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标记》 第1章 第一章 程锦年坐在副驾,两只眼睛紧紧闭着,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锦年,刚开学一周,在班上都好吧?” 张叔一边开车,一边问。可能是年纪变大的缘故,张叔的声音有点沙哑。 “下周不去了,帮我请假,张叔。” 张叔无奈地叹口气:“锦年,现在初三了,学习很重要,你不能再耍脾气了。” 听到这话,程锦年瞬间睁开眼睛,气愤地说: “我耍脾气?你怎么不说程海威耍脾气?没经过我同意就随便把我调班。他以为他是谁啊?” 张叔连忙解释:“程总当然是为你好啊。你在好班学习才能更好啊。” 这套“父母都是为你好”的战术非常经典,但程锦年显然不吃这招,脾气变得比刚刚还大。 “到家我就跟他说,我要转回去!” 于是到家后,程锦年根本不管杨婶喊他洗手吃饭,笔直走向二楼书房。 他爸程海威如果在家,就会在书房处理公事。 作为公司的总裁,程海威经常出差,在家也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所以杨婶和张叔一般都不敢打扰。 但程锦年才不管这些,走到书房门口使劲敲,跟打鼓一样。 过了一会儿,门才开了小缝,程锦年立刻钻进去。 “爸,你凭什么…” 程锦年正想为自己讨公道,却发现开门的不是他爸,而是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晚上好,锦年。” 白拓翕和他打招呼,语气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见到程锦年的准备。 程锦年意外地看向他,有点不知所措。 白拓翕是程锦年新调入这个班的同学。他个子高,坐在后排,所以这两周程锦年跟他没说过一句话。 要不是老师上课点名,程锦年估计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怎么会在这?”程锦年开门见山地问。 白拓翕用手抹了抹鼻子,没有说话,之后程海威把他们两叫到跟前。 “以后拓翕会经常到家里辅导你的功课。要跟着他一起学习知道吗?”程海威命令道,语气里半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程锦年听完简直气笑了。 “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啊?调班不问我,现在请别人辅导功课也不用我,你这么有本事直接替我中考得了吧。” “说什么,没大没小的。”程海威直接朝他吼,“就你那个学习态度,我不替你着急,你自己会着急吗?” 两个人吵得很大声,一楼的杨婶和张叔连忙过来劝架。 杨婶双手抓住程锦年的肩膀。张叔面冲程海威,像块盾牌挡在两人的中间。 看似都在安慰程锦年,但说出来的话句句不顺他的意。 “锦年,你怎么能对你爸这样说话呢,多不礼貌。” “程总你别生气,学习的事孩子小,不懂,你给他一些时间消化。” 程锦年嗤之以鼻地冷哼一声,拍开杨婶的手。 “都是我的问题,是吧?那我走。” 说完就转身飞速下楼,头也不回地离开家。 在他摔门的前一秒,空气里还回荡着程海威的吼叫。 “你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这句话程锦年上初中后不知道听多少次了,如同程海威给他下的诅咒。 他也真的希望自己有本事,可以一辈子不用回这个家。 可惜,他只是个毛刚长齐的初中生。 “妈的。”程锦年边骂边走,还边把脚边可以踹的一切踹进草丛里。 踹着踹着,天色不知不觉黑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好六点半。 平常这时候,程锦年已经吃好饭,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打游戏。但现在他只能傻傻站在路灯旁边,跟漆黑的夜色为伍。 都说晚上的情绪容易波动。 程锦年对略显空荡的街景瞧了一会儿,竟然生出一些孤独的感觉。 之后,他又看到路对面的一对母子。 母亲正领着齐腰高的孩子回家,说说笑笑的,看起来特别开心。 他赶紧扭过头,告诉自己别看。但为时已晚,脑海里已经自动播放起那些和他妈妈相关的画面,稀少且模糊。 感伤之际,路边的一辆车缓缓减速。车主按下车窗,随意一丢,饮料瓶毫不意外地掠过垃圾桶,“哐啷啷”地弹到程锦年脚边。 程锦年此刻被各种情绪裹挟,烦躁地要死,一脚给踹回去。 俗话说大力出奇迹,饮料瓶非常凑巧,直接飞进车窗里,打在车主的方向盘上。 “我靠。”车主大叫一声,怒目圆瞪地看向程锦年,“你他妈有病啊。” “你他妈才有病。喝完的饮料瓶扔地上,你口水沾多少病毒知不知道?在这投毒气弹呢?” 车主被怼得直冒火,眼珠子和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他显然不是能吃亏的性格,立刻下车,疾步走到程锦年面前。 “小屁孩,信不信老子揍你啊。” 车主身宽体胖,黑色的短袖丝毫盖不住肚腩,再龇牙咧嘴起来,一看就不好惹。 可惜程锦年今天就是吃软不吃硬,顶着对方嚣张的气焰说: “你揍我?你来我这减肥来了,挥一拳得消耗多少卡路里。” 一顿冷嘲热讽后,车主的怒气直接超过阈值,眼见伸出手要给程锦年一个嘴巴子,但突然停下来,视线投向他身后。 程锦年跟着车主的目光扭过头,看见白拓翕正站在他后边,举着手机拍摄。 “叔叔,打架不太好,你懂吧?”白拓翕把眼神从屏幕上抬起来,冷静地说。 一般见到这种情形,再生气,也会压抑些怒火,理智沟通几句。 但这位大汉不具备这样的功能,铁了心的要给程锦年一巴掌。 电光火石间,白拓翕收起手机,冲上前提起腿,猛地蹬在大汉的肚子上,大汉就像颗球般,往后滚了好几圈。 程锦年惊呆在原地。 “快走。”白拓翕提醒道,趁机拉住程锦年的手臂,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两人跑了好一会儿。直到程锦年跑不动,喘起粗气,白拓翕才停下来。 “你真敢啊,和他打起来,对你有好处吗?”白拓翕忍不住吐槽。 程锦年手撑着膝盖,边喘气边抬头看他。 “要你管。我就爱打架。”程锦年嘴硬得很。 白拓翕无奈地笑了一声,别过脸摇头。 装什么装。程锦年腹诽。 说起程锦年对白拓翕仅有的印象,那就是讨人厌。 这种负面的评价不单单针对白拓翕,程锦年平等地讨厌任何学习好的人。 而白拓翕听说是他新转入这个一班的第一名。所以讨厌得更深。 从初一开始,程锦年就见识到成绩好的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表面上和和气气,说不会的题可以互相帮助。实际上暗戳戳地祈祷别来问自己。 表面上高呼对学习没兴趣,都没有学。实际上躲起来偷偷刷题做卷子。 甚至有的时候,程锦年还被要求当暗哨,监察其他人做作业的情况。 久而久之,程锦年对成绩好的人没有半点积极的印象。 他知道不能所有人都一棍子打死。但先入为主的想法很难用理智可以控制住。 原地休息好后,程锦年不想和白拓翕再呆在一块,双手插兜准备离开。 “去哪?”白拓翕立刻看出他的意图。 “不用你管吧?”程锦年欠揍地说。 白拓翕并没有被他激怒,反而走到他面前,语气平静地问:“饿吗?” 肚子先一步响应,咕咕叫起来。程锦年面不改色地强撑:“还好。” 觉得自己说的不够冷淡,程锦年又恶狠狠补了一句:“不用你管。” 白拓翕挑挑眉,似乎认同地点点头。 程锦年吸口气,重新丢下白拓翕,继续往前走。可没走两步,手臂就被抓住。 “干什么?”程锦年质问。 白拓翕淡淡地看向他:“吃抄手吗?” “什么?”程锦年莫名其妙地甩开他的手,“我都说了你别管。” “我没管啊。只是问你。”白拓翕说得理所应当。 程锦年认为白拓翕比想象当中的还讨人厌,决定不理他,走自己的。 结果走出三步又被拽回来。 “你有病啊。”程锦年破口大骂。 白拓翕没骂回来,用下巴指了指前面。 程锦年顺着看过去。刚刚大汉的车停在不远处,那个大汉正蹲在路边打电话。虽然听不到,但看上去骂骂咧咧的。 “还过去吗?”白拓翕平静地问,松开程锦年的手臂。 程锦年扭过头答:“你觉得我会怕吗?” “不会。” “那不得了。” 白拓翕顿了顿,眼神犹如一堆石块里的一滴清水。 “但我不想你受伤。” 第2章 第二章 沙县小吃店里。 “老板,再来份抄手。”程锦年嘴里还没嚼干净,说出的字都黏在一起。 白拓翕没出声,偷偷地笑,但程锦年眼睛更尖。 “你笑什么笑。”程锦年不客气地怼他,“多吃一份怎么了。我饿不行啊。” 过了饭点本来就饿,再加上刚刚猛跑一段路,程锦年感觉现在能吃进去一头牛。 “可以啊。只是觉得你吃得很香。” 白拓翕冲程锦年正大光明地笑了笑,用勺盛起抄手,仿佛故意学程锦年的样子,大口直接吃下。 什么人这是。程锦年内心抱怨。果然成绩好的人都古怪。 刚刚要不是大汉在前面拦路,他才不会跟白拓翕来这吃晚饭。 和这种人待着的每一秒他都嫌烦。 程锦年手撑下巴,恶狠狠地想,计划等会儿吃完就赶紧和白拓翕分开。 忽然,他的脑海里闪出两小时前和程海威吵架时,程海威说的话。 “你要来我家做家教?”程锦年出声问。 刚上初一的时候,程锦年在学校完全跟不上,程海威就给他找上门家教,一对一辅导。 持续大概两周,家教老师成功地被程锦年气跑。 “嗯。”白拓翕点点头。 程锦年冷哼,说:“有这闲工夫劝你干别的事吧。” “为什么?”白拓翕好奇地问。 “哪有为什么,我不愿意!”程锦年直白地拒绝。 新一份抄手这会儿端到程锦年面前,冒着腾腾热气。 程锦年埋下头大快朵颐起来。 白拓翕平静地看向他,手拿着勺在碗里不停地搅,思绪仿佛融进汤里紧跟着转。 “等会儿去哪。” “你不用管。”程锦年果断地说。 似乎为了趁早摆脱白拓翕,程锦年这一碗吃得特别快。 拿起纸巾擦擦嘴,程锦年就喊老板过来结账。 “这几碗合起来多少钱?”他顺手把白拓翕那碗也算进去。 “一共四十五。” 程锦年打开手机扫描墙上的二维码付钱。 叮的一声后,屏幕显示出华丽丽的“支付失败”四个大字。 程锦年疑惑地点开零钱。 屏幕出现更华丽丽的一串数字。 1.38 程锦年两眼一黑。 他想起来,昨天游戏做活动,零花钱全部搭进去了。 “怎么了?”白拓翕注意到程锦年局促的神情。 程锦年把手机啪地放下,眼睛完全不看白拓翕,嘴里高傲地说:“你付。” 白拓翕愣住,立刻反应过来:“没钱吗?” 三个字像一把利剑准确插地进程锦年的身体里,他的耳朵通红。 白拓翕边拿起手机扫码,边注意程锦年的小变化,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 还挺可爱的。 付完钱后,两个人起身走出小吃店。 在店门口,程锦年伸出手机,亮起自己的二维码名片。 “不白吃你的,过两天还你。”程锦年解释。 白拓翕扫码加上好友,但说这顿他请。 程锦年没理睬,也没和白拓翕好好告别,重复了一遍“别来做家教”后,转身离开。 回家的路上,程锦年无聊,随意地点开白拓翕的朋友圈。 里边明明显示仅一年可见,却只有一条动态,还是转发的。 标题是《求扩散!癌症患者的营养支持指南!》 程锦年不明所以地退出他的朋友圈。 此时,顶部正好亮出一条消息提醒。 程锦年点开,嘴角立刻出现微笑。是他的好朋友何丞华发给他的。 小华:今晚作业好多,好累。 之后是一张图片,拍他写的密密麻麻的作业。 年:辛苦啦。 随即配上摸摸头的表情包。 小华:明天可以帮我带三明治吗?好久没吃了。 年:好呀。一定给你带。 程锦年立刻牢牢记在心里,以防忘记,他还设置了闹钟提醒。 之所以程锦年对何丞华这么好,是因为何丞华是唯一一个和程锦年不管上学还是放假都保持联系的朋友,从初一开始。 而且何丞华初三跟程锦年一起调到了一班。但和程锦年被硬塞进去不一样,人家是成绩好才进去的。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程锦年觉得他长得好看,瘦瘦的,给人感觉很干净。 程锦年就愿意呆在他身边。 愉快地跟何丞华聊了会儿天后,程锦年决定迅速回家,告诉杨婶明早要多准备一个三明治。 第二天早晨,程锦年带着三明治提早来到班上。 何丞华一般早读前两三分钟才会到。程锦年就把三明治放进何丞华的抽屉。 做完这一切,程锦年舒舒服服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把语文书拿出来摆好,然后躲在书后开始补觉。 这一觉睡得踏实,直到语文老师气势汹汹地拿书拍他的桌子。 程锦年恍惚地抬起头,装模做样地看起书。 不出十秒,程锦年又困得要倒下去。 突然他同桌杜子粱凑到程锦年面前小声问:“你和何丞华关系很好吗?” “是啊。”程锦年肯定地说。杜子梁知道他会给何丞华送早饭。 程锦年问:“怎么了?” 杜子梁犹犹豫豫,但最终展现出自己的八卦之魂。 “徐彬和何丞华的关系有你跟何丞华好吗?” “哈?”程锦年惊叫一声,困意全无。 徐彬是一班的生物课代表,就坐在何丞华前边。 原来昨天放学,杜子梁亲眼目睹何丞华和徐彬在操场散步。两人走了一圈又一圈,聊得很热络,徐彬似乎也给何丞华带吃的。 程锦年心里警铃狂响。他从来没听何丞华提过徐彬,没想到私下关系都这么近了。 阵阵醋意从程锦年的身体里发散出来。 他扭过头,注视徐彬和何丞华的方向。好巧不巧,看见徐彬扭过头跟何丞华在聊天。 早读课,聊什么聊!该背语文不知道吗?自己不学,别影响小华学习! 程锦年在内心狂吠,捏紧拳头。 于是他决定今天要变身成一台摄像头,好好地监控徐彬到底跟何丞华耍什么花样。 经过一整天的观察,程锦年的妒火完整地烧到眉毛。 徐彬不知道给何丞华下了什么蒙汗药,随便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逗得何丞华哈哈大笑。 醋坛子已经完全掀翻碎满地。 放学后,程锦年二话不说来到何丞华身边,要他一起走。 何丞华以往都没有拒绝过他,甚至程锦年主动过来找他的时候,他会开心地说“好啊好啊。” 可现在,何丞华先沉默片刻,眼神往前方瞟了瞟,然后跟程锦年说: “好啊。徐彬也一起吧。” 程锦年五雷轰顶。 徐彬正好收拾完书包,兴高采烈地站到何丞华边上,一切那么自然,就像重复了许多次。 程锦年看向面前这个狗皮膏药,决定要好好治治他,让他搞清楚谁才是何丞华玩得最好的朋友。 因此放学的路上,程锦年紧贴着何丞华,还用手钩住何丞华的肩膀。 为了进一步削弱徐彬的存在感,程锦年聊起最近新出的几款游戏。他肯定何丞华绝对喜欢。 听完程锦年的介绍后,何丞华立刻露出星星眼。特别新出的一款moba游戏,何丞华跃跃欲试。 “锦年,你一定要带我玩啊。” “没问题。”程锦年打包票。 他暗爽地想,何丞华还是跟他聊得更投机。 但下一秒钟,聊天的话题就变了方向。 何丞华主动问徐彬:“最近的作业感觉变难很多。数学做不出来,生物也记不住。” 徐彬应和道:“我也觉得。不过生物我会,不懂的你可以问我。” “好啊好啊。”何丞华惊喜地说。 一旁的程锦年当场石化。这句话凭什么能说给徐彬听! 之后,两个人一起吐槽起最近的作业。 程锦年作为万年不学习的学渣,半句话都插不上,简直变成他们聊天的背景板。 不能这样下去。程锦年赶紧盘算起来。 “小华,你知道最近很火的一个鬼畜视频吗?” 程锦年灵光一闪,记起何丞华喜欢看这些。 “噢,是什么呀。”何丞华移过注意力。 以防何丞华再回到和徐彬能聊的话题里,程锦年走到何丞华前面,边倒着走边手嘴并用地表演起里边的剪辑。 如此生动的演绎让何丞华大笑起来,暂时忘记学习的事。 程锦年也更加卖力。 但好景不长,程锦年没站稳,一个趔趄直直往后倒,脑袋咚地一声撞到路灯上。 “没事吧?”何丞华立刻关切地问。 程锦年双手捂着脑袋,要强地说:“没事没事。” 虽然撞到的是脑袋,疼痛让程锦年没力气说话。 徐彬趁虚而入,继续聊起刚刚学习的话题。 见自己又变成背景板,程锦年在心里大骂。 卑鄙的路灯。 还有可恶的徐彬!学习好了不起啊! 接下来,徐彬说任何话,程锦年就会默默地讽刺吐槽。 徐:“英语老师作业布置好多啊。” 程:是你做的太慢了! 徐:“数学卷子最后一题你会吗?” 程:不会问老师去。 徐:“想吃冰淇淋吗?“ 程:“不吃!” 最后一个问题程锦年大胆开麦。 何丞华却说:“好哇。” “那锦年你先回去吧。” 何丞华马上和程锦年告别,然后跟着徐彬拐进学校里的小卖部。 程锦年站在原地欲哭无泪。 他今天真的霉运极了,何丞华不陪他,又撞到脑袋,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沮丧的情绪席卷程锦年全身,肩膀都耷拉下来。 突然,程锦年听见有人叫他名字。 他下意识以为何丞华去而复返,嘴角扬起微笑迎接。看清后,发现是白拓翕。 “有事吗?” 程锦年收回表情。霉运又来了,霉运让他见到另一个成绩好的人。 白拓翕走到他身边。 “你流血了。” “啊?”程锦年愣住。 白拓翕用手碰碰自己的后脑勺。 程锦年反应过来,刚刚路灯上可能有什么尖的东西,刺破了皮。 于是他伸出手,想摸摸看自己流多少血。 手还没碰到头发就被白拓翕一把抓住。 突然的举动吓程锦年一跳。他惊异地问:“你干嘛。” 白拓翕比程锦年高半个头,看向程锦年的眼瞳总是微低着。此刻两个人离得近,眼瞳就更低一些。 “别摸,手脏会感染。” “哦。”程锦年放下手。 白拓翕顿了顿又说:“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啊?” 没等程锦年反应,他的手再次被白拓翕抓住。 第3章 第三章 程锦年的伤没大碍,就破了皮。医务室的老师简单处理过,提醒程锦年别沾水,就告诉他们可以回去。 走出医务室,白拓翕把刚刚程锦年逃避的话题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伤到的。” 程锦年支支吾吾半天:“就不小心撞到哪了。” “撞到哪了?” “路灯。” 白拓翕被这个答案折服了:“正常也应该脸撞路灯上吧。你倒着走啊。” 程锦年咽咽口水。 妈的,还真给他猜对了。 “说中了?” “你怎么这么烦人啊。” 程锦年冒一肚子气。 他不想跟白拓翕再待在下去,冲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向校门口。 学校的操场建在校门口边上,路过就会忍不住朝操场看几眼。 随便看看不要紧,这一看程锦年差点七窍流血。 远处跑道边的看台上,何丞华和徐彬并排坐着,挨得很近,手里的冰淇淋差点要碰到一起。 程锦年感觉自己的头顶有一团阴云,正精准地往他身上浇雨,把他浇得情绪低迷。 “怎么不回去?” 白拓翕的声音再次出现。 程锦年回过头,瞪圆眼睛:“你是鬼啊,阴魂不散的。” 白拓翕没跟他拌嘴,顺着刚刚程锦年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两个眼熟的人影。 “是徐彬和何丞华吗?”他问程锦年。 程锦年虽然没有回答,但铁青的脸色引起白拓翕的各种猜想。 他眼珠子转了转,坏笑地说:“要不要过去打招呼?” 之后立刻得到程锦年恶狠狠的眼神。 白拓翕还想说什么,但被程锦年一把拉住往校门外走。 “怎么了?” “赶紧的,他们要出来了!” “这需要躲吗?” “你别管!” 两个人一直走到马路边的一颗树下,确认旁边的小吃车能完美挡住身形,程锦年才摆出观察的姿势,不停地朝校门口望。 小摊卖的是烤冷面和烤肠,生意不错,很多学生围过来买。 视野被一群脑袋覆盖,程锦年上蹿下跳起来。 受不了程锦年一会儿踮脚,一会儿侧身,跟只猴似的,白拓翕按住程锦年的肩膀,说帮忙看。 高个子的优势立刻显现,白拓翕开始给程锦年实况转播。 “出来了。” “挨得近吗?” “近。” “多近!?” “肩膀挨肩膀。” 程锦年心脏漏了一拍。 “现在停住了,在说话。” “说什么?” “我耳朵能伸那么远吗?” “分开了。” “耶!”程锦年欢呼。 “等等。” “怎么了?” “他们又回来了。” 白拓翕把头往左偏了偏。 “好像要去吃晚饭。”他观察片刻,“走进牛肉面馆了,要跟上去吗?” 半天没听见程锦年回答,白拓翕重复了一遍,低下头。 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程锦年的脑袋和侧脸,但明显感受出对方的沮丧。 脑袋低低的,眼神低低的,跟犯错误的小孩一样。 白拓翕安静下来,不自觉地用手捏了捏程锦年的肩膀。 程锦年回过神,转过来看他。 “干嘛。” “你跟...”白拓翕猜测道,“徐彬关系很好?” “...你什么眼神。”程锦年无语地冲他眯起眼。 “哦。” 白拓翕迅速改口:“你看何丞华跟别人走得近,所以吃醋了?” 程锦年很不想承认,可惜这是事实,他沉重地点点头。 或许因为今天积攒的负面情绪太多,程锦年难得不贫嘴,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给白拓翕听。 “你就是这么撞到脑袋的?”白拓翕难以置信。 程锦年双手抱臂:“要不是为了何丞华,我干嘛倒着走。” 说完,他还戒备地提醒: “纯友谊,你不要想歪了。” 白拓翕耸耸肩,表示自己根本没多想。实际上,他有另外的想法——程锦年笨笨的。 旁边的烤冷面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程锦年却没有食欲,苦恼已经把他的肚子装满了。 他已经想象到未来何丞华周边被其他朋友围绕,只有他自己孤苦伶仃。 “嘿,别瞎想了。”白拓翕适时敲了敲程锦年的脑袋。 程锦年立即被他敲回难以接触的版本,后退一步,跟白拓翕保持距离。 “谁同意你碰我头。”程锦年凶恶地警告道,“小心我揍你。” 白拓翕很接招,举手作投降状。 他思考了一下说:“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他不是有作业不会吗,以后你教他就行。” 程锦年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好主意。 “大哥,我要是会学习还用愁眉苦脸吗?” 白拓翕迅速接话:“我可以教你。” “你?”程锦年恍然大悟,“你还打着去我家做家教的主意。” 见计划被识破,白拓翕省了解释的功夫,诚恳地点点头。 “真无耻。”程锦年使劲骂一句。 但眼下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只要白拓翕把他教会,程锦年就能去教何丞华了。 眼中钉徐彬就没有理由能靠近何丞华。 程锦年开始想象起他教题时,何丞华冒星星眼的画面。 由于想象得太过投入,他根本没注意到白拓翕突然凑近。 “考虑的怎么样?” 程锦年回过神,视线迅速接进白拓翕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很深很沉,仿佛一片海。他突然有种不小心掉进去的感觉,但水很温,很舒服,让他情不自禁地待下去。 直到白拓翕主动直起身,那种感觉就消失不见。 “行。”程锦年快速眨几下眼睛,深呼口气,“事不宜迟,从今晚开始吧。” 说干就干算程锦年的一项优点。他根本不给时间准备,直接把白拓翕拐上张叔的车,带着一块回家。 但与之对应的就是一项常见的缺点——三分钟热度。 在白拓翕把一道数学题讲到第三遍后,程锦年率先崩溃了。 “这题目有毛病吧,弯弯绕绕的烦不烦啊。” 白拓翕叹了口气。 这道题只是基础题,没什么难度。 他又拿起程锦年的作业检查起来。 除了那种一眼能得出答案的,其他要么空着,要么瞎蒙。 程锦年的数学底子差到超出他的想象。 白拓翕揉揉太阳穴,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就是不熟练,多做几题就会了。” “还要再做啊?”程锦年的耐心完全告罄。 硬着头皮把数学作业写完已经是这几周他干过的最有本事的事情。 程锦年再多写一道都会奔溃。 “你还要教何丞华呢。坚持坚持。”白拓翕搬出程锦年做数学题的初心。 初心立刻点亮程锦年的眼睛,但他的躯干没有任何生机地软倒在椅子上。 “算了,我放弃。” 程锦年决定投降。 白拓翕也没招数能再劝动他,无奈地摇摇头。 “你还是赶紧做自己的作业吧。别写不完了。”程锦年提醒道。 刚刚他们花了快两个小时在折腾数学题,其他科的作业全部没动。 白拓翕认同地点点头:“那就明天再给你讲。” 程锦年咆哮:“还有明天啊。” 接下来,白拓翕专心致志地完成作业。程锦年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看。 他发现白拓翕专注的时候一动不动,既不会抖腿,也没有其他的小动作,就像块石头。 但书写的速度很快,白拓翕可以快速找到每道题的思路,自信地写下答案。 程锦年在旁边看着看着,就觉得白拓翕—— 挺帅的。 眉眼好看,鼻子还挺。 呸呸呸,在想什么。 程锦年猛地晃脑袋,清除莫名其妙的念头。 但人脑没这么好打发。其他的念头没了,新的疑问又产生。 他克制不住心里的好奇,趴到旁边开始打扰白拓翕。 “白拓翕。” “嗯?” “你为什么愿意来我家教我学习啊?” 白拓翕扭过头,云淡风轻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这有什么好问的。” 程锦年连忙补充:“我爸是不是给你天大的好处?”说完掰起自己的手指头。 “来一次就给你两百块?” “你想什么呢?”白拓翕发散思维说,“我要每天都来,一个月给我六千?” “是啊。” 程锦年觉得合理。不过从白拓翕的表情看,刚刚的想法不是正确答案。 “那是为什么?” “没为什么。” “怎么可能没为什么。” 白拓翕被追问地无语,之后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想教你,不行吗?” 程锦年嘴角抽动,老实地坐回椅子上。 哼,真会装。不说就不说。 没有程锦年拖后腿,白拓翕神速般写完作业。 但时间已经到九点,他不好在别人家待太迟,决定现在离开。 临走前,杨婶送他一盒饼干,张叔还提议开车送他回去。 白拓翕收下一盒饼干已经很不好意思,连忙拒绝张叔的好意,说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虽然如此,地主之谊应该尽到。 于是张叔把二楼的程锦年抓下来,让他送白拓翕到小区门口。 程锦年无可奈何地领白拓翕出门。 “到这就行了。”走到小区大门,白拓翕示意程锦年可以回去。 程锦年叹口气:“来都来了,我等你上车吧。” 白拓翕点点头,这次没拒绝,打开手机叫车。 很快就有司机接单,离得也近,只要等三分钟。 等车的时候,程锦年突然跟他说:“晚上辛苦了。” 白拓翕扭过头。 “干嘛这眼神?”程锦年被白拓翕盯得别扭。 “老被你骂。突然收到感谢,有点不习惯。”白拓翕夸张地解释。 程锦年瞬间冒火:“我哪里经常骂你。你别给我造谣!” 白拓翕乐呵呵地笑。 程锦年咬牙切齿:“你就是欠骂。” 好在今晚的风凉快,把程锦年的怒气很快吹散。 “你明天还来?” “嗯。” “哪里来的毅力啊。我的数学作业都吓不走你。” 白拓翕沉思片刻。 “我觉得你可以学会。” 程锦年嗤笑一声:“真的?” “你不信吗?” “我的数学就两次考上过三位数,你让我怎么信?” 白拓翕挑挑眉。 这句话的情绪突然把他打进回忆里。 他哭红脸问妈妈,你会好吗? 他妈妈帮他抹去眼泪说,会的,只要你相信会好,妈妈就会好起来。 车发出的喇叭声把白拓翕拉回现实。 叫的车来了。 他跟程锦年再见后利索地打开车门。 司机师傅是个大叔,性格外向,立刻跟白拓翕聊起来。 “小伙子,去医院?” “嗯。” “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白拓翕没有回避,直接解释说,“去看我妈。” 第4章 第四章 云州市第三医院。 白拓翕轻车熟路地拐进住院部,乘电梯到达五楼。出电梯门,右拐一直走到走廊尽头。 501室,他妈妈陈惠平就在里面。 “妈。”白拓翕叫了声。 陈惠平被突然出现的白拓翕吓了一跳,但很快露出笑容。 “这么晚还跑过来。” “想来就来了。” 白拓翕把书包放到地上,坐到床边,注视陈惠平。 “妈,你是不是瘦了?” “有吗?”陈惠平拍拍自己的脸。即使指腹清楚地摸到凹陷的脸颊,她还是乐观地说:“我感觉我胖了,都是你和你爸喂的。” 白拓翕傻傻地笑,和听到夸奖似的。 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始终担忧着。 最近频繁的化疗让陈惠平的身体每况愈下,脸色比之前差很多,头发也大把大把地掉。 陈惠平看到落下的头发也心疼,索性打算过两天把头发全剃了。 不等白拓翕操心起化疗的事,陈惠平先关心他最近的学业。 “这周压力大吗?作业多吗?” “不会。都挺好的。”白拓翕实话实说。 陈惠平知道白拓翕成绩优异,从没让她担心过,嘴边唠叨的话还是停不下来。 “遇到不懂的别耗时间硬做,问问同学问问老师,知道没有?” 白拓翕无奈地点头。 这算陈惠平能在他学习上找到的唯一漏洞了。 “我还听你爸说,你要去给那个孩子辅导功课?” 白拓翕又点点头,没想到陈惠平知道的这么快。 “是叫程锦年吧。他怎么样?好学吗?” 这个问题白拓翕顿时回答不上。沉默片刻,泛泛地说:“还行。” 陈惠平知道她儿子的性格,叮嘱道:“虽然他爸爸帮了我们很多,但学习这事急不来,妈妈不想你折腾到最后自己的学习落下了,明白吗。” 白拓翕心中有数:“放心吧,不会的。” 再闲聊了会儿,白拓翕被陈惠平赶回去睡觉。 回家的路上,白拓翕想起第一次见到程海威的画面。 那天,他爸白志昌激动地带着他到社区居委会的会客室。 程海威穿着一身西装坐在那,不怒自威。旁边坐着一位年轻些的,是程海威的助理。 白志昌刚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感谢程海威,谢谢他捐了一大笔救命钱。 程海威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没事。我看孩子和我儿子一个学校,接下来好像还是一个班,都是同学,家里互相帮忙也没什么。”说完把视线投向白拓翕。 白拓翕接收到目光,恭敬地朝程海威鞠一躬,真挚地说:“谢谢叔叔。” 程海威笑了笑:“比我儿子懂礼貌多了。” 紧接着他又说:“我听学校老师说你的成绩很好。有机会的话教教程锦年。” 助理这时候好像收到什么消息,开始跟程海威私语起来。 之后程海威跟白志昌又说了会儿话,提前离开。 那句“教程锦年”的话,程海威估计没有投入太多期待,但白拓翕听到了心里。 知恩要图报。 他笃定要帮程锦年提高成绩。 这是他们家应该做的。 这样的念头像块警钟,每天准时地在白拓翕的内心世界响起。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锲而不舍地来到程锦年家。 计划里,程锦年在他的帮助下至少能一点点进步。可惜现实总比理想更骨感。 周五晚上,白拓翕吃完晚饭乘公交来到程锦年家。 他提前和程锦年说会过来,跟杨婶也打好招呼。 但到的时候,程锦年正沉迷游戏,谁喊都不理。 “锦年,你别玩了,小翕都来了,还不赶紧把作业拿出来。”杨婶在一旁劝。 “等会儿,等会儿,这把还没结束呢。”程锦年搪塞道。 这种moba类的竞技游戏中途可没法暂停。一局长点要三四十分钟。 白拓翕明白,所以他让杨婶别着急,等程锦年玩完再做作业也不迟。 他把包放下,坐到书桌边,决定先那些老大难的题目过一遍,方便等会儿教程锦年。 一切本来挺和谐,直到程海威突然回来,走进程锦年的房间。 他显然刚刚完成工作,正装没换,眼睛里有红血丝。看到程锦年没学习,痴痴地打游戏,立刻升腾出怒火。 “程锦年!”程海威大喊一声。 见程锦年没理,他走过去一把扯下程锦年的耳机。 “干什么。”程锦年不耐烦地说。 “你能懂事点吗?把游戏给我关了。”程海威命令道。 这会儿团战正打到激烈时刻,程锦年哪里有空听他爸的话,注意力全在电脑屏幕上。 程海威根本不知道这点。他全当作程锦年叛逆,网络成瘾,怒气汹汹地弯腰拔掉电脑的电源线。 屏幕一刹那就黑了。程锦年愣住,紧跟着奔溃。 “你有病啊!”程锦年转过身开骂,“你凭什么动我电脑?” “你电脑?这是老子我花钱买的,归你了吗?” 程海威用手指着程锦年。 “回家就给我打游戏。作业做了吗,功课复习了吗,你初三了知不知道?” 程锦年咻得站起来,用眼睛瞪着他爸。 “周五晚上玩怎么了?你买的电脑了不起啊。放我房间就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在我房间鬼喊鬼叫?” 杨婶和张叔听见争吵的声音赶紧上楼劝和。 但程海威已经气到极点,双手叉腰,牙关被用力咬紧,脸色涨红。 “行。你的东西。我都给你砸了,看还是不是你的东西!”说完,程海威就作势要扔电脑。 程锦年立刻护住电脑奋力抓住程海威的手。 杨婶和张叔也赶紧上前拉住程海威。 “程总冷静点,咱们都好好说。” “都给我放开,今天我非把他电脑都砸了!”程海威撂下狠话,直接把杨婶和张叔甩开。 但下一秒,抓住他肩膀的是白拓翕。 “叔叔,锦年不是那个意思。”白拓翕替程锦年辩解。 程海威这才想起家里还有客人在,恢复点理智。 他再斥责程锦年几句后,愤怒地离开房间。 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 程锦年俯身把电源线重新插好,坐回椅子上,冷声说:“都出去。” 杨婶还想念叨几句,被张叔制止。杨婶叹口气,拉着白拓翕一块走出程锦年的卧室。 等到门关好,三人站在走廊,六目相对。 “不好意思啊小翕。让你看见笑话了。”杨婶跟白拓翕道歉。人家好心来辅导功课,却遇到这种事。 白拓翕摇摇头,说其实他也有责任。 “傻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杨婶笑起来。 杨婶知道程锦年要冷静好一会儿,今晚是没法学习了,所以领白拓翕到客厅休息,告诉他别客气,桌上的东西都可以吃。 白拓翕吃过晚饭,肚子不饿。但杨婶在旁边,完全不吃感觉白费别人的好心,于是随意挑起个橘子,慢慢吃起来。 味蕾充斥橘子的香甜。味道仿佛化作游丝,勾引着白拓翕的思绪游荡。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程锦年和程海威吵架。二次都吵得很凶。 白拓翕很少和父母起争执。表面上是因为他懂事,实际上白拓翕害怕争吵,害怕陷入到情绪的漩涡里,或委屈,或悲愤。 不由得,他担心起程锦年。 橘子很快吃完了。白拓翕准备再拿点水果,视线刚刚好瞄到电视下边的一张相框。 能很清楚地认出照片里的程海威,穿着衬衫,头发乌黑且疏得整齐。而程锦年远比现在小,被程海威抱在怀里,笑得很开心。 明明是一张洋溢幸福的照片,白拓翕却敏感地捕捉到个疑问——他妈妈呢。 时钟上的针机械地走动,昭示时间悄悄地溜走。 白拓翕接到他爸白志昌的电话,问他几点回家。 再呆下去也没意义,白拓翕说会早些回去。 挂断电话后,白拓翕起身跟杨婶告别。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的书包还在程锦年的房间里。 他走上楼,先贴近听听程锦年房间里的动静。 没听见什么声响,白拓翕举手敲门。 “锦年。”白拓翕说,“我的书还在里边。” 片刻后,房间的门打开条缝。 白拓翕推开门进去,看见程锦年还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电脑屏幕是暗的。 他没出声,安静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结果不小心把笔筒弄倒,笔掉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声音。 程锦年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一眼,而这一眼被白拓翕牢牢捕捉到。 他哭了。 白拓翕看见程锦年通红的眼睛。他手里的捡笔的动作慢下来。 发现自己的情况被注意到,程锦年把椅子挪得离白拓翕更远一些。 “收拾完就赶紧走。”程锦年不客气地说。 他揉揉鼻子。虽然背对,但耳朵关注房间里发出的每一个声响。 他听见书本被放进书包发出的摩擦声,拉链拉上的声音,还有白拓翕的脚步。 脚步很轻,程锦年只能判断白拓翕走了几步,但迟迟没听见门关上的啪嗒声。 他还在房间里。 程锦年烦躁起来,决定催促白拓翕离开。 “我说你有那么磨蹭吗?” 这句话刚说出口,程锦年忽然感受到一双手臂从背后环绕住他。 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白拓翕在抱他。 肌肤的温度自由地交换着。甚至连呼吸的声音,程锦年刹那分辨不出是自己的,还是白拓翕的。 他被突如其来的感受包裹,忘记了抵触,忘记了反抗。 直到拥抱主动从他的身上消失。 白拓翕没有说再见,留给他刚刚期待的啪嗒声。 程锦年终于舍得扭过头。 书桌收拾得干净,连他的书都被整齐地放好。房门理所应当地闭着,房间里也只剩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