留下的,是残破躯壳的喘息和一个被迫成长的守护者。 第39章 第 39 章 冰冷湿透的布料,紧紧贴合着十年后林深滚烫的后颈皮肤。 那刺骨的寒意如同细小的锚点,将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从狂暴的漩涡中艰难地拖拽出来,固定在冰冷的现实地面。 林深半跪在污秽的地上,手臂支撑着对方倾倒的上半身,另一只手稳稳按着那块逐渐失去凉意的湿布。 他能感觉到臂弯里身体的沉重,那冰冷坚硬的触感下,是嶙峋的骨骼和依旧紧绷的肌肉,以及一种微弱但清晰的能量震颤,如同熄灭火焰后滚烫的余烬。 十年后林深的喘息不再那么急促破碎,但依旧沉重而艰难,带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杂音。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平息了,只剩下压抑的、沉重的抽气声。 他低垂的头颅靠在林深的臂弯里,凌乱的发丝扫过林深的手臂,带来冰凉的触感。 他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深重的阴影,微微颤抖。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和额发,黏在深刻的疲惫纹路上。 时间在巨大的废弃厂房里无声流逝。高处的破窗透下的浑浊天光在地面缓缓移动,照亮飞舞的尘埃。 冰冷的铁锈味、陈腐的机油味和若有若无的、源自十年后林深身上的、类似臭氧般的崩解气息,混合在凝滞的空气里。 林深的手臂早已酸麻不堪,但他维持着支撑的姿势,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低头看着臂弯里这张枯槁而痛苦的脸,看着那些虽然不再疯狂搏动、却依旧狰狞盘踞在皮肤下的幽蓝裂纹。恐惧的余悸仍在,但已被一种更沉重的、混杂着无措和某种奇异责任感的东西覆盖。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隔着湿冷的布料,再次轻轻按压了一下那片滚烫的区域。 十年后林深极其轻微地瑟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抽气。 但他没有抗拒,只是将身体更深地、无力地倚靠过来,仿佛汲取着支撑者身上微弱的暖意和存在的实感。 又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十年后林深紧蹙的眉头似乎略微舒展了一丝。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全身骨骼都在呻吟的滞涩感,抬起了沉重的头颅。 那双深陷的眼眸缓缓睁开。 里面的风暴已经平息。 不再是狂暴的杀意或极致的混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如同燃尽的灰烬。 幽蓝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在眼底深处微弱地闪烁,如同风中残烛。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带着刚从地狱边缘爬回的茫然,缓缓聚焦在近在咫尺的林深脸上。 四目相对。 林深的心猛地一跳。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锐利,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疲惫和脆弱,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那目光让林深感到一种莫名的揪心。 十年后林深的嘴唇极其困难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更加沉重的喘息。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想要脱离林深的支撑。 林深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别动!”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十年后林深的身体僵了一下,深陷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像是意外,又像是别的什么。 他停止了挣扎,重新靠了回去,只是闭上了眼睛,仿佛连维持目光的聚焦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林深看着对方重新闭上的眼睛和那更加深重的疲惫,心中了然。他支撑着对方的手臂没有放松,另一只手依旧按着那块已经失去大部分凉意的湿布。 他保持着沉默,只是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一个安静的、支撑性的存在,在这冰冷的废墟中,给予对方一点微不足道的喘息空间。 又过了片刻。 十年后林深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沉重,但不再那么破碎。他再次极其缓慢地睁开眼,这一次,目光里的茫然褪去了一些,重新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亮。 他没有再看林深,而是将视线投向厂房深处堆积如山的废弃金属构件和扭曲的传送带残骸。 “不能久留。”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带着巨大的痛苦。“‘它’会追来这里…不安全。” 林深的心猛地一沉。 短暂的喘息结束了。“观测站?” 他立刻问道,声音也压得很低。 十年后林深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牵动了脖颈的裂纹,幽蓝光芒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他再次尝试动了一下身体,这一次,动作虽然依旧滞涩无力,但似乎有了点支撑自己的意志。 林深感受到臂弯里力量的细微变化。他没有立刻放手,而是小心翼翼地、配合着对方极其缓慢的动作,一点点撤回了支撑的手臂。 他依旧保持蹲着的姿势,随时准备再次扶住对方。 十年后林深一只手死死撑住冰冷的地面,另一只手扶着锈蚀的铁门,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撑起自己的身体。 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骨骼和肌肉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和压抑的抽气。他最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体依旧微微佝偻着,靠着冰冷的铁门,才勉强维持住平衡。 皮肤下的幽蓝裂纹随着他的动作再次变得活跃了一些,光芒虽然黯淡,却稳定地明灭着,如同残喘的脉搏。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林深,投向角落麻袋堆上依旧昏迷的陈远。 那眼神疲惫依旧,却多了一丝沉甸甸的责任和决断。 林深立刻明白了。 他迅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早已麻木的手臂和酸痛的腿。他没有丝毫犹豫,快步走到陈远身边。这一次,他弯腰背起陈远的动作熟练了一些,但那份沉重依旧让他膝盖发软。 他咬紧牙关,将陈远的身体调整到一个相对稳固的位置。 “走。” 十年后林深的声音嘶哑,但比刚才清晰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不再看林深,率先一步,极其缓慢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沿着堆积的废弃金属构件形成的狭窄通道,向厂房更深处、更黑暗的角落走去。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枯槁、佝偻,皮肤下幽蓝的裂纹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固执地亮着,为身后的人指引着方向。 林深背着陈远,深吸一口气,跟上了那个在铁锈与阴影中艰难前行的、燃烧着余烬的身影。 短暂的庇护所被抛在身后,前方是更深沉的未知和迫近的追捕。 冰冷的铁锈之路,在脚下延伸。 第40章 第 40 章 终于离开了那个又脏又破的工厂。 十年后的林深弯着腰,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都像用尽了力气。 他身上那些发着蓝光的裂纹,在昏暗光线下像快没电的灯,一闪一闪,勉强给后面的林深指路。他喘得厉害,骨头好像都在响,但还是一步一步往前挪,很坚决。 林深背着昏睡不醒的陈远,咬着牙跟在后面。他累得够呛,汗湿透了衣服,吸进肺里的冷空气混着铁锈味,让他喉咙发痛。 他看着前面那个好像随时会倒下的背影,心里又难受又有点佩服,就是这感觉支撑着他没趴下。 他们从工厂后面一个被大齿轮挡住的破门钻出来,外面是条长满枯草的小路,歪歪扭扭通到远处山坡上一个孤零零的灰色房子——就是那个废弃的气象站。 天灰蒙蒙的,云压得很低,冷风呼呼吹过枯草,声音听着怪瘆人的。 小路又陡又滑,全是石头和青苔。 十年后林深走得更吃力了,晃了好几下,全靠抓着旁边冰冷的石头才没摔倒。林深看得心都揪起来了,只能更使劲地背稳陈远,紧紧跟着。 总算到了气象站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锁链早就锈断了,耷拉在一边。 十年后林深用肩膀顶着冰冷的铁门,费了好大劲才推开一条缝,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风里听着特别凄凉。 气象站是个矮墩墩的灰色水泥房子,墙皮都掉了,窗户玻璃也碎了不少,黑乎乎的。旁边立着一个高高的、锈得不成样子的铁架子,在风里嗡嗡响。 一股子发霉、潮湿,还混着点化学品味道的冷气扑面而来。 十年后林深先走进去,背靠着冰凉粗糙的墙,大口喘气,好像连说话的劲儿都没了。 他那双深深陷进去的眼睛警惕地扫着屋里:倒了的破桌椅,挂满蜘蛛网的旧机器零件,地上全是厚厚的灰和碎纸片。 里面又黑又静,静得吓人。 林深背着陈远,侧着身子挤进门。他小心地把陈远放在墙角一个灰少点、稍微干点的地方。陈远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睡得死死的。 安顿好陈远,林深赶紧去看靠在墙边的十年后林深。他的脸比在工厂时更难看,灰白灰白的,嘴唇干得裂了口子,身上那些发蓝光的裂纹在昏暗里更显眼了,光闪得又快又弱,像快灭的小火苗。 “你……” 林深的声音里全是担心。 “找……” 十年后林深打断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他费力地抬起手,指着屋子最里面一个被大块脏帆布盖着、像柜子似的东西。 “记录……柜子……最底下……有暗格……” 他每说一个字都喘得厉害,好像随时会断气。 林深马上明白了。 线索!他得找到十年后林深说的东西!这可能是搞清楚一切、找到办法的唯一希望! 他顾不上累了,立刻冲向那个被帆布盖着的柜子。帆布又厚又沉,落满了灰。林深用力一扯,灰尘“噗”地一下飞起来,呛得他直咳嗽。 帆布下面是个大铁皮柜子,门歪着,锁坏了。 林深拉开沉甸甸的柜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厚厚一层灰。 他蹲下来,按照说的在柜子最底下摸索。冰冷粗糙的铁皮边划破了他的手指,他也顾不上。手指在灰和蜘蛛网里仔细摸,敲着底板。 “咚…咚…” 是实心的。 他皱紧眉,更仔细地摸边角。 突然,手指头在靠柜壁一个很隐蔽的角落,碰到一个小小的凸起。 不像铁锈,像是个按进去的小按钮。 林深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用力按下去! “咔哒。” 一声很小的机关响动。 柜子最底下那块看起来好好的铁板,靠近后面墙的地方,悄没声地弹开了一条缝,一个藏得严严实实的暗格。 林深的心咚咚直跳。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伸进缝里摸。碰到了纸! 他屏住呼吸,特别小心地把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 是几张折起来的、又黄又旧的纸。纸边都磨毛了,摸上去又糙又脆,一股子霉味和灰味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有些画得歪歪扭扭的图和小符号。 林深赶紧把纸展开。借着屋里昏暗的光,他努力辨认那些褪了色、有点糊的字。 内容很深奥,好多他看不懂的词和符号: “…第7次尝试固定时间点失败…时间乱流太猛了…核心那污染力量突然变强了好多…好像跟生命体的情绪有关联…警告:强烈的情绪会让污染扩散得更快…建议:把坐标隔离起来,切断所有情感联系,进行‘冻结’处理…” 林深的手指有点抖。 他飞快地扫过那些潦草的图和公式,眼睛最后盯在一张画得比较清楚的时间线图上。 图中间是个标着“核心”的黑点。从黑点伸出好多条像树根一样扭来扭去的线,代表不同的时间线。大部分线都画得断断续续或者打了叉,尽头写着“完蛋了”、“消失了”之类的字。 只有一条特别细、几乎看不清的线,从“核心”伸出来,连着一个模糊的、画了圈的点,旁边写着:“最初的连接点?逆转的入口?没试过…特别不稳…危险级别:可能彻底消失…” 在那条细线旁边,用更小、几乎看不清的字写着几行: “…这是唯一看到一点点‘可能’的路…但需要一把特别的‘钥匙’…钥匙长啥样不知道…可能跟本体心里最深的想法,或者他没被污染的感情有关…警告:想动这个,会让本体的‘未来’烧得更快…” 林深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几行小字上。“钥匙”?“陈远心里没被污染的感情”?“烧得更快”? 一股凉气顺着他的后背爬上来。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墙边闭着眼喘气、像快烧完的蜡烛一样的十年后林深,又看向墙角昏睡不醒的陈远。 要牺牲陈远的未来,就为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可能”? 而那个所谓的“钥匙”,竟然可能藏在陈远自己都不知道的心里,甚至是他……还没被污染掉的那些感情里? 这几张旧纸片带来了线索,却也带来了更深的绝望和冰冷的选择。 废弃的气象站里一片死寂,只有外面铁架子在风里呜呜地响。 阴云压顶。 第41章 第 41 章 气象站里死寂一片,只有风穿过破洞的呜咽和铁架子在远处低沉的嗡鸣。 林深捏着那几张又黄又脆的旧纸片,指尖冰凉。纸上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他眼睛里:“未来燃烧”…“钥匙”在陈远心里…“可能”渺茫得几乎看不见…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猛地抬起头,视线从墙边那个靠着门框、闭眼喘息的枯槁身影,扫到墙角昏睡不醒的陈远身上。 牺牲陈远的一切,就为了一个几乎抓不住的“可能”?而那把救命的“钥匙”,竟然藏在陈远自己都不知道的内心深处,甚至是他那些…还没被污染掉的感情里? 林深觉得喉咙发干,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他捏着纸片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这…是真的?” 林深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死寂。他朝着墙边的身影问,目光死死锁住对方。 十年后林深极其缓慢地睁开眼。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微弱的光芒闪烁了一下。 他没有看林深,也没有看纸片,视线空洞地投向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天花板。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牵动脖颈的裂纹,幽蓝光芒微弱地一闪。 一个无声的确认。 比任何解释都更沉重。 林深的心沉到了谷底。“所以…你回来…就是为了…烧掉他的未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一丝尖锐的质问,“就为了这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十年后林深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他缓缓转动眼珠,那疲惫到极致的目光终于落在林深脸上。没有辩解,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绝望和悲凉。 他极其困难地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没有别的路。” 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要么彻底崩解一切归零…要么抓住这点星火” 他停顿了一下,深陷的眼眸里那点微光死死盯着林深,“你是最后的火种…”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寄托。 火种? 林深愣在原地。 他看着眼前这个枯槁憔悴、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片绝望的废墟之上,固执燃烧着的、指向自己的微弱星火。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承受的重量,瞬间压得他喘不过气。 为了这点星火,他点燃了陈远的未来?而自己,这个“火种”,又能做什么? 林深的目光再次落到手中泛黄的纸页上,落到那句“钥匙可能与坐标的深层意识或未受污染的情感印记有关”。 深层意识?未受污染的情感? 陈远… 他下意识地看向墙角昏睡的陈远。那张熟悉的、此刻却苍白安静的脸。 远哥心里…到底藏着什么?那些属于他们的、还没被污染的过去…那些笑闹,那些依靠,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敢细想的悸动…会是钥匙吗? 这个念头让林深感到一阵恐慌和…难以言喻的羞耻。他怎么能…怎么能去挖远哥心里最深的东西?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而且…这真的有用吗?会不会反而加速燃烧? “怎么找?” 林深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和无力,他看向十年后林深,“那把‘钥匙’?怎么才能知道…它是什么?在哪儿?” 十年后林深沉默着。他深陷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痛苦、无奈、还有一丝…林深看不懂的、近乎悲哀的回避。 他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牵动着全身的裂纹,幽蓝光芒微弱地闪烁。 “不知道。”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需要…靠近感知或者唤醒…” 靠近?感知?唤醒? 林深的心跳漏了一拍。 靠近陈远?唤醒他?在这个“影子”随时可能追来、陈远作为本体又极度危险的时候?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他。 一边是陈远可能存在的危险和加速燃烧的未来,一边是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可能”和眼前这个枯槁身影眼中固执的星火。 废弃的气象站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灰尘在微弱的光线下缓缓浮动。林深捏着那几张决定命运的旧纸,站在冰冷的废墟中央,感觉自己像站在悬崖边缘。 向前一步可能是深渊,后退一步也是毁灭。 他再次看向墙边。 十年后林深重新闭上了眼睛,靠在冰冷的门框上,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但那份沉默和枯槁,更像是一具等待最后审判的残骸。 林深的目光又移向墙角昏睡的陈远。那张安静的脸庞,承载着他过去所有的依赖和…那些隐秘的情感。现在,又背负着燃烧的未来和一把未知的“钥匙”。 他该怎么办? 林深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刺痛他的肺。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这刺痛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他不能在这里干等。他必须做点什么。 就算是为了那个枯槁身影眼中最后一点光,为了远哥可能还有的、哪怕一丝丝的希望… 他迈开脚步,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朝着墙角昏睡的陈远走去。 脚步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陈远苍白的脸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靠近。感知。唤醒。 这是纸上给出的、冰冷而模糊的方向。 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通向未知的荆棘之路。他一步步靠近那个沉睡的挚友,靠近那个承载着过去、现在和未来所有重量的身影。 废弃气象站的阴影,无声地笼罩着这场孤独而沉重的靠近。 第42章 第 42 章 气象站里死寂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林深捏着那几张决定命运的旧纸片,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汗。 纸上冰冷的字句像针一样扎着他:“靠近…感知…唤醒…” 目标直指墙角昏睡不醒的陈远。 他看着十年后林深靠在破门框上,闭着眼,胸膛微弱地起伏,像一尊快散架的旧钟,只剩最后一点滴答声。 那双深陷的眼睛闭上了,但林深忘不了里面固执燃烧的微光——那是指向他的,最后的星火。为了这点光,十年后林深烧掉了陈远的未来。 他又看向陈远。那张熟悉的脸此刻苍白安静,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一个不安的梦。远哥…林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要靠近的,不仅是昏睡的兄弟,更是一个背负着燃烧命运、藏着未知“钥匙”的坐标。 林深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灌进肺里,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压下了翻腾的恐惧和犹豫。不能等了。 他迈开脚步,朝着墙角那堆麻袋走去。脚步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目光紧紧锁在陈远苍白的脸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 靠近。 距离在缩短。 三步…两步…一步… 林深在麻袋堆前蹲了下来,和陈远的脸几乎齐平。他第一次这么近地、仔细地看着昏睡中的陈远。 远哥瘦了些,脸颊有些凹陷,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颤动着。嘴唇有些干裂。 林深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极其小心地、轻轻拂开陈远额前垂落的一缕头发。 动作轻柔得像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指尖触碰到皮肤,是温热的。这熟悉的温度让林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点。 感知。 他该感知什么?陈远的呼吸平稳悠长,带着沉睡的温热拂过林深的手背。 除此之外呢?那些深藏的意识,那些未被污染的情感,它们在哪里,怎么才能触碰到? 林深茫然无措。 他只能笨拙地、凭着直觉,用目光描摹着陈远的眉眼,试图从这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上,找到一丝线索。 他想起小时候一起闯祸挨揍,想起陈远半夜翻垃圾箱帮他找草稿纸,想起野营篝火旁那个让他心跳失控的夜晚…那些温暖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过。 “远哥…” 林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依赖和恳求,“…醒醒…” 唤醒。 声音在死寂的观测站里回荡,微弱却清晰。 墙边,靠在门框上的十年后林深,紧闭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没有睁眼,但插在裤袋里的手,指关节处的布料无声地绷紧了。 林深没有察觉。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陈远身上。他看着陈远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因为他的呼唤而有了反应?他鼓起勇气,又靠近了一点,几乎能数清陈远眼睫的根数。 他再次伸出手,这次不是拂开头发,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指尖极其轻柔地、像羽毛般,触碰了一下陈远冰凉的手背。 就在指尖触碰到的瞬间! 异变陡生! 陈远紧闭的眼皮猛地剧烈颤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而痛苦的、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低吼。紧接着,他整个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 “唔——!” 林深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手,身体下意识地向后跌坐在地。 陈远的身体在麻袋堆上剧烈地抽搐,他的眼睛骤然睁开! 但那双眼睛——不再是林深熟悉的、带着点懒散笑意的黑眸。里面充斥着一片冰冷的、无机质的灰白!瞳孔扩散,毫无焦点,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死气沉沉的雾霭。 一股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和混乱的精神污染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从他身上爆发开来! “不…远哥!” 林深惊恐地低呼,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 墙角,十年后林深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猛地睁开了眼睛。深陷的眼眸中疲惫瞬间被冰冷的锐利取代,他身体爆发出远超他此刻状态的速度,一步就跨到了林深和陈远之间。 布满幽蓝裂纹的手闪电般探出,却不是攻击陈远,而是猛地拍向陈远头顶上方不足半尺的虚空! “嗡——!” 一声沉闷的能量碰撞声,十年后林深手掌拍击之处,空气剧烈扭曲,荡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带着暗红色光晕的涟漪。仿佛那里正有一个无形的、充满恶意的存在在凝聚。 “呃啊——!” 陈远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非人的惨嚎!他眼中的灰白雾气疯狂涌动,身体如同被电流贯穿般剧烈弹动! 他猛地坐起,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挡在林深身前的、枯槁的十年后林深! “是…你!” 陈远的声音嘶哑扭曲,完全不像他本人,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疯狂,“阴魂不散…的…影子!又想…害他!” 他根本不认识十年后林深是谁,他只看到了一个枯槁的、布满裂纹的、散发着非人气息的“怪物”,正挡在他和林深之间。 而这个“怪物”的形象,与他昏迷前最后看到的倒影里那双冰冷的眼睛,诡异地重叠了,被污染的意识瞬间将十年后林深判定为最大的敌人和威胁! 十年后林深挡在林深身前,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 他没有回头,冰冷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平静,穿透陈远混乱的嘶吼,清晰地传入林深耳中: “…退后…别靠近他…‘它’…被惊醒了…” 第43章 第 43 章 陈远那双被灰白死气笼罩的眼睛,死死锁定了挡在林深身前的枯槁身影。 十年后林深的存在,如同投入沸油的冷水,瞬间引爆了他体内被强行压制的污染和混乱意识。 那个倒影中冰冷的“怪物”形象,与眼前布满裂纹的身影完美重叠。 “是…你。” 陈远的声音扭曲变形,浸透了刻骨的恨意和疯狂的嘶哑,“阴魂不散…的…影子。又想…害他。” 他完全认不出十年后林深,只看到了威胁,看到了“它”。 话音未落,陈远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猛地从麻袋堆上弹起。动作僵硬而迅猛,毫无理智。 他无视了挡在前方的十年后林深,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越过他的肩膀,死死钉在后方跌坐在地的林深身上。翻涌的灰白雾气里,是纯粹的、被污染的冰冷杀意。 “林深,跟我走。” 陈远嘶吼着,声音如同砂轮摩擦,带着非人的急迫。 他伸出双手,五指成爪,裹挟着一股阴冷的劲风,直扑林深。那动作里没有一丝熟悉,只有被污染核心驱使的、夺取“钥匙”的本能。 “退后。” 十年后林深冰冷嘶哑的命令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挡在林深与扑来的陈远之间,布满幽蓝裂纹的身体如同即将倾覆的堤坝,却榨取出最后的力量。 他没有闪避,也没有硬撼那被污染力量驱动的扑击。在陈远的手爪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十年后林深那只布满裂纹的手掌再次探出。 这一次,目标不是陈远本人,而是他扑击路径上,空气中某个无形的点。 “嗡——。” 一声沉闷的能量碰撞。 十年后林深的手掌精准拍击在虚空中。空气再次剧烈扭曲,荡漾开更加明显的暗红色涟漪。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墙壁,瞬间撞向陈远。 “呃啊——!” 陈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他前扑的动作骤然停滞,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几米外的废弃仪器堆里,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零件和灰尘四溅。 他挣扎着想爬起,眼中的灰白雾气疯狂翻涌,充满了痛苦和被违逆的狂暴。 十年后林深那精准的、针对污染源头的拦截,显然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然而,就在十年后林深发出这雷霆一击的瞬间——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十年后林深那只拍击虚空的手掌,掌心处,一道本就存在的幽蓝裂纹猛地撕裂开来。不是光芒闪烁,而是真切的皮肤和血肉的撕裂。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出现。没有鲜红的血液,只有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如同能量浆液般的物质,缓缓从伤口中渗出。 “唔…。” 十年后林深闷哼一声,身体如同遭受重击般猛地一晃。 他那只受伤的手瞬间无力地垂落,粘稠的幽蓝“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的灰尘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他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再也无法抑制地爆发。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痉挛和皮肤下裂纹光芒的疯狂闪烁。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金纸,灰败到了极点。 强行调动残存的力量,精准拦截污染冲击,代价是自身崩解的加速。 这道伤口,是残躯不堪重负的哀鸣。 “你!” 林深看得目眦欲裂,巨大的惊恐和一种尖锐的心痛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摇摇欲坠的枯槁身影。 “别…过来。” 十年后林深嘶哑地低吼,试图阻止。 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想要推开林深,但动作虚弱无力,甚至无法抬起太高。 林深无视了他的警告。他冲到十年后林深身边,一把扶住他剧烈颤抖、几乎要栽倒的身体。 入手是冰冷刺骨的触感,和透过布料传来的、更加剧烈的能量震颤。 他看到了对方掌心那道狰狞的、流淌着幽蓝粘液的伤口,心像被狠狠捅了一刀。 “你的手。” 林深的声音带着哭腔,慌乱地想查看那道恐怖的伤口,却又不敢触碰。 就在这时,仪器堆那边再次传来响动。 陈远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嘴角渗出一丝暗红色的血迹,眼中的灰白雾气更加浓郁,充满了狂暴的愤怒。 他死死盯着搀扶在一起的两人,尤其是十年后林深,扭曲的脸上是极致的恨意。 “阻…止我…死。” 陈远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不顾一切地再次扑来。 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那个重创了他、阻挡他带走林深的枯槁“怪物”。 十年后林深猛地将林深往自己身后一推。力道之大,让林深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走带他走。” 十年后林深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嘶哑。 他面对着再次扑来的、被污染完全控制的陈远,那只受伤的手无力地垂着,幽蓝的粘液不断滴落。另一只手微微抬起,皮肤下的裂纹光芒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固执地挡在林深身前。残破的躯壳,燃烧着最后的微光,试图为身后的人,争取一线逃生的可能。 废弃气象站的阴影,无声地笼罩着这场绝望的对峙。 第44章 第 44 章 十年后林深那猛力一推,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量,将林深狠狠甩向后方。 林深踉跄着后退,脚下绊到散落的零件,狼狈地跌坐在地,手掌被粗糙的地面擦破,火辣辣地疼。他抬起头,惊恐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灰尘。 前方,十年后林深佝偻的身影如同燃烧殆尽的残烛,挡在通道中央。 那只受伤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粘稠的幽蓝“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在厚厚的灰尘上晕开一小片诡异的蓝痕。另一只手微微抬起,手背上裂纹的光芒微弱而急促地明灭,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他面对着再次扑来的陈远,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凝固的决绝。 残破的躯壳榨取出最后一丝力量,不是为了反击,只是为了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屏障,争取那转瞬即逝的逃离时间。 陈远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眼中翻涌的灰白雾气几乎要喷薄而出。嘴角那抹暗红更加刺眼。 他无视了十年后林深那微弱的光芒,眼中只有这个阻挡他带走林深的“怪物”! 他咆哮着,动作带着被污染力量驱动的、非人的迅猛,五指如钩,带着撕裂空气的阴风,直抓向十年后林深的咽喉!那架势,是要将他彻底撕碎! “远哥!不要!” 林深嘶声大喊,声音因恐惧和绝望而扭曲。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冲过去,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力。 十年后林深面对着致命的攻击,没有躲闪。他似乎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是微微侧了一下身体,似乎想用相对完好的肩膀去承受这一击,同时那只抬起的手掌,艰难地凝聚起最后一点微弱的幽蓝光芒,试图再次干扰虚空中无形的污染连接。 就在陈远的手爪即将触及十年后林深脖颈的瞬间! 林深的目光,无意间穿透了陈远眼中翻涌的灰白雾气,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被完全淹没的东西——不是杀意,不是疯狂,而是一种深埋在死气沉沉之下的、熟悉的痛苦挣扎。 那是一种他无比熟悉的眼神,是小时候陈远替他挨揍时咬着牙不吭声的眼神,是野营篝火旁被他盯着看时慌乱躲闪的眼神…那是“远哥”的眼神!被污染的狂潮死死压住,却并未完全熄灭!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林深混乱的脑海!纸上的话疯狂回响:“钥匙…可能与…未受污染的情感印记有关…” 唤醒、感知、靠近! 不是物理的靠近,是…心的靠近!是唤醒那个被污染淹没的、真正的陈远! 林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 他放弃了爬起来的徒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被污染控制、正要撕碎守护者的身影,喊出了一个名字,一个承载了他们所有过去、所有羁绊的称呼,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近乎哭腔的嘶哑: “陈远——!” 不是“远哥”,而是连名带姓的“陈远”!这个称呼,带着少年时代独有的亲昵和熟稔,带着闯祸后互相顶包时的默契,带着物理竞赛前夜垃圾箱翻找后的傻笑,带着篝火旁那个让他心跳失控的夜晚里,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和慌乱。 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烙印在时光深处的印记! 这一声呼喊,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又像刺破厚重乌云的微弱阳光! 正要痛下杀手的陈远,动作猛地一滞。 那双被灰白死气完全笼罩的眼睛里,翻涌的雾气极其突兀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厚重的冰层下猛烈地撞击了一下。 他抓向十年后林深咽喉的手爪,硬生生停在了半空,距离那枯槁的脖颈,不足一寸。 时间仿佛凝固。 陈远脸上的疯狂和扭曲僵住了。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溺水般挣扎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翻涌的灰白雾气深处,那丝属于“陈远”的痛苦挣扎,似乎被这一声呼唤短暂地放大、挣脱了束缚!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不再是锁定十年后林深,而是带着一种巨大的、茫然的痛苦和挣扎,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转向了跌坐在地、满脸泪痕和惊恐的林深。 “…深…?” 一个模糊的、带着巨大不确定和痛苦的音节,从陈远干裂的嘴唇里极其艰难地挤了出来。声音嘶哑微弱,却像惊雷般在林深耳边炸响! 十年后林深抬起的、凝聚着最后微光的手掌,在听到那一声“陈远”的呼喊时,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当陈远动作停滞,艰难地吐出那个模糊的音节时,他那双深陷的、疲惫到极致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 有效,那一声呼唤!那把“钥匙”的碎片…就在那里! 林深看到了希望,他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痕和灰尘,挣扎着半跪起来,朝着那个痛苦挣扎的身影,再次用尽全力呼喊,声音里充满了急切、恳求和所有他能凝聚的情感: “是我,陈远!看着我,是我,林深!” 他喊出对方的名字,也喊出自己的名字,仿佛要将这两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过去、一切羁绊,都化为绳索,将那个沉沦的灵魂从污染的深渊里拉回来! “别…别让它控制你,远哥!回来!” 林深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废弃气象站里的死寂。 陈远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剧烈。他眼中的灰白雾气如同沸腾的开水般疯狂翻滚、冲突! 他抱着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痛苦和挣扎的低吼。那只停在半空的手爪死死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暗红色的能量丝线从指缝间渗出。 污染的力量在疯狂反扑,试图重新夺回控制权。但那一丝被唤醒的、属于“陈远”的意识碎片,如同在狂风巨浪中挣扎的小船,虽然脆弱,却顽强地不肯沉没。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将目光聚焦在林深脸上。那目光里充满了混乱、痛苦,但死气沉沉的灰白之下,终于有了一丝属于人类的、茫然和挣扎的光。 废弃的气象站内,危机并未解除。 污染的狂潮与微弱的人性在陈远体内激烈交锋。 十年后林深依旧挡在中间,残破的躯壳摇摇欲坠,但那双疲惫的眼眸深处,那抹固执的微光,因为林深那一声穿透灵魂的呼唤,似乎燃烧得更加清晰了一些。 希望的火苗,在混乱的风暴中,艰难地摇曳着。 第45章 第 45 章 林深那一声穿透灵魂的呼唤,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冰水,在陈远混乱的意识深处激起了剧烈的反应。 他抱着头,身体剧烈地颤抖,如同风中残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溺水般的痛苦挣扎声。眼中翻涌的灰白雾气疯狂地冲突、撕扯,仿佛有两股无形的力量在他体内进行着殊死搏斗。 污染的力量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意志,试图将那丝被唤醒的微光彻底吞噬。 但“陈远”这个名字,连同林深脸上清晰的泪痕和那声嘶力竭的“回来”,却像坚固的锚点,死死钉在了他灵魂深处那片尚未被完全污染的净土上。 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里的灰白雾气并未完全散去,如同浑浊的玻璃,但透过那层浑浊,林深清晰地看到了一丝挣扎的、属于“陈远”的光! 不再是死寂,不再是纯粹的疯狂,而是巨大的痛苦、茫然,以及一种…看到林深后的、本能般的、深切的担忧! “深崽?” 陈远的声音嘶哑破碎,比刚才清晰了一点点,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仿佛从深渊爬回般的疲惫。 他死死盯着林深,目光艰难地从林深泪痕斑驳的脸,移向他身后那个摇摇欲坠、掌心滴落幽蓝粘液的枯槁身影。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困惑和一种…被强行撕裂的痛苦。 带着剧烈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他本能地察觉到那个枯槁身影带来的巨大威胁感,但林深那声呼唤和此刻的情境,又让他混乱的意识无法将对方简单归类为纯粹的“怪物”。 “他是…” 林深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 该怎么解释,未来的自己?为了救他们燃烧一切的守护者?这个答案在此刻显得如此荒谬而沉重。 然而,没等林深组织好语言,挡在他身前的十年后林深,身体猛地剧烈一晃。 那只一直微微抬起、凝聚着最后微光的手掌,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骤然熄灭,他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整个人如同失去支撑的破麻袋,沉重地向地面栽倒! “小心!” 林深惊呼一声,顾不上解释,几乎是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接住他倾倒的身体。 十年后林深的身体冰冷而沉重,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林深勉强撑住了他,两人一起跌坐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十年后林深靠在他怀里,头无力地垂下,凌乱的发丝遮住了脸。那只受伤的手无力地垂落,幽蓝的粘液还在缓缓滴落,在地面汇集成一小滩诡异的蓝色。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皮肤下的裂纹光芒黯淡到了极点,明灭的频率变得极其缓慢,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喂!你怎么样?醒醒!” 林深的声音充满了恐慌,他轻轻摇晃着怀中枯槁的身体,手指颤抖着拂开对方额前的乱发,露出那张灰败到极点、毫无生气的脸。深陷的眼眸紧闭着,眉头因为痛苦而紧紧蹙起。 林深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巨大的恐慌和一种尖锐的、名为“失去”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陈远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他眼中的灰白雾气依旧翻涌,但那份属于“陈远”的挣扎和困惑暂时占据了上风。 他停在几步外,警惕而茫然地看着林深怀里那个气息奄奄的枯槁身影,又看看满脸泪痕、焦急万分的林深。 “他…要死了?” 陈远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污染干扰的迟钝感,但话语里的内容却异常清晰,直指核心。 他看着十年后林深掌心那道狰狞的伤口和不断滴落的幽蓝粘液,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本能的惊惧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被压抑的复杂情绪。 林深猛地抬头看向陈远,眼中充满了恳求和急切:“远哥!帮我!他…他不能死!” 他甚至顾不上解释对方是谁,此刻的救命稻草,似乎只有眼前这个意识混乱、但至少暂时认出了他的陈远。 陈远看着林深眼中的泪光和那份毫不作伪的焦急,身体僵硬了一下。 污染的低语依旧在他脑中盘旋,试图重新夺回控制权,但林深那声“远哥”和此刻的情境,像一道微弱的堤坝,暂时阻挡了那股冰冷的狂潮。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被无形力量拉扯的滞涩感,蹲下身来,靠近林深和那个枯槁的身影。 他的目光落在十年后林深掌心那道流淌着幽蓝粘液的恐怖伤口上,眉头紧紧皱起。 污染的力量让他本能地对这种非人的景象感到排斥和厌恶,但另一种更深层的东西——也许是林深的恳求,也许是残存意识中对“守护”的模糊感知——让他伸出了手。 那只手微微颤抖着,带着被污染侵蚀的冰冷,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靠近十年后林深垂落的、受伤的手腕。 不是触碰伤口,而是想搭上脉搏的位置。 就在陈远冰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十年后林深手腕皮肤的瞬间—— 一直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十年后林深,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深陷的眼眸猛地睁开一条缝隙!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锐利和冰冷,只剩下一种被剧痛和崩解折磨到极限后的、近乎涣散的疲惫。 但就在那涣散的瞳孔深处,当他的目光捕捉到近在咫尺的陈远,捕捉到对方眼中那翻涌的灰白雾气,以及那只伸向自己的、带着污染气息的冰冷手指时—— 一种刻入骨髓的、近乎本能的警惕和排斥瞬间爆发! “别…碰我!” 十年后林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低吼出声。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抗拒。 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猛地抬起,用尽残存的力量,狠狠挥开了陈远伸过来的手指! 动作牵动全身的伤口和裂纹,他猛地弓起身,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粘稠的幽蓝浆液从掌心伤口和嘴角同时渗出,他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几乎熄灭! “呃!” 陈远被猛地挥开,手指上传来一阵冰冷的刺痛感。 他眼中的灰白雾气剧烈翻腾了一下,那丝属于“陈远”的挣扎瞬间被压制,冰冷的杀意和狂暴的困惑再次涌现! 他猛地后退一步,看着剧烈咳嗽、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的十年后林深,又看看焦急万分的林深,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油锅。 短暂的清醒被打破。 污染的阴影重新笼罩。而十年后林深,在挥出那抗拒的一击后,残存的最后一点力量也似乎耗尽。 他蜷缩在林深怀里,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而不断痉挛,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皮肤下裂纹光芒的微弱闪烁,如同燃烧到尽头的余烬,在冰冷的废墟中,倔强地维持着最后一点微光,却已摇摇欲坠。林深抱着他冰冷沉重的身体,感受着那份生命正在飞速流逝的绝望,巨大的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第46章 第 46 章 十年后林深那抗拒的一挥,如同耗尽了残灯的最后一点灯油。 他蜷缩在林深怀里,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枯槁的身体,每一次痉挛都让皮肤下黯淡的幽蓝裂纹微弱地闪烁一下,如同即将被风吹灭的余烬。 粘稠的幽蓝浆液不断从掌心的伤口和嘴角渗出,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诡异的蓝痕。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只剩下喉间破碎的、带着血沫的杂音。 林深紧紧抱着他冰冷沉重的身体,手臂因用力而颤抖。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生命的流逝,那份冰冷和重量像巨石压在他的心上,带来灭顶的绝望。眼泪无声地滑落,混着脸上的灰尘,滴在十年后林深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撑住…求你…撑住…” 林深的声音哽咽,带着卑微的祈求,一遍遍地重复着,仿佛这样就能挽留住那飞速消散的生命力。 另一边,被挥开的陈远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手指上残留的冰冷刺痛感和十年后林深那玉石俱焚般的抗拒,像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引爆了他脑中刚刚被短暂压制的污染狂潮。 眼中的灰白雾气如同沸腾的岩浆般疯狂翻涌、扩张,瞬间淹没了那丝属于“陈远”的挣扎和困惑。冰冷、纯粹的杀意和狂暴再次主宰了他的意识。 “怪物…阻碍…清除。” 陈远的声音彻底扭曲,只剩下非人的嘶吼和冰冷的命令。 他不再看林深,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如同毒蛇般死死锁定林深怀里那个气息奄奄、却依旧散发着让他本能排斥气息的枯槁身影。 污染的核心在疯狂尖叫,命令他彻底摧毁这个阻碍。 他低吼一声,身体再次爆发出被污染力量驱动的迅猛速度,五指成爪,带着撕裂一切的阴风,不再有任何迟疑,直扑向林深和十年后林深。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网,瞬间笼罩而下。 林深绝望地抬起头,看着陈远那双完全被灰白死气吞噬、只剩下冰冷杀意的眼睛。远哥…彻底消失了。 剩下的,只是一个被污染控制的、要杀死他们所有人的躯壳。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冰冷的决绝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恐惧。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怀里的人…也不能就这样结束吧 就在陈远的手爪带着致命的阴风即将抓下的瞬间。 一直蜷缩在林深怀里、仿佛已经失去意识的十年后林深,身体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那双紧闭的、深陷的眼眸,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里面的光芒不再是之前的涣散或疲惫,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透明的、纯粹到极致的意志。 仿佛灵魂在崩解的前夕,爆发出最后的光华。 他没有看扑来的陈远,甚至没有看林深。他那双燃烧着意志的眼睛,死死地、穿透了林深惊恐绝望的目光,仿佛要将某种东西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 同时,他那双布满裂纹、一只还在滴落幽蓝粘液的手,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猛地抬起。 但不是去格挡攻击,而是以一种快得超出林深反应的速度,狠狠抓住了林深那只一直紧紧抱着他身体的手腕。 冰冷刺骨、带着非人质感的触感瞬间传来。林深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指间裂纹的凸起和那粘液的滑腻。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灼热刺痛感的信息流,如同高压电流般,顺着十年后林深抓住林深手腕的接触点,猛地冲进了林深的脑海。 不是声音,不是画面,而是一种纯粹的意识碎片。一种沉重到无法言说的嘱托。一个坐标。一个模糊的、关于“钥匙”形态的感知。以及…一种近乎悲壮的、对“可能”的无限期许。 这信息流的冲击让林深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剧痛和庞大的信息让他眼前发黑。 而就在这信息传递完成的瞬间。 十年后林深抓住林深手腕的手指,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深深地看着林深,那双燃烧着最后意志的眼睛里,那抹固执的微光,在林深被信息冲击而失焦的瞳孔中,清晰地亮了一瞬,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释然的寄托。 然后,那光芒如同燃尽的星辰,骤然熄灭。 第47章 第 47 章 十年后林深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头无力地垂落在林深臂弯里。 那只抬起的手也重重地垂落下去。皮肤下所有的幽蓝裂纹在同一瞬间彻底黯淡,如同烧尽的焦炭,再无一丝光芒。呼吸…彻底停止了。 冰冷的、沉重的、毫无生气的躯壳,静静地躺在林深怀里。 “不——” 林深迟来的、撕心裂肺的悲鸣终于冲破喉咙,却因巨大的悲痛而变得嘶哑破碎。 巨大的悲伤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噬。 他紧紧抱着怀中冰冷的身体,仿佛要将最后一点温度留住,眼泪汹涌而出。 而此刻,陈远那致命的手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阴风,已然抓到了林深的头顶上方。冰冷的死意笼罩了林深全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股冲入林深脑海的、属于十年后林深最后意志的信息流,如同被激活的引信。 林深那被巨大悲痛冲击得一片空白的大脑深处,一个清晰无比的坐标位置瞬间浮现。 同时,关于“钥匙”的模糊感知——一种温暖的、带着篝火气息的、少年时代毫无保留的信赖与悸动——如同本能般被唤醒、放大。 林深甚至来不及思考。在死亡的阴影下,在巨大的悲痛中,他遵循着那最后意志的指引,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扑到面前的陈远,嘶声喊出了那个坐标。 喊出了那个承载着“钥匙”感知的、只属于他们的印记。声音里带着泣血的悲痛和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城西,老槐树下,洞。还有…篝火。陈远。你给我的面包…是馊的。但我…都吃了。” 最后一句,是物理竞赛前夜,陈远翻遍垃圾箱找回草稿纸后,第二天早上塞给他的、带着馊味的面包。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带着傻气和温暖的秘密。是“钥匙”感知里最核心的那抹温暖篝火。 这声呼喊,混合着巨大的悲痛和清晰的坐标信息,如同最强烈的冲击波,狠狠撞进了陈远被污染完全控制的意识深处。 “呃啊——” 陈远发出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痛苦的惨嚎。他抓向林深头顶的手爪硬生生停在半空。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般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扭曲。 他猛地抱住自己的头,疯狂地撞击着旁边的废弃金属构件。发出砰砰的巨响。 他眼中的灰白雾气如同遭遇烈阳的冰雪,疯狂地消融、退散。那冰冷的死气和杀意被一种巨大的、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和混乱所取代。 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呜咽和嘶吼。 “深…深…” 一个更加清晰、却带着巨大痛苦和茫然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他喉咙里挤出。他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的灰白雾气虽然还未完全散去,但深处,属于“陈远”的痛苦、挣扎、以及一种深切的、被唤醒的恐惧和担忧,如同被狂风刮开的乌云,清晰地显露出来。 他不再看十年后林深冰冷的尸体,而是死死地、带着一种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恐惧,看向抱着尸体、满脸泪痕的林深。 污染的控制,被这混合着巨大悲痛、清晰坐标和核心情感印记的呼喊,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林深抱着怀中冰冷的躯壳,泪眼模糊地看着陷入巨大痛苦、却似乎短暂夺回了一丝自我的陈远。十年后林深用生命传递的星火,在死亡的余烬中,终于短暂地刺破了笼罩的黑暗。 废弃的气象站内,只剩下陈远痛苦的嘶吼和林深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 冰冷的躯壳与短暂的清醒,绝望的悲痛与渺茫的希望,在这片废墟中交织。风暴暂时停歇,但更大的未知,正随着那个清晰的坐标,悄然展开。 第48章 第 48 章 废弃气象站内死寂无声,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卷起细微的尘埃。 陈远痛苦的嘶吼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而混乱的喘息。 他蜷缩在冰冷的仪器残骸旁,双臂紧紧抱着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中的灰白雾气并未完全消散,如同浑浊的潮水,时而翻涌试图淹没那点微弱的人性光芒,时而又被剧烈的头痛和混乱的记忆冲击得退潮,露出深处属于“陈远”的痛苦、茫然和一丝深切的恐惧。 他不敢看林深,也不敢看地上那具冰冷的躯壳,只是死死盯着自己沾满灰尘和暗红能量丝线的手掌,仿佛那是什么极其陌生又恐怖的东西。 林深依旧半跪在原地。 怀中十年后林深的身体冰冷僵硬,那份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手臂和心上,几乎要将他压垮。巨大的悲痛像冰冷的铅块塞满了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眼泪已经流干,脸上只剩下泪痕和灰尘混合的污迹。 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凝固了。 城西。老槐树。洞。 这三个词,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是怀中这具冰冷躯壳用生命传递的最后信息,也是通往那个渺茫“可能”的唯一路标。 沉重,冰冷,带着死亡的气息。 他必须动。 这个念头像冰锥刺入麻木的意识。林深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全身关节都在锈蚀的滞涩感,低下头。 他凝视着怀中那张枯槁而安静的脸。汗水浸湿的额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深刻的纹路在死亡中显得异常清晰。 那双曾燃烧着最后意志的眼睛紧闭着,再无一丝光芒。 只有皮肤下那些彻底黯淡、如同焦炭裂纹般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他承受过的痛苦和最终的崩解。 林深的目光落在十年后林深身上那件磨损严重的深色西装上。他沉默地、极其小心地将对方冰冷的身体平放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然后,他脱下自己那件早已脏污不堪、在工厂浸过污水的灰色卫衣。 卫衣带着林深残留的体温和汗水的咸味。林深将它展开,极其仔细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轻轻覆盖在十年后林深冰冷枯槁的身体上。 粗糙的布料遮盖了那布满裂纹的脸庞和胸膛,也遮住了掌心那道狰狞的伤口。 做这一切时,林深没有再看那张被遮盖的脸。他怕自己会崩溃。他只是沉默地完成着动作,仿佛在为一段沉重的旅程整理行装。 做完这些,他缓缓站起身。双腿因为长时间跪坐而麻木刺痛,几乎站立不稳。 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冰冷的金属支架才勉强站稳。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霉味和尘埃的空气刺痛了肺部,却也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 他转向蜷缩在角落、陷入混乱挣扎的陈远。 “远哥。” 林深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强压下的平静,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远猛地一颤,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抗拒和痛苦,抬起头。 浑浊的眼睛透过翻涌的灰白雾气,看向林深。那目光里有恐惧,有混乱,有被污染侵蚀的冰冷,但深处,那抹属于“陈远”的挣扎并未熄灭。 “我们…得走了。” 林深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他没有解释去哪里,也没有提地上被遮盖的冰冷躯体。他知道陈远此刻的状态无法理解太多,但那个坐标,那个“城西老槐树”,必须抵达。 陈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呜咽般的声响。 污染的力量在抗拒,在低语着危险和杀意。但林深那平静却异常坚定的目光,像一根无形的绳索,穿透混乱的迷雾,短暂地拉住了他残存的意识。 “…走…?” 陈远的声音嘶哑模糊,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和痛苦。 “嗯。走。” 林深没有多说。 他强撑着麻木的身体,走到陈远身边,蹲下身。 他没有贸然去碰触对方,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静静地摊开在陈远面前。一个无声的邀请,一个需要他共同前行的姿态。 陈远死死地盯着林深摊开的手掌。 那只手并不干净,沾着灰尘、泪痕,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来自地上那具冰冷躯体的幽蓝粘液残留。 污染的低语在脑中尖叫着让他撕碎这只手。但另一种更微弱、却更熟悉的感觉——是物理竞赛前夜递回草稿纸时沾着馊味的手,是野营篝火旁递来烤焦面包的手——在混乱的意识深处挣扎。 他眼中的灰白雾气剧烈翻涌、冲突。 几秒钟的漫长僵持后,陈远猛地闭上眼睛,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再睁开时,他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仿佛挣脱了千斤重担般的滞涩感,将自己的手,颤抖地、冰冷地,搭在了林深的手掌上。 那触感冰冷刺骨,带着被污染侵蚀的不祥气息,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但林深毫不犹豫地、用力地握紧了它。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上来,但他没有松开。 “跟着我。” 林深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拉着陈远站起身。 陈远的身体依旧僵硬,脚步踉跄,眼神涣散而混乱,但被林深紧紧握住的手,却像是一根将他从彻底疯狂边缘拉回的救命稻草。 他没有再看地上那被灰色卫衣覆盖的轮廓。 林深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冰冷的、被覆盖的身影。没有告别的话语,只有目光中沉甸甸的、无声的承诺。 然后,他拉着依旧沉浸在混乱痛苦中的陈远,转身,朝着气象站那扇锈迹斑斑、灌入冰冷天光的后门走去。 沉重的脚步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林深拉着陈远,一步一步,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死亡和绝望气息的废墟。 身后,是冰冷的躯壳和尘封的过去。前方,是通往城西老槐树、通往那个用生命换来的渺茫坐标的、未知而沉重的路途。 风从破门灌入,卷起地上的灰尘,轻轻拂过那件覆盖着冰冷躯体的灰色卫衣。 废弃气象站重新陷入死寂,只有高处的铁塔在风中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为逝者送行的挽歌。而林深和陈远的身影,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如同两个背负着沉重行囊的旅人,踏上了通往唯一可能的路。 前路漫漫,希望如豆,行囊里装着冰冷的死亡和混乱的痛苦。 第49章 第 49 章 废弃气象站锈蚀的后门被林深用力推开,发出刺耳的呻吟。 冰冷的风裹挟着尘土和铅灰色天空的寒意,瞬间灌入,吹散了身后空间里残留的死亡气息。林深拉着陈远的手,一步踏出门外。 眼前是一片荒芜的城郊景象。 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起伏,如同无边的、哀伤的海洋。 远处是城市模糊的轮廓线,被低垂的阴云笼罩。一条年久失修的柏油路蜿蜒向前,路面布满龟裂和坑洼,通向那个名为“城西老槐树”的坐标。 陈远被林深拉着,脚步踉跄,身体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他的手指冰冷而颤抖,传递着被污染侵蚀的不安和混乱。 林深紧紧握着那只手,掌心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指骨的嶙峋和皮肤下细微的、不祥的震颤。 他没有回头去看那座被抛在身后的灰色废墟,只是抿紧嘴唇,目光坚定地投向道路延伸的方向。 “走这边。” 林深的声音沙哑,但异常平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清晰。 他拉着陈远,踏上了那条破败的柏油路。 道路崎岖不平。每一步都踩在碎裂的沥青和裸露的碎石上。 陈远的状态极其不稳定。有时,他会突然停下脚步,身体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呜咽,眼神涣散,灰白的雾气在眼底翻腾,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失控。 林深不得不停下,用力攥紧他的手,用平静而坚定的目光直视着他浑浊的眼睛,一遍遍地低声重复:“远哥,看着我。跟我走。” 有时,陈远会短暂地恢复一丝清明。那浑浊眼底的灰白雾气会稍稍退散,露出属于“陈远”的、巨大的痛苦和茫然。 他会看着林深,眼神里充满了深切的恐惧和被污染的困惑,断断续续地问:“深…我…怎么了?刚才…那个…是谁?” 声音虚弱而破碎。 每当这时,林深的心脏就像被针扎一样。他无法回答。 他只能更紧地握住陈远的手,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没事。我们去找个地方。到了…就好了。” 他将那个秘密深埋心底,不敢轻易提及,生怕再次刺激到陈远体内那脆弱的平衡。 更多的时候,陈远只是沉默地被林深拉着前行,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铅灰色的天空,或者低头死死盯着自己沾满灰尘和暗红能量丝线的鞋尖。 他的身体沉重,步伐拖沓,仿佛每一步都耗尽了他残存不多的力气。 林深几乎承担了他大部分的重量,肩膀和手臂早已酸痛不堪,但他咬紧牙关,没有一丝松懈。 路途漫长而压抑。 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 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废弃的厂房、荒芜的田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鸟类的凄厉鸣叫。天空的铅灰色越来越浓重,仿佛要压垮大地。 林深的精神高度紧绷。 他不仅要支撑着陈远沉重的身体,还要时刻警惕着周围任何一丝可能的动静——来自“影子”的追捕,或者来自陈远体内随时可能爆发的污染狂潮。疲惫像冰冷的潮水,一**冲击着他的意志。 怀中那冰冷躯壳的重量似乎并未消失,依旧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但他不能停。 城西。老槐树。洞。那是唯一的希望,是怀中那个枯槁身影用生命换来的路标。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紧紧攥着的、陈远那只冰冷颤抖的手。这只手,曾经在物理竞赛前夜沾着馊味递回草稿纸,曾经在篝火旁递来烤焦的面包,也曾…是那个坐标,那个正在燃烧的未来。 一个破败的、如同被遗忘的村落边缘出现在视野里。几栋歪斜的土坯房摇摇欲坠,门窗洞开,像骷髅空洞的眼窝。 村口,一棵巨大却已枯死的老槐树突兀地矗立着,虬结的枝干如同扭曲的鬼爪,伸向阴沉的天空。树干粗壮,底部有一个被树根和藤蔓半掩着的、黑黢黢的洞口。 就是这里。城西老槐树。洞。 林深的心猛地一紧,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终于到了。 但这希望之地,却弥漫着破败与死寂,如同一个巨大的坟墓入口。 他拉着陈远,一步步走向那棵枯死的老槐树。陈远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抗拒的呜咽。眼中的灰白雾气疯狂翻涌。 “别怕。” 林深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我们到了。进去…就安全了。” 他紧紧拉着陈远的手,无视对方的挣扎和抗拒,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被黑暗笼罩的洞口。 洞口不大,被枯藤和蛛网覆盖,散发着泥土和腐朽植物的潮湿气息。 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林深在洞口停下脚步。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腐朽的味道涌入肺腑。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来路,那条铅灰色的破败道路消失在荒芜的尽头。然后,他拉着依旧在痛苦挣扎的陈远,没有丝毫犹豫,弯腰钻进了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枯死的老槐树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守望着入口的鬼魅。 沉重的行囊,一个装着冰冷的死亡记忆,一个装着混乱的痛苦灵魂,终于抵达了坐标的起点。 而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在这片黑暗的洞窟中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