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蚀》 第1章 序章 不知从何时起,遥远的天际破开一个巨大的洞。 洞内浩瀚如宇宙,深不见底。无论晴雨,总有黑色的淤泥从中倾泻而出,如同融化的芝士,垂落大地。 诡异的是,这片虚空似乎只有我能看见。至于缘由与后果,我并不清楚,也提不起丝毫兴趣。 “相似!快点起床,补习班要迟到了,磨蹭什么!”母亲不耐烦地敲打着房门。 “哦——”我拖长了调子应声,缓慢地挪进浴室洗漱。 “真是的……学校取消补课和晚自习,空出这么多时间。有钱人请得起私教,咱们普通家庭哪有这闲钱烧!”母亲在门外喋喋不休。 没错,取消周末补课和晚自习的政策已在全国推行,意味着高考全凭自己。 我坐到餐桌前,哥哥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抱怨:“考上大学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个普通人。”这埋怨,似乎也是冲着他自己毕业后的境遇。 哥哥是211毕业生,正卡在学历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位置。就业形势内卷严重,他找不到理想工作,错过了秋招,又不愿将就,决心第二年考研,同样名落孙山。 心灰意冷之下,只能听从母亲安排,全力备考公务员。 “早叫你去考编,偏要好高骛远。比你强的人遍地都是,985、研究生,不也普普通通?何况咱家条件本就比不上人家,你早点工作也是帮家里分担。”母亲的话像针一样扎过来。 哥哥默不作声,但我能感受到他心底强烈的不甘。备考的压力让他面容憔悴,与当年考上大学时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我微微点头,算是附和。说来可能显得绝情,我对哥哥的遭遇并无半分同情,却也并非幸灾乐祸。 只是觉得,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家里的经济条件,只够支撑我上公共补习班。至于家教?那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消费。 周一,高考前一百天的动员大会。演讲师在台上慷慨激昂,台下同班的几个女生已哭成泪人。 或许是我对这种演讲套路天生免疫,或许是我本就缺乏与人共情的能力。眼泪?我早已记不清上一次流泪是何缘由——至少,在那件事之后……。 放学时,骤雨突降。我像往常一样拐进小路。这是一条幽静的上坡道,两旁是修剪齐整的灌木丛,紫罗兰在浓绿中探出头,格外显眼。 坡顶有座八角凉亭。我踱步进去,县城全貌在眼前铺展,群山环抱的小城,被白雾拦腰斩断,宛如琵琶女半遮面,羞涩地将上半身隐去。 正沉浸在这片朦胧景致中,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亭内一角蹲着个女生。或许是雾气氤氲,我之前竟没注意到她。 她身上的衣服已被雨水浸透,似乎也正被眼前的景象勾去了魂魄。清秀的脸庞,湿漉漉的刘海下是一双出神的眼睛。双马尾被雨水打湿,紧贴在颊边。左耳戴着一枚音符的耳钉,穿着白紫色的裙子。 我盯着她的侧脸,一时怔住。她像是从某个精致的动画场景里走出来的女主角。然而,一丝带着恶意的偏见悄然爬上心头:这么漂亮的女孩,没穿校服,私下里怕不是玩得很开?我擅自给她定了“性”。 她似乎察觉了视线,精致的脸庞转向我。 “相似,你来了。”她开口。 我故作镇定以掩饰我内心的惊讶。记忆的卷轴飞速翻动,却检索不到关于她的任何脚本。 她看穿了我的困惑,微笑道:“我是音霁。” “音霁”——这个名字落入耳中的瞬间,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击在我的灵魂上。 记忆浮现出小学三年级的画面。 父亲常年在外跑长途货车,归期不定。母亲租了个单间卖衣服,成绩优异的哥哥去了市里的重点中学住校。 我时常和爷爷住在一起,爷爷是位老木匠,总能用木头雕出各种新奇玩意儿逗我开心。在那些木制玩具里,最让我心驰神往的,是一个玲珑的八音盒。 开启的瞬间,一座三层塔楼旋转延伸,四方飞檐微微上翘,每层楼都刻着棂花窗格。 而第三层的站台上立着一位女孩,她穿着一身祭祀的礼服,服饰上刻有流动的云气纹。 在上好发条后,她便在婉转的乐声中翩翩起舞。在那个电子娱乐匮乏的年代,我常常对着旋转的舞者发呆一下午。 “这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呢”我问爷爷。 “哈哈哈,还没有名字呢,要不相似为她起一个名字吧。” “她长得这么漂亮,音乐盒的名字又好听,不如就叫音霁把。” “好啊,那就听我们家小相似的。” 爷爷总会端来家乡小吃“马打滚”和我分享。我边吃边笑:“爷爷,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当个厉害的木匠!” 爷爷发出爽朗的笑声:“好啊好啊!那不如现在就学?”此后的每个寒暑假,我都在爷爷家度过,跟着他一凿一凿地学习雕刻。 那时,父母工作虽然辛苦,但每月两万多的收入足以衣食无忧。那似乎是我童年最明亮的时光,然而好景不长。 父亲送货途中遭遇车祸,家里积蓄赔了个精光。 哥哥考上大学,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同时,网购浪潮势不可挡,母亲靠着从沿海批发廉价衣服赚差价的小本生意,在价格透明的互联网面前彻底“裸奔”,一落千丈。 祸不单行,爷爷也因高血压突然中风,半边身子瘫痪,家里的气氛骤然变得沉重而怪异。 刚上初一的我,把那个心爱的八音盒带到了学校。同学们纷纷围上来,对这新奇玩意儿充满好奇和赞叹。 我沉浸在虚荣里,上课也忍不住浮想联翩,幻想着成为出色木匠的未来。结果可想而知——成绩大幅下滑。 接到老师的“小报告”后,母亲怒火中烧。“不好好学习,整天玩这小孩子的破玩意儿!你怎么考大学?”她冲我吼道。 “我以后要做木匠!”我梗着脖子反驳。 这句顶撞引爆了母亲积压的所有不满。她刻意拔高音量,全然不顾卧病在床的爷爷,声音尖锐刺耳:“做个没用的木匠?你想饿死街头吗!” “饿死就饿死!我就要做木匠!”少年的倔强脱口而出。 “啪!”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怒不可遏的母……亲一把夺过八音盒,狠狠摔在地上。木片飞溅,精巧的零件散落一地。 我忘了当时有没有哭。只记得,自那以后,“流泪”这项功能,似乎就从我的身体里彻底消失了。 爷爷不久后便去世了,临终前他挣扎着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可那时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第2章 第一章:藏?山之词 是濒死的走马灯吗?我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也许在上山途中,我已不慎滑落谷底。眼前这个女孩,不过是死亡降临前最后的幻影?这个念头冰冷地浮现。 “啪!”音霁调皮地在我眼前拍了下手掌,清脆的响声瞬间将我拉回湿漉漉的现实。 雨不知何时停了。我定了定神,恢复那副不紧不慢的腔调:“音霁?没印象。” 女孩脸上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失落,转瞬间又漾开微笑。“不记得我没关系。不过,先陪我去个地方吧。” 你要说童年的音乐盒女孩化身成人来找我谈恋爱?我还没傻到那个份上。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利用别人的回忆行骗?真是恶劣。为了戳穿她,我带着几分戏谑回应: “行啊,装得挺像。哪个剧组跑出来的女主角,片酬是按眼泪算的?” 女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走吧,男主角,你的盒饭在路上呢。”说完,她转身朝山下走去。 我跟着她走进一家简约的餐厅。落座后,她说:“你随便点,我去换身衣服。”随即走进了洗手间。 我向服务员点了杯咖啡。没两分钟,她便走了出来。与之前的风格不同,她换上了一件干净利落的白色束腰短衫,外搭一件柔软的淡粉色薄外套。下身是深色束脚工装裤,脚踏结实的登山鞋,行动间显得干脆利落,原来的双马尾也变成了清爽的高马尾。最显眼的变化是,一根深色的编织绳从她颈间垂落,清晰地露在领口之外,搭配她甜美的长相,显得既可爱又带着几分俊朗。 我直切主题:“说吧,找我什么事?” 她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天边那个巨大的破洞:“你看得见吧?” 我嘬了一口咖啡:“嗯。” 此时阵雨已经结束,太阳从云层中漏出来。一扫阴霾。 “‘心蚀’,它是一个不断吸收周围所有情感的旋涡,被吸收的人将失去五感。它的源头是人们在现实的重压下,逐渐麻木的灵魂。”她凝视着那片虚无说道。 “与我何干”我漫不经心地说道。 她没有转头,而是继续注视着窗外“当‘心蚀’吸收了足够多的情绪,达到饱和便会倾泻出来,到时候没有人能够幸免,我需要能看见这些情绪具化的人协助我。” “况且,你的感知正在一点点的流失吧。”她转头望向我。 我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她说得没错,舌尖尝不出咖啡的香醇,只剩下一片混沌的苦涩。我的确已经逐渐失去了感知,但我的人生没有计划,也没有期待,日子卡在锈死的齿轮间,不过是重复着无意义的磨损。但我对眼前女生的好奇心驱使我参与到这个危险的计划中来。 “好吧,我试试看。” 她漏出了难以让人琢磨的笑容。“跟我来吧”。 还没等我喝完杯中的咖啡,她已经在收银台处结好了账。真是雷厉风行的女人。 她领着我来到了通往烟云寺的山路上。时间已经来到了6点半,但太阳没有丝毫想落下的念想,能见度极高。 来到槐树林的前方音霁便停了下来。寺庙就躲藏在这片树林的深处。 “我们要寻找的,是修复心蚀的关键残章。”音霁说道。 “钥匙能指引我们残章的方向。” 她说着,手指探入衬衫内侧,勾住一根深色编织绳轻轻一拽,绳子的末端绑着一把精致的钥匙。 这分明是爷爷为八音盒上发条的钥匙!眼前的少女愈发让我琢磨。 “接下来的路可能会很凶险,记得跟紧我哦”音霁朝我wink了一下。 “这条小道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来”我心里已经感受到了这条路与往常不同,散发着异样的气息,但嘴上依然保持着习惯性的强硬。 音霁只是笑了笑,转身没入荫林,我紧随其后。 就在双脚都踏入林中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力量像水波般掠过身体,灵魂轻微震荡了一下。仿佛天地间发生了180°的反转,原本光亮的丛林瞬间给黑暗吞噬。 我下意识的掏出智能手机,发现信号都已经中断。音霁不知何时已点亮了一盏小巧的灯笼,向丛林深处前进。我紧跟她的身后,脚步声在死寂的林间格外清晰。大约走了十分钟,我感到了强烈的不安,早该出现的寺庙却迟迟不见踪影,这条小径仿佛被无限拉长了,深不见底。 我看向了道路的两旁,原本挺拔的槐树竟然诡异地弯折成扭曲的S形,树干上隐约浮现出痛苦挣扎的扭曲人脸模样,风吹过树枝发出“簌簌”摩擦声。我不经加快了脚步。 在我离音霁还有半个身位时,周围的大树似乎活了过来。音霁大叫一声“闪开”,话音未落,一鞭枝条朝我狠狠挥来,我赶忙向地面扑倒,我刚要起身赶往音霁身边时,树木似乎长了脚般,瞬间移动,挡在了我的面前,音霁的身影在鬼木的阻挡下迅速缩小、模糊,透过枝叶的缝隙,我似乎看见了她拼命向我伸手。 “得先找到音霁”。我强迫自己冷静。 我一边在这诡异树林里乱窜,一边寻找出路。尖锐的枝条划破了我的手臂和脸颊,火辣辣地疼。在密林里乱窜了几分钟,一点荧光透过森罗密布的树枝缝隙,射进了我的瞳孔。 那点光像溺水者的浮木,我开始不顾一切的追捕光线,不停用手拨开灌木林,完全不顾身上又添了多少道伤口。光源越来越近,我纵身一跃,从茂密的草丛里飞扑而出,差点跌了个踉跄。我抬起头,迫切想要看到音霁,但眼前的景象让我失落。前面是一片被树林环绕的圆形空地。光源并非来源于音霁,而是面一簇簇的萤火虫,汇聚在一起。 我的到来如同不速之客,叨扰了这片独属于萤火虫的舞会。它们无序而迅速向着树林里四处逃窜,我只能失魂落魄的杵在原地。然而,就在萤火虫消失的刹那,我猛地看到——空地对面的树林边缘,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影! 在我还来不及高兴时,第二个人影、第三个人影……如同幽灵般。接连不断地从幽暗的树林里“透”了出来,无声无息地踏入这片空地。在我眨眼之间,原本荒芜的空地变成了 我家的客厅。时光回溯到了初一,眼前站着初中时的我和母亲。“啪”的一声,八音盒的零件再次飞溅在了地面。 熟悉而又尖锐声音再次传来:“做个没用的木匠?你想饿死街头吗!”画面中的“我”向屋外逃去。我也下意识地追了出去,但门口的景象再次发生了变化。 雨水化作细针,从天空肆无忌惮的坠落。我抹去睫毛的雨水,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副血淋漓的景象。 一个女孩躺倒在血泊之中,鲜红的液体在雨水的冲刷下肆意蔓延。父亲跪在地上,水滴不停的从他的刘海滑下。天灰蒙蒙的,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货车嵌入了道路旁边的水泥墙上,路面上是一道醒目的胎痕。大雨导致了滑胎。 警车和救护车闪着红蓝交替的灯光驶来。我站在大雨中注视着这一切,雨声为我的世界按上了禁音键。父亲嘴里念念有词,我听不见,或许是强迫自己不去听。 然而,无形的唇语化作了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摁在我的胸口。“相似啊,我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没能赶上你的生日呢”。 “真是自作自受,既然为了这种事情。”我没有一丝的感到悲伤,但喉咙似乎疼的说不出话。看来这场大雨让我患上了重感冒呢。 女孩被抬上来担架,不知为何,我也被转移到了医院。我站在冰冷的长廊,目睹了担架上的女孩被医护人员推进了急救室。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急救室的门打开,听到了医护人员的哀悼。“通知家属吧,病人已经....抢救无效。” 推车从急救室滑出,停在了我的跟前。白布下躺着的人不是女孩,而是爷爷。 护士走到了我的面前。“你是病人的家属吧,病人因为高血压,加上长期的过渡悲伤...请节哀。” 悲痛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我扑倒在了爷爷的遗体上,压抑了多年的泪水汹涌而出,此刻的我哭得泣不成声,似乎找回了悲伤这种久违的感觉。 “相似,相似,快醒来,我来接你了”。 我感受到了身上被人剧烈的摇晃。我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是音霁,她眼角泛着泪水。见我醒过来才如释重负的漏出笑容。 “吓死我了,你要是再不醒过来,就要被梦境吞噬了。”音霁用力的握着我的手。 “是吗,真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呢。”疲惫的我挤出了一丝笑容。 “你还好吗,还坚持得了吗,残章就在前面了” “还死不了”。依旧嘴硬道。 “拉紧我的手,”音霁语气中带着坚定。 “这次我不会让你再走丢了”,音霁拉着我的手继续前进,我像一个被大人找回的小孩。缓缓跟在她的背后。 穿过丛林,寺庙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咯滋——,木门被音霁推开,发出暗哑的声,眼前是一坐观音像,盘坐在大殿的正中央。他摊开的手掌里,捧着一簇诡异的火焰——那火焰是纯粹的漆黑,却在观音的手心里活蹦乱跳。 音霁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个八音盒。 我瞳孔骤缩,这不是爷爷的八音盒!只不过,玲珑小塔顶层的站台上,祭祀的女孩不见了踪影。 音霁看出了我的疑惑“是爷爷……后来把它修复好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 只见音霁将八音盒对准那簇黑色火焰。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火焰仿佛受到吸引,化作一串流淌着暗金色光泽的奇异符文,如同有生命的溪流,蜿蜒着涌入了八音盒塔身的入口。 突然,音霁力脱向后倒去,我下意识地伸手把她接住。大殿内的黑幕逐渐褪去,清晨的阳光从寺庙的通风口斜射进来,晒在了音霁的侧脸上,泛起一层光晕。 不知是光照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她脸颊似乎掠过一抹微红。 音霁把我推开。“再不去学校可要迟到了。” 我急忙掏出手机一看,已经7点了。“糟糕”我慌忙转身,朝着下山的小路狂奔而去。 “回头见”我用背影朝着她挥手告别。 第3章 第二章:溯?水之曲 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响了,我望着窗外发呆,满脑子都是昨晚发生的事情,挥之不去。突然,我注意到天空中的“心蚀”似乎……变小了一圈? 我猛然回神,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似乎我还没有音霁的联系方式。算了,她这么神通广大,应该会来找我的吧? 日复一日,我依旧沿着那条小路回家。但不知不觉间,多了一个惯性动作——不自主的朝着凉亭望去。然而,那陌生的而又熟悉的身影,始终未曾出现。 心里……会有失落吗?我们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不过那短短的一个晚上,我试图安慰自己:不过一场梦罢了。 音霁消失的日子,我又回到了备战高考的常态,过着每天两点一线的平淡日常。天空的‘心蚀’依旧悬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句号。 清明节到了。母亲提出了去云烟寺庙祈福的提议。 “不去,封建迷信不可信”哥哥坚定的拒绝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吗,去拜一拜总没有坏处的,求个心安。”母亲坚持着。 哥哥努力朝着我挤眼色,希望我和他统一战线。 不知道是母亲的软磨硬泡,还是内心深处存着音霁可能会在那里出现的侥幸。 “我在学校呆了太久了,好久没有出去采风了,去走一走罢。” “啊?!”哥哥显然大吃一惊。用仿佛我吃错了药的眼色望向我,因为我对这类的事情从来都是不感兴趣的。 “2比1,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明早8点准时出发,放假也不能赖床。”母亲露出胜利的笑容。 哥哥拍了拍脑门,一副饶了我吧的神情。 再次走进了熟悉的丛林小道,阳光透过新绿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两旁的树木挺拔葱郁,树影婆娑,与那晚所见的扭曲鬼木简直是云泥之别。但行走其间,脊背还是忍不住掠过一丝寒意。 到了寺庙门口,我的心脏不受控制的急速跳个不停。当手触碰到那扇厚重的木门时,心跳似乎提到了嗓子眼。 寺庙空无一人,菩萨如往常一样端坐在大殿的正中,阳光从寺庙的通风口穿入。菩萨的斜半身似乎被这片金色所包裹,庄严而祥和。 看到殿内这般宁静,我似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母亲熟练地从包裹里拿出一捆红香和一沓香纸,她解开上面的封条,用打火机点燃了香纸,随后又用香纸去引燃三柱红香。青烟袅袅升起。 母亲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将三柱香举过头顶,深深的鞠了三个躬,嘴里念念有词着“保佑相似高考顺利,保佑相识考上公务员。” 到哥哥祭拜时,他完全是一副被迫营业的样子。敷衍地拜了三下,动作僵硬,然后随意地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最后轮到我。我走到蒲团前,双眼紧紧盯着雕像。虽不像母亲这般的虔诚,但仍然恭恭敬敬。然而,在祈福时,我满脑子想的不是高考的成败,而是......那个消失的身影。 回到家中,已经是正午,母亲匆匆去开店,哥哥也去找朋友散心了。屋子只有我一个人,我拿出了厚厚的习题,强迫自己投入其中,不知不觉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太久出现了幻觉,又或许是还在做梦.......。窗外,一个少女的身影正以离谱的方式快速接近,她骑着纸鸢像失控的火箭般,朝着窗户直冲冲的飞过来,我赶忙揉了揉眼睛,重新睁开眼睛。“卧槽,不是梦。”我漏出惊讶的表情,窗外的少女也慌了神,嚷嚷着“闪开,快闪开”。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哗啦——!!!” 刺耳的玻璃碎裂声炸响!少女连人带纸鸢破窗而入!无数的玻璃残渣在白日灯在照着下闪闪反光,又像是流星从天空滑落。本能让我想闭眼躲避,但少女那张在碎片风暴中急速放大的面容,却像磁石般牢牢吸住了我的视线——是音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我紧紧盯着她惊慌而依旧精致的面容,在百分百确认是她之后,时间才恢复了流动。“砰!”,我的腹部狠狠地挨了鸟头一击。剧痛让我瞬间弓起身子,但还是强忍着痛楚,张开双臂试图护住她下坠的身体。巨大的冲力带着我们两人向后仰倒,“哐当”一声撞在椅背上,又滑行了一小段距离才停下。 音霁平稳地……降落在了我的怀里。淡淡的、如同雨后森林般的清新气息瞬间将我包围。 还没来得感受这片温存,她立马起身向后,推开了已经没有玻璃的窗框,翻身坐上了地板上的纸鸢:“来不及解释了,快上来。” 我隐约看见窗外夜空中那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一群形态扭曲、如同用浓墨和阴影捏就的“乌鸦”,正发出无声的嘶鸣,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向着我们所在的窗口俯冲下来! 我连忙起身,手忙脚乱地坐在纸鸟的末端。 音霁驱动了纸鸢,我们朝着天空飞去。那群不明飞行物向上打了个急转弯,但仍有部分物体狠狠的撞在了墙上,化作烂泥。 “坐稳了”音霁话音刚落,纸鸢便猛地展翅!瞬间化作一条灵活的银鱼,冲向厚厚的云层。 一轮巨大的、澄澈如玉盘的明月,仿佛触手可及,高悬在浩瀚无垠的云海之上!它散发着柔和而清冷的光辉,在缓慢流动的云絮间若隐若现。随着高度的攀升,我们冲破了低空的阴霾,有幸目睹了这片漫天的繁星!那些不惜在宇宙中飘荡数亿光年才抵达地球的光点,此刻如同钻石般洒满天鹅绒般的夜幕,只为临幸此刻有幸仰望苍穹的我们。 音霁双手环抱着一颗水晶球,似乎是纸鸢的操控器。驾驶着纸鸢在云层中灵巧的穿梭、俯冲、拉升,云朵被急速的气流拽出淡淡的轨迹,身后的鸦群被彻底摆脱。 “太-爽-了!”音霁高兴的大叫起来。 “这女人......难道是来自霍格沃兹的魔女吗,为什么会飞?”我心里暗想。“不对,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你为什么突然出现了?”我大声问道,企图掩盖风声。 “因为本姑娘听见了你的祈祷”。音霁回过头看向我,夜风吹得她的长发向后狂舞,将她的脸颊遮去半边。但我能隐约看到发丝下那潜藏的得意。“便大发慈悲的满足一下你的愿望”。 我还想继续追问她这段时间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被那群乌鸦在追赶,但想到可能会被她继续消遣,便打住了话头。 “那你现在准备带我去哪”我岔开了话题。 “秘密!”音霁调皮的朝我吐了吐舌头。 就这样,我们在寂静而璀璨的夜空中漫游。像两个无拘无束的精灵,掠过沉睡的山峦,在如镜的湖面上蜻蜓点水般划过,激起一长串跳跃的水花;又在厚重如棉花糖般的云层上,用纸鸟的尾迹书写下只有我们才懂的字符。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不知飞了多久,飞了多远。 “快到了”音霁打破了这梦幻的静谧。 我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下方是一片巨大湖泊,在月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像一块镶嵌在大地上的巨大蓝宝石,倒映着漫天星河。 纸鸢缓缓下降,降落在了湖岸的草地上。 音霁跳下鸟身,背对着我,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背影。“听我讲一个故事吧。”她的声音里夹杂着丝许风声。 “之前我说过,‘心蚀’的源头是来自人们对于现实的麻木。世界上有很多的人。有的人出生便在罗马,即便不努力也过着想要的生活。而有的人出生已经落在起跑线上,解决温饱已经耗尽了他们全部的精力。还有很多的人,拼尽全力想要改变自己的生活,但无论怎么追赶,都始终碌碌无为。在现实的情况下,只能随波逐流。他们开始不愿意相信梦想,认为时间有太多的不公。变得冷漠,不择手段,散发着“冷气”。开始劝解周围的人接受现实。”音霁语气里有一丝的淡然。“‘心蚀’,其实就是无数颗这样的心,共同挖出的巨大空洞。”音霁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渺。 不知是不是音霁的话戳痛了我的深处,我沉默不语。 “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大自然是修复心灵伤口的一剂良药。山川草木、日月星辰,它们蕴含的磅礴而纯净的生命力量,共同编织成了‘抚世曲’。它拥有消弭人类心中淤积的负面情绪,重新点燃希望与信心的神奇力量。” 她抬起手,指向远方月光下起伏的山峦轮廓:“山脉,承载着大地的记忆,它构成了抚世曲的‘词’。之所以你能在槐树林里看到那些回忆的幻境,便是‘山’的力量在作用。” “剩下两个部分分别是溯?水之曲还有绾?云之姿。水是万物的起源,是创造的力量。而‘云之姿’……”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困惑和不确定,“它并未出现在我的记忆碎片里,它的形态和力量,尚且未知。” “爷爷,他并非普通木匠。他传承的技艺,核心便是创造能够承载‘抚世曲’的容器——也就是那个八音盒。它是沟通自然伟力与人心的桥梁。” “当八音盒破碎后,抚世曲便被分为了三个碎片,各自飞去。而藏山之词已经被我们找到了。” “那你也是由爷爷创造的吗”我提出疑问。 “不”音霁摇了摇头。 她转过身子,走到我的跟前,抓住我的双手。 “我其实是由相似创造的哦”音霁微笑。 见我满脸狐疑。音霁继续开口道:“‘心蚀’是人类负面情绪的具象化,而我是诞生在相似对梦想的执念。换句话说,我是相似精神力量的具象化,是相似创造了我哦。” 音霁的面容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美丽,我看着她月光下泛着柔光的肌肤,微启的唇瓣,心中悸动,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我能飞行,是依靠‘藏山之词’的力量。抚世曲的三个部分彼此吸引,它的力量正牵引着我们来到隐藏‘溯水之曲’的地方。”音霁抬起手,指向那片深邃的湖泊。 “那水之曲.....就在这片湖底下吗?”我问道 “是的”音霁的眼神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哀伤,但很快又被她惯常的微笑掩盖。 “可以为我们形成一个临时的空气结界罩,保护我们在水下呼吸和行动。但时间很有限,只有十五分钟。我们必须在氧气耗尽前找到‘溯水之曲’。” “所以准备好了吗?”音霁的语气变得严肃。 “准备好了”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 我们相视点头,走到湖边。月光下的湖水泛着冷冽的光泽。 “三、二、一!” 话音落下,我们同时纵身,朝着那如镜的湖面鱼跃而下! 在身体接触冰凉湖面的瞬间,熟悉的结界波动感再次传来!仿佛天地瞬间颠倒。眼前一黑,紧接着,视野豁然开朗——原本漆黑如墨的湖水,此刻竟变得澄澈透明,如同最纯净的水晶!湖底生长着奇异的水草,散发着柔和的荧光,游动着从未见过的、半透明的小鱼。抬头望去,上方是……阳光穿透水波形成的粼粼光带!结界之内,昼夜果然发生了奇异的倒转。更奇妙的是,我们明明是向下跳入湖水,此刻身体感受到的浮力方向却像是……在往上游? 一个透明的气泡将我们的头包裹住,可以肆意的呼吸。我们跟随着发条的指引向上游。湖顶的世界光怪陆离,巨大的珊瑚礁如同沉默的城堡,形态奇特的鱼类好奇地围着我们打转。突然,发条的光芒指向一块巨大的、覆盖着水藻的礁石。礁石的表面,隐约可见蓝色的符文在幽暗中流转、闪烁。音霁示意我触碰。 我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到那冰冷的符文。 嗡—— 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眼前景象瞬间扭曲! 我们被吸入了一片奇异的空间。 脚下是灰色的、干燥而龟裂的土地,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天空是同样单调压抑的灰白。没有色彩,没有声音,没有风,没有一丝生机。绝对的死寂和荒芜笼罩着一切。我和音霁面面相觑,都被这极致的空无震撼。 音霁蹙着秀眉,仔细观察着这片荒凉之地。突然,她眼睛一亮,仿佛发现了什么。 “我找到‘译码’了!快,你把眼睛闭上!”她急切地说着,同时用手掌轻轻捂住了我的眼睛。 “现在,集中精神,尽可能地去想象……这世间中最美丽、最让你心动的景色!用你的心去描绘它!”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引导力量。 我拼命地集中精神,努力在脑海中勾勒:璀璨的星河?静谧的森林?壮阔的瀑布?爷爷家院子里盛开的山茶花?……但那些画面都像是褪色的照片,模糊不清,无法凝聚成形。似乎在八音盒破碎、梦想被碾碎的那一天起,我感知“美”的那根神经,就彻底麻木、断裂了。我无法在脑海中构建出任何鲜活的、动人的景象。 音霁缓缓撤开了双手,满怀期待地问:“怎么样?” 我沮丧地摇了摇头。眼前依旧是那片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灰色荒芜。 “是吗……”音霁明亮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长长的睫毛垂落,声音里充满了失落。她低下头,似乎在遗憾,也在努力思考着对策。 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月光般的长发,清澈的眼眸带着一丝忧虑,微微抿起的唇……就在这一刻,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我。 我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去费力虚构那些遥不可及的风景,而是任由记忆的碎片自然流淌:雾气弥漫的凉亭中,她湿漉漉的回眸;浩瀚星空下,她驾驭扫帚时飞扬的发丝和畅快的笑容;月光如水的湖岸,她讲述身世时眼中的柔光;还有此刻,在这片绝望的灰色里,她为我担忧的侧脸……这些画面,才是真正烙印在我心底的、无可替代的绝美画卷。 我重新睁开双眼。 眼前的景象……美得令人窒息! 奔腾的溪流如同银色的绸带,在生机勃勃的陆地上欢快起舞。成群的牛羊悠闲地在溪边饮水,甩动着尾巴。山茶花在枝头热烈地绽放,粉白相间,如同天边落下的云霞。飞鸟在林间穿梭鸣唱,清脆的歌声婉转动听。林间深处,隐约可见小鹿、兔子等动物嬉戏追逐的身影。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大自然在低语。原来,生命本身的声音,就是一首浑然天成的天籁谱曲。 音霁弯腰,从龟裂的土地缝隙里捡起一张散发着微光的、如同水波凝结而成的纸页——那便是“水之曲”的载体。她拉着我的手,走到一处开满野花的小土坡上。此刻的她,仿佛化身成了大自然的指挥官,神情专注而神圣。她优雅地抬起手,仿佛握着一根无形的指挥棒,对着这片生机盎然的世界轻轻一挥。 刹那间,溪流奔涌的哗啦声、鸟儿婉转的啼鸣声、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动物奔跑时轻快的蹄声……所有的声音交织、融合、升华!它们不再是杂音,而是变成了和谐而磅礴的乐章!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漫天的花瓣如同彩色的雨,纷纷扬扬地飘落,为这场盛大的自然交响乐画上了完美的休止符。 音霁手中的“溯水之曲”纸页化作一道蓝色的流光,如同归巢的萤火,温柔地汇入了她怀中的八音盒内。 我们相视一笑,向这片如同世外桃源的美丽空间挥手作别。 音霁朝我打了一个明确的下潜手势。我用力点头。两人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那片代表着出口的“湖面”奋力下潜。 当游到了一半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身边的音霁。她像一块木头,正在往上飘。 我赶忙拉住她的手腕。把拽着她拼命往下潜,我瞥了右手的手表,氧气的时间只剩下5分钟。在离湖面还有20米的时候,氧气罩破裂。还没来得及反应,湖水涌入了我的鼻腔。音霁拼命想挣脱我的手,似乎不想连累我。 我预料到了这一点。紧紧的抓住不放。用尽残存的意志和力气疯狂蹬水。最终,我拖着音霁爬出了湖面,趴在了布满青草的岸边,狠狠的呛出两口水。 稍微缓过一口气,我顾不上自己,赶忙查看音霁的情况。眼前的景象让我心头一沉——她的右脚竟然变成了木头。 我把她平躺在地上,有节奏的按压她的胸口。她吐出了几口水。缓慢的睁开了眼。她的眼神有些涣散。 “相...似”音霁用虚弱的口气说道。 我连忙将她的头轻轻抬起,枕在我的臂弯里。 “抱歉……让你担心了……”她虚弱地扯出一个笑容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音霁木质的腿又变回了温软的□□,上恢复了些许微弱的血色。她随着这变化恢复了些许活力。 “随着抚世曲的逐渐完整,八音盒似乎也在召唤着我回去。”音霁苦笑着说道。 “如果凑齐抚世曲意味着音霁会消失,那我宁愿放弃这个世界”我抓着音霁的手,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傻瓜,”音霁抬起手,指尖带着微弱的凉意,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像在责备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的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你看天空。” 我抬起头朝着天空望去,‘心蚀’,果然再次缩小,只剩下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模糊的黑色圆点,仿佛随时会被乌云吞噬。 “这次的修复速度很快。不用本小姐出马,等我们找到最后的‘天空的力量’,它就会完全闭合了。”音霁的语气轻松,努力想让我安心。 我凝视着那个微小的黑点,又低头看向她强装轻松的笑脸。我无法确认她是否在说谎,是否在用善意的谎言安慰我。但一个强烈的念头在心底疯狂滋长:有些话,再不说,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在找到最后的章节之前……。 我扶着音霁坐好,轻牵起她微凉的双手,感受着她指尖细微的颤抖,“我有话……一定要对你说。” 音霁的身体猛地一颤!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你的出现,像一道划破阴霾的光,拯救了我不断下坠的灵魂。你穿透了我厚厚的保护壳,为我那灰暗沉寂的世界,重新涂抹上了色彩。”“我不知道歌曲完整后会发生什么,所以这句话,我一定要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告诉你。”” 我停顿了一下,用尽全身的力气和勇气,清晰地吐出那三个字: “音霁,我爱你。” 月光静静地流淌在音霁的脸上。泪水毫无征兆地在她清澈的眼中迅速汇聚,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划过她白皙的脸颊,滴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她没有说话,只是猛地扑进我的怀里,双臂紧紧地环住我的腰,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哭泣着。温热的泪水迅速浸透了我胸前的衣衫。我用力地回抱住她,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和那份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情感。 我们不再言语。只是安静地、紧紧地相拥着,躺在湖畔湿润而柔软的草地上,仰望着头顶那片璀璨星河。风声、湖水温柔的拍岸声、远处依稀的虫鸣,交织成宁静的夜曲。这一刻,所有的恐惧、不安、对未来的迷茫,都被暂时抛却。只有彼此的心跳,在这片星空下同频共振,享受着这短暂而珍贵得如同偷来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音霁在我怀里动了动,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很轻很轻,像怕惊扰了这份静谧的梦境:“我们以后……”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和期待,“也要一直在一起啊……。” 第4章 第三章:绾?云之姿 早读的钟声刚敲响,我嘴里叼着面包,望向窗外。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差,乌云把天空遮得密不透光,明明是白昼,却与黑夜无差,闪电把天幕撕裂,雷声震耳欲聋。顷刻间,暴雨席卷了整个山城。狂风把窗框砸的“哐哐”作响。极端的天气导致整个教学楼瞬间断电,陷入一片昏暗。课程也被迫中断,教室里充斥着不安的低语和窗外狂暴的风雨声。 我望着窗外一片模糊的景象,却看到了音霁的身影,她勾了勾手示意我过去。我以上厕所为由,走出了教室。 她穿着一件透明的雨衣,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她塞给了我一件雨衣。“快穿上,这次的气候和熵洞的爆发有直接关系”音霁说道。 “可洞口不是在修复吗”我一边穿着雨衣一边的疑惑的问道。 “心蚀的缩小表明了它容量也在萎缩,就像一个瓶身不断缩小,但里面的水没有少。此前它已经吸收了足够多的情绪,现在已经溢出了,如果不抓紧完成最后的修补,倾泻出的情绪污染将会造成无法想象的灾害。” 音霁拿出纸鸢,我立刻翻身骑上尾部。吸引作用产生了,我们朝着天空飞去,扎进了雨幕之中。巨大的暴雨几乎让眼睛睁不开,狂风让扫帚的前行变得十分困难,左摇右摆。 我努力眯着眼向下望,县城的河流水位迅速上涨,已经漫过了防河堤。街上的排水渠彻底瘫痪,污水不停的涌出,居民四处逃窜,车道上横七竖八地停满了因熄火而抛锚的汽车。按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一个小时,低楼层的房屋将被淹没! 我们越飞越高,朝着云层不断前进,四周电蛇狂舞,不时撕裂天空,伴着雷鸣。 “这样直接冲进去,碰到带电的云层,我们会被烤焦的”我大声的喊,试图盖过风雷声。 “八音盒的指引不会出错”音霁的语气里充满坚定。 音霁控操控着纸鸢,在雷电缝隙中穿梭、急转。每一次与刺目的电光擦肩而过,都让我头皮发麻。 “啊!”音霁发出短促的惊呼。 往前望去,数片如山峦般的积云相互挤压,叠在一起,构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横亘在前方,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和音霁如同飞蝇扑火般的朝着那毁灭的□□飞去。眼看云壁越来越近,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然而,就在这绝望之际,一束金色光线,如同神启般,竟然从几片乌云的缝隙中穿透出来! 音霁眼睛亮了起来。“抓紧了”她发出一声清啸,猛地将纸鸢头部压到底! 在千钧一发之际,划出了一道弧线,几乎贴着云壁,成功的躲过了云层的夹击。 还没来得及喘息,藏在□□的后面的,竟然是一座庞大的风暴。像一个天地相接的巨大漏斗,将周围的云层吞噬进去,旋涡内部电闪雷鸣,一片混沌,看不见核心的模样。 “结界一定是在风暴的风眼里!” 音霁颈间的发条钥匙愈发光亮。 我们不再犹豫,朝着风暴的中心义无反顾的冲进去。在接触到狂暴气流的瞬间,八音盒自动展开了,玲珑塔释放出白色的光晕,将我们保护起来。 护罩载着我们,如同激流中的一片叶子,被风暴强大的离心力裹挟着,在混沌的□□中高速旋转、上升……。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晕眩的旋转终于停止。护罩的光芒渐渐敛去。 我们缓缓睁开眼。 眼前就景象如同幻境般,天空是温柔的淡粉色,漂浮着棉花糖般的云朵。踩在了空气形成的地面上。仿佛是天空之境般的透彻。脚下踩着的,仿佛是由凝固的空气形成的透明地面,光洁如镜,清晰地映照出上方的云彩和我们自己的身影。踩在上面,会荡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如同行走在水面之上。 而这片“天空之境”的正中央,静静地伫立着一扇古朴的、没有任何雕饰的深色木门。 “这似乎......就是最后一段旅程了吗。”我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身边的音霁。她的长发在柔和的光线下泛着微光,侧脸宁静。 “嗯,要出发吗,我听你的”音霁回望着我,眼中交织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忧伤。 “走吧。”我用力握紧她的手,仿佛要将彼此的骨血都融合在一起,牵着她,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那扇决定命运的门走去。 奇怪的是,这一次穿过门扉,没有感受到任何结界的灵魂震颤。门后的景象……竟然与门前那片纯净的天空之境,一模一样! “唉?”巨大的困惑涌上心头,“是方向错了吗?还是……” 我拉着音霁,下意识地想折返回去,尝试从门的“另一边”进入。 然而,再次穿过那扇门,景象依旧,结界依旧没有触发。 我困惑地停下脚步,想问问音霁的看法。 就在这一刻—— 我感觉到音霁的手,正一点一点地、坚决地从我的掌心滑落。 “对不起……”她抬起头,脸上早已泪流满面,嘴角却努力向上弯起一个破碎的微笑,“其实我是抚世曲最后的组成部分。” 音霁的身影就站在门的那一边,仅仅相隔一道薄薄的门框。但这一线之隔,却仿佛瞬间化作了无法逾越的星河,隔开了生与死,隔开了永恒与刹那。 也许是我太过迟钝,也许我早就已经察觉,只是我不愿意承认。 我惊恐地想要再次抓住她,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枷锁禁锢,动弹不得! “我本是……音盒上的雕像,”她的声音带着泣音,断断续续,笑容在泪水中显得无比凄美,“很高兴……你赋予了我短暂的生命,让我能……遇见你……” “呜……”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用手背徒劳地擦拭着不断滚落的泪珠,“忘了我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触发了最终的仪式。 她怀中的八音盒自动升起,徐徐展开。那座熟悉的玲珑塔发出柔和而强大的吸力。音霁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从指尖开始,化作无数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碎片,如同逆流的星火,朝着塔顶飞去! 八音盒悬浮在空中,塔顶的位置重新凝聚出那个小小的、穿着祭祀服饰的舞者雕像。 在抚世曲完整的、神圣的旋律中,那象征着人类无尽痛苦的黑色洞口,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边缘开始迅速消融、弥合! 我转向那片正在弥合的天空,丑陋地、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跌倒、爬起、再奔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天空呐喊! 我站在云层上歇斯底里。 心口的剧痛如同被利刃反复贯穿,让我一阵阵恶心反胃,几乎要呕吐出来!眼睁睁看着那金色的光流越来越盛,天空的破洞越来越小……。 最终,最后一丝黑暗,彻底消失在纯净的蔚蓝之中。 天空,恢复了它本来的模样。。 而我心上,却如同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填补、鲜血淋漓的巨大空洞。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云端,望着那片空荡荡的、完美无瑕的蓝天。 “呃啊——!!!” 积压的所有痛苦、绝望和不甘终于冲破喉咙,化作一声野兽般的悲鸣! 眼前一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第5章 终章:重塑! 在漫长的、无意识的漂浮中,耳边隐约传来了模糊的对话声。 “相似他怎么样?”是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充满了焦虑。 “没什么大碍,检查过了,主要是准备高考太过劳累了,加上心里压力太大导致突发性昏厥,静养一段时间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如释重负的疲惫。 我努力将眼皮掀开一条缝隙。白色的方格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床边围着满脸担忧的母亲、哥哥,还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相似!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母亲急切地凑近,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喜悦。 “我……怎么了?”。我顿时记不清发生了什么。 “老师说暴雨那天,你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冲出教室,跑到雨里去了!淋得浑身湿透,加上备考压力太大,身体一下子承受不住,晕倒了!老师和同学都吓坏了!”母亲描述着。 “是吗”我把头扭向了窗边。 窗外,暴雨早已停歇,天空是洗过一般的、澄澈的蔚蓝色。远处的山顶,漂浮着一簇蓬松的白云。目光扫过病房,落在靠墙的桌子上——那里,静静地摆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八音盒。 一座熟悉的、精巧的玲珑塔。三层结构,在最顶层的站台上,伫立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穿着祭祀服饰的少女雕像。 就在目光触及那雕像的瞬间,一个身影猛地撞进我的记忆! “呃!”剧烈的头痛毫无征兆地袭来,我捂着太阳穴缓解这般疼痛。 “怎么了,相似?头很痛吗?哪里不舒服?”母亲立刻紧张地追问。 “没……没事……”我强忍着眩晕感回答。 “病人刚醒,淋了雨又受了惊吓,头痛是正常的反应,让他安静休息一下吧。”医生适时地建议道。 “好,好,我们出去,让相似好好休息。”哥哥连忙附和,扶着忧心忡忡的母亲,和医生一起退出了病房。 门轻轻关上。 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桌上那个沉默的八音盒。巨大的空虚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胸腔。心口的位置空落落的,仿佛被挖走了一块最重要的东西。总觉得……失去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无比珍贵的东西? 我努力回想。头痛稍微缓解,但记忆却像蒙着浓雾的碎片,模糊不清。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窗外的光线渐渐由明转暗。夜幕降临,几颗疏星开始在深蓝色的天幕上闪烁。 “我们以后……也要一直在一起啊……。” 一个轻柔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脑海中响起,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的锁! 紧接着,零零散散的画面闪现在我的脑海:凉亭中湿漉漉的初遇、星空下御风飞行的畅快、湖岸边绝望的挣扎与告白、还有那扇隔开生死的门……以及,那张在金色光芒中泪流满面、破碎微笑的脸! 音霁! 我看到洁白的床单上,不知何时,滴落了几点深色的水痕。是天花板漏水吗? 我茫然地抬头望去。天花板洁白平整,严丝合缝。 不对…… 是我的泪水。 滚烫的液体正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涌出,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床单上。为什么……我会流泪呢? “我们以后……也要一直在一起啊……”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承诺。 这一刻,所有的迷雾轰然散开!失去的痛楚、空落的原因、心口的伤痕……一切都有了答案! “音霁!!!” 我猛地掀开被子,甚至顾不上穿鞋,一把抓起桌上那个冰凉的八音盒,赤着脚跳下病床,发疯般地冲向病房门口! 走廊里值班的护士被我突然冲出吓了一跳:“唉?!病人!你去哪?!” 我充耳不闻,像一道失控的影子,冲出医院大门!冰冷的瓷砖、粗糙的地面刺痛着脚底,拖鞋早已不知掉在哪里。尖锐的石子、碎裂的玻璃可能划破了脚掌,带来阵阵刺痛,但我浑然不觉!周围人群投来惊愕、异样的目光,我也完全无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 我一路狂奔,冲进了爷爷那间尘封已久的老屋。记忆指引着我,在布满灰尘的柜子深处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陈旧的工具箱里,找到了爷爷留下的、手柄被磨得光滑温润的木槌和刻刀!我紧紧攥着这些冰冷的工具,如同攥着最后的希望,又抱着八音盒,不顾一切地冲向院子角落那个同样落满灰尘的木匠台。 时间紧迫!晨光即将刺破黑暗!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音霁的容颜在脑海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她微笑的眉眼,她含泪的双眸,她飞扬的发丝……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手中的刻刀仿佛拥有了生命,随着我剧烈的心跳而颤抖。削、凿、修、磨……木屑在熹微的晨光中纷飞。汗水浸透了病号服,混合着脚底伤口渗出的血迹,滴落在陈旧的工作台上。我忘记了疲惫,忘记了疼痛,眼中只有那块逐渐成形的木头,只有脑海中那个鲜活的身影。 终于,当第一缕金色的晨曦刺破地平线,越过院墙,恰好落在我手中时—— 一个崭新的、穿着祭祀服饰的女孩雕像,在我布满伤痕和木屑的手中,完成了!她的眉眼神韵,与记忆中的音霁别无二致! 我用颤抖的手,拿起小巧的錾子,小心翼翼地将八音盒塔顶那个冰冷的原版舞者雕像缓缓取下。然后,屏住呼吸,将手中这个饱含着所有思念、承诺与心血的“音霁”,无比郑重地、稳稳地安放到了玲珑塔顶层的站台之上。 当她的双脚终于触及塔台的那一刻,仿佛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瘫倒在冰冷的工作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清晨的阳光越来越亮,带着温暖的力度,照射在我汗湿的、沾满木屑和血污的脸上。刺目的光线让我双眼酸涩,视线一片模糊。 就在这模糊的光晕中,逆着刺眼的晨光,我隐约看到—— 工作台前,阳光里,静静地站着一个女孩的身影。 她背着双手,身体微微前倾,侧着头,晨风轻轻拂动她的发梢。金色的光芒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轮廓。 一个带着无尽温柔和释然的微笑,清晰地绽放在她沐浴在晨光中的脸庞上。 “我们以后……”那熟悉的声音,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心尖,带着重逢的喜悦和永恒的承诺,“也要一直在一起啊。”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