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骨上珍珠红》 1、第 1 章 三月廿三,王都不太平。 春雨如油,打湿飞檐与街道,燕子低低从青瓦之上飞过,雨水滴答滴答落在油纸伞之上,拍碎成水花,低洼的水面中,路过的人影在内流淌。 人影穿梭时,有一个莫约十八九岁的少年抱着猫低着脑袋从檐下经过,他带着兜帽,行动很快,也很低调,基本上没等到别人注意就已经走远了。 路上有人说着王都中时兴的八卦,说哪家时兴的布匹涨了价、某个名门的未婚妻逃了婚、最近哪里哪里又死了人,说邪祟出没,连杀四个,啧啧称奇,又说起那些死者的身份——无一例外都是世家子弟——为什么死的都是些纨绔?谁都不知道,但是谁都在尽情猜测。 这就是王都的三月廿三,与廿二、廿一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 少年左拐右拐走进更加偏僻的小巷,王都虽然繁华如梦,但灰暗的地方仍然存在。他躲进一个黑漆漆的小阁楼,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终于松了一口气,卸下防备。 新油灯被点亮,猫跳到阁楼之上从窗户往下看——四周正有人路过。 过了一阵儿,猫迈着步子下来了,跳到放置油灯的桌面上舔着被潮湿的地面打湿的毛发,居然口吐人言,幽幽道:“都半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是不肯放过你。” 油灯对面,少年吐了一口浊气,扯下兜帽,在光晕的笼罩与尘埃之中,露出一张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秾丽无比的脸来。 “他那么爱我,要是十几天就能忘记就好了。”他声音软绵绵,带着漫不经心拨过自己微湿的乌发,眼尾勾着往上挑,如蝶翼般纤长浓密的睫毛扑闪着:“……都怪他痴情咯。” 猫嗤笑一声,说着自己方才一路过来看见的东西:“那些人都在找你,要是被他们抓到……燕涣指不定会做些什么。” 少年却站起身来懒懒道:“我才不会让他们抓到。” 小阁楼是少年与猫租下的,租金便宜得可怜,不过一分钱一分货,这里环境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很差。 潮湿的室内、发霉的墙壁、灰扑扑的布置与时不时就会窜过的阴风,简直要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以前就死过那么几个人。少年很少过这样的苦日子,金枝玉叶的生活太习以为常,刚开始在这里落脚时他还很不习惯,不过时间久了,什么都能看顺眼。 他打开窗通着风,仅剩不多的微弱法力维持着容貌的掩饰。在普通人眼中,少年容貌平平,身材平平,声音也平平,只有拥有法力的人才能看出破绽。 窗户对面就是黑漆漆的巷子,同样阴暗潮湿,而巷口前面的墙上则粘着一张被雨打湿的画像。 一张由那位燕家的家主为其逃婚的未婚妻亲手画下的画像,饱含思念、势在必得与不死不休,被法术复制,就这样一张张的贴在各个地方。 ——画像上的人几乎长得与少年隐藏下的脸一模一样。 猫蹲坐在窗口看着那张纸,他的视力很好,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画像的中人太活了,活得几乎要跳出来,如黏在墙上艳丽的画皮鬼,在注视中就要取走他人性命。 “小十七。” 猫抖了一下,突然说:“你可千万不能被抓住。” 十七“哼”了一声,抱着胸靠在一边,丝毫不在意那画像对自己的影响。 “我已经想到能跑出王都的方法了。”他轻飘飘又带着些得意道,“……抓不住我的。” - 正是多雨的时节,雨滴如落珠,司傀监的人身着挺拔的袍服从巷子里急匆匆走过,地面浑浊的水洼中,人影清晰浮现,一个身着深蓝色袍服的男人执伞站在雨里,目视那些人远去。 “大人,外面多脏啊,不如我们先回去,这些事情不都有下属们去做吗?” “是啊大人,这还下着雨,您那么尊贵的人……” 一只手伸了出来,做出一个“打住”的动作。 他身后的两个人立马不说话了,观察着他的脸色。 男人意味不明哼笑一声,懒懒道:“你们想走就走,扯我做什么?我为什么来你们不清楚吗?” ——还不是因为你们这帮废物连一个邪祟都抓不住。 那两个人讷讷开口:“……不敢、不敢。” 男人哂笑:“得了罢你们——不走就跟上,要不然就闭嘴。” 靴子踩过水洼,水中镜像破碎成涟漪,正当他打算离开时,有一个灰衣男人撑着伞从远处走了过来:“裴大人!” 还未等裴慎说话,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官员立马上前几步,积极地与灰衣男人打招呼,几人互相行礼,很是热情。 裴慎止步,回头抬了抬下巴,乜斜他们一眼:“……燕涣的人?” “难为您还记得我。”那人走近行礼,谦卑一笑,“我们大人叫我来看看情况。” “才接手半天,”裴慎冷笑,毫不客气:“……看什么情况?” “您毕竟是司傀监的首席。”那人身子微微躬了躬:“我们大人很看好您。” 放屁。 裴慎将他甩在身后,踩着雨水往前走。 世家与皇权两不让,以燕涣为代表的世家最近猛然发力,有意借着最近邪祟闹事的事打压司傀监,原因简直太简单——不过就因为司傀监是皇帝手下最好用的刀罢了。 而且司傀监不归朝廷管制,直属于天子……他燕涣算个什么东西,能站在什么立场上来看好他? 司傀监的人在他的命令之下有序调查。王都已经许久没有邪祟出没,虽然不能说得太绝对,但这件事拖了七八天还没有解决,已经足以证明处理方式有问题。 再加上刚刚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不做事的跟屁虫,看见人来了就殷勤得和个什么似的…… 和燕家的人走得那么近,没问题才怪。 裴慎突然觉得,燕家能发展到现在也很正常——天子无用,天子手下也没有可用的人,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连这么点事也需要将他从终南道拉回来处理。 他在心中嗤笑,这时候有一个下属走了过来:“大人!这边没有发现。” 裴慎“嗯”了一声,招呼他们撤走。 一天的搜查毫无发现。 春风夹杂着水汽拂过面庞,回去的路上他听着下属说这只邪祟的事——七天杀四人,四人都是年轻的纨绔子弟,家世出身不低,死的地方不同,巷子里、河边、街边、歌楼里,无一例外的是人都死于晚上,死相很惨烈,开膛破肚、挖走心肝、血流满地。 下属道:“第一个死了的人在歌楼之中被杀害,周遭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也无法追踪邪气来源。” 裴慎皱了皱眉:“一点没有?” 下属:“一点没有。” 裴慎又问:“距离上次他杀人已经过去几天?” 下属:“三天。已有三天未发生命案。” 这很不正常。 邪祟之流,尤其是吃人心肝的邪祟,一般来说出行进食都很规律,断然不会轻易出现突然吃又突然不吃的情况。 “回去把死了的那四个人外貌特点、做了什么、交往关系全部整理出来给我。”他立马道:“今天晚上安排人在城中巡逻。” 下属应了一声。 雨飘进伞中,前面就是第二个死了的纨绔子弟被发现的地方,一条幽深黑暗的巷子。 裴慎走了过去,今天早上的时候他也曾路过这附近,没什么特别的,非要说的话只能说地段偏僻了点,环境差了点——那人的家并不在这边,他为什么会路过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附近,由于这里死了人,最近也没什么人敢往这边来了,街边空荡荡的,窗户紧闭,还有一些房子是没有人住的。 下属见他在观察,主动解释道:“这边地界偏,很多人的屋子就是用来放东西的,发现人死了的第二天我们也问过附近的人,他们说都没听到动静。” 裴慎听了没什么反应,目光接着扫过紧闭的窗户与灰暗的墙壁,这时突然一顿,注意到了对面墙上贴着的画像。 画像很逼真,凝结着微薄的法力,风吹不掉、雨淋不烂,其上的人像五官精致,一双漂亮的眼睛如春水盈盈,看上去就像琉璃,美丽又脆弱。 ——这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美人,就算是最刁钻的品客也很难从这张脸上挑出半点错来。 “……那是谁?”他问了一句。 下属也愣了,盯住那画像看了看,恍然大悟:“那是燕家那位大人的未婚妻,半个多月前逃婚,跑了。” “难怪一副所有人都欠他钱的样子,”裴慎收回目光,摸着下巴打趣一句,“……还挺漂亮的,抓到了吗?” “没有。” 裴慎哼笑了一声,意味不明,下属更蒙了。 “走罢。”他道:“先回去。” 由于最近频发命案,天色稍微昏沉一点百姓们就已经回家关上门了。裴慎坐在家中,打开窗户看向天空,灰云密布、细雨缥缈,天子方才又传信过来,说要他加紧处理那只在外游荡的邪祟,一旦抓住立马处死……他心不在焉的想着这回事,不知为何,又想到白天经过的那条幽暗的、死过人的巷子。 脑中忽然闪过那张画像的影子。 寂静之中,裴慎站起身披衣外出。此时乌云恰巧被风吹偏,天之上,露出月来。 他又来到那一条街道,比起白天,此时的这里看上去更加阴森,黑漆漆的巷子如恶兽潜伏,默不作声张开嘴,仿佛只要人过去就会被毫不留情吞吃入腹。 然而裴慎却朝着那边迈开步子,面上的表情悠闲、随意,仿若闲庭信步。 就在这时—— 一道劲风裹挟着邪气迎面而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 2 章 入夜时分,阴暗的小阁楼里点了一盏微弱的油灯,十七将需要的东西都收拾好,准备趁着深夜离开。 他知道附近恰巧有人今晚运货离城,四周没什么人居住,现在出门并不会被发现,只要混进货物堆里他就有办法将自己隐藏起来。 至于猫,他再简单不过了——猫只是一只普通的狸花猫,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会怎么样。 他拉上兜帽,吹灭油灯,趁着月色推门而出。 “吱呀”一声,门关上。猫躺在他的怀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耳朵竖着不肯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黑暗中,有白雾漂浮,隐隐约约,十分缥缈,带着阴气与潮湿的水汽扒在肌肤之上。 好香,好想吃。 “好臭。” 刚出门就感觉背后有一阵阴风袭过,十七的鼻子动了动,总觉得空气中有一股腥味。 “有吗?”猫的鼻尖动来动,又舔了舔爪子说:“我没有闻到哦。” 十七皱眉,然而回头望去时却什么都没看见。 也许是太紧张出现了幻觉。他想。 两边的高墙将光线几乎全部挡住,只余巷口还能看见亮光,这一段距离不长,却也不短,逼仄的空间极其容易让人产生惊慌的情绪。 十七朝着光亮走去,刚走出去几步,那种腥臭味又席卷而来,如附骨之疽。他皱起眉头原地转了一圈,猫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怎么了?” “……你真的没有闻到吗?”他嫌弃说:“好恶心的味道。” 然而就在他将这句话说出口的一刹那,那种腥臭味突然消散了,仿佛真的是幻觉。 猫也说:“真的没闻到。” 十七摇摇头,拉了拉兜帽继续快步往前走。 得快点离开这里。 巷子两边高大的墙壁将影子投落在他的身上,黑暗中,十七总有一种被什么东西凝视着的感觉,阴森、寒冷,恶心无比,墙壁之上仿佛长出无数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又仿佛长出无数张嘴,一个劲的同声絮絮叨叨。 好香……好饿…… 好想吃…… 想吃…… 十七甚至都能听见吞咽的声音,然而低头一看,猫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可他这回肯定——有东西盯上他了。 ——有一只邪祟盯上了同是邪祟的十七,并且虎视眈眈的想要将他吞吃入腹。 凝视的感觉几乎要化作实质滴在他的身上,四周的墙壁好像也开始扭曲,十七心中警铃大作,拔腿朝着巷口跑去! 猫还没搞清状况就被他带着突然跑起来了,他一惊,下意识问:“又怎么了!?” 然而刚张开嘴他就立马明白了——一阵恶寒从心底爬上,猫终于也闻到了那种恶心的臭味。 如同老鼠腐烂,脂粉的甜腻之中掺杂着血腥味与臭味,恶心得人几乎要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十七没有再解释,与此同时,一阵风在背后追赶,狞笑掺杂在风声中,雌雄模辩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别别别别跑跑跑跑跑跑。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吃吃吃吃吃…… 风的速度很快,几乎就要追上—— 而巷口也就在面前! 背后传来一阵凉意的同时,十七奋力向前一扑,猫瞳孔放大,已经做好了要给他当肉垫的准备,一刹那的时间仿佛被分成了亿万段,在瞬间变得迟缓。 一只手伸了过来—— 金光炸裂于身侧,一声沉闷的响声之后,十七听见有东西在哀嚎、怒吼,但它并没有再次发起攻势,而是十分干脆的选择了将身一扭,退回黑暗之中逃走了。 十七抓住这个机会,迅速就要摆脱抓住他的那只手朝前面奔去,但那只手不依不饶,在解决完跟踪他的邪祟之后卷土重来,一把掰住他的肩膀将人一带,力道之大让人原地打了个转,直接转过身来! “跑什么?” 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传来,带着懒意,松弛无比。 十七心中咯噔一下,这时候,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还有其他人正朝着这边过来,而且不止一个。 他拉着帽檐,低下头在心中直呼要命。男人揽住他的肩不让他离开,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来得正好——搜查四周,那东西刚跑没多远。” “是!” 一堆人脚步声散奔向四周,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十七心中打鼓,也不知道这拦路虎究竟什么身份从哪而来,为什么就不偏不倚的拦住了今天要逃跑的自己?更可怕的是他看上去是个有法力的——万一看穿了自己的伪装怎么办?? 就在他想着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的时候,那揽住他的男人开口了。 “司傀监裴慎。跟我走一趟罢。” 他语气散漫轻佻,然而此句一出,简直如霹雳悬顶,让十七震惊无比。 司傀监,那是最擅长处理邪祟的部门,而他也算是需要被处理的对象! 名字叫裴慎的男人又伸出手去拉他头上的兜帽,十七急忙将身子一扭,惊声道:“别动我!” 裴慎被他突如其来的巨大反应吓了一下,手下意识抬起,愣了愣皱眉“啧”了一声道:“还挺凶。” “我不跟你走。”兜帽下的人急切道:“我还有急事要先离开……” 他说着就想带上猫朝身后退去,然而刚走几步就被反应过来的男人拉住,喝了一声:“站住!” “司傀监有权留下王都任何人进行调查。”裴慎皱着眉道:“方才追着你的是一只杀了四个人的邪祟,你现在不能离开……” 十七心中急切,他不想管什么司傀监什么邪祟,那只东西只要从巷口出去就奈何不了自己,如果不是面前这个人拦住了他,他已经顺利跑到计划好的地方躲起来了,只要再等一个时辰,跟着车马出城去…… 燕涣就再没有可以抓到自己的机会。 但偏偏面前的人出现了,很麻烦,而且看上去不好惹。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发挥特长,抱住那人手臂,摆出可怜的姿态说:“可是现在天这么晚,我真的很着急,求你先放我……” “求我也没有用。”裴慎微微倾下身子,目光如鹰:“宵禁之下,没有文书者本就不可擅自夜游,你能拿得出文书吗?” 十七:“我……” “就算有也没有用,”裴慎上下打量他一眼:“……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不想多被官府打一顿板子就老实跟我走。” 十七:“。” 男人重新来拉他的手。在裴慎眼里,面前人纤细,弱小,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丢到人群里就认不出来的那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比起之前死掉的几个纨绔子弟来说更是平平无奇,但他却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在邪祟追杀之下还活着的人……很有研究价值。 这一点就已经值得裴慎将他带走了。 然而就在此时—— 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向他的脸! 一声尖锐的猫叫声之后,猫落到十七的怀中,他立马反应过来转身逃跑,只一眨眼就将人甩在身后。路线已在白日就探清楚,左转右转他都记得很干脆,猫时不时伸出脑袋帮他看着身后的情况,见身后已无人影,他道:“人不见了!” 十七心中松了一口气,却仍然不敢停下脚步,就怕节外生枝,来到目的地恰巧看见那些人正在收拾车马——竟然是要提前出发了。 王都虽然最近有邪祟出没,但几天未曾作案,车队也是要吃饭的,已经顾不上那么多,而对于十七来说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只有这支车队与搜查的官员有关系,不会看得那么死,若是错过就要再等一个月。 猫已经从他的怀中跳出,他躲在巷口黑暗处观察着情况。 车夫已经上了车,此时正是最好的时候,十七没有再犹豫,悄悄地朝着那边跑去。 只差一点就能摸到马车边缘! “驾!!” 车夫一挥马鞭,拖载着货物的车朝着前面一辆一辆的驶去,越来越远。与此同时一阵大风刮过,十七与猫的面前突然升起一张透明屏障,再也无法往前迈出一步。 “!!” 他警惕回头,果然看见自己原来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墨蓝色衣裳的男人——正是裴慎!! “……还想去哪?嗯?”黑暗中英俊高大的男人对着他抬了抬下巴,高挺的鼻梁显得有些强势,他双手环抱胸前,一根头发丝都没乱过。 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在的那里,又是如何跟上他们的脚步! 他垂着眼道:“现在还能跑吗?” 十七与猫背靠着屏障与他对峙,心都凉了半截,偏头时还能见到马车驶过的余影,只是渐行渐远,很快就看不见了。 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被人搅乱,他心中简直要气急败坏,恨不得将面前人的脸都挠花。 然而男人并不给他机会。 屏障突然往前一推,他踉跄着脚步就不由自主的向着巷口靠近,猫咬着他的衣角却没有半点用处,反而被他带倒,“咕噜咕噜”朝着前面滚了好几圈。裴慎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一下子就控制住了怀中的人,伸出手拽下了他的兜帽! 兜帽被扯开的一刹那,十七下意识规避他的目光,将脑袋偏向一方。乌黑油亮的发丝从兜帽中倾泻而出,被风一吹盖住他的半张脸。 “都说了不要跑,你想死吗……”男人一边说话,一边掰正他的脑袋,突然之间他的话音停住,眯着眼打量:“……嗯?” 凌乱的发丝中露出一双漂亮极了的眼睛,鼻梁的高度恰当合适,肤色雪白,嫣红的唇色如画上去的一般,更重要的是,面前的人长得很熟悉。 夜风停息片刻,街道之上寂静无声,只有脚边的猫还在奋力扒拉着裴慎的衣角试图让他放过手中人。 而他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这人为什么要半夜出来,又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的逃跑,还试图搭上别人的马车…… “原来是这样。” 十七漂亮的眼睛瞳孔微缩,他看见裴慎靠近自己,一只手将脸上的发丝尽数拨开,一点一点将他的脸暴露在眼下,脸上浮现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嗯……”他低笑,慢慢道:“这不是燕涣在找的那位……逃跑的未婚妻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 3 章 “哐”的一声,门被关上。 十七重重的拍了两下门,可是却没有人理他。 人已经走远了。 裴慎将他带过来后,他的那些下属刚好过来找他汇报情况,又因为十七的身份不便出现在人眼前,就将他关在了这里。 ——他与猫,在经历了半个多月的逃亡之后,终于又被另外一个人抓了起来。 心如死灰。 猫蹲坐地上,环视四周道:“这下怎么办?” 这里好像是裴慎休息的地方,屏风之后就是软榻,外面没有其他人了。 “不知道。”十七气急败坏踢了一脚门。 他坐在软榻上,将兜帽斗篷脱了随便一丢,露出其下简单的服饰来。猫跟着坐在他旁边:“总感觉裴慎这个名字很熟悉,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你交给燕涣……” 方才被认出时,那人就提过燕涣的名字,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这简直不敢想。 十七脑袋里浮现出平时与燕涣相处的过程,以及他与那人的最后一面。 ——纷繁的现场一片混乱,侍卫朝着他一拥而上,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碰到了他的衣角。在人影交错之间,十七看见燕涣俊雅的脸上浮现出诸多情绪,意外、震惊、阴郁、怒气以及……一种非常微妙的东西。 多少人梦寐以求于燕涣身边的位置,但十七还是选择了逃婚,只因为他的到来本就不纯粹,而是有目的的。 怀中藏着的一串透明的珠链,其中有一颗已经全黑,那颗珠子的颜色正代表着燕涣对他的感情深邃程度,以及——这也是十七找回失去的法力与记忆的关键。 现在回想起来,他仍然觉得有些看不懂,但燕涣似乎早有预料自己会跑…… 因为那人对自己说了一句话,虽然相隔很远,但他还是看清楚了那句话的口型。 ——来、日、再、见。 我们总会重逢的,不是吗? 读懂的瞬间十七头皮发麻,好像如果这次被抓回来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逃跑了,他会一辈子留在王都、失去一切,唯一能得到的就是燕涣所有的爱,成为他娇惯的小妻子、掌上的明珠,带着镣铐永远地待在床上。 ——他不能这样。 想到这,他觉得有些不甘心,燕涣都不能困住他,怎么能被司傀监的人困住? 猫觉得他在紧张,随口安慰了一句:“……就算你被送回去也没什么啊,大不了撒个娇,燕涣不会怎么样的。” “你懂什么。”他慢慢吐了一口浊气,斜斜地扫了猫一眼,又将披散的长发整理了一遍。白而纤细的手臂在动作间露了出来,如美丽的瓷器。 他低声:“我们必须得想办法逃跑。”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最优选择,不管裴慎会不会把他们送回去,他们都要想办法。 昏昏沉沉一夜过去,第二日天亮,外面仍然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水从房檐如珠串般掉落,他与猫窝在软塌上,将就着盖着毯子睡觉。 雨水被风吹进屋子里,薄毯挡不住凉意,里面裹着的人蠕动了一下睁开眼。 好冷…… 十七睡眼惺忪,低头看见了圈成一团的猫,他坐了起来,环视四周,发现了有风吹进来的原因。 ——是门。 他们昨天试了无数次都打不开的门此刻正大大咧咧的敞开着,门口已经被雨打湿,潮湿的气息混合着冷意钻进袖间领口,这里的主人并不在。 他长发晃荡着,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冷得脚趾都蜷缩起来了,出门一看,外面正在飘着雨,周围居然也没有人。 “!” 十七回过头来穿鞋,将猫推醒:“死猫!别睡了!” 猫正在睡梦中,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抬起脑袋看来看去:“怎么了小十七?!” 十七一把捞起他:“走走走,我们跑。” 他很兴奋,猫挠了挠眼睛看清楚了这一切,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兴奋起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功夫!! 门外细雨飘飘,但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逃跑才是最要紧的。 转过回廊,一路畅通无阻,周围的景色被埋没在雨雾之中。十七拉着兜帽低着脑袋,大门就在眼前。 三步、两步、一步。 门被打开。 这里似乎也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段,门外没见有人经过,也没听到人声,除了雨声与风声之外,安静得不像话。 十七的脚已经踩在门槛之上,这时,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狐疑低声道:“不会是姓裴的故意的罢?” 故意设个圈套让他们钻? 猫其实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而且走到这里也断然没有再折返的说法。 十七想着被抓到了大不了就是服个软,也没什么,照猫的话说他最擅长的就是撒娇,但凡用出这一招,再铁石心肠的人都变成了泥巴……而且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要不死,就总还有可以从头再来的机会——于是迈了出去。 谁知一迈出去,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加强烈,雨雾移动,空气似乎都在荡漾了起来,波澜现于眼前。 浓烈的脂粉味与腥臭味随着波澜推到脸上,发丝被邪气吹动,耳中也出现了嗡鸣声! “不好!”猫龇牙,身上的凶煞之气也冒了出来:“——不是裴慎!” ——是昨天那只邪祟!青天白日的,他居然跟到了这里!! 凶煞之气与邪气对抗,十七现在身上的法力微薄,他单手露出鬼相,小臂以下扭曲变形,黑色的长指甲长了出来。 “是结界。”他冷冷道,那一双盈盈如春水般的眼睛仿佛冻结,刹那间,从阳春三月变成了寒冬腊月,“——他要吃我。” 一只活了六千年的邪祟,皮肉骨骼皆是大补之物,尤其如他这般还不幸没了法力的邪祟,一旦被发现,那只东西觊觎他也很正常。 只是,一只还在吃凡人心肝的邪祟,也敢来碰他吗? 猫的毛脸拧成一团:“你能对付吗?!” 猫的境遇并不能算多好,顶多只是比十七稍微好一点,同样撑不了多久。有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二者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连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凑上来踩一脚。 空气中的雨水停滞,向上流淌回到天空! 阴森森的声音传来:“试试就知道了!” 波动中,十七将猫丢了出去,被猫碰到的区域散发出极其尖锐的臭味,随即他伸出那一只露出鬼相的爪子,狠狠划向臭味最重的地方—— 只听见撕拉一声,仿若布帛被撕碎,有什么东西于其下隐现! 十七笑了一下,语气又轻又甜:“……抓到你了。” 然而下一瞬间,他抓住的那个东西就反手将他握住,直直用力! 十七一惊,这一拽简直猝不及防,他根本没料到那东西居然还能在他手下反抗,被拉得向前一个踉跄! 猫急忙道:“小十七!快松手!他要把你拖进去!” “我知道!” 问题就是那东西拉得太死,根本不受他控制啊! 猫站在一边看着空气中突然冒出来的那只手,心说怎么和拔河似的,一边想帮忙,一边又没办法帮忙。 邪祟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内回荡,如玻璃叩击,听得人耳朵发脆。 好饿……好想吃…… 饿饿饿饿饿…… 好香…… 突然间,虚空中有一只冰凉的手扒拉住了十七的肩。 一个雌雄莫辩声音传来,他咽了口唾沫,轻轻道:“……你好漂亮。” “吃了你,我也能变得这么漂亮吗?” 冷气打在脖颈处,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十七一下子炸毛,抓住那只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猛然发力,将其甩了出去:“把你的脸皮扒干净了再和我说话,死东西!” 吃了人的邪祟都会有这么一股子腥臭味,简直要让人闻得吐出隔夜饭。 那东西摔在地上尖叫一声,毫不气馁卷土重来,一团黑雾将十七包裹纠缠,还在继续絮絮叨叨:“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猫大喊道:“我怎么感觉他看上你了!” “闭嘴!”十七恼怒的和那只邪祟厮打在一起:“再不帮忙,你就等死罢!” 他尖锐的指甲刺穿黑雾,根本抓不住。 没有法力便只能以肉身相搏,那只邪祟也不知道到底吃了多少个人的心肝,力大无穷,嘴巴已经要凑到他的脖颈之上,只差一点点就能咬到—— 猫“诶”了一声,急急忙忙跳上前去。 可也就是这时候—— 四面扭曲的结界壁上出现了裂痕!! 有一道低沉而熟悉的男声传来,几乎如铜锤击鼓,振荡人心:“……追到我的地盘上来,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猫:“!” 是裴慎!! 十七也听到了这一声,心中悄然一喜。压制住他的邪祟面露凶光,实在不肯放弃面前这一口即将入嘴的肉,然而外面的人动作太快,下一瞬间,金光乍现—— 结界破碎!!! 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只是发生在一刹那,结界破碎的瞬间,雨水立马重新落在地面之上,四周的情景都恢复了正常,却并不是院子的大门门口,而是他们之前被裴慎关着的门口。 也就是说明,他们并不是出了大门才中招的,而是一出房间门就已经步入了陷阱!! 黑雾扭曲着被金光戳穿,见形式陡然逆转,一人一猫心照不宣。十七早已经将手臂变了回去,虚弱地靠在一边咳嗽,猫也立马左腿绊右腿倒在地上,作昏迷状。 伪装准备就绪,细密的雨幕之中,十七看见男人一边抓住那只邪祟,一边走了过来。 然而这时候,他的余光忽然扫见不远处地面上掉落了一串熟悉的、闪着光的东西,刹那间,十七心中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居然是他本来藏在怀里的琉璃珠链!! 但已经来不及再去捡回来了。 朝这边走过来的男人也发现了那东西,他俯身捡起,端详了一下。 令人更加没想到的是,在他的接触下,珠串上的一颗珠子突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透明的珠子慢慢变色,如一滴朱墨滴进了水中。【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 4 章 “还能起来么?” 邪祟在裴慎的手中挣扎,他抱胸立在一边,垂下眼,嘴角挂着笑。 “能。” 十七撑着膝盖站起来,长发披散如最上好的绸缎一般垂顺,细密如丝线般的雨水打落在他的发丝之上,带着潮湿与凉意,几乎是一下子就让人想到前几天在街上看到的那些画像,艳丽如鬼魅脱墙而出,格外的吸引人。 两人于雨中对视,由于身高的差距,十七还需要抬起脑袋来才能更好的打量他。 面前的男人长了一张很俊俏的脸,五官突出到即使是放在一千个人里也能一眼挑出来的地步,但他身上的杀伐之气太重,结合脸上一副轻松温和的表情,倒显得有些割裂了。 【我想起来了。】 猫的声音也在此时传来。 传音秘法可以让他紧急情况下与猫沟通,并且不会被人发现,这可以算是一项很实用的能力,只是,一次不能用太久。 【我想起来裴慎是谁了……现在有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嗯? 【先来个好的听听。】 虽然方才那么狼狈,但此时任凭是谁见到十七都只会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美丽,极黑的发、极白的肌肤、以及唇上的那一抹艳色,就如雨中绽放的一朵红山茶,美得可以忽略一切。 男人却神色平平靠近了他,将珠子递了回去,低沉好听的声音伴随着心声传入耳中:“这是你的吗?” 十七接过,眼尾勾着往上扬:“多谢。” 裴慎也笑了:“不必。” 【……好消息是,裴慎有几率不送你回燕家。】 【坏消息呢?】 【有点麻烦。】 随着裴慎的靠近,他手中那一只乌漆嘛黑的邪祟突然暴动,奋力的朝着十七扑过去。被法器固定过后若要再动弹只会疼痛万分,可那只邪祟却像完全不顾及这一点了一样,导致裴慎不得不施展法咒将他压缩在空间之内,彻底收起来。 即使是这样,他仍然能感觉到那东西在挣扎的动静。 “它很喜欢你啊。”男人意味深长道。 十七皮笑肉不笑。 【目前看来,裴慎是你的目标之一,并且……他和你家燕涣不太对付。】猫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些揶揄:【几乎恨不得要将对方置之于死地的那种不对付。】 【。】 【……而且据我了解,裴慎的性格很凶悍,心狠手辣,冷酷无情,非常不好对付——你还记得他是司傀监的罢?】 【人家杀邪祟不眨眼,杀人也是。】 “外面很危险。”与猫说的截然相反,男人温文有礼对他伸出手来,低声笑道:“我带你回去。” 英俊的面庞就在面前,成熟男性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依靠,但面前的人既然杀人不眨眼,所谓的温柔体贴就还有待商榷。 十七搭上他的手,很温暖,还带着一些薄薄的茧子。 【看上去……不像啊。】 【你可以试试。】 【……那还是算了。】 下人低着脑袋来收拾,侍女递上干净的衣裳,十七换了,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总之小心一点哦,我觉得他很有可能用你做点什么……人家可不会怜香惜玉啊。】 对话中断,没有法力就是这点不好,攒了很久也只能干点这种小事。 十七发现至少从自己出来时开始,那个男人就一直在看他了,或许是听过猫说的话,他感觉不对的地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明显。 比如说裴慎脸上那并不达眼底的笑。 猫被侍女抱了进来,十七从她的手里接过猫时不自觉对着来人笑了一下,这一瞬间如蝶翼般的睫毛颤动,侍女一愣,心神也一颤,回过神时红了脸。 当所有人都退下之后,裴慎坐在了他的对面,他注意到了十七的一举一动——当然,也包括刚刚。 面前人抬眼看他,眼珠很黑很亮:“裴大人。” 裴慎垂着眼道:“看来你是知道我了。” “王都之中,谁人不识。”美人目光清亮:“可以要杯茶水吗?” 流水般的长发随着这一动作从肩头倾泻。 裴慎道:“当然。” 侍女给二人都倒上茶水,十七多要了个杯子:“猫也要。” 他怀里的猫动了动尾巴,叫了一声跳上桌面舔着水喝,舔了几口就跳了下去,继续趴在他的怀里,皮毛明显在美人的抚摸下放松,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裴慎扫过,道:“很听话的猫。” “从小就这样。” 他盯着十七喝完那杯水,随后才缓缓开口。 “燕大人爱你深切,画像很是逼真。”裴慎悠悠叹了口气:“今日一见……果然是美人如斯。” 十七皮笑肉不笑:“……你要因为这个杀我吗?” “你猜?” “我猜不到。”十七干脆道。 窗外蒙蒙细雨,水雾将景色模糊,从那一瞬间的语气之中,十七感觉到了面前人的蔑视,他扣紧了猫,冷静道:“……我知道你和燕涣有矛盾,但是,咱们平心而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你觉得我是他的未婚妻,可我也毕竟没过门,而且我和他们不对付,要不然也不会跑出来……” “哦?” “……你不该迁怒于我。”十七抬起薄薄的眼皮,小心翼翼打商量道:“怎么样?要不然还是放了我罢?您大人有大量,要是把燕涣要找的人就这么放走了,他得多生气啊……” “可是我觉得,要是把你这一身皮扒下来挂到燕家门口,他会更生气。” 十七笑容一僵。 “噗呲”一声,裴慎笑出声来:“吓你呢,瞧你怕成这个样子,更可爱了——扒皮到还不至于。” 十七觉得一点也不好笑,但稍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一口气还没松到底—— “……不过你违了宵禁,还拒绝配合司傀监的行动,这一笔账还是要算的。”裴慎叹了口气慢悠悠道:“我毕竟还算是秉公执法的好人,一码归一码……这笔账要怎么算来着?” 他身边一个下属答道:“钉板二十下。” “有例外吗?”裴慎又问。 “无。”下属又答。 十七:“。” 听上去就好痛……汗流浃背了。 “那也不是我非要逃,而是你拦着我出城了……”他忍不住辩驳。 “拦?你合该出城么?”裴慎反问:“按理来说,平心而论……我抓到你的那一下就能将你斩立决,你想这样?” “……”十七噎住。 ——不是,这人真的很凶啊! “你不想。”男人微笑替他回答,“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与燕家人打交道打得不少,媳妇落我手里的还是第一次。” “你这样,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十七勉强道。 “没关系,反正你说的话没什么用。” “。” 又见他摸了摸下巴:“虽然我与人家不太对付,但把人还回去还能捞点好处……完完整整全须全尾——你觉得怎么样?还算对你好罢?” “?” 【完啦,回燕家你就没机会了。】猫道。 不要啊啊啊啊!! 又听见裴慎和下属说话:“拟一份礼单,等一下随这位小贵人……一起去燕家。” 下属应了,退下。 这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加上猫。 十七快速的在心中思索着要怎么办,他不想回燕家,先不说燕涣会将他怎么办,就说回去了肯定就很难再像之前那样逃跑。然而裴慎根本也没把他当独立的人看,他或许内心只觉得十七是什么逃跑的小玩物,也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 裴慎淡定地喝了一口茶水,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气,欣赏着他的挣扎。 十七与猫大眼对小眼,猫轻微的摇了一下头,意思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十七有点心死。 他觉得自己简直太倒霉,好不容易从燕涣手里跑出来,在那么个长蘑菇的地方待了半个月后又被这个人抓住,命运似乎很少眷顾他——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平时说天道的坏话被听见了。 不过现在也没时间再追究这些事。 礼单很快就拟好了。 说是礼单,但其实是一份要挟贴,上面写的不多,可都并不是轻易能送出去的东西,若真的能用这小美人换来这么些利益,倒也真是划算得很。 裴慎打开看了一下,点点头站起身。他长得很高挑,也很有压迫感,凌厉的五官如最险恶的山峰,不笑时总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可出挑的容貌又让人十分难以忘怀,这样的矛盾之下配上那种久居上位的气势,竟然莫名很合理,好像这人笑是应该,不笑也是应该。 相比之下,那美人在他面前就显得有些纤细小巧了,他就算是站起来踮着脚都要比裴慎矮半个脑袋,更别说此刻坐着——裴慎起身时的阴影几乎能将他全部盖住。 白骨幻像、红粉骷髅,这样精致的美人好似已经成为利益的象征,被人当做筹码准备换取其他的东西,只是莫名的,裴慎看着十七时突然又想到了昨天。 那个细雨蒙蒙的街道巷口,那张绮丽秾艳如鬼魅的画像。 两者几乎要重叠于眼前。 下属见他点头,朝着十七走了过去。 ——也就是在这时,画像之中的人脱墙而出。 轻哒哒的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了裴慎的手腕上。 他终于回神——发现原来是周遭的那个下属正准备将美人带走,美人急了,慌不择路撞了上来。 他蓦地感受着手腕上温热细腻的触感,耳边传来美人紧张急切的声音:“等,等一下!” “我可以帮你把那些邪祟抓出来,我很擅长的,你、你先别把我送回去。”十七咬着唇:“留我几天,我帮你,求你……” 裴慎皱了一下眉,看着他害怕的样子,心中莫名有什么被波动。【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 5 章 “碰”的一声,沉重的金属门被关上。 门后昏暗无光,唯一能照明的只剩下了手中的一盏微弱的油灯,猫与人同时沉默,灯火扑闪时,猫说:“……怎么会这样呢?” 十七也道:“……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谁都没想到,话才刚说完没多久裴慎就突然变了脸色,将他们丢到这里来,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十七环顾四周,本来想看看环境,但四周太黑了,灯火也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 不过他倔强道:“我觉得不是我的问题。” 遇事首先怪别人——裴慎就算不想把自己留下,也没必要送到这么个乌漆嘛黑的地方啊!! 他与猫嘀咕几句。冰凉腥臭的气味从前面传来,在细细的风流声中,好像还能听见什么其他的动静——黑暗里,纷杂的噪音如小虫子一样爬进耳廓,让人浑身发麻,起了鸡皮疙瘩。 猫从他的怀里跳出来,有点无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里邪气很重,杀气也很重。” 十七也无语。他踮着脚往前走,总觉得地上有什么东西在粘脚尖,可真用灯去照却什么都没看到,那种诡异的感觉简直恶心得人直跺脚。 手指顺着墙壁往前摸去,墙壁是冰凉的,脚步声在空间内回荡,猫的叹气声也变得格外明显。 十七本来就心情不太好,听见他叹气更不舒坦了,踹了踹猫屁股:“不许叹气。” 猫:“我又没……” 十七凶神恶煞:“不许叹气!” 猫闭嘴了。 他有点委屈地绕到了十七身边,抬头就能见到昏黄灯光下十七的侧脸,一边想辩驳,一边又忍气吞声。有时候猫觉得自己简直太窝囊了点——可这个窝囊的对象是十七——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能忍了。 毕竟就算再骄纵,面前的人也有那个本钱,猫最开始认识十七的时候这人就已经在白帝山艳名远扬了,那时候他的性格远比现在还恶劣,就算那样,将宝贝顶在头顶跪地向他献媚讨好的妖怪也大把都是。 这时,他感觉自己的屁股又被踢了一下,美人垂声道:“你,到后面去给我注意点。” 猫:“……”也就是猫爪子不方便捂屁股。 他怀揣着一点无足轻重的愤怒走到了十七的身后,既想咬他的衣裳又没那个狗胆,在几番犹豫之下最终选择了竖起耳朵给十七当狗。 此时他们前进已经有一段距离,也离入口越来越远。 渐渐的,猫听到了越来越清楚的水滴声,滴答、滴答,他敏锐的注意到了这声音中的不纯粹,镣铐被拨动的声音、女人孩童的嬉笑声、喃喃自语声混杂在其中。 十七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手死死扣住墙壁,其上尖锐的凸出将他的手心划破,血从掌心滴落,声音与水滴重合。 也就是在这时,四周开始骚乱起来,一双双各式各样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有大有小、有疏有密,都紧紧盯着面前渺小的人影,浓烈的邪气中混合着贪婪与欲望,在眼睛堆的最深处,有喘息声传来。 那是这里面最强的一只魔,其他邪祟都在看他的脸色,也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在静默中,十七将灯扔向了那些发着光的眼睛,只扑扇了几下,火光熄灭。 猫咽了口口水:“小十七……” 十七将眼睛闭上,再睁开时,原本漆黑纯粹的眼瞳变成了如鬼火般的青绿色,眼尾斜斜向上挑着。 ——一只他不一定打得过,但一群就说不定了。 十七哼笑一声,抬了抬下巴:“……原来是这么些牛鬼蛇神。” 外面。 树下的男人悠闲的听着地牢里的动静,他的身后跟着几个蒙面的下属,嘶吼声、尖叫声不绝于耳,让人不忍再听,但男人却抱胸兴致勃勃,巴不得再闹腾一点更好。 黑暗的地牢里关押着这些年司傀监抓到的部分凶神恶煞的邪祟,就算是正经驱邪师进去也得小心脱掉一层皮,更别说那样千娇百媚的柔弱小美人了。这样的动静之下,所有人都认为十七与猫会在里面被邪祟撕扯成好几瓣,又或者连骨头都不剩…… 啊,想想还觉得有些可惜。 但自己也算是给过他机会了。裴慎想。 既然说出不自量力的话,就该承受不自量力的代价,将不将人送回去谈判都是其次的,开心最重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尖锐的声音停息了下来,如暴雨结束般急促。 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结束了。 裴慎眯着眼笑着对人招了招手:“把门打开。” 两个蒙着面的下属走上前去,一人一边扣住机关,只听见极其沉闷的一阵“轰隆”声后,门的中间裂开一条缝。 方才那小美人就是从这里被丢进去的。 光线顺着缝隙挤入,同时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弥漫,血腥味伴随着令人恶寒的臭味如疾风一样冲进所有人的鼻腔,令在场之人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脸色也白了白,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所有人都想,这应当是死透了。 也许不仅是死透了,还死的七零八碎到处都是。 然而就在这时—— 一股黑烟从门后飞奔而出,尖叫声混在黑烟之中,冲刺着每个人的耳膜,直奔裴慎而来!!! 一干人等大惊失色。 “首席小心!” “砰!!” 那样狂躁的黑烟已到眼前,可男人却连眼睛都没眨过,脚步更是不曾移动。风起时,金光炸裂,原本庞大的黑烟瞬间被金光穿透,压缩成一个巴掌大的黑点,然后落下! 裴慎将其握在手心,尖叫声中的情绪也从狂躁变成了痛苦,可就算是这样,也毫无逃脱的办法。 那只手握紧了,下属们都听见如同瓷器破碎般清脆的一声,烟雾从他的指缝中挤出一部分,又迅速消失殆尽! ——令无数驱邪师都头疼无比的邪祟,就这样在裴慎的手中,轻松无比的化作了灰飞。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结束得也太突然。众人都在暗中感叹幸好首席在这,否则他们肯定要废很大的力气来处理。 风渐渐停了下来,扬起的灰尘也渐渐落下,有人余悸不止,下意识看向黑雾飞出来的地方——然而也就是这一眼,却令他惊讶万分。 ——却见本来什么都没有的门口,此时跪坐了一个衣裳破败的、猩红的身影! 人影如流水一般的头发倾泻于地,垂着脑袋用手捂着嘴咳嗽,修长的脖颈连接着薄削的脊背弯成一条柔韧的弧度,如被雪压弯的花枝,看上去很是虚弱。 一只猫从他的怀里跳了出来,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喵。” 尘埃散尽之时,猫回头,看向人影。 所有人都惊愕无比,说不出话来,他们都没想到这柔弱如鲜花的人儿还能活着从地牢里走出,而且似乎只受了一点伤。 裴慎眸中亦是有了异色。 跪坐在地上的人露出一张苍白秾丽的脸,余眼尾微微泛红,这样的脸色下,他那张小巧的脸居然莫名地有了几分鬼气艳色,倒叫人有些移不开眼了。 他捂着手,鲜血还在从指缝中渗出。 痛痛痛。 在地牢之中,他用鲜血引诱挑唆一众邪祟打起来,最终胜利的自然是那只最强的魔。但邪祟之流多重欲,那只魔几乎想将他的血都饮尽,伤口也被粗糙的舌头与牙齿刮开,十七还是借着邪祟打斗时捡了几个内丹吃了的法力,在猫的帮助下才得以摆脱。 本来还想让这畜生去报复一下裴慎,可没想到居然连一招都抵不过,太没用了,还不如在里面想想办法把内丹挖出来吃掉。 血腥味中,有一种甜腻的香气悄悄爬到各人的鼻腔里,隐约有些骚动。猫眼见得不好,走到十七身边叫了两声。 他知道十七血脉有异,白帝山鬼母泽异火具有吸引万物的能力,十七是其中出生的邪祟,自然而然继承了其中部分能力——这气味就是其中一项。 若是强者自然不怕谁谁谁被吸引,可现在的小十七今非昔比,太招人喜欢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十七对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担心。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投落下来。 男人居高临下站在一人一猫面前,似笑非笑:“呀。” 十七抬眼看他,纤长的睫毛扑扇扑扇,抿着唇,像一只警惕的小兽,却是分外无辜可怜的那种。 瞧瞧他这副模样,倒好像丝毫不知自己这样有多漂亮。 裴慎轻笑一声,跳过他漫不经心往门里面看去——里面已经空了,血腥味仍然在往外面飘。 是靠这张脸吗? 靠这张脸将里面的东西迷了个七荤八素?迷得都能跑出来违背本能攻击自己? 不不不,这里的邪祟已经基本没有神志了…… 裴慎微微偏头回扫——身后的那些下属几乎要将目光都黏在脚边的落魄美人身上,见他看来,意志弱的仍有留恋不舍之意,迟迟不肯收回目光。 贪婪、欲望、偏执。 呵。 他不动声色伏下身,笑眯眯替十七擦去脸上的血污,温柔得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好了,”他垂眼:“留下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 6 章 当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司傀监的首席抱起了那位燕家逃婚的“未婚妻”,径直离开现场。 此后,也不提将人送回燕家换取利益的事,似乎是决定留下了。 这其实是很不合情理的一件事——若是真能换取那么多利益,就算是再美的美人也划算无比。 可这一切又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只因为他们都见过那个人的美丽,而且,十七居然能从地牢里活着走了出来。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回去之后,裴慎敏锐地率先将那天在现场的人全部调离,不再让他们跟在身侧,也不让他们与十七再有接触的机会,又为十七换了新住处,一切都准备得妥当无比。 ……但意外还是发生。 ——一天夜里,有一个下属居然闯入十七房间内,试图将他掳走。 那个下属正是当天在场的其中之一 几天的分离非但没能使欲望磨灭,反倒如烈火烹油,更加令人痴狂了起来,以至于要去做这样一件背叛的事。 下属被押着跪倒在地,就算是遭到他人武力制止,头还是忍不住要抬起来看向床幔后面的人影。 好像已经疯了一样。 彼时十七抱着猫散发躲在床上,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 他被褥之下露出一截笔直纤细的小腿,白皙的肌肤细腻如牛乳,黑发蜿蜒于床上,纤细的手腕上还赫然印着两个红色的手印。 裴慎站在屋内,面无表情。 这件事被发现时,这人已经闯进来不知道多久了。十七不肯跟他走,他便用蛮力,生拉硬拽也要将人带离,嘴里还念叨着“为什么”“相信我”“救你”“给你了”诸如此类的话,猫也被他嫉妒地扫下床榻。 “废了功力,拖下去。”他淡淡道。 “等等!等等!主上!”那人还在奋力挣扎,两个大男人居然都压不住他,他拼了命地往前凑,指甲也因为剧烈的动作而翻了过来,鲜血沾染了地面。 他目光如炬落在十七身上,充满了痴狂:“你一定喜欢我对不对?你喜欢我!那天,那天你看了我一眼……我发现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穿成这样?你知道我会来对罢!?你还……” 一个禁言咒施加于他身上,叛徒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终被成功拖了下去。 帐外,裴慎转过头来。 小美人将手缩到身后,又往床上挪了挪,看着他:“这不关我的事……” 裴慎轻笑了一下。 他拉开床幔,那线条优美的小腿就这样暴露在眼前,因为是晚上休息,十七穿得并不是很多,只不过一件轻薄的单衣,衣领甚至微微敞着,露出明显的锁骨。 感受到他的目光,床上的美人把腿往回缩了缩。 以前在燕涣那里,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十七,那人恨不得把他关起来,关得死死的,半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允许别人参与,什么时候有过今天这种遭遇。 “嗯。”裴慎的目光漫不经心扫过他裸露出来的肌肤,顺手牵过毯子盖住他的腿,有一瞬间,二者肌肤相碰,裴慎揉过他被床边磕到的一块淤青,将人弄得泪花都冒了出来,可当指尖划过完好的肌肤时,手下的肢体又在忍不住颤抖。 敏感得要死。 他道:“睡罢,我走了。” 裴慎离开,人抓到了也处罚了,他似乎真的没有想过问的欲望,直接推门而出。 然而这件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没过多久就再次重演。 相比之前,再次更加蛮横而且迅速。裴慎的下属都并非普通人,看守十七的侍从根本无法及时发现并制止,等到裴慎来时,十七已经被卷进被子里准备带走了。 一个法术施出,下属瞬间不能动弹,被子也从他手中肩上掉下,几番蛄蛹之后,从其中一边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来,乌黑油亮的发间露出巴掌大的、雪白的小脸,脸颊微红,随即挣扎着将手拔出来,撑在地上。 十七无辜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目光中满是懵懂,而他身边,那个下属目光仍然死死黏在他的身上,甚至几番扫过他微敞的领口。 裴慎微微皱眉,连人带被子同时提起,丢到床上,随后让人把这个下属也带走。 两个,都算是他的心腹下属。 都齐齐被床上纤细的美人诱惑。 同一类的事件第二次发生,下属进来将人带走时都屏住呼吸不敢吱声,生怕打扰了其中冷硬的气氛,很快,室内就只剩下了床上的十七与地上的裴慎。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倒是有本事。” 十七眨了眨眼:“裴慎,我什么都没做。” “知道你什么都没做,可是却比别人做了的还厉害。”裴慎温声道:“告诉我,你到底干了什么?嗯?” 他的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十七颊边碎发挽至耳后。露出来的那张脸五官精致,不做表情时如清纯的百合花,惹人怜惜——可但凡有那么一点动静就变了。 无论是笑、还是生气害怕,这张脸永远都能展现出一种趾高气扬的美丽,如摆在高台之上活而艳的画像,让人忍不住伸手去触碰。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美人往后仰了仰,“你不要冤枉好人……” 裴慎垂下眼,不信。 十七不想他追问,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裴慎……好了好了,今天已经没事了,我想睡觉,你要不先走罢……” 然而裴慎久久不动,反而一撩衣袍开始解扣子。 “我陪你睡。” 他将外袍脱下放置在一边,又叫侍从抱了一床被子进来,十分麻溜地进去,躺下。 小美人张了张嘴,有点没想到。 他趴在被子里与男人对视,嘴唇颤动了一下:“你……” “怎么?不习惯?”男人挑眉:“忍着。” “你没有自己的床吗?” “你睡的也是我的床。” 十七简直无话可说,但谁叫他现在寄人篱下,只能认怂。 猫踱步,移到十七的旁边准备钻进去。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拎住了他的后颈肉,将他丢下床。 ——是裴慎。 只听见他慢悠悠到:“畜生,这里没你的地。” 十七:“……”睡我身边还扔我的猫。 猫:“……”得,睡地上罢。 烛火被熄灭,室内一下子就暗了下来,本来还想睡觉的十七现在觉得有点无奈。 原因无他——他是一个睡相很不好的人。 不好到什么程度呢?他与猫一起睡,偶尔猫会被他踢下去,被子更加是如此,以至于现在猫都是压着被角睡觉……不过和燕涣一起睡的时候,那人从来没有嫌弃过他。 这床一个人睡是宽敞,但是两个人睡就只能说刚刚好躺的下的地步了,特别是裴慎这么高大,他一个人就要占很多地。 到时候自己能往哪滚? 想都不用想。 不过裴慎也算是长得十分好看,高鼻梁薄嘴唇……某些时候,十七算是一个唯脸为先的人——反正也是自己的目标,滚吧滚吧滚吧,睡了也不吃亏啊。 最好明天就能完成任务然后逃跑。 “那你不要后悔。”十七最后提醒裴慎一次。 “嗯。”这人根本不在乎。 身边小美人窝了窝,将自己埋到被子深处,同时身子往里面缩了缩,碰到了墙边。 他在强逼自己睡着,忽视身边人的存在,在心里一下一下数着数,从一数到一百,又从一百数到一,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寂静的夜里,裴慎听着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也有点惊讶——睡得这么快? 他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快睡着过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人来自己这的几天,吃好的穿好的喝好的,什么事都不用做,每天就是在屋子里玩玩猫、出门溜溜猫——日子比许多人都要轻松多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只凉凉的脚突然扎进了他的被窝,碰到了他的腿,贴了上来。 紧接着一团软乎乎毛茸茸的东西钻进了他的被窝。 裴慎一愣,睁开眼,微微掀开被子后发现有一个人正扒着自己,并且有往外再翻的趋向。 再摸十七睡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 一瞬间,堂堂司傀监的首席也沉默了起来。 “喵。” 猫蹲在床角叫了一声,眼睛发着绿光。 裴慎及时将要从自己身上滚下去的十七拉住。 谁知这人居然直接抱住了他的手,按在胸口用脸蹭了蹭,柔软的脸颊肉擦过时,如羽毛轻轻拂过心头。 像一团轻飘飘的云。 猫挠着床角,看裴慎沉默地将人塞回被子,几乎想直接跳上去——这都是他的活啊! 是他!天天守着小十七睡觉!是他!给小十七当枕头!是他任劳任怨帮小十七压着被子,是他能被小十七抱在怀里! 然而下一瞬,只听见轻轻“啪嗒”一声,猫瞬移到屋外,刚抬起来要挠床的爪子挠了个空。 ——或许这就是正宫与奴才的区别,猫只不过是十七陛下身边的一个总管,裴慎娘娘他们想赶出去就赶出去了。 猫悲愤,猫无法,猫只能空跺脚。 再看屋内。 裴慎用术法点了灯,烛火之下,美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半露在被子外面,到有些莫名的小媳妇的感觉。 这人似乎是抱东西抱惯了,怀里没点东西就不舒坦,但裴慎作为娘胎独身人,又不喜欢养猫猫狗狗,很是不能理解这种习惯。 娇气、矫情,简直和撒娇发嗲没区别。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人故意的了,毕竟自己两个下属作为前车之鉴,还是很有证明力的。 可无论怎么看,十七都像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裴慎盯着他的脸,按理来说,自己完全可以将这人甩开,那样柔软的东西简直恶心得要死——可是十七睡着了。 他又想,燕家的居然喜欢这一款。 不管是谁的东西捡到了就是自己的,人也是如此,怀揣着这一点,他重新躺了回去,漫不经心想着十七爱抱就抱罢……美人投怀送抱,谁不喜欢?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也闭上眼。 一夜无话。 第二天醒来时,十七发现裴慎已经不见了,而他则神奇的将两床被子睡成了一床。 他搂着被子,上半身盖的是自己那一床,下半身则是裴慎的——被窝里甚至还带着点余温,裴慎明显是刚走不久,但自己这样多长时间就不一定了。 猫睁眼时就刚好看见十七坐在床头低着脑袋发呆的样子。 他伸了个懒腰:“怎么了?” 十七理了理长而垂顺的发,摸了摸枕头下的东西,握在手中淡淡道:“没什么。” 管他去呢。 他嘀咕地想着。 由于前两次的经历,四周看守他的人更多了,或许是传出了什么不好的传闻,有人在说十七的来历,说他身上那种诡谲的美与那两个疯癫的下属,越说越诡异。 他们觉得十七或许是被什么缠上了,又或者是什么东西缠上了那两个下属……侍从们知道的不多,只是尽可能千奇百怪的猜测,有人畏惧这位娇媚的小美人,碰到时不敢抬头多看他一眼,有人觉得诡异,虽然这样一个美人在眼前确实是赏心悦目,但本着本分的想法,也尽可能的远离他……不过,人总是复杂的多样的,有人远离便有人靠近。 初阳之下,十七抱着猫倚在门口,目光扫过庭前流水落花。 今天难得是个晴天,虽然是邪祟,但十七并不畏惧太阳,反而还有些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 猫悄悄说:“脑门热热的——有人在看你。” 他的眼睛微微偏着,刚好可以看见十七身后的动静。没有人能想到司傀监首席的家中还会有什么精怪与会说话的猫,情况自然一览无余。 十七眯着眼,浓密的睫毛过滤掉大部分的阳光:“看呗。” 他长得那么好看,谁想看都很合理啊。 柔顺的长发垂落在腰间,那炙热的目光几乎黏上美人的皮。紧张无比的几声呼吸之后,脚步声越来越近。 转瞬就到了身后。 一个侍从跪在地上:“小郎君。”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很激动。 十七回头,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那侍从也莫过弱冠之年,清秀的面容,双手捧着一花瓶的花托举在美人面前:“这是今年新开的杏花,我……我觉得很配小郎君……” 清纯的白色花瓣带着新鲜的水珠,一看就是趁着大早上折下来的,有一些花苞还未绽放,很用心地摆放着,布局美观。【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 7 章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这个侍从满目亲近之意。 他从十七第一天被裴慎带回来时就在附近了,自第一眼起就无比喜爱面前的美人,几日之内心中戚戚,辗转反复仍然不能忘,又听说府中发生了一些不好的时,几番忧虑之下,终于找到一个好机会,壮着胆子走上前来献上自己精心挑选的花。 如他所想,那美人很是骄矜模样,就如一只仰着脑袋慵懒漂亮的猫——怀中也抱着一只猫。 【收着点。】猫提醒他,【我感觉他要呼吸不过来了。】 十七捏了捏猫耳朵,往前走了几步。 【知道了。】他漫不经心的想。 如流水一般的长发随着动作晃荡,在剧烈的心跳声下,侍从看见美人轻移着步子走到面前,伸出一只手摸向了瓶中。 几乎听不清的“咔”的一声,枝条被折断了一截。 有甜甜的暖香从美人袖中飘出:“……很漂亮啊。” 夸赞如赏赐让人喜出望外,侍从惊喜抬头,眼眸亮了好几个度,恰巧对上美人盈盈的眼。 那一双如春水的眸子被浓密的睫毛半遮盖住,唇边的笑带着欣赏:“……只是,我不便拿走瓶子,只折这一支可以吗?” 这一折几乎把侍从之前插好的布局毁掉,花瓶中平白空出来一块地方,但他没有丝毫的不满,而是高兴的点点头:“全凭小郎君喜欢。” 他看见那白色的花瓣映衬在美人的手腕上,洁白的肌肤比花还要柔嫩,心跳得更厉害了。 猫一只爪子按住了十七:【别玩了,他就是个凡人。】 【嗯嗯嗯知道了。】十七的声音仍然很散漫。 猫知道他的性格——这人从白帝山出来之后就一贯如此作风,别人爱他是理所应当的、有品味的,他不爱别人就是个人自由,有时候猫觉得他简直活得像个孩子,还是很坏的那种。 十七享受别人爱他,可很少为别人停留,就连碰见燕涣那样好的情人也说走就走,毫不留恋,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喜欢上这么一个人其实是一件很灾难的事。 可偏偏很多人就爱他这样,猫也不例外。 ——他们总觉得这样说明好歹还有个机会……万一呢? 万一自己就是那个最特别的…… 猫听说人族也有很多类似的故事,他们管这个叫浪子回头。 但他也不知道十七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杏花被放置在细口的小花瓶里,摆放在窗台之上,十分显眼。屋外的侍从从窗口看到这一幕,脸颊与耳朵尖都红了。 “你看啊,他多高兴。”十七拨弄了一下枝条,使它舒展成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弧度,笑眯眯:“我真是个好人。” 猫无语:“……得了罢你。”小坏蛋。 花香绕着指尖,只添做点缀,侍从被人叫走,临走时仍然依依不舍,十七并不管那些,他只是托腮坐在桌子旁边,一下一下戳着花蕊。 夜幕降临,裴慎又来了。 彼时十七刚把衣裳脱了个差不多,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抱着猫就要钻进被子里。 但罪魁祸首却无比自然,他衣摆一撩坐在桌子旁边,看见了那只杏花:“谁给你的?” 十七:“……你家里的侍从。” 裴慎点了点头,又道:“紧张什么?我又不吃你。” 十七立马钻进被子里,猫也跟着跑进去,只露出一个毛脑袋。 有点拘束了。 他问:“你怎么又来了?”难道没有自己的卧房吗? 裴慎仿佛他肚子里的蛔虫:“这里都是我的地盘。” “……” “而且,你睡什么?”男人慢慢道:“你睡了,谁来伺候我?” “?” 十七挪动着跪坐在床上,搂着被子使其交叠于胸前,满脸疑惑:“哈?” 伺候?谁?谁伺候谁? 他吗? 他伺候裴慎? 他的疑惑与惊讶已经几乎要实体化,就连脑袋上那一撮翘起来的头发都带上了一些茫然与不可置信:“我伺候你?为什么?” 却见裴慎指节轻叩桌面,故作讶然道:“你不会觉得来我这就是白吃白喝的罢?” 一听这话十七顿时觉得不好了。 “那是我想留的吗?”他往前膝行,摸到了床边,看着裴慎争辩:“那不是你把我留下来的吗?你还把我丢到地牢里,我们孤男寡猫的……” 猫适时喵喵叫了起来。 “那我把你送回去?”裴慎道:“当你金枝玉叶的燕家家主夫人?” 十七一噎。 “……才不要呢。”他又道:“不是说好了我帮你抓邪祟吗……” 闻言裴慎哂笑一声:“我掌管司傀监,缺你替我抓几个邪祟?” “你怎么这样小瞧我?!” 裴慎扫了他一眼,就这一眼让十七心中微微咯噔一下。 他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摸了摸,然后缩回来。 “非我小瞧你,而是你自己也知道才对。” 床上美人一顿。 却见裴慎低笑,淡淡道:“你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这张脸……你不是很清楚吗?” 若不是极其清楚的,怎么会想到勾搭他的下属?如果不是他拦着,只怕绝对不止那两个。 这句话存着五分敲打之意,他知道十七并非真的只是个单纯的傻白甜,这人听得懂,甚至门门清。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之后,那双如桃花春水的眼敛去部分单纯。 十七从顿住中回缓过来,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手臂撑着床沿,半息之后凉凉呵笑了一声,眼尾还是那副向上勾着的样子,不满:“什么啊……裴慎,我只有脸值钱吗?怪伤人的。” 他撇着眼扯了扯被子,袖口滑落,不经意露出莹润如珍珠白一般的纤细小臂,上面红印未消,红梅映雪格外旖旎,鬼魅之气也随着一举一动泄露出来。 十七掀起眼皮没好气道:“什么都不会,别想了。” ——裴慎不是燕涣,燕涣几乎就等于白送的,他只要十七在身边就很安定了。但裴慎这种人不一样,他对自己没有那种基础的感情,同样警惕心也注定了断然不能用常规的方法接近。 有些事不能太过于直接。 果然,裴慎没有那么轻易放过他。 “不会可以学,至于学什么……我想想。”男人敲了敲桌面,突然从外面叫进来一个侍女。 “府中可还有什么空档的活没人干?”开门见山。 “回大人,府中并无空缺,各项安排皆是妥当。” 那侍女面若银盆,长得很是端庄,身份也不一般,十七推测她应当是管事的,而且管的还不少,好几次十七见过她,但这人并不与自己说话,只是恭恭敬敬保持距离。 是个很懂分寸很讲规矩的人。 裴慎显然不满这个回答,微微皱眉问:“什么杂活都可以,交给他干。” 说完指了指床上的十七。 侍女怔了怔,有点迷惑,看情况这两人好像都睡一张床上面了,怎么还要给这位小郎君找活干? 她知道十七的真实身份,只要出门晃悠一圈,没人会对这个美得有些媚气的美人毫无印象,相反,他美得太突出,只要见过一面就绝对不会忘记。 也正是因为如此,平时看押十七的人基本上都是裴慎的心腹,以及精心挑选过的老实侍从,侍女只道是自家大人将这娇弱的小美人关起来是打算养个宠侍,可是现在…… “若其余不论的话,杂活有是有……”她迟疑道:“西南庭院外有一处菜园子,还缺个挑粪的。” 十七:“。” 裴慎也皱了皱眉:“只有这个?” 侍女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十七那纤细的身材:“这位小郎君只怕不太适合。” 十七咬着牙,如果裴慎让他去的话,他将故意摔倒然后回来在这人的床上到处滚一滚,并且用裴慎的杯子洗手。 不过好在裴慎也觉得不适合:“还有其他的么?” 侍女又答:“郊外的一处宅子里缺一个打扫的。” 裴慎不满意,摇头:“都太远了,近一点的一点没有?” 侍女接着想了想:“那就只能是贴身的活了。”可是这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然而裴慎却说:“那就贴身伺候罢,插一个侍从进去,想来也不算多。” 侍女更愣了。 “贴身伺候?”侍女再次迟疑:“贴身伺候也有很多种,不知……” 裴慎摆摆手:“看着来就可以了,你明天亲自教他懂懂规矩。” 说完看向十七。 十七:“现在看我是还有什么给我发表见解的机会吗?” 裴慎哼笑一声:“你倒是认命。” 侍女:“那今天……” 裴慎:“今天他和我住,明天带他去我那,你去打点一下。” 侍女应了一声。 裴慎让她下去。 又对十七道:“我对你已算十分宽待,你应当知道感恩。” 十七:“那我谢谢你。” 他身子一歪,重新躺了回去,像一只没有骨头的小猫崽子。 裴慎盯着他:“没规矩。” “乡下来的,听不懂。”十七捂着耳朵,背过身去:“你在虐待我!” ——没有骨头的、任性的小猫崽子。 “是吗?”裴慎慢悠悠道:“那以后还有更虐待你的。” “……” 贱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 8 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十七就被人拎起来了。 穿衣,梳头,洗漱都被人赶着催,侍女还好,偏偏身后站了个看热闹的裴慎,让人气愤无比。 他困得发昏,没人撑着就倒在梳妆台上,才趴了一下就被人拽了起来。 拽他起来的罪魁祸首理了理衣袖,恰巧此时下属来汇报,他也准备走了,就将十七交给侍女:“不用怜惜他,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侍女应下。 裴慎长腿一迈离开了。 侍女唤来人搀扶着他,又叫人再端了盆冷水给他擦脸,十七靠在侍女身上还想睡觉:“姐姐,他走了,我们回去嘛。” 虽然年纪已经够当很多人的祖宗,但十七的外表却更偏向于美少年,眨眼时纤长浓密的睫毛如蝶翼扑闪,脸蛋小小下巴尖尖,又是细胳膊细腿——从外表上,他叫侍女姐姐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侍女看他困成这样,也知这人平日里一定是极少受苦的,那一声“姐姐”瓮声瓮气,又让她想起来自己家中年幼的姊妹,一时心中微有怜惜。不过主上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她并不会因为这一声撒娇就将人送回去继续睡觉。 “小郎君还是听话些好,也免得吃苦头。” 她拍了拍手,几个哑女恭恭敬敬走上前来。 “请小郎君跟上。” 十七被半拖半拉带走了。 这么走来走去总算是醒了神,他跪坐在垫子上,侍女站在身前,拿着册子一边看上面的内容一边时不时扫一眼十七。 乌黑的长发逶迤于地毯之上,面前的美人眨眨眼,显得格外乖巧。 十七还试图和侍女卖好:“姐姐,你这么漂亮心肠一定也很好……”糊弄一下得了啊。 侍女本也不想为难他,还算是很和颜悦色,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等也不会欺负你。” 十七点点头。 侍女先教他简单的礼仪,看过示范之后十七在心里嘀咕,裴慎真是好大的脸让自己伺候他。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乖乖巧巧。 示范完后就是分步学了,侍女已经做好要教很久的心理准备,毕竟面前的小美人被人娇宠惯了,从行为举止也能看出他平日无拘无束,不一定能习惯学这些东西。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小美人很聪明,学什么基本上都是一遍过,并且动作几乎和自己示范的一模一样。 这让侍女很惊讶,在她的初始印象里十七大概是什么废物美人,只会吃饭张口穿衣伸手下雨天往家走的那种……可现在展现出来的东西完全打破了这一观念——没有一个废物能学东西这么快,甚至很多聪明的人也不一定就能一遍记住这么多繁琐的礼仪。 他甚至还能举一反三,长得乖巧嘴也甜,学了一个时辰,侍女已经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同时也在疑惑——那自家大人究竟要她教十七什么? 由于学的太快,一时之间侍女也不知道教他什么好了,索性停下来歇息会儿,又想到他早上没吃东西,叫人给他端了盘糕点来。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同时,侍女也在从中探查情况。 终于,她在谈话中找到了端倪。 ——十七和裴慎没有睡过。 这让侍女有些震惊了。 一个貌美如花的小美人,带回来那么多天,两个人甚至都睡了一间房,但他们两个居然什么都没发生! 总不能是裴慎那方面不行罢?! 到此,侍女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 她经验丰富,明白很多权贵都会养宠侍,男宠到如今已经不算是什么少见或见不得人的东西了,而平时裴慎若要惩戒谁,大抵都是直接拖下去用刑,像这样只是找个活给他干已经是极少见极温和的情况。 这也说明,裴慎其实也没有真的要将小美人罚得遍体鳞伤的倾向,再加上昨夜谈话时的环境……侍女还记得十七坐在床上,自家大人坐在桌子旁边,而且十七说话也很大胆,其实并没有特别的畏惧。 一切的一切都说明…… ……或许大人只是某些方面不得趣味,有意想要调-教他一下。 到此,侍女心中一切明了。 原来如此! 彼时十七正在翘着脚吃糕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咳嗽声,他回头,就见端庄的侍女表情严肃了一点。 她道:“既然你现在已经在大人府上,大人也待你不薄,你就应当懂规矩。” 十七愣了一下:“方才不是学了么?还有其他的?” 侍女低声吩咐其他人去拿东西,过了一会儿,几本书放置在了案台之上。 她拿着戒尺温声道:“今日小郎君要将这几本书全看完。” 十七“哦”了一声,学就学罢。 他缓慢地将手上剩下的糕点塞进嘴里,随后将书懒散打开一看。 里面乱舞的小人赤-裸裸出现在他的面前。 等等。 十七眼皮子一跳,咀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又翻回书皮想要确认自己看到的东西对不对。 不是…… 只见那本书的赫然写着四个字。 龙、阳、秘、事。 他急忙再看其他的书,什么风流秘戏、胜春宵、子夜秘话一个接着一个的厉害。 …… 啊?? 春宫图??? 学这个???? - 晚上,裴慎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后回家。 邪祟的事情从他回来之后就基本稳住,只是他内心仍有部分疑问尚未解开,因此故意拖着,并不想将事情那么快翻篇。 与他相反的是,天子显得格外着急,甚至着急到有点太明显的程度,已经几番下令要他迅速解决。但裴慎将诏令高高挂起,起先还会有所回应,后面就只当自己太忙忘了,非得天子当面问起才会露出惊讶的表情。 就算问,裴慎也只答难处理,让他等着。 权力基本被瓜分,天子拿他没什么办法。 坐在书房里喝了一口热茶,他看着下属放置的文书,手指敲了敲桌面。 不得不说燕家的确算是一个很值得思考的对手,但裴慎很有信心稳住这一局面,就算是他们下手干预,就算是明堂之上…… 呵。 瓷杯被放置在桌面之上,茶水映着明珠之光,窗外杏花摇曳,月光如轻纱。 他站起身,准备去看看十七今天的学习成果。 人已经被带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内,屋内亮着烛火,裴慎漫不经心推开门,轻悄悄地走了进去,在绣着孔雀开屏的屏风之后看见了跪坐在地上的小美人与那只狸花猫。 地上放了一盘糕点,已经被吃了一半了。 裴慎脚步一顿。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十七一半的侧脸,这人腮帮子鼓动着,小口小口咬着糕点,地上掉了不少的碎屑。 他似乎饿了,吃得又精细又快,吃完之后还伸出舌头舔走手上的糕点渣,像一只小猫崽一样用舌尖舔舐着指尖,简单的衣裳拢住身形,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背后,显得人格外的薄。 倒有些可怜了起来。 裴慎其实本身并不是很在意礼节的人,让十七学学规矩只不过是煞煞威风吓吓他,毕竟在自己这里可没有人把他当燕家家主的未婚妻,也没有人会把他当心肝宝贝宠——即使他长了那么张容易让人争执的脸。 他也知道规矩是不好学的、繁琐的,以这小美人自我无比的性格,不一定能在一个下午全部学会,甚至学完。 或许十七被人训话了,在自己不再的时候被人凶过,这很好,很能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 于是裴慎向那边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 一人一猫突然打了起来。 还剩最后三块糕点时,十七与猫争起来了。 【我比你大,我要吃三块。】十七说。 【那我呢??我们两个晚上都没吃东西,这还是我偷的。】猫拨走了盘子。 【如果没有我望风你能偷得着吗??而且已经分过你三块了。】十七又把盘子扯了回来。 【小十七,不带这样的啊,小心我去告状!】 【破猫,谁听你的。】 【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不能这样说话罢?】 【这样说话怎么了?】 猫怒,伸出爪子直接扒拉糕点。 然而他的速度终究是略逊一筹,在碰到糕点之前,十七一把薅住他的脖子肉,对猫进行了单方面的“敲打”。 猫也不甘示弱,爪子晃悠了一下挠向他的胸口,一下把他的领口都给挠歪了,同时哈气尖叫。 “你还敢对我叫?!” 十七也怒了。 一人一猫厮打在一起,打得有来有回,然而猫毕竟体格比不上成人,很快就落了下风。就在十七挟持住猫、打算把猫拎起来丢到窗户外面时,一片阴影投落,同时一只结实有力的手将他拎了起来。 “怎么打起来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十七:“!” 猫:“!”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一人一猫吓了个激灵,十七松手,猫落在地上还不忘记吃东西,立马就想去扒拉糕点,但裴慎的另一只手已经抢先一步将糕点端了起来。 十七被他放下,啪嗒一下跪坐在地上抬起脑袋。 “你……你怎么回来了……” 裴慎看了看盘子里的糕点:“抢这个?” 十七:“……” 大难临头各自飞,猫丢下他,独自从窗户跳了出去。 拜拜了小十七。 房间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裴慎感觉到了他飘忽不定的目光,哼笑一声。 ——在十七的注视下,他把剩下几块糕点都吃了。 十七震惊,万万没想到他与猫争夺之后的结果居然是谁都没讨到好。 他要分两三口才能吃完的糕点就这么一下一个的消失在了这人的嘴里,连渣都不剩。 “你……” “饿死鬼投胎?”偏偏裴慎随手将盘子一放,“在我的房内抢东西、打架?你学的规矩呢?” 十七想要站起身。 然而一种无法抵抗的力道将他压制住,如千金坠顶,整个人动弹不得。 面前的男人居高临下,浑身透露着一股极其具有压迫性的霸道气息,像冰原悬崖上冒头的狼。 他低垂着眼散漫道:“跪着。” “你以为,这里还会有谁惯着你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 9 章 跪是不可能跪的。 十七直接被威压压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露出了可怜的表情。 裴慎:“……” 他搬了张凳子坐在十七面前,翘着二郎腿抬了抬下巴:“今天学了什么?” 十七老老实实:“学了挺多的。”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刚才那一瞬间十七是真的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而且,他今天是学了挺多的。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了起来。 裴慎不知他心中所想,还觉得他是委屈、矫情,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挺多的?”他道:“演示一遍。” 十七:“。” 威压撤去,裴慎一把把他拎了起来:“若是不听话,我就把你扒光了丢出去。” 十七利利索索开始演示了。 他不想做那些跪来跪去的礼仪,于是直接从干活开始。首先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个破布开始擦地,把刚刚吃剩下的糕点碎屑全部擦干净,擦窗、擦花瓶个个干得都很好;然后就是铺床叠被子,呼啦一声被子就被他铺开,刷刷刷的几下叠的整整齐齐。 又把一边放着的装饰书架上的书全部倒了下来,然后一本一本按照他的审美从薄到厚放了回去——这一点与侍女教的其实并不一样,她当时说的是按照类别放,但十七觉得不好看,对他来说好看才是最重要的——最后跑到桌子旁边把东西窸窸窣窣从低到高摆好…… 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裴慎就看着他咚咚当当光着脚像小猫崽一样走来走去,居然品出了几分认真与熟练。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干活。 最后,他停下了——又没有完全停下。 裴慎眼见得十七把门窗都关了,然后跑到自己面前,目光灼灼盯着他。 他说:“你起来。” 裴慎起来,以为他是要擦凳子。 结果没想到十七把手中抹布一丢,手在他衣衫上抹了两下就要帮他脱-衣裳。 裴慎:“……?” 美人柔软微凉的手擦过他的脖颈,甜香味萦绕于鼻尖。裴慎迟疑了一下:“你还学了这个?” 十七:“呵呵。” 裴慎:“??” 衣裳脱好之后,十七绕到他的背后推着他往床上走,等到裴慎坐在床上,十七差不多也忙完,一撩袖子准备开始最后一步。 爬床。 他推了一把裴慎,由于还有些迷惑,再加上没料到十七的力道居然挺大——男人很轻松被推着靠在了床头之上。 十七跟着他爬了上去,坐在他腰上。 柔软细腻的小腿肌肤暴露在外,如珍珠一般散发着莹润的光泽,流畅而优美的线条几乎是天道最完美的造物。纤细的脚踝一侧,凸出的骨骼更显得有些骨感脆弱的美丽,同时,长发如绸缎垂落在胸-前。 美景如此,裴慎呼吸一滞:“……你学的什么东西??” 十七:“按照接下来的步骤,你应该摸我。” …… 摸他? 十七牵起他的手,将自己的脸放在了他的手心,目光灼灼,仿佛要看穿所有欲念。 十分明显的锁骨与单薄的身躯令他显得格外的脆弱,如美丽的琉璃花瓶,他几乎是跪坐着,身体微微前倾,因此腰身塌陷出一个极其柔软的弧度——这几乎是明晃晃的勾-引。 这样的尤-物,放在以前若是入宫,是要作为妖妃被写入史册的,可惜裴慎不是皇帝,十七也不是妖妃,没人来写这一段经历。 裴慎忍不住用手指擦过他的脸颊。 随着按压,那白如凝脂的皮肤上留下了明显的红痕,如最娇嫩的花瓣,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十七软绵绵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中:“……看爽了吗?喜欢吗?” 感受到身下人的呼吸加重了一些,他无声的勾起唇角。 堂堂司傀监首席,见过的邪祟妖魔成千上万,早已明白何为白骨幻象、红粉骷髅,可如今面对面前人的诱惑,居然神奇的……有些意动。 简直是不可思议。 “……谁教你的这些?”男人声音带上了干哑。 “不是你让我去学的吗?” 耳垂上传来柔软的、湿润的触感,十七贴着他的脸轻轻问:“不是你叫人让我学的这些吗?怎么又不承认了??我还有其他的呢,一并给你看看好不好?” 裴慎的目光暗了暗。虽然“自己让他学了这些”估计是个误会……但他还想看看这小美人到底有什么花招。 这时一只手搭了上来,与他五指交错,共同朝着枕头底下摸去。 裴慎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几本书被掏了出来。 裴慎看着那靛蓝色的书皮,眼皮子跳了跳。 十七开始算账了。 “《龙阳秘事》。” 一本书被丢在他衣襟微微敞开的胸口,凉凉的书皮贴在肌肤之上,书脊也敲打着他的胸膛,紧接着是第二、第三、第四本。 “《风-流秘戏》。” “《胜春宵》。” “《子夜秘话》。” …… “……” 十七翻身趴在他身侧的床上,将那一本《龙阳秘事》打开,翻到自己白天看到过的一个最刁钻的动作——右下角甚至有他折过的印记、专门做的记号。 他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戳了戳那张图画:“怎么样?这个好吗?” 裴慎:“……” 见他不语,十七又拿起另外一本打开给他看,甚至念出写在图画旁边的文字:“这本呢?喜欢吗?” 裴慎:“……” 十七又拿出下一本打开,重复之前的操作,直到全部都看了一遍。 每一本上他都做了不少记号,无一例外选取的都是一些十分露骨的动作——当然,已经是春宫图了,露骨不露骨都差不多——已足以看出,他早有拿出来给裴慎看的准备。 这会儿那种挑-逗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几本书摊开在床,仿佛看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春宫秘戏,而是正经书籍。十七神情专注面不改色,最后又问:“裴大人,您对我今天学的东西还满意吗?” 裴慎觉得自己很难说什么满不满意。 他问:“……不是正经教你做事吗?怎么学起了这些?” 十七道:“大概是因为大人说过我只有这张脸最值钱罢,做你的男宠刚刚好啊。而且他们说你留着我是想让我伺-候你,你也喜欢我的脸、我的身体,所以我得乖乖的学——是你想睡我罢?” “你想睡我,却让我学爬床。你知道为什么我晚上这么饿吗?因为我没有吃晚饭,他们说我得饿着肚子才能更好伺-候你。” 这句话听上去怪可怜的,小美人是一副“一切都懂”的语气,颇含怨气。 他悠悠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将自己包裹在被子里,那几本春宫图则都留给了身后人。 其实十七的语气之中倒没有什么太多的嘲讽与清高,他好像只是在陈述事实,这些带着情-色与欲-望的东西,就像那几本春宫图,只不过是最寻常的纸张,纯粹就是这样。 他只是埋怨,干了活还没饭吃。 裴慎看着怀里那几本书,表情复杂。 他也终于知道方才十七为什么表情复杂了。 十七暗戳戳的声音进行了最后的评价总结:“……你们男人都是如此淫-荡的。” “……” 裴慎偏头看向他,纳了闷了。 “你不是男人?” “哦。”却听见十七慢吞吞道:“那就我也淫-荡罢。怎么了?” “我们两个现在躺在这里,无比淫-荡的躺在这里,就是这样,满意了吗?” ——坦率,大方,语出惊人。 让人听了脑袋一蒙。 “……什么叫‘无比淫-荡’??”裴慎简直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你。”十七道:“你和燕涣不对头,把他的未婚妻训成男宠很有满足感对罢?为了你自己的欲-望,强迫我学这些东西——难道你还不淫-荡吗?” “我怎么样也无法改变你的淫-荡。”十七裹了裹被子:“放心,我不会嘲笑你——我也是断袖,懂你的。” 裴慎简直说不出话了,盯着十七的后脑勺,想不到他怎么说出来的这些话。 他突然一把将人搂过来,打开被子。 “唔!” 被子里的小美人下意识翻了个身,扒紧了被子,像不愿露出肚皮的小猫,倔强地要盖住自己的身体,然而两人挣来抢去,最终还是以十七的失败告终。 “你干什么!我警告你……”他眯着眼警惕道。 裴慎将被子一抛,很想反驳他的那些荒谬的言辞,可这样的动作与这样的距离下,他莫名又想到了方才的画面。 他捏住十七的手腕,果然只是轻轻的那么一下就足够变红。 嫩得惊人。 他改变主意了。 裴慎眯着眼掐住他的下巴:“……你在指责我?我捡回来的就是我的东西,就算让你当男宠,也是你的福气。” 猫肚皮被迫朝上,身下人瞳孔微颤,想要挣-扎却丝毫办法都没有,这是绝对的力量压制。 他嘴唇微张,露出一点点舌尖,像被惊吓的小猫:“你……” “你什么你?” 裴慎大概明白了,估计是自己的那些人见十七有一张好脸,擅自揣测教了他这些东西。 “可我本觉得……他们不必教你这些,”他低低哼了一声,手指擦过小美人殷红的唇,语气轻浮:“……你在燕氏那边,难道没人让你知道怎么伺-候男人吗?” 成年男性带着的独特的、充满侵占欲的气息袭来,身下人感觉到危险,立马就想往后缩。 但他的身子却立马被固定住,再怎么样的挣-扎似乎到了裴慎的面前都变得毫无用处——同时屁-股被人拍了一下。 “跑什么?” 十七浑身一个激灵,剧烈的反抗了起来。 手下触感柔软,裴慎嗤笑一声带着恶意揉了一把,十七狠狠瞪着他。 小腹平坦、长手长脚,胳膊和腿都很纤细,也就屁-股上还有点肉了。 他掐了一把十七的脸蛋,语气阴森森,故意:“你再这么盯着我,我就要硬了。” “你……你怎么这样……唔!” 大-腿和腰侧都很敏感。 他又道:“你越叫,越让人想欺负。” 抖得更厉害了。 方才还那么活蹦乱跳,现在却如同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毫无还手之力。 裴慎捏了捏他的后颈肉,问:“就让你看了几本书?学得明白吗?” “学不学得明白也不关你的事!” 十七抬起眼,那总是上挑着的、媚气十足的眼染上了绯-红,他蹬腿,腿却被人抓住。余光看见金光从裴慎袖间飞出之后,手也被人绑了起来,束缚在胸前。 该死,好变-态。 “淫-荡,嗯?” 带着些薄茧的手抚过肌肤,留下粗糙的、令人战栗的感触,爽得头皮发麻。 十七看见裴慎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衣裳里,那种极具压迫感与带着惩戒意味的触碰让他不断的想逃跑——这人似乎是在试探自己,并且很成功。 “……扭成这样。”裴慎看着他红扑扑的脸与盈上泪光的眼,心情终于愉悦了,抱着胸往后一靠。 在平时,他并不是很重视欲-望的抒发,可面前人是他见过最特殊的一个,漂亮的脸蛋加上敏感的身体……看到十七挣-扎不得的样子,裴慎心中居然有些隐秘的快-感。 ——教了就教了罢,反正看他这样也很喜欢啊,本就不用怜惜。 而且如果是这样的尤-物做男宠,勉强也可以接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 10 章 第二天天蒙蒙亮,裴慎起来。 他一向起的很早,有时十七醒来的时候这人已经不见了,但昨日两人折腾了片刻,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对裴慎来说,遇到好玩的就要玩个尽兴——今日早上起来时难免有些兴奋。 尤其是当掀开被子时看见小美人一片光裸的背后,那种兴奋如河水深处暗流涌动,隐藏于无言之中。 被子被盖上。 ……一点睡不着。 听到动静十七从被窝里钻出脑袋来,气愤地看向发出动静的方向。 裴慎正在穿衣。 侍女瞥见了床上的人,迈着碎步子想要走上前去将他拉出来。 十七立马打算往回缩。 裴慎这时候开口:“等一下。” 侍女停下来,十七成功缩回了被窝深处。 “主上有何吩咐?”侍女恭恭敬敬。 最后一个扣子被扣上,裴慎淡淡道:“把你的东西交出来。” 侍女一愣,却见裴慎看向床上,才知道他说的并不是自己。 被褥之下,光裸的手臂伸出又缩回,有人蛄蛹着抖出几本书。 “将那几本书带走。”这才是对她说的话。 侍女走上前去将书拿走,发现正是昨天被十七捎走的那几本春宫图。 当时小美人说要仔细看看,临走的时候就拿走了,侍女本来看他学东西聪明也没多管,没想到是……拿回来一起看? 和主上一起?? 裴慎看上去像是很满意似的,没有过多解释,微微颔首:“不必训他看这个……还有哪些规矩是他没学的?” “回禀主上,基本的都学完了。” “这么快?” “小郎君聪慧。” 裴慎有些意外的回头,恰见十七听见有人夸自己,钻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来听。 看上去还是一副什么都不管不顾无法无天的样子,又有些骄傲。 “那便不用他学了……别让他出内院。”裴慎最后道。 侍女有些惊讶,这就停了? 这才一天啊。 然而看自家主上的表情与动作还真是这个意思。 她应了,准备离开的时候将书带离。 最后离开前,裴慎慢步走到床边,床上的人听到动静后往里挪了挪,像一条毛毛虫似的,他则看着被子底下的拱起低笑出声。 “待在这里听话些,不欺负你,嗯?” 低沉的声音穿过被子传进十七的耳朵里,里面的人闻言伸出一只手做了个鄙视的动作:“多练练罢你……别吵我睡觉,告诉他们我要吃馄饨。” 裴慎失笑,离开。 - 日上三竿,十七从被窝里爬出来,开始给自己穿衣裳。 阳光从窗棂撒入室内,尘埃浮动于空气之中,室内温暖而安静。裴慎的房间要远比他原来住的那个大,也很空旷,碰巧这时候侍女端着一碗吃食走了进来,十七闻到香味,赶快洗漱梳头,然后坐在桌子前面等着吃东西。 侍女将碗放在桌面上,十七瞟了一眼,果然是馄饨。 他心情愉悦了些,伸手去拿勺子。 阳光如碎金箔洒落一地,侍女在一旁总是忍不住看他。 小美人的眼睛很大,脸却小小的,下巴也尖,安安静静的时候总是显得很乖巧,很惹人疼爱,就连脸颊肉的弧度也无比让人心中一软。 听闻燕家那位爱他爱得痴迷,若他没有逃跑,那现在大概也离婚期不远了,以他的美貌与燕家家主对他的爱,此后大半生享尽荣华不成问题。只是命中之事多与个人选择牵连,中间种种,极难判断,人又各自有各自的立场,侍女自然还是希望他能懂事一点,安安分分待在裴家——不过目前来看,确实是这个趋势。 ——像这样的美人,就应该被有能力的人拥有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任何普通人碰到了他都不能算是好事。 同样,对十七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十七不知她心中所想,对他来说,其实大部分人都只是个管饭管吃管住的罢了。 美貌让他在享受优待方面格外具有优势,同时也让他心安理得接受这一切,就当是各人欣赏这张脸的代价。 吃完早食,猫回来了。 昨夜离开了十七之后,他到处跑来跑去问从侍女们手中讨要吃的,吃饱喝足就开始溜达,直到今天早上才想起来找他。 彼时十七坐在门口晒太阳吹风,猫一看到他这张脸就觉得十分喜悦,粘着他纤细的腰身转了一圈,蹭了蹭。 十七还记得昨晚打架的事,冷笑:“你还知道回来。” 猫腆着脸粘着他:“我们俩哪有什么隔夜仇呢?” 十七的长发垂落在地,猫替他扒拉着塞回身上,免得粘到地上的灰,又将脑袋凑了过去,尖耳朵平平缩起来。 这是一个讨好的动作,他知道十七喜欢毛茸茸的动物,也喜欢抚摸这类动物的手感,猫不介意用这一点来献媚讨好……某种意义上,他其实很乐意。 虽然猫不是真的猫,但被美人抚摸实在是舒服,拒绝不了一点。 果然,十七摸了一把猫脑袋,算是认可了他的讨好。 猫躺平在地板之上,四只爪子缩着露出肚皮来。 十七看见他这样,心情好点了,轻轻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猫听见这声“哼”后骨头都酥了。 他说:“有时我也在想,如果能找回本相的话……真希望能和你春风一度。” 十七乜斜了他一眼:“撒泡尿照照罢。” 猫翻过身来:“想当年我也算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一只貔貅——” 十七:“貔貅能有多英俊,□□子都没有的风流倜傥?” 猫噎住。 十七:“别以为我没见识,好歹也活过那么多年。” 猫讪讪道:“我也算是瑞兽……” 十七:“也是稀奇,我也就算了,天道不喜欢我,你瑞兽还能混到这个地步……啧啧啧。” 猫抱着脑袋:“得了得了,我不和你说了。” 十七笑了一声,把他抱在怀里慢条斯理摸了两下,语气轻轻:“当只猫也挺好的,若你真是貔貅,不一定能近我的身。” 这句倒是实话。猫知道他爱美,也知道他喜欢漂亮的东西,当年白帝山外多少妖魔鬼怪慕名而来,一见美人难忘,头顶珍宝求欢——可他偏偏只是淡着目光而过。 过往的岁月里,只有那么一个例外能得到他的偏爱。 但例外几乎已经死掉了。 这里没有人会对这一段过往侃侃而谈。 所以猫说:“谁叫你那么漂亮,漂亮到让人不安。” 十七在阳光中道:“我也没责任要让谁心里很踏实。” 猫不语了。 已经是四月,这几日天气都很好,雀鸟于枝头高歌,岁月似乎也是如此,在静谧的喧嚣的过程中逐渐流动。 一到白天,四周的仆从就总是格外难以见到,他们好像藏起来了一样,但若是有人大声呼唤,又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十七站起身,在他的侧后方的墙角阴暗处,有一个侍从正躲在那里。 他已经盯着自己很久了。从那天献花之后这人就一直在找机会靠近自己,只是这两日十七被人看得死,他没有机会罢了。 十七捏着袖子里的小纸条。 猫感觉到了他的动作,问:“怎么?” 十七笑眯眯:“没什么,小孩来了。” 他对诱惑别人靠近自己总是很有办法,又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他的天赋,他天生就能引着人往深渊里跑。 只需要站起来,然后往旁边走一走……那人果然跟了上来。 侍从有些激动,他走路的姿势已经尽可能维持平稳,但仍然显得有些像做贼。 他沿着走廊往前走,神态与姿势都很谦卑,脚步却一点不慢,然而等到他走过转角时却发现人不见了。 他跟丢了。 这让侍从有些惊慌失措,以至于都还没反应过来就撑起脑袋四处观望起来了——这其实是一个有些危险的举动,若是一旦让其他人看见,一旦有人将这件事拿去告状,大概他就要永远滚出这个地方了。 可是他没想到这一点,他满脑子都是那小美人的去向。 ——就那么一会儿,能去哪里? 忽然,有人在身后点了点他的肩,又轻又甜的声音如鬼魅传入耳中:“……你是在找我吗?” 侍从一个激灵,猛然回头。 却见身后两步远的距离,自己想见的人正缩回伸出去的手,身子也从微微往前倾慢慢变正,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随着这个动作照射的面积渐渐变大,他又薄又透的皮肤像是在发光,带着温暖与单纯,美得简直像不谙世事的妖精。 十七鬓边别了两朵刚摘的花,白如玉的花瓣到了他的脸侧也暗自失色。他笑眯眯:“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毫无歉意的道歉。 侍从突然红了脸。面前的人是如此美好,以至于他积攒多时的那些胆量都如山洪倾泻般崩溃,丝毫不剩。 而小美人怀中的猫如犀利的看客,看着他的反应,毛脸上好像露出了一种十分诡异的嘲笑。 风轻轻晃动着树叶,树荫如鬼魅摇曳。 在这种几乎令人头皮发麻的氛围中,还没等侍从说话,十七就又开口了。 他的语气很甜:“我记得你。要和我去坐坐吗?……单独相处哦。”【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 11 章 树丛如云一般轻飘飘的在风中晃来晃去。四周四下无人,安静极了,只听见两人在说话。 “燕家那个,还在找小郎君。”侍从跪坐在旁边,有些愤怒:“他非断定小郎君还在王都之内,一口气都不曾松过……” “唉。”十七叹了口气:“到底是我亏欠了他……” 他轻轻抬手撑着额头,好像一副很内疚的模样。 “怎么能这样说?”侍从道:“他们这样的人,能拥有小郎君一段时间已经算上天赐福,岂敢一人独占?小郎君天人之姿,天生就是要自自在在的……”说着说着,他的脸颊泛上红晕,目光有些期期艾艾:“如我,远观就已十分满足。” “不要这样说话嘛。” 美人鬓角的碎发在脸上投落阴影,尖尖的下巴,极致的骨相与五官,看得人忍不住入迷。 但当事人却只当做不知道,眯着眼笑:“……众生平等,人无贵贱之分。” 侍从的目光更加痴迷了。 “虽然他们畏惧误会小郎君,可我却觉得,郎君如天上月,皎洁无暇——我听闻裴大人也在纠缠郎君,若有不便之处,我愿效犬马之劳。” 他低下身子,伏倒在美人面前,几乎就要吻到那一只如玉一般的手,可也是就在这时,手的主人却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下巴。 肌肤的接触简直让人血液沸腾,浑身都在战栗,头也随着那一只手的力道慢慢抬起:“诶。” 阳光射入瞳孔令人忍不住闭眼,但面前人的脸却让人移不开眼睛。 十分轻飘飘的一声,打断了侍从之前心中所产生的万种旖旎与妄想,美人像是不知道面前人想吻自己一样,又像是让人无法怪罪的、无情的明码的拒绝……那一张清纯又秾丽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慢慢道:“……别跪了,站起来罢——替我梳梳头发怎么样?” 根本没法拒绝。 侍从痴痴拿起梳子,跪在他的身后,一点一点小心的梳理着那乌黑油亮的长发,贪欲也似这一下下的动作暗中滋长。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 为什么他们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嘶。”美人抬起手捂住后脑勺:“你弄疼我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 “没事,小心一点罢。” 几根头发被藏入袖中。 猫从一侧路过,不动声色将这一幕收入眼里。 【偷东西了。】 【……】 十七明显是知道那个侍从在做什么,但是他并没有选择拆穿,而是让他去。 梳完头发,侍从仍有念念不舍,十七让他退下了,随后立马自己照着镜子扒着发缝小心的查看了一下,见到没有明显的空缺之后才舒了口气。 他对自己的容貌很是爱惜,猫也知道这一点。 “既然这么在意,做什么又要让他伺候你。”猫粘着他纤细的腰擦过去:“我也可以学着帮你梳头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占我便宜。”十七乜斜他一眼。 猫的梳法根本不能算是梳,而该叫做是舔——一下一下不厌其烦,舔到头发上全是猫口水……想想都恶心极了。 说来也是奇怪,猫本来也不是真的猫,但那种德行一样不落的全学了回来。 “谁占不是占,你也便宜便宜我嘛。”猫嬉皮笑脸:“我喜欢你可不比他们少。” 十七哼了一声:“走了。”他站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猫跟在后面:“事情办完了?” “易如反掌。”他有些得意,下巴微微抬着,像一只骄傲又漂亮的鸟:“……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不会被珍惜,没有危机感可不行。” 一人一猫走在小径上,猫:“我有一点开始好奇了——好奇你要干什么。”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干什么你跟着就行。” “是啊,你是皇帝。” “跪——” “……” - 春花烂漫,草长莺飞。 “过去这么多天,大人,我们分明已经抓住了那些邪祟,为何不处决?”黑衣的下属跟在裴慎身边,两人走在走廊之上,一前一后,阳光斜斜照射落在木质的地板之上,落到衣袍之上。 “不急。”裴慎却只是这么回他。 他走路的姿态很是悠闲,连带着整个人也是无比松弛,给人一种极度自信、万事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令人有些看不透。 “可是天子下令……” “天子,坐明堂之上,如何知事情难办?”裴慎打断他:“邪祟杀的是世家,百姓并不惊慌,我们做事得谨慎才是。” 下属明白了点什么,讷讷道:“大人说的是。” 裴慎轻笑一声:“紧张什么?——终南道与关中道的情况怎么样?” “一切如旧,很好,妖域的菩提道与昆仑道也一切顺利。” 裴慎颔首:“让人盯紧些,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去看。” “是。” 属下退下了,裴慎独自一人往前走,四周静悄悄的,空无一人,然而前方的走廊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与十七想的不一样的是,侍从们并非自己喜欢把自己藏起来。因为多数时间并不在家,裴慎的家中布置以实用为主,格外简单,侍从也都是刚刚好的数量,他喜欢规整与清净,故而这种安静发氛围其实算是裴慎家中的规矩——像他这样的人物,家中竟然比许多其他大人物都要冷清,偌大的地方住出一个人的感觉来。 但近日里好像有些不同了。 他顺着走廊直直往前,前方有一个拐角,经过拐角后再走一段距离就是内院,内院里养着如花美眷。 想到这里,裴慎的心中有些微妙的感觉,从小到大他都是独身一人,猫猫狗狗都没养过,更别说人…… 门推开。 “小心点,你把它咬掉了!” “喵喵喵——” 说话的声音从内院传来,几乎可以想象到说话者颐指气使的模样,裴慎哼笑一声,慢步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庭前种了一棵广玉兰,已经结了些花苞,其上高处有一朵含苞待放,洁白的大朵的花瓣让十七很是喜欢,但他不想爬树,就威逼利诱猫替他摘花。 裴慎进来时,刚好看见猫跳上树枝要把花叼下来的一幕。 猫怵着脚尖,想往下跳,十七身着一身漂亮的红衣,长发未束,只是在身后随意的晃荡。他正在担心那朵花,张着手踮着脚尖要去接猫,但二者实在是差点距离,一点也够不到。 “你等一下,要是花瓣掉了我就烫了你的皮做垫子。” 十七威胁了一句,跳了跳还是够不着,见实在没办法就想去搬凳子。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语气很是亲密:“不必去了。” 裴慎抬手,将猫从枝头拎下放在地上。 广玉兰被他从猫嘴里取了下来,递到美人手中。 十七很是欣喜的捏着那朵花,对着阳光转了一圈,满意的不得了,随后蹦蹦跳跳就要离开原地。 猫从裴慎身边窜过,跟上了他,一人一猫就这么把裴慎丢下了,什么多余的也没说。 裴慎挑眉。 他道:“慢着。” 小美人乍然回眸歪了歪头,漂亮的眼睛如小鹿一般灵动:“干什么?” “帮你的忙,一句道谢都没有?” “哦。”十七漫不经心道:“谢谢你啊。” 毫无诚意,全是敷衍。 他和猫踩着木质的地板顺着走廊往前走,脚步声脆脆的,又很轻盈,转眼就要走过拐角进房间。 裴慎朗声问:“中午不吃馄饨了?” 一颗脑袋冒了出来:“晚上吃。” 说完又缩了回去。 裴慎失笑,跟上去。 猫悄悄对十七说:“你这么不搭理他,那我们的珠子怎么办?” 十七漫不经心:“搭理他也不见得多在意我,还不如就这样钓着。” 他早在进来时就脱了鞋,此刻坐在地上,正在翻找东西放置这朵花。 一道阴影从背后投落,笼盖住了他:“在干什么?” “找东西。”他道:“没有瓶子放得下这么大的花……” 花只开了一点点,还需要用水泡着才行。 裴慎凑过去看了一眼,叫人给他拿了个装水的碗来,碗放置在桌面之上,花搁置在其中,刚好能放下。 十七终于满意了,他喜欢漂亮的东西,看着很是让人心情愉悦。 裴慎抱着胸靠在一边,“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在搞这些?” 十七:“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裴慎道:“我只是在想,若我也能和你一样清闲就好了。” “那你是挺忙的。”十七瞥了他一眼:“燕涣就没有你这么忙。” 在一个男人面前提起另一个男人,而且两个人还算是敌人……这样的话若是一般人听了,指不准要生气,但说话的人是十七——自古以来,美人似乎都是可以流通的,大多数情况下若想夺得有主的美人,就需要打败他的上一个拥有者。 十七现在落到裴慎手中,也能算是拥有了他,但,裴慎并不是通过交锋的方式将他抢过来的。 “他不忙?” “也不能算不忙罢,但是他经常陪我。” “你在嫌弃我陪你少了?” “你有点太看得起自己了哦。” “很久没人敢这么和我说话了。” 裴慎找了个地方坐下。 十七的眼睛很漂亮,也很亮。 自从十七被抓进来后,有时侍从们会听见光脚踩过木地板的“咚咚咚”的声音,以及绵长的猫叫,偶尔这小美人还会与猫说话,只是并不说很多,看见人就停下了。除此之外,晚上也不用侍从去帮忙点灯——等到裴慎回来的时候,十七已经自己点好了。 他喜欢明亮的环境,便按照自己的喜好将一个屋子的灯全部点亮,每回夜里裴慎到了门口,目光总是被那样突出的光亮吸引。 有一次他刚好看见十七正在点灯,纤细的人儿就那么跪坐在地毯之上,旁边是那只健壮的狸花猫,灯火被点亮的瞬间,一张如玉一般姣好的面容也被火光勾勒出来。 裴慎觉得,这人的习性好像是有一点不一样的——他不太喜欢穿鞋,喜欢坐在地上胜过坐在凳子上,也不太喜欢束发,漂亮的青丝披散在背后、垂落在胸前,喜欢用勺子多于用筷子,因此很喜欢吃各种馄饨与汤食。 这种如山间精灵一般的习性赋予他与寻常人不一样的灵动,只可惜,嘴上说话不太顾忌。 裴慎朝向十七这边,他的腿很长,臂膀很有力,五官也是一等一的出挑,十七觉得他笑的时候格外好看,很意气风发,让人看了高兴。 两人恰巧对视。 他趴在桌子上看裴慎,嘴里叼着一缕头发,眼皮一眨一眨。 “不过,如果你想陪我的话……” 裴慎微怔。 十七的眼中带了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反正我也不会拒绝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 12 章 午膳十七说要吃粥,厨房便给他特意熬了,只是说得突然,并未有过多的时间去熬。 十七用勺子舀了一口喝,立马就道:“不好吃。” 裴慎也喝了一口,香菇虾仁粥,加了些蛋黄熬的,很香,味道也很好。 “不是你要喝的粥么?” “不喜欢香菇。” 十七嘴刁,说一不二,他已经放下碗去吃其他的东西了。 裴慎一直在注意他的动作,他与十七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其实并不多,却在这次注意到了这人拿筷子的姿势有些不同常人——比起夹,他好像更喜欢戳着吃,倒像是不经常用筷子的模样。 就算再娇贵,好像也不至于连筷子都不常用,王都之中最纨绔的世家子弟都不至于如此。 “像个小孩似的。” 十七瞪了他一眼。 “我又不是骂你。”裴慎微笑:“夸你天真烂漫。” 十七:“我自然是最好的。” 他微微抬着下巴,一副“理所应当”“不用你说”的模样,倒像是真这么认为。 虽然矜骄,但却并不惹人讨厌。 阳光照射在室内,温暖和煦。午饭后,今天下午裴慎没事,留在家中靠着榻休息。 偷得浮生半日闲,不过如此。 他看见十七出去时手里空空,进来时折了一堆的花,又找了个花瓶,就跪坐在地上摆弄着。 从裴慎的角度只能看见十七的后侧身躯,那脊背放松地弯着,他很纤细,背也极薄,头发有些太长了些,已经几乎要到小腿,坐在地上时发丝如流水蜿蜒…… 突然,他听见十七说:“你看。” 裴慎回神,抬头。 却见十七托举着花瓶,膝行至他面前:“好看吗?” 青绿的瓷瓶从很别致的摆放了几只开放的杏花,枝条婉转,花瓣上还带着露珠,格外鲜嫩。 还没等他说话,十七又从旁边拿了只绿色的枝条:“加在左边还是右边好?”一边说一边比划。 裴慎:“右边。” 他便得意的笑了,好像早就料到一样:“我也觉得是右边。” 他笑时,眉眼弯弯,那种骨子里冒出来的媚气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娇憨可爱。阳光投落在他的眉眼之上,莫名地五官都变淡了起来,像某一个昏昏欲睡的清晨露水滴落衣襟,刹那间,清醒又模糊。 像梦,像古籍里梦中的蝴蝶……梦醒时还想看到。 裴慎说:“……你上来。” 他说的是榻。 十七捧着花瓶坐在他旁边,花瓶被他拿走放在地上,他的手揉过面前小美人的眉眼,在十七惊讶的目光中,裴慎低笑一声:“你比花漂亮。” 低沉好听的声音传入耳中,如优雅的古琴,十七的耳朵尖莫名红了点,他别过头:“这也不用你说。” “你再过来些。”裴慎又说。 十七:“你要干什么?” 裴慎:“亲亲你,给亲吗?” 十七微微睁大了眼。 裴慎等他回答,并不着急。 过了会儿,小美人问:“……你喜欢的是我的脸吗?” “只要是喜欢,何必分那么清楚?”裴慎诱哄道:“别人给你的,我可以给你更多。” “……” “你喜欢脂粉吗?”裴慎知道十七爱护容颜,也很明白自己长得好看。 他拨过小美人的发,目光落到了他殷红的唇上,声音极尽诱惑:“……给你买口脂,要不要?” “……只买口脂?” “你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这人的声音好听,凑近说话时总是给人一种夜里悄声低语的感觉,轻佻,又带着些风流意气,不像正经人。 “你……” “我不想强迫你,这种事还是你情我愿比较好,虽然,我觉得你其实也很愿意。” “……” 又不说话了。 裴慎不再等他,凑上去,即将接近他的唇。 这时候,一根手指从下面伸了出来,将两人隔开,这样的距离之下呼吸都要交杂在一起,本来就已经足够暧昧,却仍然在假装平静。 眼神对视时,袖间暗香浮动,心猿意马。 “……我要全王都最贵、最好看的首饰,配不上我的我不要。” 小美人轻轻:“拿回来再碰我。” 他抱着花瓶走了,像一阵风——却在门口回了一次头。 裴慎笑出声。 首饰,即使是加上最贵、最好看这样的要求,对裴慎那样的人来说也不能算是什么难题,在他们的眼中,钱不过只是一个花不完的数字罢了。 当天裴慎就派人去城中找,点名要最好看的首饰,价格不论。许多人听闻消息后都纷纷带上自己的珍藏自荐,只求被看上,卖一个好价钱。 然而最贵还好,最好看如何定义? 众人面面相觑,珍宝都被放在匣子里展示,裴慎扫了一眼,手一抬,居然是直接全要了。 这一掷可不止千金,却只是为了买个首饰—— 究竟是为了谁而买? 当天下午,一个接着一个的匣子被送进房间内,摆在十七面前。 裴慎走在后面,匣子被打开后侍从们退下,他把珠宝当着十七的面取出来,珍珠与红宝石从指缝滑落,金钗玉饰也掉落在地板之上,满屋的璀璨夺目。 十七被他压倒在珠宝首饰之间,他的皮薄,被硌得闷哼一声,挣扎时四周被碰得稀里哗啦的响。 裴慎问他:“能挑出来哪个最喜欢吗?” 又说:“我把这些都买回来……王都中其他爱美的娘子郎君只怕都要恨死我了。” 十七被他亲得说不出话来,直捏身上人的后颈脖子肉。 反而亲得更狠了。 这是用金银珠宝堆出来的一吻,比任何其他的都要昂贵,但裴慎看见他含着泪的眼与红艳的唇,却觉得钱花得无比值得。 ——这样的美人,非得鲜花与珠宝才能衬他,他就应该□□地被昂贵的绸缎包裹起来,任何一件首饰放置在他的身上都能得到最好的展示。 “该。”小美人红着眼尾说:“他们都恨你我才满意,最好往你身上扔烂菜叶子。” “那你恨不恨我?还是你喜欢?” “我背疼。” “晚上叫人来给你在地上铺毯子。” “嘴也疼。” “给你舔舔?” “流氓。” 裴慎笑出声来,捏了捏他的脸。 他凑近了低声问:“现在还满意么?给不给碰?” “给不给你也碰了。”十七抱怨:“我的头发都乱了。” 他们都心照不宣没有在此时提起之前的事——哪些本不应该让他们变成现在的相遇,以及相遇的原因。 看上去是平和的相处,但实际上是各取所需。 裴慎看着十七对着镜子梳头,镜中人不够端庄,却足够美丽灵动。 梳着梳着,他又开始在旁边的首饰堆里挑选起来,各种金饰玉饰从他的指间掉落,挑了半天也不满意,最后只从里面拿了条玉石珍珠项链挂脖子上。 “你找回来的这些也没有很好看。”十七道:“我没有耳洞,也不挽女子的发髻。” 裴慎:“世界上也没有什么能再比你好看了。” 十七回头眯着眼瞥了他一下:“算你识相。” 被夸了就很高兴,倒真是小孩脾气。 十七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梳完头问:“这些东西放哪?……花了多少钱?” 他说的是地上的那些首饰,里面甚至有些算是古董,就这样放在地上……很容易不小心弄坏罢? 裴慎:“没多少钱……想要什么,我还可以给你买,这些先放在这里,等一下会有人来收拾。” “哦。”十七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这些“首饰”,他拿了个珠子在手里玩:“反正是你的钱。” 反正是你的钱,所以你就算全花在我身上也无所谓啊。 裴慎看了他一眼:“……你我还是养得起的。” “你可真有钱。”十七薄薄的眼皮掀着,“那你养罢。” 简直就像是纡尊降贵,大发慈悲,赏他的一样。 裴慎轻笑一声,低下头看着情报:“养不养的你也在这了。” 近日来有情报传入裴慎手中,说王都之中有人私自贩卖奴隶,本来也并不是什么很突出的大事,虽然有律法禁止私贩奴隶,但这种事完完全全属于屡禁不止的勾当,只要不是过于明显大胆,那些官僚也懒得费心思去抓。 这件事本身离裴慎其实是十万八千里的。他并不能完完全全算朝廷的人,只不过因为一些旧事旧情经常留在此处罢了——但现在查出来这件事或许与天子有关,并且,也是在这件事之后王都之中开始有邪祟出没了。 阳光经过树叶筛选,落在纸张之上,刚好照亮了上面几个字。 “天风楼”、“天子”、“存疑”。 天风楼是发现第一个被邪祟杀死的人的地方。 他的手指扣住纸张,不动声色将其折好,从暗格中拿出一个罗盘,若有邪气在四周,其上便会转动,指向其来源。 不知怎么想的,裴慎突然将罗盘微微抬起,对向十七。 对面的人正百无聊赖收拾着地上的首饰,低垂着眼的样子很是安静,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浓密的睫毛如鸦羽扑扇,脸蛋白皙如玉,漂亮得已经不像凡人。 他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作,而是很专心很认真的在干自己的事。 没有反应。 裴慎将罗盘收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第 13 章 “裴慎,那邪祟的事……” “陛下,这件事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急了也办不成。” 明亮的殿堂内,少年与男人对坐,分明身着龙袍,但少年却显得有些畏缩与胆怯,不像是天子,倒像是什么谨慎的老鼠。 裴慎端着茶喝了一口,将剩下的茶水交给旁边的宫女:“恕我直言,陛下太过关心这件事,倒显得有些本末倒置了——世家之人被杀,正利于陛下,何必那么着急。” “可邪祟在一日,便有一日的隐患,若是混进皇宫该怎么办?”少年急切道。 “皇宫之中自然有人保护陛下,不必担心。”裴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倒是陛下,奏折不批,正事不做……君无君样。” 天子脸色一变:“朕是皇帝,就算再怎么样也是主子……” “那陛下大可自己解决,何必等我?”裴慎淡淡打断他。 “你……你难道忘记了母后的遗诏,她说了你要照顾朕,为朕稳固江山——” “今日我愿意进宫,已经是给先皇后面子。陛下,主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轻飘飘的一眼却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抬眸之间刺进少年天子心肺骨骼,夹杂着血腥味,几乎要让人忍不住往后退去。 天子身子不由得往后仰了些,有一瞬间,他以为裴慎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冷汗打湿背后。 可裴慎却只是道:“若无其他事,我就先走了,告辞。” 看着裴慎离开的背影,天子下意识想开口,但最终闭上了嘴。 目光却带上了些许阴狠。 出了皇宫之后,裴慎遇到几个大臣。 四人结伴,站在路边似乎是在谈话,见到裴慎从宫中而出后立马打招呼:“裴大人!” 裴慎颔首,几人闲谈几句,问起宫中之事,全被他敷衍过去。 有一人道:“听闻前几日裴大人一掷万金,买了不少首饰……可是偷藏美人了?” 裴慎轻笑:“不过是花了点钱,怎么全王都都好像知道了一样。” “瞧这话说的……诶,半月没去酒楼喝酒,今日刚好得空,裴大人,晚上可来?” “……不去了。”裴慎扫了一眼四周,找到了自己的马车,随口道:“家中养了只小猫,还得回去看着。” 几人露出了然的表情。 “家中有了温柔乡,果然就瞧不上外面的了。” “是啊是啊……” “不说了。”裴慎似乎心情很好,道:“诸位,我先走一步。” 两方道别。 上了马车,车夫赶马往前行驶,街道上人来人往,市集之中热闹非凡。裴慎的目光掠过两侧,突然叫停。 旁边是一家脂粉店。 这家脂粉店很大,裴慎虽然不懂这些,但也听说过这家的名头——价格并不算便宜,但在王都之中很受喜爱。 他下了马车,走了进去,老板不认识他,但见来人器宇轩昂、气度非凡,连忙迎上去:“客人要点什么?可是给家中女眷购买?今日刚好新上了香粉……” “口脂有吗?”裴慎扫了一眼室内。 “有!那可真是太多了!您来我们这真是来对……” 老板拿出几盒给他看:“瞧瞧,这可都是时下最流行的,多少小姐贵人都买了的。” 裴慎:“瞧着里面有几个颜色怎么也没什么区别。” 老板:“区别可大了!您闻,香味都不一样的。买回去问问,府上的贵人肯定看得出来。” 裴慎点了点头:“那便都要了,拿几盒新的来。” 几乎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就卖出去了这么多东西,老板喜出望外,裴慎身边跟着的侍从替他付钱拎东西,他则负手走出门口,突然又想到什么,回过头来:“来都来了……干脆什么卖得好就再来点什么罢。” 老板更高兴了,应了几声,笑得合不拢嘴。 就算是那些经常来的老客户,也很少这样豪爽的包下一堆。 就这样,裴慎带着一堆东西回去。到家的时候还算早,十七刚刚起床没多久,正坐在门口捏着狗尾巴草逗猫玩,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声音。 那只猫嘴向着那根狗尾巴草,但脑袋却在不断的蹭着面前人。 裴慎很少在一只猫身上看出这种谄媚的感觉。 偏偏十七玩得很带劲,就连人过来了也没注意到。 他吹了个口哨。 十七回头:“你回来了?” 一点也不殷勤。 裴慎直了直身子,抬了抬下巴:“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十七一手托腮,一手还在转着那只狗尾巴草:“带了什么?” 裴慎对他做了一个进去看的动作,身后的仆从也在此时将东西拿进屋子。 十七抱着猫走进屋子里好奇的看。 却见仆从将东西放下,那是一个木头盒子。 十七将猫丢到一边,走过去把盒子打开,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他随手拿了一个小瓷罐,打开,惊讶出声:“口脂?” 裴慎抱胸站在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一直在观察他的动作:“怎么样?” “你还真的买了。”十七道:“可是,你买这么多我也用不完……还有其他的,其实我用不到。” 什么香粉黛笔胭脂……其实十七觉得自己已经很好看了,这些东西作用也不是很大。 裴慎道:“顺带带的……用不用都没事,喜欢就拿着玩,不喜欢就赏给别人。” 十七捧着几个罐子看来看去:“你是在展示你的财力吗?” “我是在宠你。” 十七抬眼看他。 “家大业大就是不一样。”他嘀咕一句:“你之前还说要虐待我呢,又宠上了?那刚好,我还缺一个梳妆台,缺一面更亮的镜子,你都给我添置了罢。” 自从那天之后十七一直和裴慎住在一起,但裴慎的房间很是空旷,他便在屋子里放置了自己弄的插花,稍微布置了一下,然而一直缺一个梳妆台——大多数情况下,十七是拿着镜子放在门口整理仪容的。 他就像一只漂亮的小鸟,每日都要对着镜子梳理自己的毛发,使每一处都呈现得最完美最合适,并不是因为要讨好谁,而是他本身就喜欢这样。 裴慎从他的语气中品出一些小小的雀跃:“给你弄个大一点的?” “倒也不必,刚刚好就行。”十七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我要一面非常非常非常清楚的镜子。” 猫重新跳进他的怀里,瞥了一眼裴慎后,十七转身朝外走去,嘴角轻飘飘地翘了翘。 那一眼那一笑都好似带着钩子,却是个软钩——和羽毛似的,撩一下人就走了。 裴慎突然很想看他擦口脂的样子,又或者让十七试试那几个颜色相近香味不同的口脂……然后再来尝尝味道,尝尝到底有什么不同。 晚上,十七想要的东西就都给他布置上了。 梳妆台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抽屉有很多,足够放下今天裴慎给他买的那些瓶瓶罐罐,并且,桌面也很大,还能在桌面上再摆一个花瓶。 十七很喜欢这个桌子,多数情况下他很少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裴慎也很喜欢他这种直接的态度,一旦满足这人的需要,他表现出来的情绪会让人极其有满足感。 简单来说就是“花再多钱也值了”。 不过最令十七满意的是那面镜子,很大,很亮,足够照进他的大半个人。他抱着猫跪坐在地面上,用手摆弄着猫爪子做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动作,猫挣扎,却没有一点用,最后也只能乖乖配合,镜中影像更是每一根毫毛都很清楚——这样工艺的镜子是很难买到的,肯定花了不少钱。 裴慎花钱还算是花到点子上了。 裴慎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看着他和猫在镜子前面玩。 这一次,那种“豢养了一只小宠物”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不过又有些不同。 于大多数人眼里,美人大概就如花瓶,赏玩即可,对待上随便用点心就行了——可十七不一样,他是一个极其具有个人意识的人,在他的眼中,大概只有对他好他才会记得,对他不好的话……估摸着会被直接忘记罢? 如果要豢养这样的“宠物”,就需要一直对他好下去,不能有一刻的松懈。 就在这时,软绵绵的声音传来:“你在看什么?” 小美人回头了。 他从镜子里看见了裴慎盯着自己的样子,于是将猫松开,转过身来和他说话。 裴慎:“没什么。” 即使心知肚明、即使各取所需,裴慎也不会随便将心中所想告诉旁人,这是他对自己的保护。 同样,也是避免麻烦的方法。 十七抱着膝盖,将半张脸埋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哦……我还以为你想干点什么呢。” “干什么?” “干坏事。” 他说:“毕竟,你今天也为我花钱了,上次给我买首饰的时候,你说你要亲我。” “如果不是以为你想做些什么,方才我就不会把猫放走了。” 小美人弯了弯眼角,带了些意味深长的思考:“嗯……做坏事还是要躲着点其他人啊,猫也是——他会嫉妒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第 14 章 黑色的长发顺着他削薄的背垂顺落下,视线随之移动,十七的脚暴露在空气之中。 自从室内铺了毯子后,他就更不爱穿鞋了,甚至连袜子也不会再穿,之前裴慎回来时这人就是如此,若是在室外,他只踩着一双木屐就到处乱走。 白皙的脚背上青色的血管如刺上去的那样明显,脚踝细而骨感,倒叫人想握一握。 裴慎:“……你倒是直接。” 十七笑了一下,很狡黠的故作高深:“不是我直接……是我懂你们。” 天下乌鸦一般黑,就算是再冷面冷心的男人,动了念之后都是那样的。 “你们?” “你们男人都是那样淫-荡。” “……” 十七笑出声。他伸着手朝向裴慎,裴慎将他拉了过去。 他又勾了勾手:“承认自己想要什么又不丢人。” “吱呀”一声,十七被裴慎拉入怀中。 手掌之下是薄薄的肩背,蝴蝶骨格外明显,几乎展翅欲飞,接吻时,裴慎感觉嘴唇被什么东西舔了一下,湿湿的,滑滑的。 他趁势进攻,却又被人挡在门外。 “做什么?” “你不是说没什么吗?忍不住了?”十七微微歪了歪脑袋,满目纯真,那微微上挑的眉眼又带着些鬼魅似的媚气,他逗弄一样的用手指挠了挠男人的下巴:“乖,这都忍不住怎么成大事啊,我还指望你保护我呢。” 裴慎闷笑一声。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十七感觉自己被人放在了床上。 男人结实而宽阔的身躯几乎将所有的光线都盖住,他松了松衣袖,一只手撑在十七身边,挑眉低声道:“忍不忍得住,我都能保护你。” 说完又吻了下去。 这一次比方才要更加激烈,裴慎的手很有力,臂膀也很结实,一旦按住谁根本挣不开,十七被他垫着后脑勺抬起来接吻,水声与呜咽声混合在一起。 如此敏-感,如此脆弱。 裴慎在追那一截舌尖,身下人在躲,却躲不掉。 这是极端强有力的控制,如捕猎一般,霸道到不容任何猎物反抗,非得把骨骼与肉都统统嚼碎、每一寸骨髓都吮吸出来才肯放过,血腥又残忍。 最后,喘息声从那张被亲得有些红肿的嘴里传来。 十七的眼中带着盈盈泪光,好像被人欺负狠了一样,偏生眉眼又倔强,不肯服输。 裴慎盯着他,突然用手指擦过他的唇,低声询问:“到底是哪里才能生的出你这么像水一样的人?” 美貌,柔软,带着没人能拒绝的诱-惑。 简直要让人溺毙于其中。 突然,他的手指被人叼住。 …… 裴慎感觉这人的牙齿正在啃着自己的肉,密密麻麻的痒中带了些刺痛——几乎是报复记仇式的啃咬。 在这样与挠痒痒一样的报复之中,有人莫名觉得心尖好像也被啃了一下。 裴慎哼笑了一声,等他啃得差不多了就去掰他的嘴。 十七不放,咬了一下。 “放开。”他按着十七的牙,一点一点摸过去,直到摸到后槽牙,摩挲了一下:“听话些?”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十七喘息着放过了他:“你还是在做坏事。” “亲一亲也算?” “又不止,你咬了我的嘴。” 裴慎被他的说法逗笑了:“哈哈哈……哈哈……” 十七去捂他的嘴,却被他擎住手躲开。 “……咬了你的嘴。”裴慎憋笑道:“那你咬回来。” “死活都是你占便宜是罢?”十七竖了眉,“不和你玩了。” 他挣-扎着别过身去,挪动着要往里靠,可他却忘了裴慎的手臂还挡在那里,一时间动弹不得,只能往被子里钻。 裴慎感觉自己的被子里好像爬进去了一只猫崽子,只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大半个身子就不见了,灵活无比。 他抓住了十七的腿:“跑什么?” “不跑还等着你吗?”被子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 “你出来。”裴慎拽他。 “你怎么不进来呢?”十七反驳。 裴慎扬了扬眉。 过了一会,十七感觉背后贴上来一个人,严丝合缝的,他本来微弓的身子立马直了直,像是要躲一样。 有人箍住了他的腰,叹了口气:“……哎呀,不是你说让我进来吗?” 十七扭了扭,试图离他远点,但这一扭好像触动到了什么开关一样,裴慎箍得他更紧了。 “别乱动。” “唔。” “让你占便宜,好不好?”说话声近在耳边,气息灼烫得人浑身发麻,这样近的距离之下,好像要被人死死困住一样。 一种危险感顺着尾椎骨往上爬,十七感觉到了被子里手的移动,最终,从某个地方钻了进去,握住了他。 “!” 他迅速想逃出被子,却被按住:“不许走,你想光着屁-股出去么。” 十七从来没觉得背对着别人这么危险过。 裴慎一手横着搂住他,一手动作,很快就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软了下来,喘息声哼哼唧唧的,倒叫人听了心头一软。 由于距离过近,他能很清楚的闻到十七身上的气息——他方才沐浴过,身上带着暗暗的甜香,不过,这味道好像早在初次见面时裴慎就闻到了……并不像是澡豆或者香粉的味道。 在结束之后,他拿了手帕擦手,十七裹着被子抱膝坐着,盯着他的动作。 他的脸还红红的,裤子已经被蹬下去了,露出来的一截小腿上面也是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 裴慎见他在看,故意张开手伸出去:“你的。” “……”十七别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裴慎哼笑一声。 “舒坦了吗?”他问。 “舒坦了。”小美人很诚实。 “那我还要回去练练吗?” “你私底下肯定经常练的。”十七嘴一咧,丝毫不服软:“有一点可怜,你是不是只能自己开导自己。” 裴慎挑眉。 “你在说我的笑话。”他道:“用完就扔?” 十七:“又不是我求你的。” “无赖。” “你有什么意见?” “不要那么无赖。” “不听。” 裴慎笑出声。 他将人搂了过来:“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 “你现在见过了,珍惜着罢。”见一面少一面。 “你舒服了,那我呢?”裴慎又低声问。 “你不舒服。” 裴慎觉得这人真是不一样,说话直来直去和针似的,时不时轻轻戳一下,偏偏他长了张这么漂亮的脸,无论怎么任性刁钻、说话恶劣,总让人想溺爱一下,那种针刺感倒变得和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差不多了。 可是这回不行。 他:“礼尚往来。” 他握住了怀里人的手。 十七想把手缩回去,被他死死抓住。 “你……” 感受到手底下的触感,十七有些毛骨悚然。 他压制住声音道:“你在对我耍流-氓!” 但裴慎只是重复:“礼尚往来。”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 …… 十七快速的用帕子擦着自己的手,仿佛上面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正缠着他。 他说:“满手都是……荒淫、不知羞-耻。” 十七说着这样一板一眼的话,好像在羞辱裴慎,但没有半点用,反倒显得让人更想欺负了。 他的腿还暴露在空气之中,只微微长一点的上衣遮盖住大-腿,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立马就想捡起衣裳去洗手。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炙热的手捉住了他的脚踝:“……还没完。” 十七被拖回来,再次压-在床上。 暴雨打了海棠花,胭脂融水,流淌过锁骨与肩胛,忍耐的闷哼化作细腻的喘息,几番枕香水软,指尖擦过白如凝脂的肌肤。 裴慎拍了拍他:“放松点——” 又说:“嗯……这几个颜色确实有些细微的差别。” 美人嗔视着他,可眉眼间春-色如许,反而惹人喜爱。 裴慎抚摸着十七的后颈肉,轻轻在他耳边哄着,感受着身下人的战栗:“……你好漂亮。” 动作却轻慢又自我。 …… 清洗之后,十七已经非常困了。 爽是爽,但是和裴慎做的时候简直太不受控制,这人完完全全就是自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越折腾人越高兴……好有病。 他懒洋洋赤-裸着背伏在被折叠的被褥之上,一动也不想动,衣裳已经到处都是,整个人像一朵几乎要休眠的花。 可当裴慎的指尖拂过他的脊背时,他仍然会下意识的颤-抖。 一场欢爱已经足以让人食髓知味,也算是半迁半就。裴慎观赏者眼前的美景,白皙细腻的皮肤上零散的布着自己弄出来的红痕——他突然觉得自己动欲太晚,这么好的东西就应该早点得到。 不过,现在他也可以尽情摆弄这般娇嫩的美人了。 欲念当真是容易上瘾的东西。 他说:“累了?” 十七转过身来,盯着他。 裴慎坐在床边,喝了一口水,好整以暇居高临下。 十七朝他勾了勾手——方才这只手还死死抓住床沿,生怕掉下去。 虽然告一段落,仍旧活色生香。 裴慎靠近了他。 十七夺过他手里的杯子,靠着床头喝了一口水,被褥从胸口滑落至腰间,长发披散蜿蜒,喝完之后他将杯子塞了回去,又问:“有烟枪么?” 他在心里想,骨头都松了。 裴慎将杯子放了回去。看着十七横着眼皮懒懒散散的样子,他感觉自己的牙有些痒。 “没有。”他慢慢说:“你还小,抽什么烟?” 这句话让十七多看了他一眼。 “没有就没有。”十七道:“我也不是非抽不可。” 像只疲惫的、懒洋洋的小猫,要求得不到满足也懒得计较了。 裴慎坐在他身边,分走了一半的被子。 他身上倒是有两件衣裳,但十七的衣裳却已经被弄得不能再穿了,不过这人倒不是很在意,只是让裴慎记得明天给他拿新的。 灯被吹灭。 他们再次纠缠在一起,唇齿相接时,美人纤柔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腿也跟着蹭来蹭去。 这是一只会吃人的艳鬼,美丽的皮囊之下是深渊万丈,那殷红如血的唇就是钩子,勾得人欲罢不能。 黑暗中,十七吃吃笑了,他在等裴慎的动作,等他对自己做点什么。 裴慎牵起他的发,细细抚摸过一遍,只觉得温香软玉在怀,格外销-魂。 “忍着?”腿蹭过关键部-位,美人轻轻问。 “今日作罢,来日陪你嬉戏。”裴慎轻轻笑了,垂着眼按住他不老实的腿,在耳边低声道:“来日方长,嗯?” “……来日。”十七喃喃:“随便你。” 他按住被子,就那么睡去,睡得很快,干脆得让人惊讶。 倒像是方才的一切都是在随便逗他一样。【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第 15 章 因一时开荤,裴慎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十七又总是在他面前晃悠,此后几日,两人时常夜里荒唐——猫再也不能睡在室内,裴慎总是捡衣裳穿,十七每日也多赖一个时辰的床。 直到裴慎出门,猫才能从窗户跳进来看看情况。 室内熏香浅浅的把那些旖旎的气味盖住,猫刚跳到床上,十七就把他高高举起,眯着眼:“又去哪里讨吃的了?” 猫的身体自然垂落成长长的一条,后脚踩在他裸露的肌肤之上:“你怎么知道的?” 十七:“一股脂粉味。” 猫:“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嗅觉灵敏,自然明白这几日他们都在干些什么,想到这里,猫跺了跺脚:“我感觉你都虚了。” 十七瞥了他一眼,松手将猫放在一边:“邪祟可没有这种说法。” 这种频率的交合并不能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并且如果不是怕被裴慎发现,十七甚至能采补他——怎么可能会虚。 他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雪白的肤与乌黑的发相互映衬,更显得人如雪雕,流畅优美的身体如柔软的花枝,美丽纤软。 十七推了他一下:“帮我拿衣裳。” 猫:“衣裳不就在床尾吗?!” 十七懒洋洋:“够不到。” “。”祖宗。 猫前脚把衣裳叼过来,后脚就被踢下床:“转过去。” 猫一屁股坐在地上。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问:“好了吗?” “嗯。” “这声音还不虚?” “嗓子哑,你上床不叫?” “……” “哦,你现在只能找小母猫。” “…………” 猫愤怒:“你的嘴真是抹了蜜。” 十七将衣带理好,一把把猫捞在怀里:“昨天晚上你偷偷进来亲我了?裴慎没踹你屁股?” 猫更愤怒了。 十七却哼笑出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瞧这幅样子,肯定没有小母猫要你,不如阉了还少点肉,更轻便点,怎么样,喵喵喵?” 猫气出猫叫声,一个劲想要挠他的脖子:“喵喵喵喵!” 十七邪恶大笑,半点不让他挠到。 二者闹了一会儿就去吃东西,是十七爱吃的虾仁馄饨,他大发慈悲,赏了猫几个。 饭后又是休息。 猫看在几个馄饨的面子上勉强说服自己原谅十七:“你在燕涣那里,好像也差不多。” “嗯。”十七顺着猫毛,他的手法很是熟练,顿了顿又道:“燕涣更温柔一点。” 猫又说:“你的珠子呢?睡了那么好些天,有没有动静?” 十七把珠子藏起来了,还未看过,听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来这回事:“看看去。” 他把珠子藏在靠墙的垫子下面,用好几层布料包裹,取出来后靠着墙角打开,一层一层布料之下,珠子逐渐显露出来——毫无反应。 燕涣的珠子还是漆黑未曾变过,裴慎的珠子只是泛着粉,亦是未曾变过。 “……”猫看向十七。 十七觉得珠子有问题。 但猫却肯定珠子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有些怀疑,但是猫将珠子交给他的,猫怎么样都要比自己清楚些。 于是答案就只剩下了一个。 “那就是裴慎的问题。” 他将珠子藏回去,握着拳提着衣摆站起身来。流丽堆叠的衣袍顷刻滑落延展,十七迈着步子往外走,猫跟在他后面:“那怎么办?” 猫虽然与十七同行,但在这种问题上起不了一点作用。 “凉拌。” 走到门口时十七回身,撑着门边垂眸,他纤长的身躯撑起布料,将阳光挡住,只余秀美的面庞上还有微醺的光辉。 他冷笑道:“时间还长,敲他几杆。” 楼台重重春如许,花色单薄,水也单薄,十七捻着那两个从裴慎下属手里得来的小纸条,将其碾碎,随水而去。 “裴大人最近真是回去回得积极。” “酒也不喝,歌楼也不去。” “人家家中有美娇娘……” 裴慎只是但笑不语,摆摆手离开。 不过他最近确实是回家回的比较早,有些事物本也不必死板地待在司傀监处理,带回去也是一样的。 回到家中,一进内院就看见十七提着衣摆和猫从眼前跑过,灿烂的阳光之下,美人如玉,见到他回来了便小跑过来,好似一朵飞花。 “裴慎!”十七扒住他踮起脚左看右看:“你带了吗?” 裴慎从身后拿出一包糕点,十七惊喜地接过:“真的有!” 猫跟在他身后,心想,不愧是小十七,演的真好。 裴慎微笑:“何时骗过你。” 十七爱吃糕点,这几天听说王都有一家糕点店新上了一种玫瑰饼卖得很好,便想着要让裴慎帮他买,起初他还担心会不会卖完了——毕竟这人回来的时候一般都是下午或者傍晚——谁知还真的有。 他捧着糕点:“下午还能买得到,他们的生意好像也没有多好。” 裴慎往屋子里走:“本来是应该没有的,但我惦记着便叫人留了一份。进来罢,别跑来跑去了——好吃么?” 他走到门口转身,刚好看见十七捻了块糕点塞嘴里的样子,两腮鼓鼓的。 “好吃。”他推着裴慎进了屋:“我要喝水。” 裴慎把杯子递给他,两人待在一起后杯子都乱了,索性不分你我,拿起来不管是谁的都喝。 猫扒拉着十七的腿,想讨吃的,他便蹲下,将一块糕点放在手心去喂。 又说:“我今天照镜子,总觉得脖子空空的。” 裴慎坐在榻上低头,看向他修长的脖颈,颔首赞同:“是空了点。” 十七闻言抬眸,理直气壮:“给我买珍珠项链。”就差伸手直接要了。 床上的关系也是关系,裴慎对这段关系很是大方,除了某些时候比较坏,其余时还算温和,听到他说要珍珠项链后挑了挑眉:“要这个何必去买?库房里堆了好几斛东海上供过来的珍珠,叫人串了给你就是。” 十七一听,膝行过去扒住他,撑着毛茸茸的脑袋得寸进尺问:“真的么?那能不能全给我?” 这张脸真是怎么都好看。 裴慎伸出手抚摸过美人侧脸,美人便将脸贴在他手心。 乖巧又依顺。 多年之前王都曾盛行豢养美貌的妖族人做宠物,漂亮又柔弱的东西总是很容易给人一种掌控感与满足感,大概就如眼前。 他的大拇指按住了十七的脖颈,其上空无一物,指腹按压时有凹陷,在用力一点就能摸到骨头。 裴慎在心里想,岂止是掌控与满足,还应当有毁灭欲才是。 ——一种对于过分美好事物的毁灭欲,阴暗而见不得人。 “给你就给你。”他低声道:“珍珠配你,很好。” 美人便笑了,眨了眨眼:“那就让他们都送过来,我自己穿珠子。” 裴慎“嗯”了一声,让人将猫抱了出去,又拍拍身边的座位:“上来。” 十七坐在他身边,靠着他,过了一会忽而瞧见门口有人影试探而出,却不敢动,很是犹豫。 十七抬起脑袋:“谁?” 裴慎也看过去。 却见一个侍从从门后捧着花瓶走出,怯生生道:“我来给小郎君送花。” 十七下榻,过去将花接了,又把桌子上放着的有些蔫吧的花递给他:“拿走罢。” 侍从抱着花瓶,看了一眼十七,又若有若无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退下了。 敏锐如裴慎,自然不可能错过侍从眼中的迷恋与嫉妒,即使他隐藏得很好。 等到十七将花瓶摆放好回来后,他一把将人拽进怀中,轻轻问:“他经常来给你送花?” 十七:“嗯……” “之前也给你送过。”裴慎抚摸过他的脖颈,从肩骨按压到锁骨,手上的茧似温柔的刑具,令人头皮发麻,他知道十七的敏感部位,也知道怎样的抚摸会让他浑身颤抖……这人一向学什么都学得很快,只是这一次却把天赋用在了这么不正经的地方。 十七轻轻喘息着:“你……你觉得不好看?” “好看,好看极了。”裴慎牵起他的发亲了亲,笑眯眯:“……我们来玩点别的罢,跪好?” …… “要吃饭了,怎么这么不积极?”裴慎已经坐在了桌子旁边,抿着茶水看着榻上的人。 猫从窗外跳进来,也蹲坐在桌脚。 十七:“……” 他很想忽略腹中异物的感觉,可是若要移动,那感觉就会格外明显,最后也只能勉强下榻。 【怎么回事,小十七,你的脸好红啊。】偏偏这个时候猫还给他传音。 【……闭嘴。】 猫多瞄了他一眼。 十七看向裴慎,眼神楚楚可怜,然而对方不为所动。 他指节轻敲了桌面:“过来。” 十七装死:“过不来。” 又看向猫。 裴慎把猫赶了出去。 猫:“????”不是吃饭吗? “怎么过不来?”裴慎抱着胸站在一边看着他坐在地上,表情似笑非笑。 十七抬起脑袋,故意将手放在小腹上:“肚子胀……” 裴慎挑眉:“莫不是怀孕了?” 十七:“肯定是你的。” 裴慎忍不住笑出声来,靠近了点,俯身问:“……那该怎么办?” 十七:“打了罢,我养不起。”说着抓住他的衣袖。 被他抓住的人却慢慢把他的手掰开,说:“可我想要个孩子。” 十七孤立无援的坐在地毯上,感觉哪哪都不舒服,可怜的眼神死死扒在面前人的身上,最终还是软化了他的铁石心肠。 裴慎叹了口气将十七抱起,放在凳子上。 但当他撤手要时却被人抓住。【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第 16 章 最终,东西在饭后被取了出来。 显然十七是不满意的,以至于一取出来,他便不再粘着裴慎了,直接钻进被窝里不说话。 但裴慎很满意。 他将人翻出来,抵在床上,轻轻嗅着十七身上的暖香味。看着他无法反抗的样子,裴慎的心中居然有些微妙的满足。 裴慎想,就算十七以前跟过谁,就算有多少人喜欢他又怎样。 只此刻,现在,这人是他的。 从头到脚都是他的。 只要想到这一点就很令人满足。 那是一种兽类囤积与占有的原始欲望,无关任何其他,只是作为本能存在……利爪之下是美人如脂玉的肌肤,在幽幽灯火下活色生香,他想到美人啜泣时咬着被子、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想到他腰身塌陷的弧度……一种既想要炫耀又想要隐藏的矛盾心理冒了出来,却让他平白勾起唇角。 裴慎生平很少有过这样的时候。从幼年时到长大成人,似乎没什么东西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但现在忽然好像出现了一个这样的东西,他美丽、恃宠而骄,却柔弱到做什么都无法反抗,任人摆布。 裴慎忽然就想到了那一日……他第一次见到十七的画像的时候。 艳鬼终于还是脱墙而出,穿上了那身活色生香的皮囊。 嗯……从墙上到床上,倒是个很好的结果。裴慎想。 或许第一眼见到画中美人时,有人就已经意动了。 只是,这人似乎总是不肯轻易就范,偏要带着点强迫后才肯乖乖听话,但也别有一番趣味。 他将人按在被褥之上,手下就是细腻温软的肌肤,只稍微用上那么一点力就能留下红痕,如白雪映红梅。 十七看着裴慎垂落的发与逆光的面容,快感从尾椎骨爬上,几乎让人失神。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他的腰移到胸前,又从胸前移到脖颈,最后慢慢地、慢慢地用上了力。 他瞳孔微缩,感受到脖子上用的力越来越大,又猛然松开,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身上的人以一种晦暗冷静又疯魔的语气伏在他的耳边说:“……一辈子留在我身边,把你关起来、套上锁链怎么样?” 谁知这句话却让十七浑身一抖,突然一脚猛地踹了出去。 “咚!” 这一踹十分大力,几乎将人直接踹下床来,让两人同时回神。 十七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用被子盖着身体快速往后退去,裴慎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后背狠狠撞到了床沿,有些发懵。 烛火摇晃了一下,影子也随之摇曳,四周安静得有些可怕。 十七盯着他,心有余悸:“你……你刚刚说什么?” 他像一只被吓到的小鹿,浑身都凉了下来,也就是这个时候裴慎反应过来方才自己说了什么,他伸出手想要去拉床另一边的人,却被十七躲过。 裴慎:“我只是与你开个玩笑……” 十七反驳他:“这一点也不好笑。” 裴慎立马猜测到方才的那一幕可能与他以前的经历有关,于是放缓了语气:“你别怕……” “我和你睡是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十七打断他,强调:“你若是和别人一样有其他的心思……” 若他真的是一只猫,那现在的状态一定是炸毛——还是很蓬松的那种。裴慎已经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尖锐、提防与狐疑,还有浓浓的审视。 他在考察自己是否会对他造成威胁……是因为以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吗?在哪遇到的?燕家? 但现在来不及细想这些。 “……我不会像别人那样做。”他说:“我只是觉得你太可怜可爱……” “所以你就想把我关起来?” “我不会。” “可你方才说了,还说要用镣铐……” “那只是一时间的情动。” 床角的人看上去还是很不信任他的话,缩成小小的一团。 裴慎道:“这样罢,我带你去洗洗……” 顿了顿又说:“我不会再弄你了。” 十七有些犹豫。 “真的。”裴慎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而且,你要就这么过一晚上么?” 他伸出手,示意十七自己过来。 十七放了句狠话:“如果你还想关我,我就把你的命根子踢碎。” 裴慎:“……” 好在十七最后还是过来了,他本来想自己走,但有些腰软腿软,最后不得不接受帮助。 侍从打了热水上来,二人隔了一个屏风,发生了这种意外之后,小美人明显在短时间内不敢再碰他了,听着屏风后面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的水声,裴慎披了衣,冷静下来。 背后开始疼了,腹部也有一块疼起来,那一脚只差一点点就踢到了腰侧——这要是踢中了才是真的不得了。 这时裴慎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潜意识弱化了十七的本事——至少,这人脚劲是真的大,如果不是因为有一个下意识规避的动作,只怕还真有可能摔下床去。 他在心底暗骂一句。 这么一搞人都软了。 然而裴慎心里还在想方才发生的事——他发现,好像自己对十七的了解也不过尔尔,只知道他曾经差点当了燕家的家主夫人、知道他貌美、知道他逃婚,其他的一概不知。 想了又想,趁着十七在沐浴,他出门唤来下属,吩咐几句。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动用自己的势力,虽然无关紧要,可他这时候是真的很想知道。 刚吩咐完,室内就传来声音:“裴慎。” 裴慎走进房间:“怎么?” 屏风后面隐隐约约透着个纤细的人影,十七怯生生带着犹豫的声音传来:“……衣裳。” 裴慎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记给他拿新衣裳了。 他递了过去,抱胸站在一边,听着水声与衣料摩擦的声音,看着人慢慢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样子。 此时已经将近半夜,若要等头发自然晾干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去,裴慎干脆施了个法咒,温暖的风包裹着十七的发,他让十七别动,不一会儿头发就干得差不多了。 “好了。” 十七抬眼看他。 裴慎自己都没意识到,从方才开始他的举止都变得小心翼翼。 “不关你,我关你做什么?”他抬了抬下巴:“我几时拦过你在院子里乱跑?” 十七欲语还休:“……算了。” 他雪白的脸别了过去,咬着唇不再说话。 这一夜算是就这样过去了,可第二天裴慎仍然在想着这个事。 睁眼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十七毛茸茸的后脑勺,他背身而睡,不再如以前一样靠着自己,足以看出警惕。 裴慎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可说那句话的又确实是自己。 床轻了。 十七等人走出门才睁开眼。 他吐了一口浊气,觉得这年头要混实在是太难了。 难于上青天啊。 为了不让人起疑,他又闭上眼躺了一会儿,等到真正起床时已经日照三竿,梳洗过后,他突然发现桌子上多了几个木匣子。 猫蹲坐在一边,他还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等到十七打开木匣子的时候凑过去看了一眼,惊讶:“这么多珍珠。” 又打开了另外几个——是一些不尽规整但足够奇异美丽的宝石、珠宝与钱财,光华万千,耀眼夺目。 单那两样就算放在四域之中也都不是凡物,更别提这么多数量,猫咂舌:“他这么宠你了珠子都不动一下?” 十七懒洋洋靠在榻上,指缝中塞满了珍珠宝石:“……他这是在补偿我。” 虽然自己踢了他一脚,但是裴慎还是反过来安慰他,唉。 算他识相。 十七见猫喜欢,给他挑了个又大又圆的珍珠抛出去玩:“这些都是贡品,也不知道在库房里堆了多久,他还真的全给我了。” 猫双脚扑中那颗珍珠:“我同意你嫁给裴娘娘了,燕娘娘就忘了罢——补偿?他怎么你了?” “他说要关我,把我锁起来。” “如果是他说的话,倒也不奇怪。”猫不是很惊讶。 十七:“为什么?” “毕竟燕涣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他失败了而已。”猫舔了舔爪子,看向他:“而且,他们想关的是你啊,小十七。” 想关的是你,所以正常。 十七:“……” 但这确实是个借题发挥的好机会,他们这样的人,很难单纯爱上一个死板的玩物。 而且那一脚也是裴慎应得的,十七记仇得很。 午后,十七一直在门口晒着太阳串珍珠,猫趴在一边看他的动作,时不时甩甩尾巴。 裴慎回来时就看到这一幕。 金屋藏娇、千宠万惯,他的未婚夫将人藏得很好,相遇已经不知具体,但裴慎想知道的还算是勉强查到了点。 或许美貌太轻易就能勾起欲望,欲望则又引起情不自禁的控制,十七被困在燕家之中数月,除了订婚那一天,再没有过出去的时候,也没有外人能看见他的脸。 如此看来,他一定是不情愿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想着逃婚。 所以他的反应才会那么大……又或许,燕涣还对他做了点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第 17 章 裴慎若无其事走了过去。 “珍珠喜欢吗?”他轻快地问。 十七抬眼看了他一下,白净的脸上哪里都好看,就是下巴有些尖……裴慎突然又觉得他应该多吃一点,养养肉。 却见他点了点头:“挺好看的。” 裴慎便笑了:“喜欢就好。” 又不说话了。 裴慎从背后掏出个油纸包:“我听说你喜欢吃杏花酥。” 这是打听到的消息,不一定准确,但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十七:“放那罢。” 裴慎:“不吃吗?不喜欢?” 十七很矜持:“我在忙,你可以先走开。” 裴慎笑了一下,坐在他身边看他穿珠子。 十七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这人怎么回事。 突然,又听见有人说话:“……我和他们不一样。” 十七:“?” 他抬眼看向裴慎,有些不明所以。 裴慎带着温和的笑,他的脸一半在阳光中,一半在阴影里,声音轻柔得像王都中擅长哄骗小姑娘的公子哥:“昨天只是和你闹着玩的,我不会关你。” 十七张了张唇。 【怎么回事?】他和猫说。 【感觉像中邪了——他是不是从哪里听了什么?】猫扒拉了一下匣子里的珍珠。 这沉默的一幕落在裴慎的眼里就变成了十七对自己的犹疑。他的目光漫不经心掠过面前人鲜明的眉眼与唇,慢慢牵起十七的手,捏了一下,又亲了一下。 【……我有点看不懂。】十七:【求他说句话罢。】 猫:【或许这是人族表达喜爱的方式。】 十七:【那他就不能多喜欢我一点吗?弄完我就走了。】 猫:【喜欢也不是说两句就完了的事……】 十七抽回了手,不乐意给他牵。 这样突如其来的疏离让裴慎也很是不习惯,更不舒坦的还有接下来十七的行为。 只是听了个消息的功夫,小美人就和侍从坐在一起去了——是昨天端着瓶子送花的那个。 二人坐在台阶上,花摆在二人中间,十七从袖子里掏出几个珍珠递给他,脸上带着笑,侍从千说万说不肯收下,但最后被强塞,十七抱着花瓶数着花,他似乎格外喜欢今天的摆法,边数边问着种类。 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裴慎站在拐角处咳嗽了几声。 侍从听见声音连忙起身,朝他跪拜。 十七却只是回头,没什么反应。 裴慎让那个侍从离开,想,回头得把他调走。 他靠近,低头对十七说:“你就这么把珠子给他了?” 十七满不在乎:“你都给我了,我爱给谁给谁。” 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但却让人听了很不舒坦。 裴慎看着这只倔兔子,很想上手掐掐他的脸,可想了又想,只是坐在他的身边道:“随你玩就是了。” 十七将花瓶放下,脑袋搁在膝盖上,闻言看了一眼身边人。 他抱膝垂眼,眉头放松着,仿佛易碎的琉璃花瓶。 二者现在的关系很微妙。在此之前他们是床伴,各取所需,浇花之人赏花,中间好像总隔着一层屏障。十七是微雨夜晚盛开的红山茶,他们在一个擦肩时相撞,裴慎在想,这么娇弱的人如何在全城的搜捕之下躲过半月?就带着一只猫?人抓他,邪祟也在抓他——他其实是很需要保护的一个人。 在此之后呢? 十七突然说:“像我这样的人,总是让你们觉得很奇怪罢?”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你不觉得我奇怪,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他抬起头,“就像很多人都不理解我为什么要逃婚——当一个达官显贵的妻子不好吗?你也许也好奇过。” “……是。”裴慎道:“不过也不是。” 十七睁圆了眼,露出个微微有些意外的表情。 “你查了我?”他说。 “现在才反应过来么?”裴慎低声道:“毕竟我做错了事,得想办法弥补,院子里的花蔫了,得讨他开心。” 他声音好听,说什么都像甜言蜜语,更别提这本来就带着点暧昧的话。 小美人耳朵尖红了。 裴慎又说:“只是,你好像不会轻易原谅我。” 十七别过头去。 “有人让你受了伤,你警惕是应该的,我大概知道了你身上发生的事。”他握住十七的手,轻轻哄道:“我不会将你关起来,不会把你锁在漆黑的房间内,昨天的事是我错了……我很喜欢你,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的脸靠了过来,俊美到无可挑剔的皮囊就这样赫然放大在面前,就算是整个王都,都极少有人能拒绝这样一位年轻有为又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更别提他还带着那样温柔的语气——即使对面人曾经有一个未婚夫。 果然,十七眨了眨眼,有些愣怔的看着他,没有拒绝他抚摸自己头发的动作。 “你寻常也没有这么害羞。”裴慎轻笑,“不过,我很喜欢你这样,来罢,让我抱抱?” 同样没有拒绝。 那是一个极其温柔的拥抱,无关任何欲望的产生与宣泄,让人放松与踏实。如裴慎这样的人,若要给谁安全感,那必定是十全十的让人满意。 猫蹲在墙角注视着他们:【陛下,裴娘娘真是好手段。】 【他勾引我。】十七定罪。 不得不承认的是,目前出现的两个目标长相都很讨十七的喜欢,眉眼间深情款款,五官利落有气场又完美,大气端方——燕涣如此,裴慎仍然如此。 倒叫人有点盼着后面的目标出现了。 不过猫告诉他,目标不可能都在人域的……总得往其他地方走走看。 裴慎抱着他的时候拨弄了一边摆放的花瓶:“你喜欢花?” “嗯。” “那我以后,每天都叫人给你送来。”他说:“这样你就不用再用东西去换了……你知道那几个珍珠能卖多少钱么?” 十七还真不知道,他对钱没什么概念——特别是有钱的时候。 “……可以买好几车花。”裴慎道:“足够一个人吃很多年了。” 哇哦。 十七方才给的可不止一颗……不过,也不单纯是买花。 最近几日,他一直在借着那个侍从的手往外收买消息,为以后的事做准备,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有关于裴慎的,也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但裴慎不知,他只觉得十七被人惯着,怀疑别人哄骗他。 他摸了摸怀中美人的发:“不过没事,以后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告诉我。好了……不开心的事就过去了,嗯?” 他看见十七垂着脑袋,很轻的点了点头。 一种满足感如种子发芽,蔓延在心间。 裴慎感觉自己好像成功挽回了点什么,这种感觉十分微妙,以至于他还想再做点事来巩固他的成果。 黄昏。 烟云彩霞浮在天际,如胭脂晕开,十七抱着猫从走廊旁边小心走过,找了个角落把今天得到的情报抖出来看。 猫用爪子扒拉开那些小道消息,十七盘腿坐着,一只手撑着脑袋:“写了什么?” “你看。”猫把纸条推了过去:“是裴慎的身世。” 关于裴慎的身世其实坊间或多或少有所传闻,他幼年学习法术,极为天才,学成之后回到皇宫辅佐当时还是太子的人皇,一晃而过十余年,地位比皇宫那里待着的石狮子还要稳固,但纸条之上写的是其他的东西。 ——宫中或有传言……裴慎与先皇后有几分相似。 “近年以来,裴慎多出走王都游走三道,在各地颇得人心。”猫接着说:“看上去也没什么……但值得深究。” 十七:“他和皇帝是一伙的罢?但得人心的是他,不是皇帝。” 猫诡异的笑了一下:“小十七还是很聪明的。” 十七轻轻“哼”了一声,乜斜他一眼:“……只是,谁知道他的目标是什么。” 裴慎与世家不对付,又要与皇帝有隔阂……能在王都立足且地位尊贵已经足以说明这人的本事,但两头不讨好还是太神奇了点。 “也许他也想当皇帝。”猫补充说:“感觉很多人都想当皇帝。” “妖与魔也差不多——你还记得我前一段时间从裴慎手下那里得到的消息么?”十七靠着柱子,他指的是那两个被他利用后半夜爬过来试图把他掳走的人:“那是裴慎很信任的手下,消息上写到了王都的车队。” 王都与周遭常有贸易往来,多为民间车队自行组织,近年来,有一个叫青馆的势力在贸易上十分有劲头,上次十七打算搭便车的那只车队就属于青馆。 这时候他提起这个来……猫悟了:“你觉得他们有关系?” 十七懒洋洋道:“大概罢?” 能与官员勾结,能在全城封闭之时出入王都……感觉很有嫌疑啊。 猫想了想:“不无道理。” 纸条被揉碎捏成球丢入水中,在接触到水面的时候瞬间化开变成碎片流向远方,如落花易逝。在细细的水流声之中,十七抬头看向夕阳。猫瞧见他若有所思,问:“怎么了?” “……没什么。”十七撑着脑袋,长发蜿蜒在地面之上,他的眼中倒映着夕阳,如灼灼火光。 从禁海牢出来之后,他总是觉得很空。 这种空并非没事做的空,而是心间空缺和与世间隔阂。 可他自己、猫、燕涣、裴慎……还有那么那么多人,又都是真实存在的。 最后,十七轻轻合上眼,又慢慢睁开,睫羽扑闪颤动如蝶翼,灵动的侧脸在夕阳下有些透明朦胧,但夕阳走得很快,天色未几就暗淡下去,他的脸也蒙在阴影之中,从温暖走向晦暗。 不知为何,猫好像在他眼中看见了业火摇晃,冷如鬼母泽下经年倒流的泉水,以及粼粼脆脆的白骨。 “人生,不过甲子多余而已,却总有百般欲求。” 十七垂着脑袋剔了剔指甲:“……有点烦。” ……杀心起来了。 好想扒了那个将他关进禁海牢的人的皮。【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第 18 章 虽然有诸多困难,但事情似乎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裴慎好像更加重视他了。 当听到要带他出去玩的消息后,一人一猫都格外震惊,原因无他——这里可是王都,人多眼杂的,裴慎当真不怕别人发现他私藏了别人通缉的未婚妻吗? 十七将衣裳与鞋袜穿好,踩着脆生生的木质地板抱着猫去找裴慎。 男人一听动静就知道是他来了,眼带笑意对着他招了招手。 “很漂亮。”裴慎的指腹若有若无擦过他的眼角。 十七问:“我真的能出去吗?” 裴慎欣然点头:“当然。” 十七:“我也能带猫一起去?” 猫睁着圆圆的眼睛。 裴慎扫了一眼猫:“可以。” 十七露出了一个很兴奋的表情,平时待在院子里虽然舒坦,但他还从来没有在王都里好好逛过,不过,他又想到了一些事…… 裴慎知道面前人在担心什么:“别害怕。” 他的声音如高山之上融化的积雪,流淌于群山万壑之中,沉稳又好听:“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们没有当初那么积极,而且,我在身侧,你大可放心。” 十七眨了眨眼,慢慢抓住了他的衣袖。 裴慎反过来牵起他的手。 “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 “无妨。” 裴慎叫人拿了一顶幂篱给他:“既然如此,你就带着这个罢。” 十七戴上,轻便的白纱遮住面容,确实安心不少,趁着裴慎吩咐人的时候,他抱着猫转来转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他凑在猫耳朵旁边:“裴慎今天怎么这么好?” 然后又把猫举起来听他说话:“他平时对你也还行罢?只不过今天带你出门了。” “我还没仔细看过王都长什么样……” 裴慎转身就看见他正在抚摸猫脑袋,一边摸一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白纱晃晃荡荡,只在某几个瞬间能看见其人白皙如玉的脸庞。 他想,大抵总是被束缚,故而连这么点小事都这般高兴,像个小孩似的。 “好了。” 十七方才还在和猫说小话,突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腕骨,将他牵起:“走罢。” 他们没有带其他人,裴慎似乎有自信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把十七照顾好。 刚走出门口,十七就问:“我们走着去吗?” “嗯。”裴慎应了一声。 “那你带钱了吗?”他又问:“如果我有喜欢的东西,你可以给我买吗?” 裴慎撩起轻纱,看着十七睁得圆圆的、饱含期待的眼睛,他眯着眼微微勾起唇角:“买。” 【好极了!】十七对猫说:【今天有冤大头!】 猫也很兴奋:【那我指,指了你就告诉他要买。】 一人一猫偷偷商量着怎么宰裴慎一笔大的,决定绝不让裴慎的钱全须全尾的回去。 裴慎摩挲着十七又白又薄的手腕:“今日是百花节,你喜欢花,我就带你出来逛逛,街上很热闹,你不要松手。” 十七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他一只手揣着猫,一只手被裴慎牵着,眼睛看来看去。 裴慎微微敛神,笑意冷了点。 猫:【我想吃烧鸡。】 十七举起猫,手往上摸住了裴慎的胳膊:“裴慎,给他买烧鸡好不好?” 猫:【小十七,你真够义气,但是为什么要说出来是给我买的。】 十七:【说了就行了,别在这里挑三拣四的。】 猫噎住。 裴慎眼珠子动了一下,目光落在了他的面纱上,那只微凉的手还贴附着自己的手臂,如柔软昂贵的绸缎,手的主人直白的诉说着自己的需求。 裴慎不喜欢猫,但还是慢悠悠说:“好。” 鸡买下了,十七把它套在猫脖子上。 虽然怪怪的,但也算是得偿所愿,猫闻着胸前被油纸包着的烧鸡散发出来的香味,颇有些心猿意马。 街道上确实很热闹,十七三番两次被人撞到幂篱差点掉在地上,得亏裴慎护住他,不过猫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十七被撞的那两下胳膊往里挤了挤,夹在中间的猫只感觉自己骨肉都被压瘪了,差点吐出来。 他看见什么都想吃,没一会儿就指挥着十七买下一堆吃的——这点上十七确实很道义,反正也不是花的他的钱,猫想要,他就传话。 最后,猫又说:【街角那个饼我也想要。】 十七同裴慎说了。 看着手里大大小小的油纸包,裴慎挑了挑眉:“你的猫能吃这么多?” 十七眨了眨眼:“可他想要嘛。” 又在撒娇。 眼见得已经要拿不住,裴慎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就去打了个招呼让人传话,然后带着十七在一边的茶馆坐着喝茶等人过来。猫的脚终于落地,趴在桌子上撕开油纸包大快朵颐,不一会儿,一只鸡就被他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还颇通灵性的将骨头都叼到一堆,吃完一个就吃另一个。 “你的猫倒是聪明,和成精了一样。”裴慎:“若是会说话就更好了。” 此话一出,猫顿了顿,十七也顿了顿。 “怎么了?” “……没怎么。” 又等了一会儿,裴慎的人来了,仆从把桌子上的东西一并带走——包括那只肥墩墩的猫。 猫奋力挣扎,一边挣扎一边看向十七,十七也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裴慎。 却听见裴慎慢悠悠低声道:“……这么一只贪吃的猫待在你的身边,我若是要替他拿东西,就没有多余的手来牵你了。” 他说这句话时目光专注又认真,加上人长得英俊,话说得婉转好听,温柔款款……更重要的是很有道理。 十七瞬间被说服:“那,把他带回去罢。” 猫瞳孔颤抖,没想到自己的出行这么快就结束了。 【小十七!小十七!】 【再见,现在是二人相处时间。】 【见色忘义!小十七……】 裴慎牵起小美人,付了钱往外走去。 街道之上热闹非凡,有很多摊贩卖着各种各样的花灯。这回裴慎留了一个仆从跟在后面,若十七喜欢什么,买下后让人送回府上就行。 显然,贪吃的猫并不能让裴慎的钱包漏一个洞,这人财力浑厚,就算把这条街买下来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这并不在十七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没有考虑这些的习惯,享受才是他最擅长的。 路上太过拥挤,十七长得纤细,挤着挤着就被挤到裴慎的怀里,这人高大,结实,如磐石般面不改色,就算是流动的人潮也不能使他移动半步,躲进裴慎的怀中之后到真是安全不少,无论再多人挤来挤去,自有他来挡住。 男人炙热坚硬的胸膛就在身侧,十七想要伸手去够从商贩那递过来的糖葫芦,然而距离有些远,他踮着脚的时候后背被人一撞,脑袋埋进裴慎的怀里,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裴慎替他把冰糖葫芦接了过来,递到手中挑眉道:“拿着罢。” 世上许多故事的开端都从英俊的公子哥说着温柔关怀的话开始,一个孤苦无依的小美人,虽然擅长用美貌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多数时候无人真正在意他的感受——他是罐子里的蝴蝶,漂亮就够了。 隔着面纱,小美人的脸似乎红了些,罕见的有礼貌了一回:“……多谢。” 裴慎摸了一把他的后脑勺:“今日我便专心陪你,如何?” 小美人有些惊讶,在他的认知里,床伴似乎是不值得这样对待的。 裴慎只当做没看清他的表情,牵起他往前走,一如既往的可靠。 十七一边啃糖葫芦一边想,若自己真是个大傻蛋,估计这时候已经很合理就爱上裴慎了。 此时此刻,他无比确信——这人就是在勾引他。 瞧裴慎那若有若无的呵护,说话和含了蜜一样……啊,王都果然是花花世界,连司傀监的首席也不例外。 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但是十七决定将计就计一下。 和煦的春风拂过面庞,河堤畔,杨柳依依,越往前走路段就越来越开阔,河边有许多人将花船放入水中,任其随水而去。 河边风又更大些,吹动着十七头戴的幂篱,他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的睫毛被风吹得有些发痒。 这一路走来,路边似乎干净了很多——至少目前十七并未再看见那些恐怖的、无处不在的画像了。 诚然,他确实是一个很爱美的邪祟,并且从不怀疑自己长得有哪里不好看。但躲在小阁楼的日子实在是令人难忘,那一段时间里,十七或多或少有点不愿意看见那些惟妙惟肖的画像,燕涣的存在感太强,一看见画像就总感觉有人在叫他。 裴慎注意到了他晃来晃去的目光,似笑非笑道:“大概是知道找不到你了罢,没有以前那么积极了,嗯……燕大人平时还是很忙的。” 很忙,所以不想找你了。 可见爱不过如此。 十七怔愣了一下,垂着眼:“也找了够久了。” 他说话瓮声瓮气,裴慎听出了其中的感伤。大概那么久的相处也有了一点感情,估计是伤心罢? 两人来到一处河边空地,身边人实在是太漂亮了,就算是轻纱也不过朦胧遮了两分艳色,忧郁更给这份美貌增添了几分我见犹怜。 裴慎见目的有些达到,伸出手去,绕过轻纱抚摸着他的发,几乎是带着蛊惑的意味说:“……不如忘掉他,那样的人,身扛家业薄情无比,逃出来是好事……若你与他成婚,日后他要是想要个孩子怎么办?”【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第 19 章 哇,挑拨离间。 男人自然是没办法生孩子的,裴慎的意思实在太明显。金屋藏娇的帝王没有一辈子都爱那位娇人,他是在说,燕涣迟早有一天会抛弃自己。 十七掀起眼皮看他。 男人好整以暇,松弛无比,仿佛刚才说那些十分具有针对性话语的不是他。 听了那些话后,小美人的表情明显有了变化,也是,世家大多选择联姻,以求利益巩固,燕涣作为燕家的家主,却并没有选择身份匹配的联姻对象,而是力排众议留下一个毫无背景、势力,空有美貌的花瓶…… 到如今,花瓶还不识好歹的拒绝了他,逃婚一月有余,燕涣就算放弃也是很正常的啊。 十七别过头:“爱找谁生就找谁生去。” 他垂着睫毛,脸颊肉是温软的弧度,整个人在隐隐约约的轻纱下遗世独立。 裴慎便笑了,如抚摸小动物那样摸着他的后脑勺,光滑油亮的黑发就在手下,他摆出十分怜惜的姿态:“无妨,在我这里亦是不会委屈你的……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说着那些人的坏话,将自己衬托得光风霁月,仿佛在说“对比下来好像还是我最可靠啊”。 十七在心中嘀咕,如果不是看了珠子,恐怕还真要信他的鬼话。 不过表面上不能将这个表现出来。 他只是说:“把花船给我。” 十七蹲在河边,即使周遭人那般多,各自花枝招展,可他仍然很显眼——他这个人就是显眼的、鲜明的、让人忽略不了的,无关任何其他,阳光从轻纱中穿过,朦胧了视线,朦胧了面庞,却更增添了几分温婉。 同他这个人一样,那一双手也很是纤细修长。花船被放入河中,十七其实并不清楚这个习俗的意义,不过裴慎告诉他,只要放走这个就能获得花神的保佑。 可青冥浩荡,神在何方? 十七是不信世间有神的,世间就是混乱、混沌、光与影同在,从来都没有什么神仙——鬼怪倒是不少。 他漫不经心拨了一下花船,让它动得快点,突然说:“……你们都差不多。” 裴慎站在他身后,垂着眼看他。 却见小美人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这一瞬间风起,扬起幂篱与他的发,娇美的面容片刻明晰,他的眼如最纯粹的黑珍珠,亮的惊人。 十七一字一顿,闷声闷气:“反正,我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的脸……你们都差不多。” 这句话冷酷、一针见血,带着倔强与反抗,就这么驳回了裴慎的话,也让他的笑容冷了下来。 十七提着衣摆抬着下巴走了。 人潮涌动,他的身影很快被掩埋,在杨柳风中,两人渐行渐远。又是一段距离之后,十七惊觉裴慎没有跟上来。 他:“……” 难道是自己说话太过分了? 但当时他也没说什么啊,也许是人太多走丢了罢? 一个真正懂事的目标应该直觉跟在身后,而不是这样耍脾气把自己走丢好吗? 十七眉毛一竖,脚步也停了下来,他左右都看了看,却并未发现熟悉之人的身影,路上人又太多,只能站在路边免得被撞。 一颗石头被踢飞,自己漂亮的衣裳在眼皮子底下沾染上灰尘,他低着头,有些不悦,但又没办法。 王都盛行歌舞酒乐茶,茶尤其繁盛,无论是家财万贯还是普通老百姓都爱喝,由是路边多有茶馆,喝茶的人坐在里面说着闲散的话。 曦光如梦,春和景明,在薄薄的、暖和的日照之下,空气中尘埃浮动的样子都分外明显,两道男男女女,嬉嬉笑笑,喧嚣非凡,但这一切好像都和十七无关——一个世界被分成了两个模样,如佛前并蒂莲。 他只是路过罢了。 现在也没个去处,十七来到茶馆屋檐下,这里有空余的桌椅可以就坐。他一过去,就有店家走上前来殷勤问他要什么,十七身上没有钱,也不知道茶到底有哪些具体种类……不过他身上还带着几个裴慎给的珍珠——他还记得珍珠很值钱。 “嗯……”他斟酌道:“随便罢。” “随便?”店家经营茶馆多年还没听见过谁喝茶就一句“随便”了事的,又看见面前轻纱遮脸的小郎君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桌面上:“这个给你。” 是一颗珍珠。 店家捏起那颗珍珠看了看,这是宫中之物,寻常百姓极难见到,但就算是这样他也认出不是凡物,茶并不是全部都很贵的东西,而且面前人头戴幂篱,打扮贵气……于是收下上茶去了。 茶很快就端了上来。 十七为自己斟了一杯,竖着耳朵听旁边的人说话。 他选择了坐在这里,不只是因为近,也因为听到了熟悉人的名字。 ……燕涣。 “……燕家前两天派人把那些画像都撤了,大概是找不到了罢?” “王都美人如云,何苦执着一人。” “倒既是——但画像上的亦是美人,该有多绝色才能与其比肩?” “我倒觉得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而且太漂亮的美人难道就不可怕吗?不像真人,反而像鬼魅,不吉利……” 十七捏着杯子,“哐”的一声搁在桌子上。 但四周过于吵闹,无人听见这一声。 ……不吉利。 什么叫不吉利?!? 十七气得想把他们都扎死,这群愚昧的人族,没福气的人族,见识少的人族…… 虽然很想发脾气,但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十七将那一口茶水全部灌入口中,仿佛是在借这个动作浇灭怒火。 “……不过,听说燕家最近有意联姻,是某个亲王的女儿。” “联姻?天子无子女,亲王之女已经十分尊贵了。” “谁能配得上亲王之女?” “那可多了去了……这不是刚空出来一个。” 几人嘿嘿一笑,彼此心知肚明。 十七咕噜咕噜灌了几口茶,垂下眼看着手中的茶杯。 他突然想起猫说的话。 “你的时间还很长,就算陪燕涣一甲子,也就是一眨眼的事,若你想,我便等你。” 但十七没有这样做。 人与邪祟是两相殊途,都不用等百年,二十年就足以改变很多……而且,他下意识觉得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阳光洒在手心,在喧嚣声中,他握住了那一点阳光——当然什么都没留住。 发丝从指缝中流淌而过,忽然,身边好像有人在叫他。 “小郎君,小郎君?” 十七抬眼,透过幂篱看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 “你在和我说话?” 公子哥站在桌子旁边,看着十七,不禁搓了搓手中的折扇。 他早就注意到了面前人的存在,见他身姿秀美,肤白窈窕,只一只手露出来都足够让人心猿意马,不由得心旌摇曳……更重要的是,他只有一个人。 即使头戴幂篱,看不清脸,仍然让人忍不住靠近。 透过层层薄纱能模糊瞧见小美人的动作,他单手托着脑袋,百无聊赖的说:“……干什么?” 声音懒散悦耳,软绵绵轻飘飘,和带了钩子似的。 公子哥心都酥了,立马一拱手自报家门:“鄙人姓陈,今日百花节,见小郎君一个人坐在这里喝茶,冒昧邀请一同喝几杯……哦,我也是一个人。” 十七将他从上往下扫了一遍,只觉得这人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他慢慢道:“……你要请我喝酒?” 陈公子是个男女不忌的典型纨绔,酒么,喝多了就容易发生点什么,他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才走上前来:“是。” 十七托腮:“酒要和美人喝。” 陈公子兴致勃勃,很是赞同:“极是!” 十七:“你又不是美人,我为何要和你喝酒。” 陈公子一愣。 “这……已有美人在前,我如砖石,岂敢与珠玉争辉。”他一拱手,讪讪道。 谁知这句却让十七轻笑出声来:“哈……你都没看见我的脸,怎么就知我长得好不好看?” 这一笑如闻昆山玉碎于耳侧,幽兰绽放于身前,听得人神魂摇曳。 陈公子愣怔之后有些讷讷:“……不知小郎君可赏脸……” 幂篱后面的人伸出一只如玉一样的手,对着他勾了勾。 陈公子凑了过去。 “我问你。”十七慢慢道:“你喜欢美人?” 这话太过直接,虽然答案已经是肯定的,但陈公子一时间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回答。 正当他打算开口时,十七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不用说了……我已明白你的意思。现在我还要问你——美人做什么都是对的么?” 雪白的纱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皮肤,如珍珠色。他语气轻飘飘甜丝丝,不像是问问题,倒像是调情。 陈公子心尖都软了:“是!当然是!” 于是美人便笑:“好,我同你去喝酒。” 陈公子喜出望外,立马就想去牵他的手,却被打了一下。 十七扫他一眼:“……登徒子。” 挨了一下打又挨了一句骂,陈公子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更高兴了。他摸着被打到的地方,只感觉方才有一阵香风从鼻尖掠过——若这都要生气,那一定是不解风情之徒,享不了艳福。 又见美人亭亭袅袅站立面前,慢慢开口:“……既然巧遇,刚好我知道一家酒馆就在附近,不如同我前去?” 自然是无法拒绝。【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第 20 章 巷子里昏昏暗暗,与街上简直两模两样。 陈公子跟在十七身后,环顾四周:“……酒馆藏得如此隐蔽,不知还要走多久?” 十七慢悠悠道:“就在前面了。” 陈公子:“也不知该有多好喝。” 十七:“酒香不怕巷子深……跟着我来。” 陈公子一听他说话就心间酥麻,不用喝酒色心已经起来,有些迫不及待。 直到四下无人,他环顾四周:“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这也太深了。” 十七停下,回头:“是吗?” 他勾了勾手:“你过来。” 陈公子立马提着衣摆小跑过去。 昏暗的光线不能掩盖美人肌肤莹润的光华,这样近的距离之下,陈公子颇有些心猿意马,他蠢蠢欲动伸出手去,想趁其不备将幂篱摘下来。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在拍自己的肩。 陈公子下意识回头——空无一物。 面前小美人问:“怎么了?” 陈公子面不改色:“没什么。” 大概是错觉。 见四下无人,面前人身形又纤弱,陈公子忽然觉得,酒倒也不必一定要去酒馆喝。 把人带去自己的别院,两个人待在一起也可以……喝醉了也好办事。 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些兴奋。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从幂篱轻纱之下,美人露出半截尖尖的下巴与殷红的唇,那是一种极其诡谲奇丽的美,像暴雨过后晦暗的郊外寺庙,青灯一盏,艳鬼于青苔布满的佛像后面探出脑袋。 陈公子猛然出手要去挟持他——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脑袋被无形的东西重重一击,紧接着一只手狠狠的钳制住他的脖颈,将人往下一带,陈公子就这么被放倒摔在墙角,还未来得及出声,又被人猛地肘击了后背,发出几声短促的痛呼。 打他的人阴恻恻地笑了,几拳头下去,陈公子已经说不出话来,这时十七摘了幂篱,踩着他的背吃吃道:“美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嗯?” 语气依然甜丝丝软绵绵,可陈公子已经不敢再把这句话当做调情。 ——他晕了过去。 十七松了松手腕,居高临下嗤笑一声:“不禁打。” 当年在白帝山时,十七就可以将不喜欢的妖怪轻松丢出山头了,如今虽然法力稀薄,但对付一个毫无法力的凡人并不是难事。 他单手拖着人丢到了水沟里,拍了拍手优雅离去。 其实十七早就发现有人在街对面注意自己,那感觉实在是太黏腻恶心,令人作呕,只是他没想到居然是个色痞,还敢上来搭讪。 ……既然美人做什么都是对的,挨一顿打也很合适啊。 美貌令他自负,衿傲,不可一世,自然自己做什么别人都应该受着。 十七重新带上幂篱,若无其事往外走。 因为要把人引进来,他已经走到了小巷的极深处,再往外走的路程有些漫长。巷外依然是阳光明媚的,但巷子里面却有些阴冷、潮湿,时不时有冷风吹过,叫人倍感不适。 就在路过一个拐弯处时,十七脚步一顿,眯了眯眼。 ……这里原来有一个小水坑吗? 水面昏暗,只反射着天空的光,在倒映之下,十七的身形于水面扭曲,似香炉里甜暖的烟。这时,前方传来几人边走边说话的声音,但却越来越远——像是从前面路过。他扶了扶幂篱,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可刚走几步,那声音就彻底消失了。 不好。 跟踪他的另有其物。 十七猛然回身,混着湿气与腥臭的风从面前席卷而来,扬起衣袍,同时身后也传来异响——是两面夹击!! 风顺着两边的墙壁朝着中间包裹,来不及反应,十七将身一扭朝着一边的小巷跑去,然而小巷却很快走到了尽头,面前再没有路,那两团气流在面前凝聚、狞笑,仿佛在讥讽他的无路可走。 十七袖下手指紧握,死死盯住面前的东西,他冷笑一声:“王都还有邪祟,可见司傀监不过如此,裴慎也没什么用。” 邪祟听不懂,他们只知道面前的同类很好吃。 随即扑了上来!! 青绿色的鬼火从十七袖间冒出,如蛇一般即将缠上那些黑雾,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邪祟身后刺来,在十七即将出手之前一把穿透黑雾! 黑雾中传来凄厉的惨叫,邪祟奋力挣扎却并没有什么用,十七瞳孔微缩,急急忙忙将火全部收起来,手也背到身后,紧接着,有人踏着黑雾而来,慢慢悠悠问:“……是谁在说我?” 烟消云散,裴慎欣长的身影从后面走了出来,十七看清来人之后立马收起懒散的样子,别过头问:“你怎么在这?” “我不来,你就要一个人跑远了。” 裴慎没有多说话,只是牵起他:“走。” 男人的手很大,且结实有力,十七挣扎了一下仍然纹丝不动,最后只能放弃。 他低声嘟哝:“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裴慎低头看他,只看见了严严实实的幂篱。 “委屈?”他道:“是你自己要走的。” 十七争辩:“谁叫你要和我说那些话?我不高兴。” “哦,不高兴。”裴慎似笑非笑,意味深长:“所以你把人引到巷子里来揍了一顿然后丢进臭水沟……现在高兴些了么?” 十七:“……” 他一把撩开幂篱,眯着眼:“你都看到了?” “嗯。”裴慎随手施了一个法术驱散空气中的邪气,“我还以为你会傻乎乎的被他骗,本来那时候就想出手,结果没想到,你比我出手快。” 顿了顿又道:“也够狠。” 十七:“…………” 他道:“打就打了……” “是,打就打了。”裴慎笑眯眯打量了他一眼,点点头:“……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生气的时候很像一只小猫崽子?而且就眼下看,爪子还有些出乎意料的锋利。” “……脸伸过来我挠一下。” “这可不行,我还要留着这张脸来留住你。”邪气被收拢至手心,裴慎掏出罗盘,上面的指针受邪气干扰摇摇晃晃转了一圈,有一瞬间指针指向身边,但很快又变得正常。 他垂眸,目光落在了自己拉着的那只手上——白皙、纤细、骨感、很漂亮,与方才那些丑陋的邪祟没有任何相似点,若身边人真的是邪祟,那一定是很厉害的角色。 但十七顶多只能说是力气比较大罢了,离开燕家之后,他甚至都没办法自己出城。 这一点上实在是说不通。 十七知道他那句话指的是什么意思,可是平心而论,他觉得不能怪自己。 “你跟踪我,但是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他嘀嘀咕咕:“王都怎么那么多邪祟,你们都是吃白饭的罢?” 若是别人说这句话,大概就要得罪了整个司傀监,但站在这里的是裴慎,说话的人是十七,故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裴慎知道他的小心思,挑眉:“我倒是在想……为什么你那么招这些东西?” “……我怎么知道。” 裴慎看他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有一瞬间,十七几乎要怀疑这人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故意试探,可他既然身为司傀监的首席,见到邪祟赶尽杀绝才是理所应当的,断没有保护自己的说法…… 他想,如果被裴慎发现的话,那不管怎么样都得先跑,自己肯定是打不过这人的——至少暂时是这样。 这时候又听裴慎说:“……你很在意他?” 十七抬眼:“什么?” 两人恰巧对视。 裴慎在脑中回忆着方才在街头看见的场景,那其实是很温暖的一幕,阳光、微风,红衣飘动的美人……十七坐在角落里,好像在发光一样,他百无聊赖喝着茶,目光却一再瞥向室内。 室内的人说着闲话,有一个人的名字反复出现,一出现他的表情就认真几分。 二人相处的具体事宜外人一概不清,却可从微光中悄然瞥见几分端倪,裴慎很想问既然如此为何要跑,为何又要与自己……可是他觉得这样说不好。 反正,人在自己手上就是自己的,何必说那些。 所以他说:“没什么。” 十七“哦”了一声。 他的手扒住裴慎:“我有点饿。” 单纯天真得几乎与周围格格不入……真奇怪,分明也算是见过人心险恶,可只要别人对他好,他便理所应当的靠过来。 裴慎将罗盘收了起来,看了看四周的方向:“想吃什么?” 两人已经走到岔路口,忽然他顿住,目光顺着路口笔直往前看去—— 十七刚在想吃什么好,突然被人往旁边一推:“你往这边先走。” 他看了看自己被推向的方向,愣了:“好黑……” “你先走,”裴慎只是道:“有人追你就跑,别怕。” 一团火从他手心脱出,飘荡在十七面前转了个圈,催促他赶紧离开。 裴慎朝着前面离开。 十七意识到不对:“那你呢?” “有一点小问题,处理完找你。”裴慎随口回他,看上去很放松,可步子却意外的急促。他走了一会儿,意识到身后的人没有动作又回头:“听话些,马上回来。” 裴慎说话的语气太平静,平静到好像什么都不足挂齿,万事俱在他掌心。 可十七却看见他拿出一条被法力环绕的金色长鞭,杀气四溢。【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第 21 章 十七朝着黑暗走去。 那一团火光如有灵智一样,根据他的速度调整着双方的距离,始终不远不近的挨着他。巷子越走越黑,十七甚至有些怀疑裴慎是不是搞错了——应当是他走这条路,自己走那条路才对。 但看男人的样子,好像是知道来者的底细。 即使有火光照耀,但视线依然不太清楚,十七左右观察确定没人之后悄悄伸出手来,在手心点亮一簇青绿色的火苗,冷光与暖光在此间交融,如冰雪与熔岩辉映,周围的环境也变得更加清晰。 他迈着步子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一直未曾走到尽头。 忽然,身后传来风声。 十七假装不知道,继续往前走着,直到走过一个拐弯后停住。 裴慎的火在前面不远处停住,而自己的火则被拢在怀里。风声即将拐弯,十七的手已经化作鬼相,乌黑坚硬的指甲按在墙上,整个人如绷直的弓弦,蓄势待发。 来了。 他一手执火,一手狠狠挠了过去!! 风流里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声音,十七与其扭打在一起,幂篱滚落到一边。鬼相擅长肉搏,再辅佐以异火,只要坚持住未必不能打赢。他掐住风流里的东西,狠狠的举起又砸落在地,有黑色的液体从中流出,散发着腥臭味,可现在不是在乎这个的时候。 那只邪祟猛然发力,一把把十七推到墙上,利爪已经扣住了他的肩,刺痛从其下传来,令他闷哼一声。邪祟诡笑着张开嘴要享用自己的粮食,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下一刻,青色的火焰顺着他的爪子晚上爬去,如坠火油,瞬间燃烧了起来!! 火光猛然照亮一大片地方,火中之物挣扎尖叫! 异火能吸引万物,亦能焚烧万物,邪祟皮囊被烧穿,邪气兜不住的四溢,黑雾顷刻将二者包裹,在黑暗中,红衣坠地,一缕白发若隐若现晃荡在雾中,十七抓住机会用力捶打着那东西的头,动作无比狠厉,最终,在一堆邪气里他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一颗内丹。 这种低等的邪祟,从皮到骨都是肮脏的、吃不得的,唯有一处还算精纯,也就是这内丹。 他终于满意,低头踩住那只邪祟狠狠一拽:“……去死!” 内丹被利爪挖出,邪祟发出了最惨烈的尖叫,然后戛然而止。 黑雾散去,地上只余青烟。 十七已脱力,却还是扶着墙站起来,黑色的液体在打斗时被抛洒溅射在墙角,肮脏又恶心,内丹被他用异火烤干上面的血渍,收入怀中。 不远处,裴慎的那一团火还飘荡在半空之中,无声无息。 他将手上的血迹抹在墙上,走向裴慎的火焰,刚靠近一些,那一团火焰就自动远离了他。 十七伸出手去,火焰闪避,但仍然可以感觉到余温。 是烫的。 大概是怕烧到自己,火焰始终与自己保持距离。 他轻轻笑了一声,在火光下,他的发色逐渐从雪白变回了乌黑。 十七对着火焰轻轻说:“……走罢。” 其实要猜到今天的埋伏是谁布置的并不难,十七的行踪并没有暴露过,只有可能是冲着裴慎来的,而裴慎虽然特立独行有些仇家,但大胆到敢在王都对其动手的却是屈指可数。 再加上之前那些情报…… 他静悄悄地顺着巷子往前走,走了几步突然觉得不对。 这一条道路原本的邪气并不重,就算十七才杀了一只也只能算是微弱的地步。可方才,他却好像嗅到了极其精纯的邪气。 与此同时,裴慎的那撮火也晃了一下。 十七转身,迅速朝着身后跑去! - 巷内逼仄,狭小,一只邪祟尖叫着融化在金光之下,裴慎将鞭子收回,上面的倒刺刮掉一层带血的皮肉,却是腥臭无比的。他擦去手上的乌黑的血,漫不经心踢开尸体,往前走去。 几声厉喝传入耳中,巷边高墙之上跳出几个乌漆嘛黑的邪祟,看见人之后乌压压的冲了上来,裴慎一个闪躲躲开一只飞过的邪祟,他皱了皱眉,敏锐地发现了这几只邪祟的不同。 浓郁精纯的邪气扑面而来,鞭子横扫甩开一排邪祟,紧接着从最近的那只开始挨个炸开,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巨响。 然而地下又传来异动,追着他的脚步死死不放,裴慎踩着墙壁跃到高处,鞭子硬化成利刃直直插入地下,准确无误地插入了那东西的身体,就听见“轰隆隆”的几声,地面裂开,那东西居然直接破土而出直奔他而来!! 裴慎立马转移,身后的东西紧追不舍,灰尘弥漫,视线也变得没有那么明晰。 耳畔传来风声,如羽箭擦过脸颊,方才闪躲,另一侧又有东西袭来,就在这时,有一只手拽住了他,将他拉向一侧的空地——! “是伯言鬼。”软且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很厉害的。” ——居然是早已离开的十七! 在纷纷攘攘的灰尘之中二人的脸俱不明晰,裴慎感觉到那只手拽着他往旁边跑,十七跑得很快很急,拉得也很用力:“你好沉……你跑快点呀!” 他似乎是专门跑回来找自己的,很是严肃。自幼时离开母亲之后,所有人对裴慎的态度都是能活就活,他好像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专门赶来救自己的人。 身后的地面炸裂溅起一片石块与尘土,十七一惊,如被吓到的猫,硬逼着自己不要松手。 这种东西十七曾经见过一次,他们与自己的诞生方式有些相似,都是从许多妖魔鬼怪中生出来的鬼怪,但又有所不同,由于伯言鬼贪欲重,即使脱离幼儿时期还是重口欲,嗜杀成性,十七一千岁的时候就碰到过一只正在进食的五百岁的伯言鬼,那时候差点就被吃掉。 然而这种东西多在混沌地区出现的多才对,比如说白帝山——人域是极少有的。 他不知道裴慎见过这东西没有,伯言鬼身躯如钢铁,坚硬而坚不可摧,十分不好对付……当初十七为了逃脱还折断了一只手臂……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沉了沉。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那是他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记忆略有朦胧但仍让人刻骨铭心——他讨厌这种东西。 恶心,贪婪,最重要的是长得实在是太丑了。 丑就是它最大的罪过。 十七刚想说话,裴慎却突然将他一把抱起。 “!!” 即使是抱了一个人,这人的动作依然很快,伯言鬼在后面死追,他却始终与其保持着距离。 十七想,他分明能跑,却还要等自己拽他一段距离。 “这里是幻境,别怕。”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无法拒绝的可靠。 紧接着,裴慎将他放在了一边的高墙之上:“你先躲着,等我回来。” 未及十七说话,裴慎便转身朝着伯言鬼飞身而去! “?!” 不是…… 啊? 十七朝着他喊:“这东西很难对付,要不然我们还是跑罢?!” 隔着遥远的距离,一声轻笑却像是近在咫尺传入耳中。 “打得过。”他说:“别下来,别乱动。” 十七愣了,咬着唇摸向怀中,将那颗新鲜的内丹拿了出来。 身侧不远处,裴慎的火还在飘着,靠近本人之后它的火势变得大了些,能力也有所提升,忠诚无比的将四周弱小的邪祟全部点燃,把十七护得严严实实。 下面已经打得兵荒马乱了,虽然坐得高,可视线却并不算好,他观察着周围的情况,随时准备将那颗内丹拿出来服下,以备不时之需。 十七想,如果裴慎受了伤,那自己估计也只能将他打昏带走了,如果伤了胳膊伤了腿……说起来患难见真情,如果这人受了重伤自己还在身侧,珠子应该会有一点动静罢? 火光与金光融合,如落日熔金,打斗的动静实在是太大,几乎要把两侧的墙壁统统拆掉。目光穿过黑暗,十七瞧见了两侧墙壁背后的东西——是一片虚无的黑,如最深邃的悬崖、最寒冷的潭,又像鬼域黄泉道旁奔流不息的河水,只等着人靠近,便能贪婪地将所有东西吞吃入腹。 突然,黑雾之中传来一声嘶吼。 伯言鬼发怒了。 十七有些紧张,一点一点地移动着自己,随时准备跳下去。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 混黑的天空之中忽然闪过几道惊雷!!! 霹雳置地,重重地打在了伯言鬼的身上,天道之力将周围的邪气悉数净化,如寺庙里怒目的神明出手,黑雾也渐渐变得清晰透明! “轰隆——!!” 雷阵的出现实在是让人觉得意外,在火光与雷光之中,十七终于看见了裴慎。 他站在不远处,手指掐诀,雷霆随着他的意志移动,伯言鬼想逃,却逃不掉。它的身躯实在是太大了,虽然令其力大无穷,却也使它变成了极其明显的目标。 在雷霆声中,裴慎的黑发被风扬起,衣袍亦翻飞,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再也不见笑意,取而代之的是端正与肃静,冷如威严的刑官,眼中万物如一,众生皆为飞尘。 他垂着眼,嘴唇轻动,声音冷静又不可置疑: “天道之下,违令者杀。” 又是几声雷击地,溅起一地火花。 大风卷起墙上人的衣袍,电光映在脸上,有一瞬间,十七感觉面前的场景几番轮转,变成了一堆围在面前的人,他们的脸都很冷,都泛着青紫色的光,目光如鹰隼般锋利,几乎要将自己的骨肉皮囊全部切碎。 十七握住内丹的手紧了些,身躯抖了抖,有些害怕。 他是不信世间有什么神不神的。 可若非要说,十七觉得神大概就是这样。【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第 22 章 伯言鬼倒下了,化作一团飞灰。 雷光消散时,十七终于回过神,他将手中的内丹藏好,低头想要从墙头跳下,却在恍然间看见自己的一缕头发——不是黑色的,是纯粹的白。 “!!” 趁着裴慎还没看过来,他连忙催动着让那一缕头发变回去,然而或许是受到了方才雷阵的影响,这一次变得格外的慢,简直让人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裴慎跳上墙头来接他,十七连忙将那一缕头发藏好,若无其事地被男人抱下去,脚落地。 “受伤了么?”男人松了松衣袖,整了整领口。 随着伯言鬼的死去,四周的环境也在急速发生这变化,光线逐渐充足了起来,坍塌的地面与墙面也逐渐恢复到之前的样子——幻境要消散了。 “没、没有……” 裴慎将那团飘荡的火收回,微微皱眉躬身,似乎是要仔细观察一下。 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十七都已经可以看见这人眼中的自己,他做贼心虚,这人又在此时伸出手来…… 裴慎瞧见了十七脸上沾染了血污,他还记得这人爱美,想要帮他擦掉。 突然,一只胳膊急匆匆勾住了他的脖子,紧接着温软的唇贴了上来。 裴慎一怔。 那是极其热情的一吻,对方舔舐着、啃咬着他的唇,却并不十分用力,酥酥痒痒的触感传到了脊背,简直要人人头皮发麻。在此之前二人不是没有接吻过,可十七从来没有这么主动,主动到裴慎都能感觉到他的急切。 他扣住了面前美人的肩背,将人抵在墙上,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抵死纠缠,像配对的蛇,就连呼吸也融化在一起,一人激进地占有,另一人退无可退,只能被迫承受着一切。 直到怀中人被亲得腿软裴慎才肯放过他。 十七低着头看了一眼,见那一点白色的发尾也变黑,松了一口气。 裴慎的拇指擦过他脸上的血污。 面前人的眼中盈满水光,就那么看过来时如餍足的鹿,嘴唇也通红到有些发肿,倒像是被欺负狠了一样。 “奇了怪了……”裴慎摸了摸下巴:“怎么这么主动?” 十七一个激灵。 他是绝对不会把“拖延时间”这四个字说出来的,可一时之间好像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方才裴慎杀邪祟的场景还在眼前挥之不去,十七想了又想,最后恶狠狠推开面前高大的男人:“亲了就亲了,不愿意就走开……” 裴慎被他推得后退几步,却哼笑几声。 也不知他到底理解成了什么,反倒再次靠近十七搂住他的肩,嗓音低沉道:“……没有不愿意。” 他的目光深邃,让十七想到了方才幻境中墙外的虚无。 他说:“跟我罢,嗯?” 这一身轻浮的皮囊下是雷霆万钧都能抗住的筋骨,他说要十七过来,换个人依靠。 “凡人如何能护你。”裴慎慢慢道:“非得钢筋铁骨,才能保护你免去妖魔鬼怪觊觎之苦。” 这好像是十七认知以外的另外一个裴慎。 - 现在弄得那么脏兮兮的,好像也无法去正经酒楼吃饭了。 裴慎拉着他绕道,街上的人实在太多,小道上已看不见什么人,十七的幂篱弄丢了,只能让男人给他先施展一个法术遮着。 不过,裴慎很有钱,他带着十七来到一处别院,让侍从替他买一身新衣裳给自己……倒也是妥当了。 但这座别院里似乎是住了其他人的。 十七沐浴完出来用帕子擦着脸,出门恰巧撞上一个头围着黑纱身披黑衣的高大男人,他腰间配了利刃,看上去阴沉又凶悍。 他吓了一跳,那人也吓了一跳。 “你是谁!?”黑衣男人率先开口,几步迈上前来拔刀相向,颇有些咄咄逼人之势。 十七退后几步,只觉得这人身上好强的杀气,他四处看看未见熟悉人的身影,于是喊了起来:“裴慎!裴慎!” 裴慎闻声赶来:“怎么了?” 十七立马躲到他的身后。 “主上!”黑衣男人对裴慎说:“您怎么来了?!” “路上遇到点埋伏,过来换件衣裳。”裴慎淡淡道:“怎么回事?” 十七挽着他的胳膊,一张素净白皙的脸半遮半掩:“……我害怕,为什么这里会有其他人。” 他的表情可怜兮兮的,像是在无声指责黑衣男人的出现,以及他拔刀的动作。 裴慎将他搂入怀中,黑衣男人看着这一幕愣了一下:“这……” 他扶额:“把刀收起来。” 黑衣男人心有不甘地收刀了。 裴慎不轻不重捏了捏十七的脸,低声哄道:“收起来了,嗯?我知道你不怕的。” 十七悻悻然道:“他先凶我的……” 裴慎轻笑一声。 “这是我的下属,平日偶尔会来。”他道。 黑衣男人目光阴鸷扫过裴慎怀中娇小的人,显然来者不善:“矫揉造作。” 十七:“……” 他几乎立马就要发飙。 裴慎知道他的性格,连忙按住他,对着黑衣男人“啧”了一声:“下去下去。” 黑衣男人道:“主上难得来这,刚好,我也有事要禀报。” 他不走,显然是没有把十七放在眼里,因法术的加持男人并没有看见十七的真实容貌,故而他也不觉得这人有什么特别的……并且他熟悉裴慎,自家主上多年以来为青馆勤恳无比,未尝近过美色——他瞧不上这个矫揉造作的人。 瞧瞧那副样子……正经人谁把手往别人胸口上放?! 不过巧合的是,十七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经人。 “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裴慎搂着十七往外走:“今日百花节,怎么还在忙?” 一边摸摸十七的脑袋:“大人有大量,别管他。” 黑衣人就这么被抛下。 两人往外走,裴慎今日已经下定决定专心陪十七,就断然不会再因为那些事丢下他。 他牵着十七的手,摩挲过手腕白细的肌肤,问:“想吃什么?” 怀中人温软可口,至今仍可回味。 十七想了想:“吃贵的。” 虽然猫回去了,但是自己还是得过得好一点。 裴慎失笑,带他去最贵的酒楼吃了最贵的菜,喝了千金难买的酒。站在高楼之上,十七踮着脚尖往外看去,王都一览无余,无论是平日还是过节,这里好像都是一样的繁华,高阁中远远能听见悠扬的丝竹管弦声与歌女的吟唱,纨绔们醉生梦死,王都光景如烟云朦胧,无论白天黑夜。 楼下,商贩们卖着各式各样的鲜花与花船还有花灯,人族总是在对节日有许多期许,翘首以盼日子越过越好,这点与妖魔有很大的差别——他们只管当下,不管来日。 十七亦是如此。 对他来说,来日之事就是空中楼阁,不如今日快活。 晚上,裴慎带着他出去看花灯。 百花节的习俗就是民间制作各式各样的花船花灯,街道上一片明亮,恍如白昼。裴慎问他有没有想要的,十七看来看去,说:“我要最好看的。” 裴慎牵着他的手:“最好看的应该是花王了。” 花王是一盏由万千花灯中挑选出来的最漂亮的灯,在评选结束之后,通常由出价高者拿走。 十七抬起脑袋挣圆了眼:“那能买给我吗?” 裴慎摸着他的右脸:“有钱当然可以。” 于是十七便笑了,好像快乐也不过那么简单。 虽然长得媚气,可他若是像这样笑,就看上去总是像一个孩童,一个饱受宠爱、无忧无虑的孩子,天真烂漫得让人不敢触碰,只怕是镜花水月。 他太漂亮了,已经不像是这个世界上应该存在的人。 这样的人,或许天生就应该享受万千宠爱,他在爱欲中生长,也天生拥有这些东西。 在哄闹声与加价声中,司傀监的首席大人成功一掷千金拿下花王,那是一盏牡丹样式的花灯,金丝掐边、点翠作彩,精致豪华不同寻常,而且还很大,十七将它提在手中时觉得这东西似乎得挂在房檐上。 他举着灯仔细的看,昏黄的灯光透过轻纱倒映在他的脸上,牡丹国色,当之无愧。 裴慎看着他好奇的样子,说:“好看么?” 十七转了转灯盏,灯影也随之变化,他玩得不亦乐乎:“确实挺好看的。” 男人牵着他的手远离人来人往,来到一处小摊贩面前,摊贩见到那盏巨大的花灯,也是啧啧称奇:“好多年没见到这么大的花王了,可否一问方才花了多少钱?” 裴慎比了个数字。 摊贩:“白银?” 裴慎:“黄金。” 摊贩更加惊讶了:“啊!那可真是贵重!” 裴慎微笑:“他喜欢。” 摊贩感叹:“这声喜欢更是贵重无比。” 十七抬眼,裴慎摩挲着他的手背。 “不过是一点心意,我倒是还有别的想送他。”肌肤与肌肤的接触更显得亲密无比,裴慎看向摊子上挂着的一盏红山茶样式的花灯,突然问:“那个多少钱?” 摊贩将灯取下来给他看:“三两银子!就这么一个,好多人问了,只是都嫌贵……公子要么?” “要罢。”裴慎付了钱将灯拿走,他很爽快,这样爽快的老板是谁见了都会很喜欢的。 “送你。”他将灯递给十七,眨了眨眼:“花王是裴慎送你的,这个是我送你的。” 十七接过,照例拨动着玩了一下,眸光里映的是天真无邪:“有什么区别吗?” “有很大的区别。”裴慎从他手中拿走牡丹花灯,这东西很重,足足有二十斤,相比之下山茶花灯简直轻多了。 “一个是国色天香,一个是掌中丹砂、雪里朱艳。” 他微笑:“国色天香虽能称你,可毕竟不如丹砂朱艳合适……亦不如它得春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