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飞过夏天》
3. 靠近
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散尽的时候,温侬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秦真。
“你什么时候喜欢来这种地方了?”秦真下了出租车,边走近,边探手去碰温侬的额头,“这也不烧啊,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温侬偏头躲开,笑说:“哎呀,我都22岁了还没进过夜店,想体验一下嘛。”
秦真饶有兴味地打量起温侬。
她一袭淡黄色长裙,面朝着路灯,眼里波光潋滟荡漾,身上像滤过一层柔纱,如初绽的鹅掌楸花瓣,没有咄咄逼人的艳丽,只有一种安静而恒久的美。
秦真在心底叹气——这丫头是真不知道自己多招人,看看那小脸,那身段,那气质,本来美女就遭人惦记,她这种类型,更是不知道要被多少臭男人觊觎。
“真要去?”秦真盯着温侬。
温侬点头:“当然。”
“那一会你跟紧我。”
温侬双眸漾开柔光:“嗯。”
二人互挽手臂走进夜店。
门开刹那,震耳的音浪裹挟着扭动的人影扑面而来,频闪灯像失控的闪电疯狂变幻。
温侬在舞池边缘驻足,目光如探针扫过攒动的人头,就在这时,一道暗红色的镭射光束扫过角落卡座——她看到了那张在明灭光影里,因深吸香烟而两颊微凹的脸。
温侬只瞥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吧台斜对着那个卡座,酒保手中的雪克杯翻飞出一道冰冷的银光,她牵住秦真的手,到吧台区就座。
“喂,看那边。”程藿吐了一口烟,笑得意味深长,“你的菜。”
周西凛转头,看向程藿示意的方向,一个身着暗红色丝绒裙的女人,整个右臂都是纹身,火辣,难驯,够味儿。
周西凛却觉得索然无味。
他扯扯嘴角,收回视线,余光却在扫过吧台时倏然顿住。
温侬正把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腕间铃铛手链晃啊晃,明明身处喧闹中心,却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清冷疏离。
周西凛指腹缓缓摩挲酒杯边缘,眸色转深。
程藿注意到周西凛的视线,随意瞥了眼,突然绷直了身:“我靠,那不是,那不是……”
“你没看错。”周西凛睨他一眼。
程藿猛地站起,差点掀翻桌上的酒水,他置若罔闻,两眼放光往外走。
路过阿泰时,屁股被狠狠拍了一记:“一惊一乍的,干嘛去?”
“还用问,魂儿被哪个妹子勾走了呗。”大齐吐着烟圈,笑意在烟雾里模糊。
在众兄弟的注视下,程藿雄赳赳地来到吧台。
那会儿温侬要的石榴汁刚端上来,暗红汁液在透明玻璃杯里浓稠似血,她刚要尝上一口,身后响起一声:“美女?”
温侬转头,对上程藿那双笑意直白的眼睛。
她很明显地一怔,才说:“好巧。”
程藿紧盯着她:“是啊,真有缘。”
“你自己来玩吗?”温侬问。
“哥们儿好几个呢。”程藿笑,瞥了眼她身后满脸警惕的秦真,“你朋友?”
温侬点头:“嗯,我俩出来放松放松。”
“就你俩?”听到关键字眼的程藿目光一亮,朝身后随意歪了歪头,示意道,“那多没意思,我们那边人多,热闹,过去坐坐?”
温侬怔了怔,显然不觉得他们是如此熟悉的关系。
她的表情落在程藿眼里,他忙说:“再说你们这么漂亮,身边没几个保镖多危险啊。”
温侬目光微垂。
“去我那,我请你喝一杯,你要觉得不自在,再走也不迟。”程藿生怕被拒,急切补充。
程藿的话面面俱到。
温侬迟疑片刻,终于点头:“那…行吧。”
秦真暗暗拽了下她的手腕,使了个眼色。
温侬递去一个笃定的眼神:“没事,我认识他。”
“……”
温侬和秦真跟在程藿身后来到卡座,刚走近,口哨声便此起彼伏。
“呦,这二位美女眼生啊。”阿泰嬉笑着朝程藿挑眉。
大齐望向温侬,笑得暧昧:“行啊你,哪儿拐来的仙女?”
“藿哥快给我们介绍介绍!”
七嘴八舌。
程藿瞪了他们一眼:“行了你们,别吓着人家。”
转身看向温侬,秒变笑脸:“我给你介绍一下啊,那胖子叫阿泰,这大傻个儿叫大齐,这个是强子,这个是……”
他一圈指过去,共八人。
温侬始终带着得体的浅笑,目光随介绍逐一扫过。
最后,程藿指向最中央那人:“压轴的这位爷,你见过,周西凛。”
温侬顺着程藿的指尖望过去——
周西凛正陷在沙发里抽烟,灰白的烟灰摇摇欲坠,双腿交叠跷在桌上,没正形的样子,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直到被程藿点了名,才懒懒掀起眼皮,目光穿透缭绕的烟雾,看向温侬。
温侬向他笑笑,勾唇的弧度与面向其他人时并无二致。
周西凛微微颔首,算是招呼,随即收回目光。
温侬也未停留,很快移开视线,看向程藿。
“对了。”程藿忽然想起什么,“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儿呢。”
温侬说:“我叫温侬。”又看了眼身后的秦真,“这是我朋友,秦真。”
周西凛还在抽烟,对她的名字没有半点兴趣。
程藿倒是愣了下,问:“温什么?”
温侬手心微微收紧,腕间铃铛轻轻地晃了一下,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察觉的震响,她红唇轻启,重复了一遍:“温侬。”
“什么?”或许是这名字少见,程藿依旧没听清。
秦真嗤一声:“搞半天连你名字都还不知道呢。”她显然对这群男人没什么好感,瘪瘪嘴问,“站半天了,请问我们坐哪儿?”
“瞧我这记性!”程藿突然想起该招呼她们落座。
他毫不客气地抬脚轻踹了下最外侧那人的小腿:“挪挪。”
对方懒洋洋地把腿一抬,让出条窄缝。
程藿侧身挤进去,在周西凛身旁站定,对温侬扬了扬下巴:“我坐这儿,你俩挨着我坐吧。”
温侬和秦真自然没有异议。
多了两个人,沙发略显拥挤,温侬几乎是刚一落座,就感觉到身侧独属于周西凛的存在感。
程藿转头问温侬:“你挤不挤?”
温侬摇头:“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周西凛视线落在桌上某个酒杯上,闲闲地笑问,“挤还是不挤?”
温侬没想到周西凛会插话,微微一怔,正组织语言,两个提着奶油蛋糕的女人,踩着细高跟,裙摆摇曳,径直朝卡座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我们迟到啦。”说话的女人烫金色大波浪,浓颜立体,风情万种。
身后那位拎蛋糕的女人黑长直,打眉钉,胸前傲然挺立。
两人目光不约而同黏上周西凛 ,嗓音娇腻蚀骨:“凛哥,路上堵死啦,我们提前下车走来的,好累哦。”
大齐最喜插科打诨,闻言便呲着大牙乐:“哎哟,那得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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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凛哥安慰安慰,快快,进去坐。”
他收脚,让出空隙。
两位美女眼波流转,嫣然一笑,先是将蛋糕放在桌台,随即扭动腰肢往沙发深处挤。
高跟鞋在有限的空间里小心挪动,裙摆擦过温侬的膝盖,香水味如同打翻的蜜罐,黏稠地笼入鼻腔。
她们紧挨着周西凛坐下。
其实早在进门时,二人便注意到了卡座里的温侬和秦真,此刻落座,目光更如探照灯般,毫不掩饰地扫视过来:“有美女呀?”
“你们放一万个心吧,她们是我带来的,和凛哥没关系。”程藿舔了舔牙笑。
金发女怔了怔,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旋即噙上满不在意地笑:“我们可没乱想。”
黑长直的注意力更多在周西凛身上,腿紧贴着他,歪头眼神如钩:“凛哥,好久没见你了,感觉你变了好多哦。”
“是吗。”周西凛笑笑,俯身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端起酒杯,又没骨架地靠回去,“哪儿变了?”
“好像黑了点。”金发女接上话。
周西凛唇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他手指懒懒一勾,示意女人靠近。
女人上半身柔若无骨地倾了过去,周西凛薄唇轻启,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垂,嗓音压得极低:“衣服底下……白得很。”
那“白”字被他含在舌尖滚过一圈,像砂纸磨过最细的绒布。
温侬心头掠过一丝几乎失笑的熟悉感。
上学那会儿,他的异性缘就好得不得了,从不缺美女投怀送抱,无论过去多久,他仍然是那个被莺燕环绕的浪子。
前不久见到邬南的那一刻,她还以为他终于收心敛性,原来到底是本性难移。
那个被撩拨的女人浑身一颤,眼波瞬间化成了黏稠的春水,娇哼道:“是吗,凛哥……口说无凭,要亲眼看看,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白呀。”
“哦?”
“哦?”
“哦?”
此起彼伏的哄笑和调侃炸开。
温侬感觉心脏被一股力量扯着往下坠,她再也坐不住,赶在周西凛回应之前,起身说:“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秦真忙道:“我陪你吧。”
温侬笑笑:“没事,我自己可以。”
她从窄窄的过道挪步往外走,走出卡座的那瞬间,听到身后女人松了口气的声音:“少一个人舒服多了,刚才挤死了。”
“嫌挤啊,嫌挤你坐凛哥腿上啊。”
“哈哈哈哈……”
温侬步伐越来越快,接近洗手间时几乎是小跑起来。
洗手间里排起长队,她走到其中一个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往脸上狠扑了几把凉水,混沌的神思驱散不少。
她抬头,看向镜子。
镜面好似荧幕,闪现着邬南的脸庞,金发女的脸庞,还有黑长直的脸庞,最终定格在她自己脸上。
她脸上的水珠无声滑落,顺着下颌线滑向那对玲珑起伏的锁骨上,鸦羽般的睫毛湿漉漉地粘连,水色淋漓间,氤氲着湿气的眼眸,像蒙了雾的深潭。
高中时,因寄人篱下,她168的个子,体重常年不足80斤,瘦得没个人形,气色又差,面色常年蜡黄,头发更如枯草,没少被邬南骂“排骨精”。
可现在的她,早已经脱胎换骨。
这几年,不少男人向她告白,亦有许多同性毫不掩饰地夸赞她的美丽。
于是,此刻。
一个念头没有任何征兆地在脑海中亮了起来——既然周西凛那么好追,那么她也试试?
4.名字
这个疯狂的念头甫一冒出,温侬便如遭到电击般浑身细颤,先是感到离谱、荒诞,很快又被更强烈的兴奋、渴望淹没。
旁边踉踉跄跄走来一个醉酒的女人,手刚碰到洗手台,就弯腰“哇”的呕吐起来,温侬思绪被拉回,转身离开。
往外走,想到马上要回到周西凛身边,那股冲动不减反增,更是压抑不住。
洗手间外的铁梯直通天台,她不自觉拾级而上。
倚着栏杆,微凉的晚风拂面,她冷静了不少,周西凛高中和现在的样子,不断在她脑海交叠。
年少时,他就耀眼得像一颗星辰,而她不过是最卑微的一粒灰尘。
她日日仰望,不过是想在他坚固的世界里,凿开一丝缝隙,让一缕微光透进她灰暗的世界,哪怕只能照亮方寸之地。
后来她意识到,渴望被别人照亮是徒劳的傻事。
于是她拼命发光,将青春的黯淡付之一炬,煅烧成今天这个金灿灿的自己。
谁知平时她向来是连发丝都精心打理妥帖,偏偏与他重逢的第一面,她灰头土脸,卑微如昨。
而他仍旧光鲜亮丽,众星捧月。
命运真是爱开玩笑。
开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今天下午,他们毫无征兆地在花店相遇,她又鬼使神差地追随至此,无外乎是想扳回一城。
可在十分钟之前,她忽然意识到,她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她不再是四年前那个阅历浅薄的女孩。
她的天地早已拓宽,不再困于学校、小姨家、烧烤店的三点一线。对一个男人动心,她也不再甘心深埋心底。
她意识到,高中三年暗恋太苦,周西凛已经成为她的一道坎儿,一个执念,一处旧伤。
只有拥有,才能祛魅,从而获得真正的解脱。
“躲这儿偷懒了?”
身后一声懒散的嗓音打断了温侬的思绪。
温侬回头,视线搜寻那么两秒,才看到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周西凛。
她的眼睫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怎么,你能来,我不能?”周西凛哼笑了声,眼皮懒散瞭起,看向她。
晚风在他们之间无声流淌,远处的霓虹温柔闪烁。
温侬迎上他的视线,只短短两秒,便垂落眼睫,浅笑:“当然可以。”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知该如何与他独处的局促,目光游移着飘向楼梯口:“我…先回去了?”
周西凛没说话,只懒散地靠着栏杆,有一搭没一搭摁动打火机,光影在他深潭似的眸子里明明灭灭,仿佛对她的去留并不感兴趣。
温侬在心里顿了一拍,才抬脚往楼梯口走。
经过他身边时,他忽地叫住她:“原来咱们以前认识啊,你姓温?邬南的妹妹?”
周西凛的语气是随意的,轻飘的。
温侬却特别沉重的鼻子一酸。
几年前他就叫错了她的名字,如今更是完全忘记了她的名字。
这还不算什么。
她更想自嘲的是,他对她最深刻乃至仅存的印象,是“邬南的妹妹”。
见温侬不语,周西凛补充道:“程藿没听清你的名字,问了你朋友,她把字打在手机上给他瞧,他一下想起你来了。”
说到这,他深深看她一眼:“毕竟,你的名字并不常见。”
温侬心头发痒,很想问,那你呢。
既然我的名字不常见,那你还有印象吗?
这念头没闪过,周西凛仿佛洞悉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随意地说:“不过我怎么记得你叫温柔来着?改名了?”
期待落空的刺痛感,连温侬心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的泡沫也轻易戳破了。
也对,她这样不起眼的人,名字在他记忆里蒙了尘、走了样,才是常态。
陡然间,一个个问号在温侬心里浮现——
拥有他之后呢?
难道会奢望这样一个处处留情的男人浪子回头吗?
就算他会,难道她就要做那个接盘的老实人?
她不会。
温侬再抬眸时,心底那片汹涌已然退去,只留下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她的目光不闪不避地迎上周西凛慵懒的视线。
夜风吹拂着她颊边的碎发,远处霓虹变幻的光影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痕迹,她淡淡开口:“是吗,我们认识?可我怎么对你没印象?”
周西凛嘴角微微僵滞了一瞬。
青城三中数千人,谁人不知周西凛?
她居然不认识他?
他紧盯她的双眸,这双眼平静又干净,根本找不到任何撒谎的证据。
他默了一默,忽地嗤一声笑了:“那可真是扯平了,巧得很,我也不记得你。”
温侬没有多余反应,目光不躲不避,浅笑道:“不过现在认识了。”
她很从容地问:“对了,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温侬讲话时,周西凛掏出一支烟咬在唇上,低头点燃,闷吸一口,一缕白烟笔直上升。
听她这样问,他咬着烟,含糊地说:“赵钱孙李那个周,东西南北那个西,威风凛凛那个凛。”
第一句话温侬就愣住了,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看她呆滞,以为她没听清,便不由分说地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到近前。
靠近的那一秒,香气侵袭。
他微微勾唇,把烟咬在嘴上,空出手强硬地将她蜷缩的手指掰开,直至她的掌心被迫摊平,他伸出食指,在她柔软的掌心上书写他的名字。
他的指腹竟带着薄茧,“周”字第一笔的竖划落下来时,她猛地一颤,掌心神经末梢炸开一片细密的电流,指尖不受控制地就要蜷缩起来。
他“啧”地警告一声,掀起的眼皮下眸光锐利如刀,明晃晃在威胁她:不许动。
她僵住,屏住呼吸,只能任由他在她脆弱的掌心上为所欲为。
一笔一画,缓慢而清晰地,刻下烙印:
周,西,凛。
这三个字的每一笔走向,早已在她的草稿纸上被无数次书写。他刚才吊儿郎当的解释不对,他企鹅号签名的那句诗,才是对他名字最贴切的注脚:
西园花已尽,凛冽万古存。
前句取自张籍《送友人归山》,后句取于文天祥的《正气歌》。
那些心绪浮动如春草蔓生的年岁里,她总忍不住想,一个名字里同时藏着怅惘与凛然的人,该是多么矛盾又深刻。
似乎是想让她把这三个字刻骨铭心,又许是恶劣地想捉弄他,周西凛指腹压着她的掌纹,落指的速度极缓。
最后三个字写完,那根作恶的手指终于撤离,可温侬的整只手却像废了,掌心一片滚烫的麻意,如同无数只蚂蚁在皮下游走、啃噬,丝丝缕缕,久久不散。
周西凛把烟重新夹回指间,长长一截烟灰簌簌而落。
他微微挑眉,问:“这下知道了?”
温侬垂下手,紧紧握了握,才开口:“嗯,知道了。”
这时程藿噔噔噔跑上楼,三步并两步地冲到周西凛面前:“怎么回事,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赵哥他们几个到了,大家等你一起切蛋糕呢!”
一长串话刚说完,他连喘都没喘,又看向温侬,迫不及待地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底下烟味呛得慌,本想上来透口气的。”
这是温侬随便扯的理由,说完才注意到周西凛手上的烟燃得正好。
她正巧可以借口离开,于是耸肩略微无奈地一笑:“没想到上面也要吸二手烟,那我还是下去好了。”
说完,她朝程藿微微颔首,没看周西凛一眼便径直下了楼。
周西凛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才缓缓垂下眼帘。视线落在自己指间那支燃了半截的烟上,他眉峰轻轻聚拢,很快又松开,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
还没等他这丝情绪散开,肩膀便猛地挨了结实的一拳。
力道不轻,带着警告:“周西凛,我警告你,别打她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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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新鲜。
周西凛对上程藿紧绷的脸,混不吝一笑:“哦?”
“实不相瞒,我看上温侬了,你可不许抢!”程藿紧盯着他,毫不退让。
“你这个‘抢’字用的……”周西凛似有些头疼,挠了挠太阳穴,好笑地问,“不是,我什么时候抢过你的?”
“是,那是因为你看上的不用抢!”程藿白他一眼。
周西凛笑:“知道就好。”
“可温侬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吧?”程藿认真了,声音里压着显而易见的焦灼。
周西凛悠悠地睨着他,没有任何思考,便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不是。”
程藿刚松一口气。
周西凛的薄唇忽然勾起,声音懒洋洋地砸过来:“但这样才新鲜啊。”
程藿被他这轻飘飘的话噎得一愣,足足顿了好几秒,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伸手指他:“我靠!周西凛你!你!”
他气得语塞,胸膛剧烈起伏,似乎是为了找到一些底气,咬着牙说:“温侬跟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可不一样,她眼睛亮得很,看不上你这种浪子!”
“看不上我,看得上你了?”周西凛摁灭了烟,淡笑,“我不是好东西,你是?”
程藿被他堵得一口气憋在胸口,脸都涨红了,几乎是脱口而出:“行!赌一万!赌你丫搞不定她!”
周西凛没应声,抬手轻轻蹭了蹭线条清晰的下颌,像在认真思索这个赌局。几息之后,不知脑海里掠过了什么画面,他忽地摇头,极轻地嗤笑了一声。
然后他迈开长腿径直朝楼梯口走去,就在即将踏上第一级台阶的前一刻,脚步顿住,没回头,只轻轻张口:“赌十万。”
“什么?”程藿下意识问。
“一万没劲,赌十万块,我赢得更爽。”周西凛的嗓音里带着近乎狂妄的笃定。
程藿听罢更气,脑子一热,吼了出来:“赌二十万!”
“成交。”周西凛毫不犹豫,语气里隐隐透出一丝愉悦。
话落之后,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程藿独自站在原地,旁边目睹全程的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声:“兄弟加油。”
他哑然无声,几秒后,满脸愁容地重重一拍脑门:
造孽啊!
从天台下来,温侬看到卡座里又多了四个男人,他们看上去明显年长一些,她心下存疑,只点头向几人微笑。
沙发有些拥挤,旁边另外加了几张椅子,温侬不好再去占座,便站在一旁,秦真见状,也走过来和她站在一起。
二人正商量着提前告辞,就闻到一股席卷着淡淡烟草味的风从身边掠过,再抬眸,周西凛已站在近旁。
他身形极高,逼近一米九的个头,骨架利落,瘦削却不单薄,紧实的肌肉线条在微深的肤色下若隐若现。温侬本不算矮,可立在他身侧,竟显出几分脆弱的纤弱来,肤色更是被衬得苍白。
温侬正心不在焉和他对比,再回神才发现程藿也下来了。
“人到齐了,咱们切蛋糕吧。”阿泰问。
程藿问:“花被你们放哪儿了。”
“丢不了。”大齐起身,从沙发后面抱出一大束鲜花,正是在“萍聚”扎的那束。
秦真用手肘碰了碰温侬的手,问:“谁过生日啊?”
温侬眼神无辜,说:“不知道。”
总之不是周西凛。
他生在5月5日,恰是立夏,夏季的第一个节气。
而她恰好生于夏天的最后一个节气。
他们的生日,一个在夏之初,一个在夏之末。
像无形的丝线,首尾相接,悄然圈住了一整个盛夏的光阴。
“刚才不走,这下傻眼了吧,咱没准备礼物,白吃人家蛋糕呀。”秦真还在对着温侬咬耳朵。
正说话,蛋糕上的绑带被解开。
打开盒子,温侬看到蛋糕上的奶油是海洋的图案,最上面有一艘翻糖制作的帆船,下面一行深蓝色的字:破浪救援队100day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