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蛊》 第1章 南疆圣女 明霁七年,人间降瑞叶。 岁聿云暮,一元复始。 —————— 微生葶苧摩挲着手里的黑蛇鞭,时不时抬头望向水月湖,眼底晦暗不明。 这里不像南疆,密林丛生,天气阴晴不定。 前几日刚下了场大雪,湖面早早结了冰。湖的两岸都是芦苇,银白色的芦花被风吹得摇曳生姿。 随行的侍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反应过来后连忙跪在地上:“圣女大人恕罪…恕罪…这儿太冷了,小的实在是没忍住…” “很冷吗?”微生葶苧随手折了枝芦杆,慢慢地扯下芦花丢进湖里。 “那你也下湖吧,正好锻炼锻炼…”微生葶苧顿了顿,将光秃秃的芦杆丢给侍从,“喏,用这个吸气。” 侍从惊恐地拼命摇头。 他出身贫寒,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全靠他一年到头给人做工的碎银几两艰难度日,要不是南疆祭司允诺给的丰厚酬金,这趟浑水他有十个胆子也是不敢去踏的。 他死了无所谓,可他那年幼的女儿和常年卧床的老母怎么办… 正当他细想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奶奶时, “咕咚咕咚…”湖中心的冰面开始破裂,不断冒出细密的水泡,数量越积越多,聚集在中心形成了一个漩涡。 “嘘,别出声,要不然让你也下去喂它。” 微生葶苧笑着向侍从指了指湖上刚冒出的几根零碎的白骨。 侍从直接被吓到瘫在地上,惊恐之余又想起圣女的提醒,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瞳孔猛然放大。 他活了半辈子第一次见到能吃人的湖,幸亏刚才他不用跟着下去,要不然那堆白骨里面准有他的一份。 与此同时,阵阵寒风呼啸过岸边,剧烈地拍击芦苇荡。 “呲呲…” 湖中心的漩涡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水流卷着枯枝落叶吞进黑洞里,周围仍不断涌出一截截的白骨和衣物残料。 微生葶苧着一身玄青素衣,提着鞭子在岸边徘徊。 她要找一个最合适的时机给这湖里的东西下失心散,方便日后为己用。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还是她从中原人那学来的道理。 随着银白色的腕铃叮当作响,灵珠颜色慢慢黯淡,一条条乌青细纹攀上腕珠表面,不过几秒,原本晶莹剔透的灵珠已然更新了模样。 微生葶苧双眸微敛,再抬眸时,深邃的瞳孔中浸染了不易察觉的灰绿色。 “砰!”一股强烈的水柱从湖面上喷涌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分裂成无数张牙舞爪的水蛇朝着岸上两人奔去。 “圣女大人,小心!” 当其快要靠近岸边时,黑紫色的鞭风呼啸而去,一刹间,水蛇消失殆尽,只在岸边留下了斑驳的水痕。 微生葶苧捻了点鞭上的水渍,靠近闻了闻,只感觉到一股独特的香味。 清新淡雅,如山泉水般清冽,又饱含一丝柔软的甜香。 微生葶苧不自然地蹙了蹙眉。 这个气味的来源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记得。 “圣女…果真是厉害…小的佩服,佩服!” 侍从惊魂未定地躲在一旁,死死抓住一旁的芦草杆,断断续续地说。 日薄西山。 明明是日中天,天色却暗地格外早。 湖中心外的冰面也开始破裂,开始是一小片一小片,而后是大面积的塌陷,芦花如濒临死亡的浮蝶儿一般飞舞在空中,尽情描摹着冬序的尘世。 “圣女大人…这这怎么办啊,大祭司说必须取到池中之物才能拿到酬金……这下完了,酬金没拿到命也搭进去了……”侍从随手抓起旁边的芦花杆当垫子埋头嚎啕大哭。 “娘啊,原谅这辈子没给您老人家养老送终,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还您老人家的恩德,还有我的星儿和镜儿,爹爹没能当好一个父亲,也无颜再去见你们的母亲了呜呜呜…” 哭声响彻云霄,惊起了几只啄食谷粒的飞鸟。 池中之物也不禁发出悲鸣声。 “嘘,再哭的话你们真的就有见面的机会了哦。” 少女艳若桃李。 于是哭声止的很识时务。 微生葶苧抬手轻轻触碰了其中一朵,指尖上的芦花瞬间融化消失地无影无踪,清凉的触感使她顿然清醒。 刚开始进入这片区域她就觉得不对劲,就算是温和湿润的香雪海一带,芦花也不可能还在盛开。 起初还觉得这是幻象,可这触感分明是真的。 “你,过来。”微生葶苧朝瘫坐在一旁的侍从勾勾手,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让其吃下。 侍从不敢不从,颤颤巍巍地接过药丸一口吞了。 “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女孩娇笑着,挥了挥手中的银铃。 一条极其艳丽的蛇从芦花丛中爬出来,边吐着蛇信子边朝着湖里爬去。在蛇头接触到漩涡的一瞬间,蛇身被骤然吞没。漩涡似乎又大了些,一下下激起的浪很快拍倒了最外层的芦花,侍从连忙退后,不料被枯枝绊倒,疼地直叫唤。 “呜呜…”湖中的东西痛苦地呜咽着。 “嘶…圣女大人快看!” 漩涡在慢慢变小,连着卷动的速度也在变缓。 不久,湖面渐渐回归于平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侍从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起来,拍了拍沾灰的衣角,喜道:“还是咱们圣女大人厉害,我就说嘛什么妖魔鬼怪都能降服,就算再有百十来个都不……圣女救我啊!!” 巨大的蛇影瞬间笼罩住侍从,时不时伴有嘶嘶的叫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蛇尾已围了个圈将他困在了里面。 大蛇颈部微微抬起,朝着少女露出了一双极其相近的绿色眼眸。 “嗯,这话我爱听。” 少女眉梢微挑,摆弄着手腕的彩绳,垂眸道。 “……啊?大人说什么啊啊啊救命!” 下一瞬,少女抬头直直地对上了大蛇的眼睛,两者视线交汇,大蛇的瞳孔猛地微缩,频繁地吐着蛇信。 微生葶苧不知何时解下了腰间的银铃,置于眉心前,薄唇轻启。 “我说…” “嘘,闭上眼睛。” 一只蓝闪凤尾蝶忽停在侍从鼻间。 侍从忽然察觉到有粉末飘入眼睛,一时恍了神。 银铃响。 眼前人突然听话地嗯了一声,随即阖眼。 晃动的银铃后,一双竖着的蛇瞳赫然显现。 与此同时,彩色的编绳顺着蛇尖缓缓爬上蛇身,不断变长,从蛇尾、蛇身到蛇头,缠绕地越来越紧。大蛇毫无反应,似是束手就擒,最后被结结实实地绑了个同心结。 微生葶苧放下银铃,满意地看向自己的杰作。 她很喜欢欣赏猎物濒死前最美的模样。 然后,亲手将其猎杀,这样就能留下它们有生之年最美的时刻,这是自己对它们的馈赠。 就在大蛇愣神之际,一道黑紫色的雾气从蛇丹升起,接着,数道异色雾气在蛇头、身、尾三处升起,最终汇聚成一团,在蛇腹横冲直撞,硬生生将其扭成麻花状。 大蛇怔怔地俯视着眼前人,眸光黯淡,一双深绿色的眼眸里尽是不解。 最终它忍不住疼痛,泄了力,自爆内丹,化作一缕紫烟徐徐而去。 侍从醒了神后才发觉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回想起刚才的情景手心仍止不住地出汗,浑身发冷,显然被吓得不轻。 他回头看向正在湖边恬然清洗鞭子的女孩,那人虽十五六的年纪,却是南疆百年天赋最高,实力顶尖的圣女。 只是,脾性有些怪。 她大多数时候是独来独往的,似是不喜与他人来往。 可圣女若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来,便面露喜色,和谁都笑呵呵的。说来也怪,哪有人喜好是自残的。 他听交好的一位农家说,上次南疆圣女来他们村收作乱妖灵的时候借宿了一户人家,就在那一晚,男主人砍柴回来看到了此生难忘的画面——圣女拿着匕首,笑着慢慢地划向自己的手臂,一道接一道,血还没来得及从血痕流出就被她用灵力修复,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男屠户本想好意劝她,未等他走近,圣女忽然回头朝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与此同时,有一大团黑色的东西滋滋叫着从圣女的衣袖里不停涌出来,他定睛一看,竟是一堆密密麻麻的毒虫,特殊的是长了一副人脸。仔细听的话,就能听到那些嘴巴一张一合地叫着他的名号。最吓人的是,那男主人后来成了个疯子,有人说她被南疆圣女下了蛊,也有人说,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被神罚了。 这些事,还是从那疯子嘴里知晓的,他每天都在和别人重复着那天的事,不吃不喝,逢人就讲,直到在一个雪夜里被人发现了他在后山的尸体。 被村里人找到的时候,尸身完好,独独少了一对眼珠。 村里人原本不信鬼神之说,经此一事,家家户户纷纷筹资修建了一座神庙,精心供奉着里面的神明,昼夜不息,香火不绝。 侍从不禁摇摇头,世人所言,多是无稽之谈,何况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人。 但先前,确是死了几个人,但都是穷凶极恶的歹徒。 侍从想到这,不禁打了个哆嗦,感觉更冷了。 微生葶苧洗好鞭子,视作珍宝地贴了贴脸颊,将其装进能纳万物的百宝袋。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绣有锦鲤纹路的小布包,又在腰链上取下一个小银环串在上面。 “拿着朝北边跑,这上面有委托的标志,会有人接你的。” 微生葶苧顺手将布包丢过去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别回头哦,不然……” 她朝漩涡里那团人骨碾成的白沫瞥了一眼,回头轻轻地笑。 “是…是是,小的遵命!” 侍从接过布包,踉踉跄跄地直奔北堰方向,临走时还想回头瞧一眼,却又想起圣女的唬告,拨开芦花丛后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比起好奇心,还是保住小命更重要。 “滋啦滋啦…” 漩涡仍在不停地吞噬周围落下的枯枝落叶,越吞噬一点,漩涡卷动的速度就越快,越兴奋。 好像永远都填不饱似的。 不多时,水月湖的周围便被一条白线圈住,白线上还布满若有若无的黑点。乍一看,像一条首尾相接的虬褫。 微生葶苧画好最后一条符咒后,轻轻拂过腕铃,阖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脑海里的某一处。 一只青紫色的毒蝎从她的衣袖里缓缓爬出,弯着尖尖的尾刺,以极其诡异的姿势绕着白线挥舞着钳子。 片刻,她脑海里的景象幻化成一个光点,渐渐泛白…… 四周的景象在不断变换,从千沟万壑的高原到漫山遍野的芦苇地再到一望无垠的海。 澄澜浮照着夕曛,一叶扁舟,似有故人棹唱。 潮起潮落,永不停歇。 远处有一方海岸,渔人正准备收获最后一张渔网。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忽地变了天,鹤雾缥缈,如曳练般澄净无暇。 在雾气后,渐渐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窈窕身姿,翩翩佳人。 渔人身形一顿,手上拿的渔网滑落,颤抖着问:“来者可是海神大人?” “是。”身影轻飘飘地回答。 “我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儿…她…她才六岁,不能就这么去了啊!” “可以,作为交换,你要献出自己的三魂七魄。” “给给给,我就在这里,只要能让阿茵复活,我什么都愿意给您!” “海神”招招手,示意他走过来。 就在渔夫靠近雾气的那一刻,一个小巧明亮的宝珠从雾气后缓缓升起。 “海神”默念了咒,只是一瞬,宝珠破裂,浮沫飘落。 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雾气后。 女孩身影娇小玲珑,梳了双鬟髻,静静的坐在那里。 “茵儿,是我的茵儿!真的…真的活过来了…感谢海神大人,感谢海神大人!”说罢,渔夫激动地磕头谢恩。 “人见也见了,该献出你的诚意了吧,嗯?” “海神”威严的声音响起,带了一丝蛊惑的意味,勾了勾手指,渔夫只在一霎间便失了神,眼瞳涣散,直起身,愣愣地望着海。 “这话本子,演够了吗?” 一道淡紫色鞭风卷着水珠袭来。 “我道是谁,原是故人子。”海神只是轻轻一瞥就化解了鞭风,轻飘飘道:“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可爱。” 雾气渐渐淡去,一位面容姣好的美人轻拂玉扇,端坐在玉桌前,笑意盈盈。旁边还坐了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 “靠滥杀无辜得道升精的妖,也称得上是神吗?”微生葶苧随手拈了个法诀,活生生扭断了“小女孩”的脖子,面不改色道:“多年不见,你什么时候又有新爱好了。” “海神”听罢,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用方帕轻捂唇,失笑道:“滥杀无辜?他们既与我做这场交易,自是心甘情愿的,他要他的女儿,我要他的三魂七魄,这很公平啊”。言罢,她用指尖凝聚水汽,水汽慢慢聚形,不多时,被扭断脖子的女孩重新出现在椅子上。 她蹲下身,用方帕轻轻点了一下女孩的脸颊。女孩灰白色的脸渐渐变得红润,睁开眼地看了看周围,随后胆小地躲到“海神”身后,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懵懂地问:“媮姐姐,这是哪里啊,还有那些人,茵儿好害怕。” “不害怕,姐姐在这里呢。” “海神”指向渔夫:“那是你的父亲。” “父亲?”女孩疑惑了几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紧紧抓住海神的衣袖,惊恐道:“茵儿没有父亲,不需要父亲,茵儿…只有姐姐,只想和姐姐永远在一起。” 海神什么都没说,俯下身,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女孩亦伏在她的怀里,看上去很安心。 “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女孩,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神说,放弃自己本来快乐的生活,甘愿献祭成为造福一方天地的神女,永远困在神女庙,这是你们希望的结局。” “你们都说是福兆,是天大的恩惠,只要她献祭,就能成神女护佑这一方天地,可从来没人问她想不想。” “海神”语罢,望向怀里的女孩,温柔道:“你想成为神女吗?” 茵儿坚定地摇了摇头:“茵儿没有那么高的理想,茵儿只想和家人在一起,现在的家人只有媮姐姐了。” 她满意地抬头看向微生葶苧,拨弄了下指甲,忽然道:“差点忘了你也是这样过来的,真是可怜。” 微生葶苧眸光微沉,旋即恢复如常:“你知道我要什么,我没有时间欣赏你的演技,姵媮。” 姵媮眉梢微挑,惊讶道:“已经很多年没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随后轻笑,“这东西代价太大了,你可给不起。” “不如,你留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毕竟,我们才是一类人。” 微生葶苧对上她的眼睛,随即微笑着摇了摇头,认真道:“我是人,你可不是。” 她特地加重了尾音。 姵媮装作伤心样,轻压蛾眉,方帕擦了擦那不存在的眼泪:“太伤心了,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真是负心…女。” “这样吧,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给你想要的。”姵媮整理好心情,单手撑着下巴,玩味般地看着她。 微生葶苧没有说话,两人目光接触的一瞬,都从对方眼底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再唤我一声媮姐姐。”姵媮淡淡开口。 “不行,这太难了换一个。” 姵媮轻轻晃动玉扇,指尖一转:“一点都不难,你……”话还未落,一支冷箭穿雾而来,擦着彩色发绳而过,飞入玉扇不见踪影。 微风掠过,更添几分凉意。 姵媮像是早有预料般,倒着玉扇抵在桌上,叹息道:“每次来都这样,不提前打声招呼,真是没有礼貌。” 微生葶苧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召出黑蛇鞭,嗔怪道:“你绝对没有好好修炼,这么厉害的阵法都能让人破了……”话还未落,一道剑光以迅雷之势破开了整个雾阵,刹那间,无数凌冽的寒光直直朝着姵媮飞去。 姵媮谈笑抬起玉扇覆面,雾气重新聚集,恍惚间一袭玄影擦身而过,银铃炸响,飞箭被碾成粉末,洋洋洒洒飘落。 随着粉末飘落的,还有一个瞳色赤红的姑娘。 “妖物,无故伤人性命,还不束手就擒!” 姵媮闻言施施然道:“你都说我是妖物了,还怎么能束手就擒呢?” 话毕,姵媮将玉扇投掷上空,双手结咒。 顷刻间,雾气散开,源源不断的水流化为灵力汇入玉扇,玉扇不断变大,化作一面玉盾,挡在三人面前。 微生葶苧咬破手指,将血抹在鞭子上,黑蛇鞭似有感应般,多了分鲜亮的血红色。 暗处无数箭矢飞来,净数融入玉扇。 鞭风化作黑蛇缠绕在玉扇上,姵媮结咒的指尖一转,玉扇转换了个方向,朝着暗处的人飞去。 一瞬间,惨叫连天。 微生葶苧注意到变化,缓缓走到她身前。 轻声在她耳边呢喃了些什么。 姵媮听罢,朝她眨了眨眼,勾唇收起了玉扇。 “也罢,真是拿你没办法。” 又是一阵雾气弥漫。 微生葶苧再睁眼时,周围的景观又回到了现实——一片湖和无穷无尽的芦苇丛。 姵媮和女孩皆已消失不见。 一位身形高大,面若冠玉的公子执弓而立,身后跟着无数官兵。 最前面的官兵大声喊道:“你是谁,为何要助妖物相逃?” “公子请看,这是北堰的通行令牌,我是南疆圣女微生葶苧,特来为陛下驱逐邪祟,保佑圣安。”微生葶苧转身拿出一块金色令牌,高高举起,“我不慎落入妖物之手,刚才出手实属迫不得已,尽是她逼迫我做的,公子不信看我的眼睛,刚刚还是红色的。” “这…这不对啊,我们的暗卫来信说南疆圣女不是死在来的途中了吗,就在前几日,说是被妖灵拖入水中,死状凄惨,尸骨无存。”大头官兵疑惑道。 “噢噢我知道了,人家圣女根本没有死,那只是个障眼法,障眼法懂不懂?就是咻的一下把一种东西变成另一种东西,尸骨什么的都可以变。”小头官兵认真分析道。 “可那毕竟是话本啊…” “姑娘可否借令牌一看,若是真的我们自然会放行。”景兰衡收起弓,认真观察了她。 眼前人一副受惊的姿态,瞳色是极浅的琥珀瞳。 他虽不知微生一族的瞳色具体是什么样,但被妖灵控制者的眼瞳确是红色,这是正常现象。 微生葶苧不加思考便将令牌扔到他手里。 景兰衡细细观察了几遍,无论是制作令牌的材料或是初代帝王在上施加的咒符,皆准确无误。他的目光撇到令牌下方标的一串数字后,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随后敛下眼帘,将令牌归还与她。 景兰衡旁边的随侍A道:“公子,这女子身份未明,又与妖物相勾结,不可轻信。” “无妨,不管什么,令牌总不会造假。”景兰衡吹了声口哨,一匹雪白色的骏马从他身后轻踏着马蹄出来,跪卧在微生葶苧面前。 “此去都城路途遥远,姑娘既是圣上钦定之人,不如随我等前行,等圣上交代的任务完成再折返璇城,这样倒也安全。”随侍A急地刚想再劝,另一个随侍B悄悄扭了一下他胳膊肉,随侍A余光瞥见自家公子略微发冷的神态,立马噤声。 微生葶苧装做什么都没看到,莞尔而笑,点头应允。 景兰衡礼貌地回之一笑,而后翻身上了另一匹黑色的骏马,一个人领驾在最前面,吩咐了精骑随身保护她的安全,让她骑马走在队伍的中心。 一行人骑着马绕过水月湖,向着南面的村子而去。直到彻底走远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从芦苇荡传出,不多时,一条小毒蛇一扭一拐地爬出来,吐着芯子,幽幽地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 ——水月湖心,海神庙内 “呵,她比我会演多了。”姵媮回想起今天她在她耳旁说的话,嘴角缓缓勾起。 身旁的侍女端着茶盏,接话道:“主子,我们的线人已经到都城了,随时听候您发落。” 姵媮从小侍那接过茶盏,撇去浮沫,眼含笑意,不急不慢地轻抿了一口:“好啊,派人盯着那家药堂,哦对了尤其是那个小棋子,他可是最重要的一环。” “是。”侍女行礼后缓缓退下。 第2章 只愿此后,山高水远,我们再无任何瓜葛 年轻的帝王站在观星台上,手搭在栏杆上,静静地俯视着璀璨的夜都。 此刻,都城内灯笼高照,雪色茫茫。 他抬手拢住了一片雪花。 张开手时,雪迅速融化,从他的掌心消失不见。 “圣上,有人携信物前来拜见。”贴身暗卫来报。 “召他进来。”晏丞淡淡道。 “是。” 晏丞回头的瞬间,另一抹雪色映入眼帘。 高大的身形着一身羽织大袖,皮肤极白,垂落的披肩卷发更添几分异域风情。 面前人规矩地行了个揖礼,未等帝王允许便抬眸,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眸色不同于常人的黑棕色,而是极其透亮的冰蓝色。 暗卫在一旁感叹。 北方极寒之地出来的巫蚬,果真与众不同。 虽然不确定他是人是妖。 两人面对面,思绪万千,不知从何说起。 率先开口的是晏丞。 一句“好久不见”将他们拉回了数年前的初见。 那时候的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整日闲云野鹤的皇子。既没有修仙的天赋,也没有才华和特长。因生母早亡,他被先帝随意指给宫中一位无子嫔妃抚养长大。意妃待他如亲子,先帝赏赐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律先给他送去。先帝子嗣稀少,只有他和太子两个皇子以及三个公主。他虽不如太子受宠,但先帝给他的殊荣一点儿不比太子差,除了权利。 他和太子从小就不对付,逃课打架那是家常便饭的事儿,先帝没少为此头疼,但多数的是先斥责晏丞身为大皇子,更应恪守礼教,为什么不让着点太子弟弟,最后总以罚他抄君子诫三百遍为结局。 第一次见他,是在文墨殿,也是一个下雪天。 他趴在书案上,百无聊赖地抄着君子诫,一笔一笔写,手都要磨出茧子来了。他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到了外面的景色。 雪下的很大很大,远处走来一位身着月白色羽衣大袖的巫蚬,头上戴了一顶浮金翎羽鹤冠,走起路来衣诀飘飘,很像父皇曾给自己说的仙人。 他出生时被钦天监钦定,毫无修仙的天赋,父皇虽然失落但丝毫没减少对他的宠爱,身边还有将自己视若珍宝的母后,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孩子。直到母后突发疾病早逝,父皇整日萎靡不振,在一次微服私访后带回了一个孩子后,他才发觉有什么东西开始崩塌了。他永远忘不了钦天监监正说那孩子是个天生仙骨的奇才时,父皇喜极而泣的表情。 那一天之后,父皇几乎将所有的心力投入到了培养二皇子身上,给他的不过是多余的一点可怜的责任罢了。 九岁的晏丞好像什么都懂了却又什么都没懂。他只知道父皇再也不会在他下了太学后,像个民间寻常父亲一样,笑眯眯地在门口等着他,然后递给他一串糖葫芦。 他将这一切的源头归到了那个孩子身上,凡是他有的,他都要抢过来。 晏丞握着笔,心思却飘到了我到了那位“仙人”身上。他很想问问他,还有没有别的方法修仙,他想向父皇证明,自己并不比弟弟差。 那位“仙人”好像感应到了他的诉求,停下了脚步,沉默片刻后朝着文墨殿的方向走去。因太子生辰的原因,只有两个侍卫守在殿外。“仙人”不知使了什么术法,那两人竟放他进了殿内。 晏丞没有过多震惊,在他心里,仙人是无所不能的。 晏丞放下纸笔,扑通一声跪在“仙人”面前,恭恭敬敬地求他教自己仙法。 “仙人”有些愕然,道:“我不会仙法,地上凉,你先起来。” 晏丞以为是他不肯教自己,还想磕头,下一秒被一双修长白净的手强行拉起来,在他抬头的瞬间,对上了一双不含任何杂质的冰蓝色眼眸。 简直堪称神迹,比父皇收藏的任何宝石都要好看,晏丞心想。 “仙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敛眸道:“我是巫蚬,只会巫术不会仙术。” “没关系,反正也很厉害,你可以教我吗?”晏丞没有很失落,只是有点在乎他能否教自己。他前一周就从小侍那听说来了很多仙人和异域能者为太子生辰宴祈福,父皇要从中挑一位成为太子太傅。不管是谁,只要能教自己就好了,这里来的每个人身份都不可估量,过了这村没这店。 只要他比太子还刻苦,父皇总会看得到他。 “巫术是禁术,不可外传,只有每代巫祝才能学。”‘仙人’看出了他的失落,从袖中拿出三枚鹤翎,温然道:“我虽不能教你巫术,但可以允诺你三件事,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 “对它许愿,我就能听到。” 晏丞听后眸光一亮,他视若珍宝地捧着这三枚鹤翎,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怀里。他真诚道:“您是何方神圣,等我长大定会携重礼拜谢。” “巫山山阴氏,山阴雪。”面前人的声音和他的容貌一样,温润如玉。 晏丞呆呆地看着他与他告别,走出殿外,与外面的雪融为一体,逐渐褪出他的视野。 两个侍卫突然从梦中惊醒,以为只是打了个盹,看到大皇子还在殿内后才放下心来。 太子生辰宴后,晏丞才从小侍那听说父皇原想要那位巫山巫蚬做太子太傅,可太子突然哭闹,硬是不肯,父皇疼爱太子,无奈下只得重新换了个人选。 得知此事后,晏丞顿时神清气爽,抄书的手都有力气了,感觉还能再抄三百遍君子诫。 后来的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他用掉了其中两枚鹤翎,还剩最后一枚。 如今将山阴雪千里迢迢召来璇都,已是用掉了最后一枚鹤翎。 晏丞着几乎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山阴雪,略有些惊讶。 巫山的风水果真养人,等哪天不做皇帝了自己也要去那长住一阵子,肯定长得比他还高,多有面子。 想到这,晏丞不禁乐的想笑。 山阴雪扶额蹙眉,看着他这样子就知道没好事,后悔没把巫杖拿上来,没事还能给他驱驱邪。 “陛下,别来无恙,近来可好?”山阴雪学了大臣向晏丞请安时的话术客套道。 晏丞笑着回答:“这江山有你守着,好或不好,巫蚬更清楚。” 山阴雪勾了勾唇,不急不慢道:“是,不止是微臣,还有山阴一族,定会助陛下成就大业。” 晏丞听罢笑着摇了摇头,放下茶杯,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面面相觑,就像时间静止了一样。 “不知陛下这次想要微臣做些什么。” 这次,是山阴雪先开的口。 晏丞:“不急,我想先同你叙叙旧。” 晏丞在山阴雪面前从来不会自称“朕”,这个字带给他的禁锢太多了,他不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被沾染上半分。 “陛下恕罪,微臣来的时候匆忙,族中事务繁多还未处理,因此并未想过在此久留。”山阴雪不假思索道。 “久留?”晏丞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般,不可置信道:“你就连这片刻的时间都没有吗,是没有,还是不想?” 晏丞已经极力压制住心中的暴戾,却还是忍不住质问道。 这几年,他将太多精力放在如何学着当一个好皇帝身上,只有夜幕降临那一会,他才能真真正正做一会儿自己。 自从他离开皇宫那天起,他就期待着再和他相见,七年,2555个日夜,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分享与他听,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他却说他没时间听。 山阴雪早有预料,眯了眯眼,心累他还是这般喜怒无常的性子。 他来之前还抱有一丝侥幸,以为他当了皇帝后可以改一改这个坏毛病,没想到这病症越来越严重了。 山阴雪仍继续重复着那几个字:“陛下,恕罪。” 晏丞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贴身侍卫刚想说他放肆,看到帝王挥挥手才作罢。 他走到茶桌前,亲自沏了一盏茶,小侍上前双手捧住杯身,敬茶与他。 “这是我们璇都的洛神花茶,据说有清心安神的功效,巫蚬觉得如何?” 淡淡的花香萦绕在杯前,久久不散。 “甚好。”山阴雪双手接过杯盏,轻轻抿了一口,神色淡然。 晏丞不语。 两人对视良久。 忽然,他起身,负手立于栏杆前,望向台下的熙熙攘攘,缓缓开口:“巫蚬应该知道我让你来的目的。” “如今的璇都已经不复从前,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晏丞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弯下了眸子:“这些,本不该和你一个异域人说,可我实在无法了。” 晏丞转过身:“我需要有人助我一臂之力,让璇都重获新生,天下人都能不为妖物、战乱所扰,平安喜乐。”言罢,他对上他的视线,语气近乎哀求:“你愿意帮我吗?” 晏丞很擅长装可怜,他生为帝王,却有着一副与身份不匹配的美人相。 这让他总能毫不费力地得到任何东西,但只限于某个人。 山阴雪神色如常。 他不用巫术就知道,他又在撒谎。 晏丞重新坐到他的对面,脸庞微侧,十分真诚道:“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 山阴雪眸光微沉,抬头直直撞上他的视线。 白皙的皮肤,浓密的睫羽,还有那双桃花眼,曾在他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他的视线逐渐落在细白的脖颈,那个受过巫山神水洗礼的金色玉坠上。 他是为了今天的事才特地戴上的吗? 山阴雪想将他的模样与数年前的记忆重合,眼睛比之前更深邃,长发如墨,面中一点红痣,但无论怎样回想,终是多了几缕陌生的气息。 “这还是你在我束发那年送我的生辰礼,我一直戴着它,你说过会一直保护我,可你总是不来。”晏丞顺着他的目光,指尖划过脖颈上的玉坠,隐隐压住心中的落寞:“所以我只好日日戴着它,就像……” 晏丞顿了顿,略带一丝哽咽:“你在我身边。” 山阴雪呼吸一滞,往日清冷的眼眸里终有了些许波澜。 他脑中始终回荡着他临行前,大祭司嘱咐他的话。 “有时候,清醒的沉沦,未必是好事。” 远处,灯火阑珊,欢声笑语。 今日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七个上元节,没有宵禁,都城金碧辉煌,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吃的好饭,穿的起衣,因此几乎各家各户的人都能欢欢喜喜地过节。 山阴雪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好皇帝,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前太子党余孽与妖物勾结,尚活跃于世间,密探前些天飞鸽传书,说他们正集结兵马,密谋夺权,妄图重蹈覆辙。” “我相信你的实力,能帮我除去这次麻烦。” 晏丞从袖中取出一枚鹤翎,放入山阴雪的掌心。 很凉。 凉得他有些心寒。 一股苦涩的味道在他的心底蔓延开来。 晏丞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有些酸涩,真正想说的话一直堵在唇边,迟迟没能开口。 山阴雪静静地盯着他,最终垂下眼帘,抬手幻化出了一个面具,起身从侍卫那取过帝巫杖,背对着晏丞戴上面具,沉声道:“这是最后一次。” 只愿此后,山高水远,我们再无任何瓜葛。 白色的身影略微停留了几秒,轻叹了一声,随后果断地离开。 像初见那年一样,只不过这次不是再见。 晏丞知道,若是山阴雪执意不想见他,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听到有关他的一点音讯。 待到白色的衣摆从他视野中消失后,晏丞仍久久不能回神。 水雾模糊了他的视线,手不停发抖,头晕目眩。 暗卫察觉出了不对,扶着他坐到椅子上,将随身携带的药丸给他服下。 晏丞缓了一会,抬手擦去眼角红彤彤的泪痕:“朕是该庆幸,这张脸对他而言不一样,还有利用价值。” “陛下……”他最忠心的暗卫安静地守在一旁,忍不住出声劝慰道:“陛下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属下会永远陪着殿下,等着那一天。 晏丞并未回应,用指腹在手心一遍遍画圈。 他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你念得偿所愿的时候,率先想到的是谁呢? 是帝位,是民心,是权势,还是…… “陛下,当心冷,雪下大了。”暗卫从小侍那接过月白色的锦袍,轻轻披在他的肩上。 许久,晏丞才低低地“嗯”了一声,攥紧的手心里有一片漂亮的雪花。 他的雪花,又回来了。 第3章 神秘蛊毒 一缕苦涩的药香从微热的火炉飘出,穿过厚重的泥墙,与新岁的第一场春雨打了个照面。 药童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给药炉扇着火,一边挠头苦想师傅教给他的知识。 “师傅云游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快无聊死了。”药童不满嘟囔着,不忘时不时扇扇炉子。“再不回来,就靠我挣的这点三瓜俩枣,药馆都快付不起租金了…” 药童歪头看向兰氏医馆的牌匾,无奈叹了口气,将药锅从火炉上取下,等药渣沉淀。 牌匾除了用瘦金体写的兰氏医馆四个大字外,右下角还写了一串小字:如遇困难,免费医治。 自师傅云游后,药童一直秉承着兰氏医馆医者仁心的观念:宁可少收钱也不会见死不救,这也正是兰氏医馆经历朝代变换却始终屹立不倒的原因。凉州的药馆其实有不少,但唯独他们一家的名气和信誉是最高的,别的医馆能救的人兰氏医馆一定能救,别的医馆救不了的人兰氏医馆也能救,里面的医者行医态度谦和,举止大方,颇受民众的爱戴和青睐。 但再多的青睐也换不来钱,甚至有时候还倒贴。 自从来到了这拜师学艺,药童不知道后悔了多少次,既没多少钱拿又得出钱出力,这早起晚归的生活他是一天都干不下去了。 每天他端着晒好的药路过长街时,总能看到一袭单衣仗剑走天下的剑客。 他也想像他们一样,策马游街,行侠仗义,而不是拘泥在这一片小天地。 想象总是很美好,但活儿还没干完呢。 药童用纱布将沉淀好的药渣与药液分离,用纸装好药渣,再拿了一个小瓷瓶装满药液,轻轻放在台子上。 干完这一切后,他松了一口气,准备到后院把药渣埋在坑里。 “小师傅,求求你快看看我女儿!”一位穿着打扮不非的妇人急忙抱着孩子下了马车,急切地呼喊。 药童听罢放下药渣,小跑出了门,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明显感觉在发烫。 “孩子发热多久了?”药童询问道,转头准备去抓一副对应的药方。 妇人声音颤抖道:“没用的,没用的…都不知道抓过多少一样的药方了,我家囡囡这几个月一直反复发热,吃什么药都没用…最后都是硬挺下来的…” “皇寺庙里的高僧说,我家囡囡是中了邪蛊,他说兰氏医馆有人能解这种蛊毒。”妇人挥挥手,示意侍女将门关上,随后从怀中拿出一方锦盒,恳求地看向药童道:“小师傅,只要你能救活我女儿,我愿意将它送给兰氏医馆!” 药童准备抓药的手愣在半空,他定睛一看,发现那个锦盒上刻着“万古长青”四个大字,里面装的是万金难求的药材和一纸金帛书。 令他惊讶的并非那些药材,而是金帛书。他曾听师傅说起过这件珍物,据说里面写有能令万物死而复生的药方。锦盒最早由战国时期一支声名远扬的商贾世家倾尽全力所打造,没落后世代隐居山林守护这个锦盒。锦盒被一位仙人施了秘法,只有世家后人才能打开。后来因为战乱,锦盒去向不明,就此隐匿于人间。 多年来,朝代更迭,历代医者却从未放弃过寻找它的踪影。 无论是里面的药材还是世间仅此一纸的金帛书,随意拿出来一样都足以轰动人界。 药童没想到,这件珍宝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芍药,可以帮我打一盆温水吗?”药童低头在纸上写了所需的药材名,悄悄在一个药名上划了一下,随后递给名为芍药的侍女:“这些解毒的药材都用完了,劳烦你去隔壁的药房里再买一些。” 芍药点点头,接过纸条行礼后退出室外。 妇人急切道:“小师傅,需要什么药材可以和我说,我现在就去派人找!” 药童摆摆手,沉思了片刻,“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此物于我而言毫无用处,不如交给更适合的人保管。”妇人说完,亲自奉上锦盒,递与药童。 浩浩三界,皇城之下,她找不到第二个适合保管它的人。 再者,她也有私心,若能用它给囡囡换来一线生机,别说这一个锦盒,要她多少金银也是值得的。 药童看着那方锦盒,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同为医者的师傅一直以来都在寻找它,但如果收了它,就是违背了医者的初心。 医者,以民为本。他始终记得师傅临行前叮嘱他的话,虽然有许多事都左耳进右耳出,但唯独此言却是死死记在心里的,从不曾忘记过。 妇人以为药童嫌弃没有银钱,本想再添几笔筹码,却被他制止。 药童捧起锦盒,重新将它递给侍女:“薛夫人不必如此,救人要紧。” 室内走出两名蒙着纱的药童,恭敬地做出了个请的姿势:“请夫人与令爱移步帘后。” 妇人愣神片刻,吩咐侍女守在室内,自己随即抱着孩子进了雅室。 帘后的丹炉内焚着香,闻起来清新淡雅,令人心安。 药童将银针分别摆在木桌上,用烛火灼烧针尖。 妇人看着那比寻常细针都要粗的银针,心颤了颤,看向襁褓里的孩子时眼中盈满泪花。如若不是自己,她的囡囡现在应该是健健康康的,不用承受这一切。 “夫人可记得令爱是何时、何地、怎么中的这毒?”药童问。 妇人泪眼婆娑,回想道:“这毒从囡囡出生时就有,自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所以我也不知。” 药童沉默不语,从左到右将银针按粗细排列,然后从中挑了一根最细的银针,缓缓放在烛火下灼烧针尖。 妇人很是紧张,手在不断发抖。 襁褓里的孩子像是睡着了般,不吵也不闹。 恐怕毒已深入肺腑。 “薛夫人,我需要辨别这是什么毒,您若不说实话我只能一根根银针试,就像您刚刚说的,毒如果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大概率是子母蛊,而这种蛊毒……” 药童垂眸接道:“没有解药。” 妇人崩溃地跪倒在地上,哭着说:“不可能没有解药,不可能……一定有解药!”妇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激动地用帕子擦干眼泪,像变了个人似的,直勾勾地盯着药童,一字一句道:“金帛书上面不是有起死回生的方法吗,锦盒…就在外面!” “没用的,锦盒需要后人的指尖血才能打开,时间不多了,我需要你说实话,薛夫人。” 薛秋桐泪眼婆娑地看向孩子,闭上眼睛下定决心,最终颤抖着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但这毒一定有解药……” 药童看向面色已经开始发黑的孩子,叹了一口气:“失礼了。”随后一把拉过薛秋桐的手腕,银光乍现,飞针陡然刺入穴位,一气呵成。 薛秋桐一惊,但还未反应过来,只感觉眼前一黑,在倒下前被暗处隐藏的侍女扶好,带着她去了另一间雅室休息。 他扎针的手法是极好的,说是旷世天才也不为过,但这飞针的危险性和失误率很高,非紧要关头他不会用的。奈何她一直不肯说实话,孩子情况又紧急,只好兵行险招。 药童的手心微微出汗,心里默默祈祷师傅回来后不会因此责罚自己。 视线转向在襁褓里正酣睡的孩子,药童沉思了几秒,下一刻陡然用尖利的刀刃划开手腕,鲜红的血液迅速流出,顺着指尖滴落在女童的眉心。 整整滴了4滴后,他拿起灯烛,尽量让火焰能照到眉心处。不久,一只挥舞着钳子的三尾毒蝎图案赫然出现在女孩的眉心,闪烁了几秒后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药童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个图案,自然也不知道这种蛊毒的解法。寻常蛊毒显现出的图案一般是正常毒虫的模样,无非是蝎子、蛇、蜈蚣、蚕……之类,但这种四不像的蝎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能用这类变异蛊种的人,怕是翻遍整个人界也找不出来几个。 以前听师尊教学的时候,曾经听过有关南疆蛊的传说。将一堆毒虫放在罐子里,最后厮杀活下来的就是蛊虫,炼蛊人再以自身精血来饲养。不同的蛊毒有不同的蛊种和炼制药材、时间。吸收精血时间越久的蛊,毒性越猛烈。师傅只告诫自己没事别去招惹南疆一族的人,只是最轻的蛊毒就够普通人喝一壶的了,何况是其他的。 虽然自己的血能暂时阻止蛊毒更深的侵入心脉,但时间久了谁也说不好,这总归不是个好办法。 他记得师傅云游前留下了文鳐鱼一族的信物,如遇急事,可让其携信夜行于海,文鳐鱼身鸟翼,速度极快,想必信很快就能送到。 自己虽不知师傅现在何处,但他们或许知道,文鳐鱼一族的族人遍布四海八荒,鱼缘又极好,可通海中生物传递消息,寻找对应的收信人。 想到这,他凭记忆在白纸上飞速画出了图案,在纸的末尾,写下了急事速归四个字,折好后又施法让其免疫浸水。 做好这一切后,药童拿起桌上的瓷瓶,在手腕上撒了点粉末止血,再缠了一圈纱布,简单利落地给自己包扎了下。 其实不用包扎也能行,就是显得更可怜一点,到时候就说是被引出来的毒虫咬的,多要点诊费。这次损耗的灵物和药材比任何一次都要多,实在是负担不起了。 要是法术能变钱就好了。 药童想到这,灵光一闪。 他让侍女唤醒了薛夫人,说是她突然晕倒,应该是费心劳神,体虚所致,开了几副安神药让其好好休息,孩子的毒暂时不会复发了,还需留在医馆疗养。当然,他没忘记不经意间露出自己受伤的手腕。 药童自己才十二岁,长的又是活脱脱一个乖巧清秀的小男孩,薛夫人对此深信不疑,感动下多给了三倍的药费。只是担心孩子的安危,她在权衡之下命贴身侍女去医馆最近的一家酒肆开了间长期房,确保能第一时间知道孩子的情况。 “小师傅,你一定要治好我们囡囡的病,这是薛府的令牌,只要是在薛府名下开的铺子,你想要拿什么尽管去拿,没有人会拦你。”薛秋桐在内室抱了一会儿孩子才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离去。 药童连忙道谢,表示一定会尽全力。 他确定马车走远后,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最终停在了另一家药馆前。 正是他刚才让芍药去取药的那家药馆。 药馆上挂了午时暂停看诊的牌子,大门紧锁。 “少东家,我来取药!” 药童戴着防雨的长纱帷帽,扣了扣门。不久,门内响起了脚步声,有个小厮从里面走出,恭敬地将一个厚实的药包地给了他。药童侧身将帷帽取下,两指悄悄将帷帽里夹的纸条塞进手心,笑着和小厮说了什么,借着帷帽掩护,在接药包的同时把纸条塞进小厮手中。 小厮会了意,微微点头行礼后送走药童,重新关紧大门。 药童戴好帷帽,下台阶时余光正好瞅见了那个鬼鬼祟祟卖糖葫芦铺的摊贩,他这几天从自己离开药馆时就开始一直跟着,走到哪跟哪儿。自己在药馆时,那个摊贩就一直在附近徘徊。 正常摊贩要这么干,早就亏本了。 他一没有仇家,二也没钱,唯一的本事就是煎药治病救人。到底有什么好跟踪的?药童不解地摇摇头,回到药馆,他远远见到一位女子静静伫立在兰氏药馆门前。 “你好,我想找一个人。”纸伞下,传来细细的呢喃。 她的声音清冽又不失温润,戴着面纱,眉眼带笑,举手投足间让人如沐春风。 第4章 无情道有情 北地的寒气逼人,雪虐风饕。 白衣仙君面色不改,随手掐了个咒,丢进湖里。 不多时,湖心内泛起阵阵涟漪,聚拢形成一个小漩涡,一座水台缓缓上升映入眼帘。 水台上有一个盒子,通体黑色,精致小巧。 它被一层玄水元素笼罩着,散着银光。 “阿浠,这就是我同你说的,能使死灵复活的灵器,无论是妖还是人亦或是仙,就算是魂魄都散了,它都能聚魂使其重生。”那人顿了顿,“只不过代价有点大,你可想好了。” 白衣仙君不以为意,指尖轻拂过水台上残存的雪,垂眸轻声道:“这是我欠他的。” 青衣仙君眼见劝不动,轻叹了一声,只好挥袖召出本命灵器,挥扇无奈笑道:“若是师尊他老人家知道你这样,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白衣仙君不知何时已经敛眸:“开始吧。” 青衣仙君认命阖眼,单手掌心向上,指尖合拢,使灵力渐渐涌入青玉扇。 细密的雨丝降入湖心,原本平静的湖面被激起点点水声,一阵寒风卷着琴音呼啸而过,无数水珠脱离水面,整齐划一地浮在上空。 此时正晨光熹微,雾气朦胧。 水珠化作雾气,随着数道琴音入阵,呼啸着汇成一股疾风将青雨扇托起,在四周挂龙。 乌云浩浩荡荡地聚集在上空,只在顷刻,一道银紫色的闪电劈入缭绕的群山万壑,荡出一条白龙似的绸带,遥遥祝向天边。周围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天地浑然变就另一番景象。 几道紫雷划破了天空,化作紫蛇吼叫着涌入青玉扇。 随着源源不断的电光汇入,扇子周围聚满了银紫色的雷光。 青衣仙君眉头微皱,施法的指尖有些聚不拢,身形有些站不稳,险些着了道。 只见弹琴的那人指尖微微一转,琴声变换,扇子便换了方向,直奔着水台而去。 “苍山紫雷,破!” 刹那之间,疾风骤雨卷着惊雷劈入水台,玄水罩应声而破,在空中溅起数道水花。 一时间水雾弥漫,待雾气渐渐散去后才看到仍纹丝不动的锦盒,就那么直挺挺地浮在半空。 “真是小瞧它了,早知道把楚明烛那家伙叫过来当个苦力。” 青衣仙君不满地嘟囔了几句,正想抬手收回灵器,挥袖间冲天的火光映入他的眼眸,“可是想吾了,小笨蛇。”那人的腔调懒洋洋的,从天外天不急不慢的地传来。 话还未落,又是一声通天的巨响。 锦盒上先是出现了几道细小的裂痕,接着有更多的裂痕纵横交错着显现,随着裂痕不断扩大面积,不过一弹指间,整个锦盒已是面目全非。 “都什么时候了,楚明烛你快点想想办法!” “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敢唤吾真名。” 昼星宫内,楚明烛侧眸打量了几秒,挑了挑眉,抬指按了按太阳穴,侧着身子枕在席上阖眼道:“用镇妖匣存着,带回来。”说罢一挥袖将虚影晃去,在榻上沉沉睡去。 青衣仙君看着虚影突然消失,气笑了:“阿浠你看他是不是有病,都是千年的老不死了装什么万年老王八,故弄玄虚的给谁看呢。” 白衣仙君:“明烛仙尊他前阵子刚剿了魔巢,法术不济也是正常的。” “你也帮他,好好好,就我是坏人!” 白衣仙君摇了摇头,把锦盒装进镇妖匣:“走吧。” 青衣仙君不服气地抿了抿唇,一边召出轻羽,边嘀咕道:“和我玩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唤作“轻羽”的鸟唧唧叫了几声,乖巧地停在主人身旁,蹭了蹭他的衣袖,趴下展开矫健丰满的羽翼。 青衣仙君正要上坐骑前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按住毛茸茸的脑袋,笑嘻嘻地补救道:“没在说你哈,宝贝儿,我们俩最好了!” “唧唧!”轻羽骄傲地挺了挺脖子。 一人一鸟亲密无间。 白衣仙君:…… 轻羽飞行的速度是普通仙人御剑的三倍,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两人就到了仙门外。 “哎哎,你快看这不是雨仙君吗?!” “对哎!这就是那位已经羽化的无情道仙尊座下的首席弟子,听说可是个修仙天才呢!” “就是啊,人家年纪轻轻就是xx了,我要是有这个天赋就好了。” 不知何时仙门外已围了一帮慕名而来的修仙者,争先恐后地上山想来一睹传说中无情道首席弟子的真容。 “唉唉让一让,让一让……别挤啊!!看不到他看我也行啊!都是一个师尊座下的有什么区别吗?!哎还有你,说他没说你吗!看不见也别拔我鸟的毛,好不容易养出来的!!” “雨濯尘你管一管啊!都是你的追随者凭什么受压力的是我,在这样下去,我鸟的毛都要被她们薅光了!” 青衣仙君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无力嘶吼。 “唧唧!”轻羽扯着嗓子应和了几声。 承星殿内。 “抱歉,吾忘了你们还在外面。”水月银龙屏风后影帘微动。 “啊?我以为你被人打晕过去了,正要冲进来救你呢,谁知道你就醒了,你居然没事,真是可惜了。”涑听阴阳怪气地说。 帘后人眸光微闪,轻声道:“不用担心,吾的阵法很稳固,半只蚊虫都飞不进来。” “那你可得把阵法重新修一下了,连我都进来了,说不准哪天睡梦里被人嘎了都不知道,收个全尸都难。” “它识得你。” 那人抬手拂开帘纱,露出半面真容。 银发如雪,玉衿鹤颜,眉似远山,乃是整个轮回天的绝色。 只在顷刻,仙人便穿戴好衣袍,随意在玉瓶里拣择了一枝红梅束发,掌心微倾,立在眼前的屏风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楚明烛施法在宫后的院子内添了一套桌椅,备上瓜果甜酿,向屋内二人比了个请的手势,施施然移形而去。 “这身儿挺不错,有点正人君子的模样。”涑听往嘴里送了一颗蛇莓,拽了拽身边人的衣袖,“阿浠你觉得呢?” 雨濯尘没应声,从袖中拿出锦盒,递与楚明烛:“冒昧打扰了,这是您让我带回来的灵物,还请仙尊细看,能否救他回来。” “莫谦虚,你天赋异禀,若能参破天机,与吾平分秋色也不为过。”楚明烛抚过锦盒,语意不明:“若他不像你想的那般,你还想他回来吗?” “师尊曾言,报恩须当直前身,一日不报难安身。”雨濯尘突然拱手作揖,语气诚恳:“若仙尊能救他一命,濯尘愿献出一切。” 涑听手肘撑着桌子,歪头挑了挑眉。 “你还是听课太认真了,像我,听那么多只记得每天吃了什么。”涑听又轻抿了一口桂花酿,悠闲道。 楚明烛凝神望了雨濯尘片刻,先是一怔,旋即垂下眼帘,清淡道:“众生轮回有序,生死由天,若要逆天改命,必会承受其因果报应。” 涑听:“说人话。” “既如此,吾便长话短说。这盒子里存放的是恶魂,你须帮他们完成生前未了的心愿,完成后恶魂会实现你的一个愿望。若完不成,便会身死魂消。”楚明烛又道:“这是前人设下的上古禁咒,目的是让后人知难而退。” 涑听听后只觉无趣,撇了撇嘴道:“恶魂生前不都是人吗,人的那些未了心愿,无非就是金银财宝,情情爱爱,用法术不就轻而易举地完成了,那有什么难的。” “阵法启动前,仙人要暂剔仙根,沦为凡人,不可动用仙法。”楚明烛道。 “那不就是送死吗?本来活的好好的为了件虚无缥缈的事,完不成连命都没有了,谁会这么傻,多余设这阵。” 雨濯尘神情未变,微一颔首道:“晚辈愿意。” “阿浠,这一点都不好笑,真的。”山阴雪搁下酒杯,低声道。 “我没有在开玩笑。”雨濯尘言语间,斩钉截铁道:“小听,这段时日就拜托你守好山门,待师尊出关,我自会向他请罪。” “雨濯尘,若吾没记错,你是无情道近三千年来最有希望突破的弟子,为一人,放弃千年的修行,你真的不后悔?” “若你只是为了报恩,不必如此。” 楚明烛言语间随手捻了一朵流苏,轻轻一吹,叶片如雪般纷纷扬扬洒落。 雨濯尘没有迟疑,召出本命仙器弯刀,利落地向手心划去,血滴注入流苏叶:“濯尘绝不后悔。” 言语间,又有几片流苏飘落他的肩头。 涑听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后一把抓过他的手,却见血咒已成,化作一朵流苏花的模样晕染在手心上。 血咒即成,要么完成誓言,要么魂飞魄散,永遁虚无。 涑听瞪大了眼睛,看着血流苏闪烁着花色火焰流入他的手心,直到和雨濯尘的仙身融为一体。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山阴雪撇开他的手:“等师尊出关了,这首席弟子的位置就该换人了,我看我就挺合适的。” 雨濯尘轻轻一笑,“我信你,定能帮师尊守好神山。” “你……”山阴雪抬眸,对上他淡然的眼神,气极反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实在气不过,在心里暗暗骂了句蠢蛋,本想着某人能劝一劝的,结果转头看见眼神同样清澈无辜的楚明烛,气的直接说不出话。 一个蠢蛋一个装货。 山阴雪直接起身,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抛袖离开了院子。 楚明烛看着离去的那人,转了转手中的圆杯,看着杯中倒影,若有所思道:“因果轮回,谁都逃不了。” 楚明烛忽地起身,伸手拣过雨濯尘肩上的流苏叶,轻轻捻碎,在他旁耳语:“明日拂晓时,吾会在后山起阵,暂时祛除你一身的仙根,至于后续,就看你自己了。” 雨濯尘起身作揖:“尊上耗费灵力帮我起阵,濯尘无以为报。” 楚明烛挥了挥手,示意不必。 “多谢尊上,这份恩情濯尘定会铭记在心。” “无妨,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这样和吾说过。”楚明烛顿了顿,释怀道:“这次总算还完了盈虚的人情。” 翌日,金鸡破晓,晨露熹微。 神山似被一层神秘的薄纱覆盖,伸手不见五指。迷雾汲取山中灵气肆意生长,为往生魂魄指引回家的路。 楚明烛头戴祭天冠,身着云织仙缎,手执一盏明魂灯,不紧不慢地缓缓穿过昼林。 阵法画好后,楚明烛静静盘腿坐在正中心。 忽地,一阵清风卷着许花香徐来,化作一缕青烟停在楚明烛旁。 “宫主大人。” 从青烟里侃侃走出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梳了垂挂髻,着鹅黄色百褶裙,腰间坠了一个白青玉佩。 女孩双手交叉相叠,左手在下,右手在上,举至胸前,恭恭敬敬行礼。 楚明烛闻言淡淡应了声,神色平和:“吾嘱咐你的事,记住了吗?” 女孩连声应答:“记得,绝对记得!杳杳昨天背了好久呢!宫主放心,只要杳杳还活着,绝对不会让雨仙君伤了一根汗毛!” 杳杳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眼神坚定。 楚明烛缓缓抬眸,目光投向白青玉佩:“若事态紧急,可暂避在翊虚结界里。” “它是吾的精魂所铸,不死不灭。” “还有,保护好自己。” 楚明烛看着那双与故人相似的眉眼,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波动。 “知道啦宫主!杳杳绝对会把雨仙君平平安安带回神山的!” 杳杳握紧玉佩,一双小鹿眼清澈灵动。 远处,一阵类似鹤鸣的琴声穿透云层,在重重迷雾中破晓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