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令》 第1章 入局 目之所及是一片黑暗。 容栖棠试探着向有光的地方走去,前方不远处出现一位中年男子。 他乌发凌乱,水珠不停地自发丝尾部滑落,浑身湿透的模样像是刚从水中打捞起来。 落下的水滴汇聚成细长的线条,徐徐流过她脚边。 她迟疑地靠近。男子声音沙哑道:“棠儿,好生照顾你的母亲。我没有做完那件事,真的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他陡然跪坐在地,泣不成声。 “父亲!”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扶,却骤然惊醒。回过神来,发觉竟是一场梦。 看着床顶的木雕装饰,容栖棠脑袋发蒙,眼中逐渐流露出迷茫与不安。 这里根本不是医院,她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顾氏正守在床边,温柔将她扶起,轻声叹息道:“棠儿,你父亲已去,莫要太难过。陛下既命你承袭左丞相,定当全力为陛下效劳。” 她渐渐平复呼吸,神情木然地靠在床头。 “叮——” 【欢迎宿主进入《江山》小说设定的世界,我是您的管理系统。】 【接下来,您需要完成我不定时发放的任务,获取积分奖励。积分达到标准后,有权利兑换道具,回到您所生活的世界。】 【温馨提示:请宿主谨慎行事,务必要保全性命。】 说完这些话,系统不再出声。 容栖棠理清思绪,不自然地握住面前妇人的手:“母亲不必担忧。” 顾氏近来操劳过度,鬓角生出白发。观此状况,她开始关心起来。 等候顾氏走远,她卸下所有防备,无力躺倒。 她本该整日闻着消毒水气味,反复进行化疗,没承想竟穿越书中。 一本名叫《江山》的小说持续占据热榜首位。 发现与书中女主角同名,容栖棠颇为好奇地阅读起来。 小说里设定景国朝廷分成以左、右丞相为首的党派,从而平衡权势。 女主角的父亲为左丞相,男主角傅延铭为右丞相,两人的官职相互对应。 左丞相某次因公出差,意外死于一场海难。所有人皆以为是天意弄人,女主却发现蹊跷。 她奉圣命承袭父亲官职,暗地和傅延铭达成合作,收集线索想找出陷害父亲的幕后主使。 真相暴露之际,她遭受到傅延铭的算计,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深爱的人竟然背叛自己,她苦不堪言,最终落得斩首示众的凄惨下场。 刚读完这本书的小半部分,容栖棠就已经猜到结局。 既然名为《江山》,想必故事最后是男主称帝,坐稳江山。 妥妥的大男主剧情,所有不利于发展的人皆是称帝路途中的垫脚石。 最近几年,相同类型的文章层出不穷,她不明白为何这本小说的热度会如此高。 评论区有读者吐槽:真是领盒饭速度最快的女主角。 容栖棠连忙打字跟着附和,再无**看下去,索性选择眼不见为净。 不料一觉睡醒,她竟穿越成为当事人,承受着父亲去世带来的压力。 并且绑定了任务系统。 思及此处,容栖棠莫名安稳许多。 有系统帮助,应付突发事件或许相对轻松。 想必逃不开面对傅延铭,保持避而远之的态度便是。 *** 翌日,上朝。 晨间起得太早。容栖棠憋回一个哈欠,默默掐了把手臂的肉,清醒些许。 身着明黄龙袍的青年男子坐于御座上,不怒自威。 “左相刚上任,想来有很多不懂之处。右相,你的资历比左相深厚,记得多加帮助她。你们可是朕的左膀右臂。” 好在仍记得前半部分情节。她面不改色地回应昭仁帝的话,转头对上一双冰冷眼眸,笑意立即僵在嘴角。 容栖棠下意识往后挪了半步。 不愧是男主,眼神极有威慑力。 傅延铭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惹得她硬生生冒出冷汗,只想逃离。 有着这等身份,免不了跟他来往密切。 她不禁苦笑。 在病床躺了许多年,脑袋都不灵光,根本没想过无法远离他。 身上穿着的官服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容栖棠喘不过气。 “叮——” 【发布现阶段任务:查实上一任左丞相死亡原因。】 众人皆知她父亲死于海难。 回忆穿越进来时的梦境,容栖棠百感交集。 事件远不止表面上简单。系统偏偏此时发布任务,难不成是在提醒什么。 应当和傅延铭合作,跟随剧情发展? 冥冥之中,似乎在引导着她步入原书女主的后尘。 容栖棠脑中思绪混乱。 她不会重蹈覆辙,必须得寻找突破点。 上朝期间,群臣接二连三的发言听得容栖棠稀里糊涂。 她尝试理解,不敢轻易发言。 站于身侧的傅延铭时常发表意见,语毕还要扫她一眼。 见状她佯装沉稳,点头表示赞同,却得到男子的冷笑。 好不容易挨到下朝。 趁没人注意,她迅速擦了把额间汗水,转身欲走。 不料有人拦住去路:“左相有急事?” “嗯?”容栖棠意识到不对劲,赶紧端正姿态,“并非。右相还有何吩咐?” 话语间不自觉带有恭敬意味。 她紧抿嘴唇,不愿对上他的视线。 傅延铭草芥人命,很是在乎他规划的宏图大业。 与他交锋,有种无形压力。 “不必如此,你我同为陛下效力,”他嗤笑,“还有众多事务等我们处理,走罢。” 傅延铭带她停留在一处宫殿,旋即偏头看过来。 “右相瞧我作甚。”察觉到他眼底的不解,容栖棠强装淡定,率先于桌案前落座。 她对一切皆是陌生,生怕被任何人瞧出异样。 做权臣的待遇极好,拥有单独批阅公务的宫殿。 如若不和傅延铭共处一室更好。 容栖棠模仿起他看公文的模样,发现看不懂繁体字,索性放弃,思考起后面的剧情。 她仔细回忆。傅延铭任职右丞相不到三年,便独揽重权,致使左丞相毫无实权,如同摆设。 朝廷权势早已不平衡,昭仁帝依旧是睁只眼闭只眼。 想来傅延铭在谋反案中立下不少功劳,使得皇帝陛下默许他肆无忌惮。 谋反案……她怎么忘记了这件事! 雍王谋反案应是看过剧情里的唯一亮点。 案件情节仅是寥寥几笔带过,却令容栖棠印象深刻。 毕竟经此一案的最大受益者就是傅延铭。 他如同知晓一般,提前做好防备,以雷霆手段除掉雍王,连带其背后势力连根拔起——包括前任右丞相。 成为右丞相后,他擅长收揽人心,获得众多官员追捧,独居高位,并对容栖棠的父亲多次打压。 至此,朝堂相权纷争不断。 容栖棠明白这是作者给傅延铭开的金手指。 此刻身处书中,方知他早有预谋。 父亲的死应当跟他脱不了干系。 谋反案说不准亦有隐情。 机械提示音再度响起。 【恭喜宿主触发隐藏任务:探明雍王谋反案。】 一下收获两个任务,好在没有限制完成任务的时间。 容栖棠笑不出来。她在阅读时一目十行,记不清细节,更未曾读完小说。 所有发展皆是未知,仅能步步为营,不断试探前行。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声音骤然拉回思绪。 “左相这是怎的了?总是在走神。” 思路断开。容栖棠反应过来面对着谁,蓦然打个冷颤。 捕捉到语句里的关键词,她知晓傅延铭在观察她。 沉默片刻,她垂头想出对策:“我才疏学浅,难以理解这类事务,需要麻烦右相指导。” 剧情仍在继续,不能自乱阵脚。 那方的人良久不见回应。容栖棠悄然抬头,发觉傅延铭正紧紧凝视着她。 偷看被抓个现行,她怔愣。 这会儿才发觉傅延铭长了双丹凤眼,若是眼神不带着凌厉,应当更为好看。 他似是想起什么:“你回府便是,剩余公务交由我完善。” 正合她意。 容栖棠道过谢,快步离开。 反正傅延铭喜欢包揽政务,便先随他去。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任务的切入口。 她隐约记得父亲与前任右丞相是至交。 当年案发之后,昭仁帝查证父亲未参与罪案,这才得以保住左丞相一职。 仔细思索,任务的关键人物为前任右丞相。 前任右丞相离世,他还有位弟弟尚且存活。 他的弟弟名唤裴钰,是书里男配角。 原书作者极为偏爱男主,对待男配的描写少之又少。 雍王谋反失败,背后众人遭受牵连。家族里唯有男配侥幸逃脱,藏身于京城中的青楼,成为供人娱乐的琴师。 至于后续发展怎样,她没有看到。 既有过描写,定不是等闲之辈。再不济亦能自他那里了解谋反案的相关信息。 容栖棠豁然开朗,或者不用孤军奋战。 宛如看见胜利的曙光,她决定去会一会未来合作对象。 书里男配和女主不曾产生过交集。 念及于此,她试探道:“系统,我能不能变动一点儿剧情?” 【系统:可以。】 容栖棠长舒口气,戴上帷帽快步走出府邸。 【系统:情节改动造成的后果请宿主自行承担。】 闻言,她倏尔停止脚步,有种不详的预感:“后果……会很严重吗?” 系统不再回应。 她心里没底,想起系统警告过的话,莫名产生退缩。 转眼间,傅延铭的阴郁面容在脑海闪过,隔空给她一记打击。 容栖棠平复下来。 面临手段狠戾的疯子,让人感受到恐惧。 但绝对不能任他拿捏。 为确保不被认出,她买来身男装换上,传唤侍女替她梳好发髻。 身份太过招摇,还是伪装一番保险。 *** 醉月楼。 客人们纷至沓来,极为热闹。 京城仅有这一家青楼,容栖棠几经打听,终于抵达。 她立在门口,迎面扑来一股浓郁香味。 路旁的女子挥着手帕,扭起腰肢,柔弱无骨地倒向她:“客官玩什么?” 胭脂香气惹得容栖棠脑袋涨痛,她轻轻把怀中人往外推:“姑娘,你们这里有没有弹曲儿的?” “又是慕名而来听卿瑜公子弹琴的人吗?”女子反手抱得更紧,娇嗔道:“客官怎的不愿陪奴家玩?奴家可以跳舞给你看。” 男配为隐瞒身份用的假名字,多半是她口中的卿瑜。 容栖棠婉拒,表示只为卿瑜的琴音而来。女子瘪嘴引她进去:“来的正巧,卿公子正开始弹奏。” 楼里座无虚席。 高台上方悬挂着白纱帷幔,帘后的身影瞧不真切。 那道人影端坐中心,轻柔地拨动琴弦。 弦音流转,台下不曾有人发出声响,全然沉浸于婉转妙音之中。 容栖棠无心欣赏,拉起先前搭话的女子,走到远处低声问:“我能否请卿瑜公子单独弹奏?” 裴钰受欢迎的程度过于夸张,完全处在意料外。 得制造独处机会才能商议合作。 女子摇起纨扇:“卿公子的规矩甚多,难得给人面子。连好些王公贵族豪掷千金亦没机会听他独奏。” 容栖棠讶异,想不通这类有权有势的人没选择强求,居然尊重裴钰意见。 “公子说过他讲究缘分,说不定客官就是那位有缘人呢?” 她掩唇轻笑,翩然离去。留下容栖棠独自迷茫。 缘分强求不来。 裴钰并非庸俗之辈,用金钱换取不到回应。 无论如何,她定要竭力争取这位盟友。 第2章 乡主 混迹官场几日,容栖棠总算看透局势。 朝中官员近乎向着傅延铭一边倒,相当势利,鲜少有人认真对待她。 容栖棠索性猜测昭仁帝立她做左丞相的意义何在。 父亲离世。母亲经此沉重打击,生出心病。容家家道中落,凭借她一人的力量难于支撑家业。 若因怜惜容家,赏赐些金银财宝,做个表面功夫就是,还达不到命她做权臣的地步。 若因平衡权势,她作为仅受过部分教育的官场新人,毫无能力制衡傅延铭,换一位经验丰富的大臣岂不更好。 除这些以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思来想去,不怪旁人瞧不起她。 到底无人敢质疑圣上决策。 她使用系统赠送的积分兑换了一些原身记忆,勉强应对日常生活。如今积分花个精光,不知猴年马月能够回家。 每次醒来望着古色古香的建筑,容栖棠恨不得再度睡去。 天还未亮就去上朝,强撑困意下朝后还要处理大堆公务。 与傅延铭打交道便足以精疲力竭。 做官真难。 多希望回到从前生活的世界。 化疗和吃药虽痛苦,总比在此地担惊受怕的好。 *** 平日里傅延铭只身解决掉政务,并未对她用心点拨。 不过他揽下众多公务,给了容栖棠颇多空闲时间。 她明白首要目标是同裴钰联合,便做好伪装,抵达醉月楼,停留在不远处。 前方骤然传来一声呼喊。 “乡主——乡主您慢些!” 容栖棠被动静吸引,疑惑望去。 一抹亮色闯入视线。 小姑娘身穿桃粉华服,满头珠翠,打扮得花枝招展。她身形灵巧,疾步穿过人群,宛如翩翩飞舞的蝴蝶。 “花蝴蝶”气势汹汹地“飞”进醉月楼,留下身后的侍女追赶:“乡主等等婢子!” 霎时楼中一片哗然。 侍女堪堪停留门口,神色慌张地朝里面张望,似乎不敢进去。 不清楚发生何种情况,容栖棠赶忙趁乱进入一探究竟。只见“花蝴蝶”迅速冲向二楼的雅室,她大着胆子跟上。 “花蝴蝶”丝毫不顾形象,一脚踹开房门:“卿瑜你出来!” 这一嗓子就快吼破天际,吓得容栖棠差点踩空。 房外围了些人看热闹,她费力挤进人群,抓住门框边缘往里瞧,不由得怔住。 男子曲腿盘坐着,干净漂亮的手举起瓷杯抿口茶,并未理睬面前穿着鲜艳的人影。 他的乌发如瀑布般流泻,半披于背后。月白纱袍的衣摆铺在地面,形成好看的弧度。 气质清冷,一派出尘,宛若谪仙。 容栖棠看得出神,蓦地理解上次观看弹奏时的浮夸景象。 “全部给本乡主走开!” 周围人群一哄而散。容栖棠悄然往门后躲,探出半个脑袋继续观望。 “瑞安乡主这是作甚?”裴钰无奈闭了闭眼,抱起放置于木桌的古琴,顺势起身。 见他要走,瑞安乡主带着怒气,伸手阻拦:“我送什么物件你都不要,为何收下旁人赠的?” 裴钰不言,错身躲开。 她心下着急,不慎踩中裙摆摔倒,起身后抓起跟前的花瓶朝地面摔:“不准走,必须同我解释清楚!” 一阵清脆响声,碎片散落开来。空气寂静,只有瑞安乡主发间的朱钗相互碰撞,晃得叮当作响。 扫视满地狼藉,容栖棠后退半步,倒吸口凉气。 她环视四周,发觉闹出这般明显的动静竟没人来管。 “我去练琴,”裴钰声音平静,“乡主随意。” 她暗自赞叹此人的从容不迫,视线不自觉跟随他移动。 那道修长身影似乎注意到她的炽热目光,脚步停在门口,偏头看过来。 眼神交汇之间,容栖棠再度被惊艳。 他生得一副好面容,眉似远山,眸如秋水。 半晌,裴钰微微蹙眉,接着迈开步伐。 目睹这幕场景,瑞安乡主杏眸睁圆,瞪她几眼,赶紧提起裙摆去追。 容栖棠呆立原地,发觉她气鼓鼓的样子像只白兔。 原书未尝提起过瑞安乡主。 许是因其身份尊贵,醉月楼无人阻止她的举动。 观察出楼中人对她与裴钰的相处方式见怪不怪,想必今日之事于他们而言是常态。 容栖棠灵光一现。 似乎能借助她跟裴钰产生接触。 系统的声音传来。 【您已触发限时任务:与瑞安乡主建立交情。请在今日内完成。】 正有如此打算。 若想处好关系,便需投其所好。 裴钰就是瑞安乡主的喜好。 她匆忙下楼跑到瑞安乡主身前。 “挡着作甚,站到旁边去。”行至半处被拦住去路,瑞安乡主柳眉倒竖。 “乡主,鄙人有一计,可以令卿瑜公子收下您所赠之物。” “少来戏弄本乡主。”她衣袖一甩。 容栖棠无言以对,再次凑上去:“乡主莫要不信……” “别在这儿说些废话。”瑞安乡主打量她片刻,忽地话锋一转,“既有计谋,你便去送。若没给出去,本乡主决不轻饶。” 压抑着内心欣喜,她装作迟疑地颔首。 本想着出谋划策,谁知误打误撞换得和裴钰的相处。 如果借机谈成合作,亦方便赠出物品。到那时可谓是一箭双雕。 *** 雅室内传出悠扬琴声,似溪水潺潺流淌。 瞥眼瑞安乡主交于她的物件,容栖棠徘徊良久,平和心情后轻轻叩门。 乐音停止,门被拉开,白衣男子长身玉立。 “叨扰卿瑜公子,”她面带歉意,将怀里瑶琴递出,“瑞安乡主派我送此物。” “不必。实属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裴钰抬手,缓缓合上房门。见此她又急又慌地抵住门框,放低声音:“卿公子阅历甚多,我有一事询问。” 双方皆停住动作。 容栖棠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环顾周遭,继而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沉寂半天,他侧身让行。 意会其中意思,她踏进房里。裴钰走到对面坐下,神色冷淡:“我没什么能力替姑娘解惑。” 她目光掠过身上穿着的男装,很是狐疑地与之对视。 裴钰忽而错开视线,垂下眼睫翻起琴谱。容栖棠放好瑶琴,缓慢绞动着手指,思量该怎样引入话题。 “瑞安乡主对待卿公子情真意切,令我好生感动。” 他翻页的动作顿住,眼神里流露出疑惑。 见此情形,她眼底瞬时充满哀伤:“我有位兄长,曾待我甚好。他过去得罪了某个大户人家,竟活生生被打死!可惜我家中地位不高,只能平白遭受别人欺负,更无法替他伸冤。若有公子这般大的名气便好了,就能……” “姑娘要诉苦,怕是找错了人。”裴钰皱起眉头打断,语气毫无波澜,“我不过一介俗人,怎懂得这些。” 容栖棠犹如被冷水迎头泼下。 她将裴钰的亲身经历改动一番说与他听,他始终泰然自若。 难不成真的错了。 醉月楼的琴师不止这一位,她却认定其身份。不全为那份出色容貌,凭借的是他超凡气质里不经意展现出来的倔强。 家族众人蒙冤而死,面对无法抗力的强权他只能隐忍。倘若往后没有作为,怎解心头之恨。 不会。 不会弄错。 分明是按照书中内容寻到的。她再次试探:“卿公子当真是无欲无求?” 语毕她暗中观察,生怕错过裴钰的每一个表情。 寂静良久,他抚上瑞安乡主赠送的琴:“此琴隐泛幽绿,名为‘绿绮’,甚是难得。你既艳羡我的名气,可知这一切来之不易。 “如若想要弹奏好古琴,务必有琴心。所谓琴心,需保持真诚,心神守一。如此,演奏时不会分神,拨弦时力度均匀,得的效果才会甚佳。你可从中领悟到什么道理?” 容栖棠自然不会以为这是单纯传授经验。她凝望着绿绮琴,细细品味话里含义。 见她久久不语,裴钰轻声叹息:“说得复杂了些,持有真诚之心便是。” 说罢他温柔拨弄起琴弦。 绿绮琴的琴声清越,带有几分缠绵的音色。她正听得入神,被一道声音拉回思绪。 “琴留下罢,改日再叙。” *** 走到房间外面,容栖棠依旧神思恍惚。 绿绮琴已经送出,瑞安乡主应当感到满意,却不知系统是否能判定她与之建立起交情。 转角处,瑞安乡主仍在原地等待,见她两手空空,嫣然一笑:“你还算有本事。” 她恢复清醒,回以微笑。 瑞安乡主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裴钰所在方向,随后扬长而去。她目视瑞安乡主离开,直至看不清那道身影时才移开双眼。 【系统:限时任务已完成,恭喜宿主获得积分奖励。】 容栖棠长舒口气,沿原路返回府邸。 *** 当她的背影彻底消失,锦衣女子自隐蔽处现身,快步折回抚琴人的身边:“钰哥哥。” “今日做得很好。”裴钰没有抬头,继续弄弦。 “为何选择她?” 绵长琴音瞬间高昂,转而平和。 “我自有考量。”他到窗边负手而立,指尖捻起飘落于窗沿的海棠花瓣,垂下羽睫掩盖眸底情绪。 “不过是个毫无势力、如同废物一般的‘权臣’,有何能力为你办事?” “瑞安——” 他拉长尾音,冷声唤她。瑞安乡主神情落寞,垂头不声不吭。 “好生做你的乡主,莫来插手我的决定。” 闻言,她眼眶泛红,强忍住泪水,把手中某物狠狠扔到一处后拂袖而去。 过了许久,街道喧嚷,人流不断涌进醉月楼。 裴钰回身抱起古琴,忽视她留下的物件,缓步下楼预备表演。 木桌上,只剩一枚香囊安静躺在那里。 第3章 试探 朝堂门外,空气沉寂。 天空呈现微光,远处响起清脆的鸟鸣声。檐上两只云雀吸引住容栖棠的视线,见它们抖翅飞远,她方才悠悠转眸。 并排而立的人忽而出声:“左相最近似是很忙。” 于这片静谧之中,他的声音分外明显。 余光瞥见身后的官员们皆不为所动,她对着傅延铭示以微笑:“这些时日于府邸潜心学习,辛苦右相处置公务。若是右相有需要之处,我随时都在。” 天色暗淡,容栖棠却清晰地看见他眼神里透露出的讥诮。 她别过脸去,跟他一齐带领队伍进入承乾殿上朝。 按照流程向昭仁帝行礼后,群臣依次上奏。 容栖棠双手执笏,面上装作放空,实则仔细听着他们各抒己见。 “左相可有谏言?” 昭仁帝冷不防提起她。 先前上朝时,昭仁帝对她是不管不顾,还是首次有这般行为。 她假装刚回过神,刻意将空无一字的笏板朝向傅延铭那方,恭敬回答:“臣才蔽识浅,不过提出些肤浅见解。” “慢慢来,不必有压力。”昭仁帝笑容慈祥,看向她旁边的人,“左相如有无法应对之处,右相定要帮忙。” 傅延铭应声。 话题到此为止,他们商议起其他事项。 容栖棠暗自松一口气。 朝堂之上,她背后孤立无援,根本没法贸然与傅延铭斗争。 书里总结过他隐于暗处的势力太过复杂。 不了解其底细,她必须藏匿锋芒。 原书女主极具才华,正因不懂得收敛才被傅延铭视作威胁。 万不可显露自身能力令他察觉出异常,否则便是加快死亡进度。 下朝后,傅延铭主动前来商讨公务:“对于治理洛州水患,你可有推荐的人才?” 容栖棠缓步行走,心里盘算起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右相决定就是。朝廷官员我接触甚少,并不清楚他们能力。” 傅延铭蓦然止住步伐,她只得跟着停下。 “前左相逝世,于你而言打击不小,无心解决事务亦情有可原,”他长声叹息,“左相先走罢。无妨再多休息些时日,陛下那处我去说明。” 她点头同意,立即转身离去。看上去很是听话。 *** 今日裴钰有一场表演。 容栖棠回府邸换下官服,看好时辰前往醉月楼。 许是来得太早,仍有很多座位空着。她支付完花茶费,坐到靠在前面的位置进行等待,不禁回忆裴钰的一席话。 那番言语时刻回荡在她心头。闲暇之余,她反复琢磨,终于明了弦外有音。 接下来等候演出结束,找到他表明目的,结为同盟不算难事。 顿时她浑身轻松,想着拥有这张底牌之后再作打算。 喧闹声骤然间停歇。 白纱帷幔增添几分朦胧感,微风缓缓吹过,纱帘后方的人陡然显现。 他本在垂眸抚琴,忽而抬眼看向这处。四目相对,容栖棠忍不住勾起嘴角。 纱帘落下,那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一曲毕,宾客逐渐散去。 趁周围人的注意力转向别处,她向台上的人使了个眼色。 裴钰神色一愣,示意她跟过来,随即信步远去。容栖棠在他身后保持着距离,走进雅室轻轻合上门。 “前几日有过的交流,看来姑娘是想通了。” 他率先开口,面前依旧放置着那张绿绮琴。 “卿公子,我已理解你讲述的琴心。此番是带着诚意前来。”她走近,同上回一样坐于他对面。 那张素来平静的面容忽地现出一丝波澜。 “据我所知,古琴弹奏看重音调的协和,便很是讲究配合。”容栖棠目光坚定,“公子的琴音堪称绝世,闻名于京城。能够拥有当今成就,想来极为不易。 “卿公子和古琴配合得好,是否可以尝试与别人联合?” 裴钰挑了下眉:“此言何意?” “卿公子真的不懂?”她稍作停顿,“或者该唤你……裴公子?” 裴钰瞳孔猛然收缩,旋即恢复如常:“你认错了。” 他的反应只有一瞬,容栖棠却尽收眼底。她徐徐凑近,轻声道:“为表诚心,我便向公子告知身份。 “前任左丞相,是我的父亲。” 坐在对面的人睫毛颤动几下,眼神犀利地看过来。 “父亲曾与你兄长是挚友。过去几年,他在背地里坚持查找一桩罪案的真相,前不久却突发意外去世。这其间有太多巧合,我怀疑是此事不慎被他人知晓,使得父亲遭受陷害。” 情到深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声音哽咽:“你应当知晓这桩旧案。当年父亲不清楚案件内情,这才逃过一劫。事后他得知你幸存于世,本打算亲自来找……可惜再无机会。” “你父亲如何知道我在此地?”裴钰原本在埋头沉思,倏地开口。 她稳住心神,拭去眼泪:“父亲的事情,我并非全然晓得。他辞世前提起过会到这里找寻你,我有幸见过前右相,你们的模样有几分相似,才将你认出。” 言尽,容栖棠惊觉手心湿润。 前右相和她父亲已经不在世上,裴钰应许不会过于纠结这番话。 “所以,你来寻我是为昭仁十四年的雍王谋反案。” “正是。”她态度诚恳,“我愿查明此案,替无辜者伸冤。” “你怎么会觉得案件有冤情。” 感受到他言语里的无形压迫,容栖棠强作镇定:“我相信父亲,亦信任他选择的至交。” “仅此而已?” “裴公子莫不是甘愿蒙受冤屈?” 此言一出,房中瞬时只听得到二人的呼吸声。 静谧之中,呼吸声不断交错。 香炉放于桌边,伴随轻风飘出缕缕檀香气味。淡雅的味道甚为好闻,沁人心脾。 压抑住心底的忐忑不安,她掀起眼皮,偷瞟一眼裴钰。 他仍旧端坐,丝毫未受影响:“容小姐想同我联手,还是不够真诚。” “我承袭父亲官职,当下虽无权无势,定会想办法尽快立足于朝堂,决不有退缩的想法。” 檀香燃尽,香气渐次消散而去。裴钰双手拿起绿绮琴,缓慢递过来:“收下这张琴罢。” 容栖棠讶异道:“这不是瑞安乡主送给……” “我可以将如今掌握的情况告知于你。”他立马打断,稳稳托举着绿绮琴。 踌躇片晌,她抬手接过,听裴钰继续说道。 “但要容小姐做出一个承诺。” *** 刑部,档案库。 “左丞相,这便是近些年间的案件卷宗。” 都官郎中俯身,毕恭毕敬朝容栖棠说明。 “有劳都官。”她颔首。 他显得极为热情:“不知左相是想了解哪个案子?” “本相随意看看而已,都官先去忙罢。” 都官郎中大步离开,她扫视着架阁上整齐排列的卷宗,不由得头疼。 雍王谋反案发生之前,裴钰时常四处游历,极少留在府中,因此对前右相所做之事一无所知。 他透露的消息亦是无关大局。 毕竟相识不久,容栖棠想到他不可能毫无保留,便赶往此地寻找些线索。 卷宗按照分类制度存放,她翻阅不过一刻,背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熟悉的声音响起:“左相怎的不在府中歇息?” 傅延铭居然知道她在这里。 容栖棠心里排腹,回过身道:“不过是来试着了解事务,想替右相分忧罢了。” 发觉一旁畏畏缩缩的都官郎中,她顿时了然。 “这般快就有兴趣管理公务了。”他挥手,都官郎中一脸谄媚,俯身行礼后退下。 “最近右相包揽我该处理的全部政事,甚为不易。我奉陛下的命令担任职务,便要履行职责,今后还望你多加指导。” “啪嗒”一声响起,两人同时看向地面,发现掉落了一卷卷宗。容栖棠以为是她没有放好,赶忙蹲下身捡拾。 正当她准备起身时,手腕猛地被人握住。 抬头一看,傅延铭放大的五官映入眼帘。容栖棠双眼瞪大,尝试挣脱他的手。 他突然发力,抓着她手腕重重地往下压。 她吃痛,再度试图甩开他,却动弹不得。 “令尊离世,左相似乎并不伤心。” 他凑近,端详她的神情。 容栖棠别开脸,泰然自若道:“我若持续低落,便是辜负陛下的期望。” “此言未免有些冠冕堂皇。”傅延铭松开手,转换话题,“难道左相不觉得令尊的死有蹊跷?” “怎么会,我晓得父亲是意外死于海难。”她蹙眉,起身与他拉开距离,揉了揉手腕。 “记得下朝时同你提起的洛州水患吗?”他缓缓逼近,“令尊前去洛州,代替旁人勘察水情,从而不幸遇难。 “这件公事,本来应该保密,仅是参与治水的官员清楚。我却难以忍心,看着左相还被蒙在鼓里。你仔细想想,为何是令尊乘坐那艘船只?” 容栖棠望着地上没有捡起的卷宗,陷入沉思。 “倘若你答应配合,我能够帮忙查出真相。” 傅延铭于近处站定,嘴角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刹那间,她心中警铃大作。 原书女主对待父亲的死因无从查起,这才决定依靠权倾朝野的傅延铭。 但明明是女主主动提出的结盟。 容栖棠幡然醒悟。 他竟然这么快就要动手铲除掉她这个阻碍。 傅延铭把不利于他的人当作垫脚石,利用他们上位,她却认为此人是完成任务的绊脚石。 她踌躇许久,继而直视他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我可以跟你合作。” 第4章 娇气 傅延铭俯身捡起卷宗,递到她手中:“期待左相的表现。” “右相留步,”他作势要走,容栖棠开口阻拦道,“有关洛州的事务,劳烦随我去向陛下请示。” 宸华殿内,昭仁帝正于桌案前批阅政务。两人跪下行礼,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熏香气味极为浓郁。容栖棠呼吸着弥漫四处的味道,禁不住用长袖遮掩,打个喷嚏。 听闻动静,昭仁帝放下朱砂御笔,仿佛才注意到面前的人:“起身罢。两位爱卿对于治理水患,可是有举荐的人才?” 容栖棠察觉到他的态度有些冷淡。她微微躬身,诚恳道:“洛州临近皇城,此事若不尽快解决,恐怕会持续造成损失。臣与右相甚为担忧,愿一同前往洛州。” “左相曾跟臣商讨过水患处置。臣有这方面的经验,恳请陛下放心。”傅延铭附和。 “放眼朝廷,看来朕能指望的只有你们。” 傅延铭抿唇不语。容栖棠慌忙道:“臣不敢当。” 昭仁帝朗声大笑:“左相难得有这番心思,就跟随右相去。” 殿外骤然传来一道威严声音:“慢着。” 来者头戴凤冠,衣着华贵。她搭着身旁宫女的手,姿态雍容地走来。 傅延铭行起跪安礼:“臣恭请太后娘娘圣安。” 容栖棠赶忙跟随见礼。 庄太后保养得宜,即使年过半百,岁月并未向那张明艳面容留下痕迹。 她眼神轻蔑,不屑道:“皇帝,让工部的何尚书跟他们过去。上回这件事情没有得到解决,人却一走了之。哀家真是想不通,哪里来的这般多意外?罢了,哀家不想再出差错。” 容栖棠明白她这是话里有话。 太后居然在明目张胆地干涉政务,却并未垂帘听政,或许她的权力不足以让昭仁帝忌惮。 昭仁帝跟庄太后聊起后宫事务,挥手示意退下,两人快步走出宸华殿。 刺鼻气味终于消散,容栖棠不禁深呼吸,忽而猛烈地咳嗽几声。 傅延铭斜她一眼:“怎的了?” “无碍,许是有些闻不惯陛下使用的熏香。” “娇气。”他冷笑。 容栖棠按捺住心底的怒火,在他身后翻个白眼。 *** 启程去洛州前,容栖棠抽空赶往醉月楼。 “客官又来寻卿瑜公子?” 同样的地方,被同个人拦住去路。容栖棠打量着身前女子,莫名有种熟悉感。 女子举起手帕,掩唇娇笑:“可记得奴家?奴家名叫幽菀,那日初次相见,未曾来得及向你说明。” “幽菀姑娘,上次还要多谢你。”容栖棠瞬间明了。 “不必谢奴家,奴家说过客官会是那位有缘人。”幽菀牵起她衣袖,往里面走,“卿瑜公子今日没有安排表演,正于阁楼歇息。” “既如此,我便改日找他。能不能拜托你,替我向他带句话?” “奴家不帮人传话,客官亲自去说罢。这几日,卿公子可一直在等你。”幽菀仍是拉住她不放手。 容栖棠心头欢喜,莫不是他得到了谋反案的相关消息? 很快她就失望了。 幽菀所谓的休息,是裴钰对手里的纸牌放空,像是在神游太虚。 幽菀所谓的等待,是裴钰在桌面铺满了纸牌,应是在等候牌友。 容栖棠欲哭无泪,掉头想要逃离。她试探着喊道:“卿公子?我不会玩牌,需要在楼中找些人来陪你打牌吗?” 裴钰逐渐回神:“来了,坐罢。” 坐下后,她甚是好奇地拿起纸牌。裴钰淡然开口:“这是马吊牌。容小姐竟不曾接触过?” “这……父亲在世时忙于公务,家里就我和母亲,平日里我们只会做些女红……”她心虚地瞟了眼指尖,悄然遮挡住上面被银针刺出的小洞,梗着脖子道:“再者说,打牌要人多,玩起来才热闹。” “我可以教你。” “不必!卿公子若想玩,我倒是有另外的打法。” “说来听听。” “公子稍等,”容栖棠把马吊牌整理成一沓,随便抽出张牌放于桌边,之后洗匀纸牌开始分发,“你一张,我一张,你再来一张……” 马吊牌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裴钰注视着她专注发牌的模样,忍不住弯起嘴角。 有风拂过,海棠花瓣轻柔地飘至她的墨发间,宛若珠翠点缀。容栖棠猝然抬头,浅粉花瓣慢悠悠掉落。 “卿公子,我发完了,现下将有相同图案的马吊牌挑选出来。接下来便要凭借运气,相互抽取对方手中的牌,看看能否凑成同样。最后谁仅剩下一张牌,谁就输给对方。” 她这般浅笑,桃花眼弯成月牙形状,脸颊边的梨涡很是显眼,容貌极为俏丽。 裴钰收回视线,把成对的马吊牌依次抽出:“你在何处学的这些。” “当然是……自己想到的,”容栖棠心里发虚,抽牌的手指有些颤抖,“卿公子,我的牌就快抽完了。” 言下之意,她要赢了。 裴钰不急不慌,只是一味地从她那处拿牌。 半晌,容栖棠看着手里唯独剩下的马吊牌,不可置信道:“这样对吗?” “容小姐莫要轻敌。”他打趣道:“木桌边还剩了张,正好可以跟你的牌凑对。” 容栖棠笑得凄凉,不由得感慨他很是聪明。 裴钰整理好散开的马吊牌:“你这种玩法,应当怎样称呼?” “摸……摸王八……”容栖棠难以启齿。 “嗯?”他剑眉紧紧皱起。 她正色道:“言归正传,裴公子。陛下命我漏夜赶去洛州解决水患,父亲正是因为处理水患遇难,他的死因与此脱不了干系。我必须前去查清,这背后或者会牵扯到谋反案。醉月楼来往宾客众多,你多加留意些情况。” “大可放心。” *** 外头天光暗淡,雨下了整整一夜。 容栖棠休息几个时辰,看雨势逐渐变小,起身站至船边。雨滴带着凉意落于身上,她感受起海风,看海水翻涌。 傅延铭悄无声息到她身边,凑近耳语:“工部尚书何盛,是庄太后的人。” “我猜得到。”她朝何盛所在方向望去。那人立在远处,发觉她视线后慌乱躲开,假装看向别处。 何盛一路皆在观察她和傅延铭,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 “到了,下船。”傅延铭率先走到岸上。 抵达洛州已经是翌日卯时。洛州刺史上前迎接:“右丞相、左丞相,下官岳志明。两位丞相风雨兼程,前来救民于水火之中,下官不胜感激。” 何盛在傅延铭身后轻咳一声。 岳志明讶异道:“何尚书?下官并未得到您来洛州的消息。” “哼,谁晓得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何盛擦了把脸上的雨水,神情不悦。 容栖棠瞧见岳志明面露尴尬,解围道:“陛下先前只是派遣本相与右相来此地。何尚书很是热心,向陛下请求跟来帮忙。突然决定的事情,岳刺史未及时收到消息,亦是情有可原。” 岳志明朝她颔首。傅延铭侧身露出背后的人,无奈道:“莫要纠结这些,正事要紧。” 众人赶向修缮好的堤坝处。一部分水工不停地将沙土挖到空地,另外的仍在加固堤坝。 气氛很是紧张,所有人面色凝重。 “今年春季,洛州天气反常得很。降雨过多,才引发洪灾。唉,这堤坝修修补补,却不知何时能够结束。”岳志明长声叹息。 容栖棠沉思良久:“不如尝试分洪?” “不妥。河道狭窄,难以设立出分洪区,而且没有可以蓄洪的空间。”傅延铭观察一番周围,“即使成功建立,洪水流速过快,亦会冲毁分洪设施。” 岳志明接话道:“是的,上一任左丞相倒是也想过这个问题。推测下来发觉行不通,所以才没了办法,只能选择乘船观测水流流向和走势。没承想恰好遭遇到海溢……” 容栖棠背过身。 傅延铭走到她身侧正欲安慰,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某处。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只有水工们铲起的一堆泥沙。 她倏地朝岳志明道:“岳刺史,可以拓宽河道!” 岳志明摸不着头脑,容栖棠连忙解释:“当下唯有建设起分洪区,才能分摊洪水流量。此处窄小,那便扩大河道面积……” “胡闹!”何盛高声打断,“我景国历经数年,从未听说有这样解决水患的方法!” “何尚书现在不就知晓了吗?”容栖棠不再搭理他,转头继续道:“分洪时沉积的泥沙分别挖向沿岸,不仅可以减少河道淤积,还能够改良土壤。岳刺史,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闭嘴!你这小丫头休要不懂装懂。以为圣上看重你,便肆意妄为,让我们听得你胡言乱语!” 容栖棠回眸,冷眼看他。何盛硬着头皮道:“你……瞪着我做甚?你父亲胡闹,你还跟着胡闹。” “本相愿听何尚书见解。”容栖棠咬牙切齿道。 “依我看,根本无需花费心思。加固堤坝便是,降雨总有停止的时候。” 容栖棠气极反笑:“何尚书,劳烦你去瞧一眼那边的泥沙堆。” 何盛满腹疑惑,依然照做。她悄悄跟在后面,佯装不经意,伸出脚绊倒他。 何盛猛地扎入堆积成座小山的泥沙中。 第5章 行刺 “哎呀,何尚书怎的这般不小心?” 容栖棠假意去搀扶,双手却悬于半空不动。 何盛费力爬起,将嘴里的泥沙吐出去:“大胆!明明是你绊倒了我,我定要告诉太后娘娘……” 话语戛然而止。 自知说错了话,何盛忍不住惊慌,试探着观察容栖棠的表情。 见她没有反应,他举起衣袖,想要擦掉脸上的泥沙,却发现袖子竟也沾满泥沙。 他陡然垂下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何尚书真真是冤枉本相,”容栖棠抬脚,踢向陷在泥沙里的某物,“方才你途径此地,踩到石块后不慎摔倒。” 何盛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她。 傅延铭开口劝解道:“仅仅是场误会,尚书何必在意。” “我不和女流之辈计较。你们快点整治好水患,皇城那边还有要事等着我处理。” 显然是一副命令的口吻。 容栖棠明白,何盛不过是倚仗着庄太后的势力,狐假虎威。 “何尚书先去换身衣裳罢。”她用耐人寻味的语气道:“下回定要擦亮眼睛,认真看清楚脚下路。” 何盛一甩长袖,愤然转身。 岳志明准备陪同他,容栖棠立即阻拦道:“侍从跟尚书去便是,岳刺史得留下来和我们商讨公务。” 傅延铭立即道:“就听左相的建议,让水工们试着拓宽河道罢。” 满身泥沙的人刚才迈开半步,陡然停住:“右相,你居然和她串通一气!” 容栖棠神情严肃道:“何尚书请慎言。左、右丞相共同效力于陛下,皆是为陛下解忧、为百姓着想,怎就成了你口中的串通一气。假若这番话传到别人的耳朵里,他们会如何作想?” 何盛顿时哑口无言。 “难不成,我们要用你的办法,回京城向陛下交差?”傅延铭双手抱臂,满是不屑。 “你们……你们简直不可理喻!我看能够嚣张到几时!”何盛气得脸红脖子粗,拂袖而去。 地面湿滑,他步子迈得极大,突然狠狠地摔了个跟头。 侍从慌忙将他扶起,随后走远。 “下官即刻安排水工扩展河道。”岳志明毕恭毕敬道:“天色比先前暗淡得多。估计过不了多久,雨势会逐渐变大。下官的府邸离此处较近,二位丞相可否到府上休憩?” 水工们淋着雨,仍在奋力维修堤坝。 见此情景,容栖棠觉得有些不合适,正想要婉拒。 傅延铭忽地点头道:“甚好,我们便先动身。” “马车就在不远处。下官处理好事务,便邀请何尚书一同到府邸做客。” 容栖棠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 刺史府,主厅。 “你可有身体不适的感觉?”傅延铭莫名其妙地问。 闻言,容栖棠不明所以道:“没有。突然说这个作甚?” “无事,不过看你面色苍白。” “多半是淋雨导致。”她吸了下鼻子,倏尔发觉有点头晕。 应当染上了风寒。 她没有多想,翻看起桌面的古籍:“那些水工皆在忙碌,我们却在此地享受安逸。” “和岳刺史仅是交流了几句,他怎能轻易透露关于令尊的消息。来到刺史府邸,才有机会找出蛛丝马迹。”傅延铭意味深长地道。 丫鬟上前替他们斟好茶,缓缓退下。容栖棠环视四周,府里的仆役正在各自忙碌。 她向旁边的人靠近,压低声音道:“我父亲可是代替岳刺史勘察水情?” “并非。”傅延铭停顿片刻,“按理来说,那人应该跟着岳刺史接见我们,方才却不在。恐怕是提前得知你要来,从而刻意躲避。” 容栖棠正欲追问,恰巧看见有道身影匆忙朝他们走来。她快速端正姿态。 那人躬身行礼道:“下官是洛州长史陆元化。近来身体抱恙,未亲自前去迎接二位丞相。有失礼数,还望见谅。” “陆长史不必多礼。”容栖棠站起来,打量片刻陆元化。 他面色红润,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傅延铭颔首:“小事而已,陆长史请落座。” 陆元化背对着他们走向座位。傅延铭趁机转头,用眼神暗示容栖棠。 容栖棠恍然大悟。 她审视着陆元化,假意关怀道:“陆长史得了什么病?可有让大夫来瞧瞧?如若难受得紧,就去休息罢,本相跟右相不会介意。” “多谢左丞相,不过是下官的老毛病而已。”陆元化叹气,“每到落雨时,便会头痛,服用了药剂会好些。” “可还有其他症状?”傅延铭询问。 “偶尔会咳嗽几声,仅是头疼得厉害。” 容栖棠瞧见傅延铭低头沉思,不由得感到奇怪。 傅延铭先是问过她的情况,现下又问陆元化的状况。 莫非他还懂得医术? 她倒是不记得傅延铭有这项技能。 容栖棠抬手,拿起茶盏抿了口,霎时有种恶心的感觉。她以为是喝不惯这种茶水,便把茶盏放回原处,不曾再碰过。 旁边的置物架上摆满古物。岳志明许是有收集这些物件的爱好。 容栖棠随意看几眼,无意间被某物吸引视线。 是个香薰炉。 她仔细盯着,觉得似乎在何处见过,一瞬间却回想不起来。 有人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臂:“左相?怎的又在发愣。” 容栖棠回过头,神色迷茫。 傅延铭看到她的面容,瞳孔微微收缩。 他瞥见陆元化正在闭目养神,放低声音道:“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要不然先回京城,这里我能够应对。” “不成,”容栖棠摆头,态度坚决,“我来到洛州的目的还没有达成,怎能半途而废。” “罢了。我去请大夫,顺带让仆役替你熬些姜汤。”他皱起眉头,再度起身。 “等等,我不愿……”容栖棠急忙抓住他的袖子。 傅延铭只好坐回去:“不愿什么?” “不愿喝……这府里的任何东西。” 容栖棠头疼欲裂,连呼吸都有点困难。她费力偏头,陆元化阴冷的笑容映入眼帘。 容栖棠眼皮一翻,旋即倒向木桌,彻底失去意识。 *** 容栖棠感受到周围在微微摇晃。 她缓慢睁开双眼,恢复清醒后坐起身。 “醒了?需要再休息一下吗?”傅延铭递来一个瓷碗。 容栖棠接过,看向碗里褐色的液体,不由得怔愣。 她环顾周围陈设,忽而惊讶道:“这是我们前往洛州所乘的船。缘何会在此处?” 傅延铭进行解释道:“出发之前,岳刺史替你请过大夫。大夫说你在发热,我就决定送你回到京城。你把药服下去,养好身体再作打算。” “水患未曾得到解决,我们便不顾而去,如何向陛下交代?况且……” “倘若你出事,我才不好向陛下交代。”傅延铭冷声打断,“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令尊的死因没有那么容易查明。想必你清楚当下的情况,何必急于这一时。” 容栖棠盯着面前的药碗,略显迟疑。 傅延铭怎可能这般好心。 刹那间,她将瓷碗放置一旁道:“我喝不下。” “随意就是,恐怕你的身体撑不住。”他冷哼。 容栖棠转过话题:“陆元化是否在为庄太后办事?” “暂且无法确定。” 想到陆化元不怀好意的笑容,容栖棠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她将身体稍微向前倾,环抱住屈起的双腿。 傅延铭叹气,起身向房间外面走去。 容栖棠探头望见他走远,赶忙轻声呼唤道:“系统。” 良久不见回应。 “系统?你怎么不说话?” 容栖棠暗自祈祷,系统千万别是抛弃了她。 “系统……”她接连喊着,一边观察傅延铭的动向。 那道身姿挺拔的人影动了下,朝她这方过来。容栖棠蓦地闭嘴,随意看向某处,假装放空思绪。 “船马上靠岸,走罢。” 容栖棠不解道:“竟然这么快抵达京城?” “毕竟你歇息许久。” 容栖棠:“……” 她有些担忧系统的情况。平常系统的回应很是迅速,今日未免过于反常。 容栖棠索性不再多想,站到傅延铭身侧。 余光里,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她与傅延铭同时转头,几位蒙面人快步上前,猛地朝他们扑过来。 “休想活着回去复命!” 容栖棠的眼前闪现出银光。 *** 子时二刻。 “轰隆”一声巨响,京城落起大雨,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向地面。 外头雷雨交加,疾风猛然吹开窗户。 裴钰前去用力关上,紧接着自隐密之处捡起砖块抵住。 转瞬间,房门被人急促地敲响。 幽菀在门外呼喊:“卿瑜公子,卿瑜公子!” 他心底困惑,徐徐打开门。 只见幽菀神色凝重,吃力搀扶着她身旁的女子。 裴钰顿时惊诧不已。 女子全身尽湿,衣物沾染的血色甚为刺眼。她的发丝黏在脸上,面色苍白如纸,极度狼狈。 她忍不住颤抖,紧紧抓住裴钰,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裴钰瞪大眼睛,瞧见她的嘴唇一张一翕。他踌躇片刻,俯身靠近,听她喃喃道:“陆元化……陆元化……” 女子无力倒向幽菀怀里,仿佛失去生机。 第6章 砒霜 床榻上的女子睡得极度不安稳。 睡梦之中,海水源源不断地流进鼻腔,强烈的窒息感席卷而来。 她屏住呼吸,拼命往海面游去。一股力量猛地出现,硬生生将她向下拽。 挣扎无果,再度陷入黑暗。 似乎有人擦拭着她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动作很是轻柔,唯恐惊扰到她。 容栖棠费力掀开眼皮,视线模糊。 “容小姐……能听得到奴家在说些什么吗?” 她微微点头。 幽菀欣喜不已:“容小姐可算是醒了。现下你的身子虚弱,需要多加歇息。奴家先去告知卿瑜公子,他过会儿再来看你。” 容栖棠尝试坐起身,却发现无法使出力气。 “容小姐这是作甚?”幽菀略微惊讶,替她掖好被角,“躺好便是,切莫乱动。” “要……起来……麻烦你……扶我……”她声音沙哑,说话亦显得艰难。 幽菀深深叹息,似是感到无奈。她扶着容栖棠坐起来,随即端起旁边的瓷碗:“药刚热好不久,容小姐先把药服了罢。” “卿瑜……”容栖棠靠在床头,轻轻推开她的手。 幽菀了然道:“奴家立刻向卿瑜公子说明,容小姐稍候片刻。” 她迅速离开。容栖棠垂头,瞧见之前的衣物已然更换,伤口已然包扎。 半晌,幽菀款款而来。她身后的男子缓步踏入,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裴钰关上房门,立在原处,与容栖棠保持着距离:“可感觉好些?” “好多了。多谢卿瑜公子出手相助。” “不必,你应当感谢幽菀。你的伤势无碍,只有身上的毒会致命。是幽菀替你施针,暂时抑制你体内的毒素。” “中毒?”容栖棠秀眉紧蹙。 “正是。奴家为你把脉,知晓是砒霜中毒。”幽菀坐到床沿,神色忧虑,“好在只是服用过少量砒霜。否则,拖延了这些时日,怕是性命堪忧。容小姐,你在何地接触到的砒霜?” 她是何处服用的砒霜? 在洛州仅是停留半日,除了为治理水患出谋划策,便是去往刺史府做客,却并未在府里用膳。 陆元化冷冽的笑容再次浮现于脑海。 难道是那杯喝下之后令她不舒服的茶水? 不对。 到达刺史府不久,傅延铭就询问起她的身体状况,她只当是感染风寒。细细想来,或者是他察觉到什么。 她的状态,于那杯茶水之前,就已然不对劲。 良久,容栖棠扯起嘴角道:“许是你们误会。曾请过大夫替我诊治,不过是发热而已。” “奴家学习医术多年,从未出过差错。”幽菀有些着急,“哪里请来的庸医?净是胡扯,奴家非得……” 裴钰制止道:“幽菀!面对容小姐,休得无礼。” 她立刻收声。 “我只是头痛,偶尔咳嗽几声,没有那般严重。大概是因为在洛州长时间淋雨,才引发的风寒。”容栖棠握住她的手,进行安慰道。 “你中毒将近两日。砒霜中毒的短期症状跟风寒很是相似,那些庸医肯定未曾仔细分辨,因此将病症混淆。” 按照幽菀所说的时间推算,前日自己便中了毒。 咳嗽、头疼的症状,是在前日去宸华殿,请见昭仁帝过后出现的反应。 她对殿内浓郁的熏香气味印象深刻。 四处飘散的香味格外刺鼻,昭仁帝倒像是适应。 看来熏香有问题。 容栖棠装作不信道:“我每日只在自己的府邸用膳。吃食若有问题,多半早已中毒。砒霜既不曾进入嘴里,难不成进入鼻中?” “奴家晓得砒霜闻着无甚大碍。不过……若是将它加热……”幽菀思索半刻,继而拿起桌上的香熏炉,“就好比把它和香料混合。点燃香炉,砒霜遇热后缓慢散发,吸入便会导致中毒。” 容栖棠没料到竟能说得这般准确。 她暗自窃喜,更加确定心中想法,随即平静道:“我母亲闻不惯这类香味,府中便不使用熏香。平常只让侍女为我熏衣。” “容小姐再好生想想罢。事出有因,卿瑜公子替你担心呢。”幽菀急忙接话。 裴钰语气不善道:“聒噪。” 幽菀怯怯地看了看他,不敢吭声。 裴钰没再管她,迈步走向床榻边。 “毒素一旦扩散,后果不堪设想。”他端起药碗,递到容栖棠面前,“唯有服药,方可以解决根本。” 看到裴钰举着碗,容栖棠忍不住恍惚,只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乘坐赶回京城的官舫时,有位男子亦像他这般,递来一碗药。 她认为男子居心不良,于是拒绝服用。 现如今,那位男子却生死不明。 容栖棠偏头,保持沉默。裴钰凝视着她,平稳地将药碗交给幽菀,“药放凉了,你去热好再送来。” 幽菀小心翼翼地接过,快步走出房间。 “容小姐,现在总能跟我好生交谈了罢。”裴钰负手立在床榻边。 容栖棠万般无奈道:“真是记不得从哪里服用的砒霜……” “没有问此事。”他脸色严峻,“我要了解的,是你昨日经历。” 容栖棠眨了眨眼,不作回应。 “容小姐没有必要隐瞒,幽菀已将昨夜你来此地时的情形告知于我。既然你选择同我结为盟友,应该坦诚相待。” 她有些纠结,仍然没有回答。 “那便换个问题。不如,我们交流下……有关陆元化的事情?” 容栖棠不由得睁大眼睛看向他。 四目相对,她赶紧错开眼神,压抑住内心的慌张。 *** 京城细雨未停。 身着华服的女子步履匆忙,在街道之间四处张望。空气里尽是凉意,她的脸颊却染上一丝绯红。 身侧的侍女撑着油纸伞,艰难跟上她的步伐:“乡主先行回府罢。婢子已经传您的命令,让仆役们都出来找寻老太爷了。” “都是废物!”瑞安乡主喘息着,看到被雨水浸湿的裙摆,气不打一处来,“宣德侯府养你们作甚?连阿翁都看不住!” “老太爷想吃糖人,不停地吵闹,说要自己出府去买。您当时没有在府里,婢子拿不定主意,实在不忍心看着老太爷又哭又闹,只得陪同他一起。谁知在摊位前买好糖人,一转身竟不见他身影……” 瑞安乡主极为烦躁道:“别找借口。明明晓得阿翁的精神状态不好,还由得他胡来!如今阿兄没有回府,就惹出这等祸事。阿翁若有个三长两短,本乡主便让阿兄狠狠地教训你们!” 闻言,侍女双腿发软,旋即跪在地面上,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乡主饶命……婢子真的知错了……” “没用的东西,有求饶的功夫,还不如去找人!” 瑞安乡主劈手夺过她手中的油纸伞,快步向前走去。侍女赶快起身,战战兢兢地跟在后方。 春江边,芦苇丛生。 有位老者正欢快地来回跑动,宛如孩童一般。他不慎踩到衣摆摔倒,感受着被雨水泡软的泥土,索性在河岸上翻滚起来。 似是玩得累了,他坐起身,看到岸边的芦苇,兴奋地又喊又叫,连忙伸手去摘。 摘到一半,他注意到江水边有道黑影。 老者发出疑惑的声音,好奇地慢慢靠近。 瑞安乡主仓促地赶来时,正好看见老者拿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木棍,用棍子尾端戳着一团不明物体,还很是喜悦的样子。 她大声呼唤道:“阿翁回来!那边危险!” 老者觉得好玩,仍旧持续着原来的动作,似是不曾听到她的呼喊。 瑞安乡主心下着急,只得小跑着靠近,听见老者不断道:“铭铭……铭铭……” *** 承乾殿内,氛围紧张。 群臣关注着站在最前方的女子,无人敢作声。 “左相,怎么弄得这副模样?”昭仁帝沉声道:“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何事?” 容栖棠嘴唇发白,面容毫无血色,左臂缠绕着几圈厚厚的纱布。她二话不说,即刻跪下:“陛下,臣恳请您替右丞相做主!” “右相何在?”昭仁帝看向傅延铭的位置,惊觉空无一人。 容栖棠面无表情,冷声道:“右相今日,恐怕无法前来。” 昭仁帝眯起双眼:“此言何意?” “臣与右相奉陛下的旨意,漏夜赶往洛州治理水患。水患未得到解决,臣却不慎感染风寒,发热至昏迷。”容栖棠顿时双目猩红,“右相好心送臣回皇城养身体,不知是否惹到谁不满,竟然安排刺客,在回程的官舫上公然行刺。 “是右相拼尽全力保护臣,臣得以再次见到陛下。臣昏迷许久,今日才能够到朝廷向陛下阐明原因。右相伤势严重,如今只能躺在床榻之上。臣不敢细想,若是其中出现任何差错,恐怕只会有两具尸首,躺着回到京城!” “荒唐!朕以为是你们路上耽搁了行程,没承想居然发生此等大事。”昭仁帝龙颜大怒,“左相放宽心,朕定会查清,是谁敢这般无法无天。” 下朝时,容栖棠缓步行走于人群之中,引得周围大臣纷纷侧目。 她陡然止步,对上何盛的视线。 何盛别过脸去,假装整理起官袍上面的褶皱。 第7章 虚情 右丞相府。 “洛州刺史传来消息,洪水灾情已缓解。” 语毕,容栖棠将公务记录簿交给对面的人。 傅延铭伸手接过,翻开道:“才过去几日,这般严重的事情便解决了。” 水患得到解决,他们无需再前往洛州。 像是刻意而为之。 容栖棠心里清楚,抬头瞧见他好像打不起精神:“伤势可要好些?” “无碍,你继续讲述公事。” 容栖棠简单叙述起朝廷的近况,傅延铭时不时回应几句。 正事交谈完毕,她随后道:“陛下已指派都察院与刑部联合调查,相信很快便能查出行刺我们的凶手。” “没有那么容易,幕后主使定会有所行动。”傅延铭一语道破。 便要看是谁按捺不住。 容栖棠已然有了答案,紧接着道:“刑部昨日派人检查过你的伤口,估计能推断出刺客的来历。” “刺客手法老练,行刺时故意不使用掌握的刀法,持有的凶器亦是随处可见。”傅延铭端起茶盏抿一口,“若想查明,定要耗费众多时日。” “先等候他们的消息罢。”容栖棠突然正色,“这几日忙碌,没来得及向你道谢。右丞相,很是感激你那次的出手相救。” 傅延铭略微愣神。 回去京城的官舫之上,两人发现几道多出的身影,同时回头。 不知何时,船夫以及随行人员竟全部倒在血泊里。唯独剩下四名黑衣蒙面人,步步紧逼。 他们拔出短刃,极为快速地冲上前来。 傅延铭望向逐渐接近的海岸边,立即抓起容栖棠的手臂,转身带着她跳入海水。 海水涌入鼻腔,容栖棠屏住呼吸,借着傅延铭的力道,拼命浮出水面。 此刻,她极其后悔未曾学习过游泳。 蒙面人陆续跃进水中。傅延铭托起她的双肩向岸边游去,身后四人急速追赶,举起银刃刺过来。 傅延铭侧身躲过,顺势猛踢一脚。容栖棠担心给他添乱,不再有大动作,任凭他肆意摆弄。 余光有道黑影逼近,容栖棠下意识朝右侧闪躲,猛地撞向身旁男子。 海水汹涌翻动,傅延铭措手不及,霎时无法控制重心,蒙面人趁机挥刃。 刹那间,容栖棠铆足劲向左游,那侧的短刃落空,她的手肘却被这方的蒙面人划出道长长的口子。 蒙面人正要乘胜追击,再补一刀。傅延铭环住她潜入海里,躲开刀刃后朝反方向浮出。 四把银刃接连攻击,两人就快耗尽体力,逐渐行动迟缓,无法躲避,身上皆出现不少伤口。 容栖棠意识恍惚,有股猛力将她朝前方推去。 “走!” 傅延铭大声喊道,反手擒住最近处蒙面人的手臂,夺下短刃,精准无误地划过他的喉咙。 蒙面人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流出,随即直直地坠入海水。 容栖棠触摸到坚硬的地面,惊觉到了岸边。她转头,看着傅延铭与仅剩的蒙面人扭打,当即爬到岸上,跌跌撞撞地向前行进。 即将入夜,街道百姓稀少。 容栖棠凭借记忆里的路线走着,感到乏力。 伤口在海水中浸泡许久,隐隐作痛。双腿发软,她靠墙稍作歇息。 衣摆处有水珠正不断地滴落,她偏头,看到途径之地留下一条水渍。 后方不远处传来阵阵惊呼声。 容栖棠忐忑不已,步履艰难地朝前方多走了段距离,继而将衣摆拧紧,回到原先经过的巷子藏身。里面摆了些杂物,应是摊贩放置。 悬挂于高处的灯笼照亮街道,唯有小巷始终阴暗。 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起来愈发明显。容栖棠悄然蹲下身,藏于杂货堆中。 巷口的光亮忽而消失,脚步声戛然而止,随后重新响起。听见有人缓慢进入巷内,容栖棠缩在角落,身体忍不住颤抖。 “瞧那儿作甚?你看地上的水迹,肯定沿着街往前面去了。” 巷口再现光明。那人转身走远,嘴里嚷嚷道:“这个臭娘们儿,可真能折腾!” 容栖棠愕然。 怎么有两人?莫非……傅延铭出事了…… “你小点声,不怕被听见啊?” “周围哪里有人!胆子小成这样,还敢来做刺客?” “大人特地讲过得低调些……” “呸!姓陆的狗官,要求怎的这么多。咱们替他卖命,就给一点儿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嘛。你再继续抱怨,就更不容易找到她,到时候如何向那边交差?快走罢。” 巷外,寂静无声。 容栖棠回顾他们所交谈的话语。 姓陆的官员…… 陆元化。 她如遭雷击,颓然地坐在地面。 不清楚过去多久,衣服里浸入的海水已被风吹干。她探头环视四周,确认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后徐徐离开。 雷声炸响,大雨倾盆而下。 雨点重重地砸在身上,容栖棠极度疲惫,奋力拖着沉重的脚步。 终于行至某地,她发觉仅有那里,仍然灯火通明。 容栖棠进门,如同失去最后一丝力气,狼狈地摔倒在地。嘈杂声中,有人用柔软的双手把她扶起。 “容小姐……容小姐……你怎的了?奴家经不住这样吓唬啊……” “找……卿瑜……卿瑜……” 馨香气味扑鼻而来,似是身旁人侧耳贴近她嘴边,恍然道:“奴家即刻带你过去,容小姐定要坚持住……” 她被搀扶着,脚步踉跄,迈过层层台阶。 眼睛里模糊一片,隐约看见熟悉的身影,她攥紧那洁白无瑕的衣袖,朝他呢喃着什么。 而后,丧失意识。 思绪收回,容栖棠刚巧与傅延铭视线相接。她慌忙道:“抱歉,方才走神了。” “无妨,左相时常会独自思考事情。”傅延铭话锋一转,“救你之事,左相何必客气。我们是盟友,应该互相帮助。必然要有难同当,不是吗?” 容栖棠扯起嘴角。 她明白。 傅延铭救她,不是心甘情愿,而是逢场作戏。 于他而言,她依旧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但她依然感谢傅延铭的行为。就上次看来,他身手不凡,全然能够选择抛弃她,只身逃离。 他却并未有这般举动。 容栖棠问道:“说起来,发现右相的那位渔夫在何处?毕竟他救了你,我想亲自前去道谢。” “嗯?这倒不必,”傅延铭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并非京城人,住在阳州,距离京城远得很。” “我坐船去便是。” “坐船得花费五日。我需要养伤,暂时无法处理政事。你还有众多公务在身,莫要因此耽搁正事。若有空闲时间,我和你一同过去。” 容栖棠点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阳州的渔夫为何到这么远的京城来捕鱼? 她怀揣着困惑,却没有再追问。 *** 容栖棠正于殿前批阅公务。 手腕有些酸痛,她放下朱砂笔,整理桌案上混乱摆放的事物簿,模样专注。 “奴婢给左丞相请安。”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传来,容栖棠被吓一跳,随即起身,面对身前稍显年长的宫女。 “奴婢兰蕙,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 容栖棠了然道:“原来是兰蕙姑姑。姑姑此番前来,可是太后娘娘有要事?” “正是。太后娘娘想同您聊聊天,左丞相请随奴婢去慈庆宫。”兰蕙恭敬颔首。 容栖棠早有心理准备,泰然自若地跟随她。 果然是按耐不住了。 *** 慈庆宫。 “臣叩见太后娘娘,恭请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容栖棠跪拜道。 “起身罢。左相,到哀家跟前来。” 庄太后亲昵地拉起她的手,容栖棠感到不太适应,只得保持微笑。 “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哀家听皇帝谈起过。你与右相受尽苦头,哀家很是心疼。你的伤势可好些了?据说右相伤得甚为严重?”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臣所受之伤不打紧,但须要些时日才能够痊愈。”容栖棠面色严肃,“臣于不久前探望过右相,目前他连说话都显得费劲,更不用说站起身走动。” 庄太后长叹一声道:“出现这般事故,皇帝跟哀家皆是悲痛。朝廷政务繁多,当今全权由你负责。你带着伤,莫要太过劳累。” 容栖棠应声。 “哀家看着你的模样,总会想起永嘉。永嘉若还在世,亦像你这般大。”庄太后伸手,欲抚摸容栖棠的脸。 容栖棠身体僵直,不敢做出动作。 她提前从傅延铭那里了解过。 永嘉长公主是先皇后所出。先皇后素来身子弱,生下永嘉长公主后落了病根,不足一年便病逝。 庄太后见永嘉长公主可怜,决定亲自抚养。 她极为宠爱这个自幼丧母的孩子,捧在手心里怕摔倒,含在嘴巴里怕化了。 却绝不会过分溺爱。 待永嘉长公主年纪稍大了些,庄太后安排她每日学习诸多知识与礼仪。永嘉长公主从未抱怨,把每项任务都做得甚好。 她懂事体贴,并且很是孝顺庄太后。至此,庄太后更加在乎她。 三年前,雍王谋反案发生之后,永嘉长公主因为曾与雍王往来密切,入了牢狱,被昭仁帝赏赐一杯鸩酒,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宫中产生过谣言,皆以为永嘉长公主是先皇后与雍王的女儿。 庄太后忽然收回手,容栖棠回过神来。 第8章 假意 “是哀家失态。”庄太后转过话题,问道:“哀家有段时日不见丹秋,她近况可安好?” 丹秋是容栖棠母亲的闺名。 她的母亲顾丹秋、先皇后以及宸妃,曾是闺中密友。过去三人未出阁时,亲密无间。先皇后与宸妃入宫后,顾丹秋较为困难跟她们再有来往,唯有偶尔前去宫中参加宴会,抽空和她们闲谈片刻。 交集变得极少,三人之间的关系逐渐疏远。 先皇后庄氏是庄太后的侄女,庄太后关注起顾丹秋亦是正常。 容栖棠苦笑道:“母亲的状态不比从前,好在现下看得开了些。臣有公事在身,陪伴她的时间不多。平日里,母亲就待于府中做些女红,还会阅读些诗书。” “唉,皆是苦命人。哀家不曾为先帝诞下过一儿半女,甚为怜惜你们这些孩子。” 庄太后握紧她的手,容栖棠顺势说了些奉承的话,忽而闻到股幽香。 她一面跟庄太后聊天,一面悄然观察周遭事物,寻找香气来源。 斜前方的檀木桌上,香薰炉飘出淡淡的芳香。 很是眼熟的香薰炉。 容栖棠暗中诧异,转而移开目光,假装好奇道:“太后娘娘用的什么香?臣闻着尤其舒心。” 庄太后稍微愣神,随后道:“这是安神香,具有缓解情绪、帮助睡眠的功效。既然你喜爱,哀家让兰蕙收拾些许,送于左相府,你母亲用起来亦不错。” 容栖棠赶忙道谢。 “不必对哀家客气,有任何需要尽管提。先皇后逝世,永嘉亦去了。哀家整日待在皇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庄太后满目慈爱,“何时有了空闲,你就来慈庆宫陪哀家坐坐。丹秋身体好些了,你向哀家说一声,哀家想要和她叙叙旧。” 闲聊一会儿,庄太后清楚容栖棠繁忙,令兰蕙送她离开慈庆宫。 “姑姑留步,送到这里便是。今日有劳您,您先回去照顾太后娘娘罢。”走出门口小段距离,容栖棠礼貌道。 兰蕙躬身,语重心长道:“有些话,奴婢不敢当着太后娘娘的面说。永嘉长公主辞世,太后娘娘悲痛欲绝。左丞相,奴婢有个无礼的请求。太后娘娘与您聊得来,您尽量多来看望太后娘娘。娘娘若是高兴,奴婢亦知足。” “姑姑言重。能够为太后娘娘分忧,本相真是荣幸之至。” 目送兰蕙远去,容栖棠倏地察觉不对之处。 陆元化多半是庄太后的人。官舫行刺一案,庄太后脱不了干系。她对待自己的这般行为,分明是虚情假意的体贴。 当今宫里还有位宸妃,庄太后却很是关切顾丹秋,不曾提起过关于宸妃的半个字。 根本不见得庄太后和宸妃有多么亲近。 容栖棠猜测起其中的原因。行至皇宫外,侍女正守在马车旁,远远瞧见她,快步上前道:“大人,依照您的吩咐,计划已经部署完成。陆长史在主厅等候多时。” “甚好,回府罢。”容栖棠登上马车。 昨日,洛州长史陆元化向左丞相府送来一封拜帖。 容栖棠记起躲在巷子时,听着蒙面人之间对话。 陆姓官员,委托他们四人,行刺她跟傅延铭。 凝视着拜帖,容栖棠保持沉默,完全不理解陆元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无奈之下,她只能向府里的仆役交代道:“最近本相事务繁多,应当无暇顾及陆长史。他若抵达左丞相府,你们切莫懈怠,必须好生关照客人。” 马车内有些颠簸。容栖棠掀开帷裳,看见于街道行走的百姓纷纷避让至两旁。 如若有权有势,会使人敬畏三分。可是她身为权臣,未免做得太过憋屈。 官场中,傅延铭独揽重权,压过她风头;生活里,身边人别有用心,威胁她生命。 容栖棠神色沮丧,猝然听见久违的机械提示音。 “叮——” 【宿主,服务器维护完毕。本次维护奖励:一百积分。】 “系统,你怎的忍心离开这般久,知不知道我经历些什么?”容栖棠欲哭无泪道:“原来我的生命只价值一百积分!” 【系统:……】 容栖棠叹气道:“算了,查询积分总数。” 【系统:正在为您查询……宿主,您持有一百五十积分。】 积分有点少。 容栖棠并未气馁:“好的,兑换青鸾镜需要花费多少积分?” 青鸾镜是她离开书中世界所使用的道具。 【系统:十万积分。】 “……别开玩笑。”容栖棠大惊失色道。 【系统:特殊任务拥有高额积分奖励,具体积分数量暂时保密。】 “还有任务吗?我不介意你多发布一些。” 【宿主已触发限时任务:与洛州长史建立交情。请于今日之内完成。】 “什么?” 系统这是想要她的命吗? *** “左丞相,下官多有叨扰。”陆元化俯身见礼。 容栖棠示意他落座:“陆长史赶往京城,属实不易。治理水患的情况怎么样?” “遵照您的吩咐,效果显著,相信很快便可以化解灾情。”陆元化站起身,鞠躬道:“左丞相救洛州百姓于水火之中,下官甚是感激。” 容栖棠连忙将他扶起:“诸位皆有所付出,并非本相一人之功劳。” 陆元化坐回原处,张开嘴正欲说话,蓦地咳嗽几下。 “快给陆长史斟茶,”容栖棠吩咐完侍女,转头和颜悦色道:“你的病情是否好些?本相这便请位大夫替你瞧瞧。” “不……咳咳……不必……”陆元化撑住桌面,再次站起,继而缓慢朝容栖棠走近。 容栖棠立刻警觉。 余光瞥见侍卫逐渐自隐蔽处现身,蓄势待发。她稳住心神,注视着就快走到身前的人,蹙眉道:“陆长史想要作甚?” 语毕,容栖棠观测起陆元化的全部举动。唯恐他掏出藏于袖中的匕首,向她狠狠地刺过来。 陆元化蓦然顿住,表情困惑道:“下官正要询问,左丞相的伤情如何?” “并无大碍。怎么?”容栖棠禁不住冷笑,“看到本相好端端地坐于此处,陆长史好似觉得失望。” “左丞相此言何意?下官绝对不曾有过此类想法!”他甚为激动。 容栖棠讥诮道:“陆长史真真是关心本相。怎的不见你关切右丞相的近况呢?” “既然下官来到左相丞府,自会对待左丞相诚恳。”陆元化试探着环顾周边的仆役,忽而俯首道:“下官能否与您单独交流?” 容栖棠重心往后移,靠在椅背上。她直接忽视掉他的请求,取下腰间的玉佩,随意把玩起来。 气氛显得僵硬。 陆元化未有下一步动作,保持原来的姿势许久,倏忽控制不住地持续咳嗽。 见他似是有些站不住,容栖棠拿起旁边的香薰炉,对他招手道:“过来罢,本相有个问题得让你解答。” “左丞相请说。”陆元化绽放笑容,迅速走来。 容栖棠把香薰炉递到他眼前:“此物你是否见过?” “瞧着倒是熟悉……”陆元化皱眉思考,豁然道:“下官晓得!岳刺史于多年前曾赠予下官一个香薰炉,和您手里的如出一辙。真是越看越像……咦?莫非岳刺史亦送给了您?” “先不说这个。本相问你,岳刺史把香料一并赠给了你吗?” “正是。每次香料使用完过后,岳刺史都会派人送些新的过来。他告诉过下官,香料是由他亲手调配,有安神助眠的效果。” 安神香! “真的有这般好用?”容栖棠佯装怀疑。 “下官仅在夜晚使用。一朝醒来,确实神清气爽。” 她回想起刺史府的置物架上,摆放着香薰炉,却不像是用过的模样。思索片刻,容栖棠假装肯定道:“的确是好东西,想必岳刺史平日里亦会使用。” 陆元化连声附和道:“是的,只不过岳刺史搭配的香料,与下官所用的配方略微有些差别。” “岳刺史真是有心。”容栖棠假意夸赞,接着转移话题,“陆长史头疼、咳嗽的老毛病是何时得的?” “下官这便想想……好像在两年之前。” 容栖棠将香薰炉放回:“那个时候,你已经用过熏香了罢。” “没错。”陆元化点头。 “拖延这么些年,大夫为何还没有将你的病症治疗痊愈?” “大夫说下官是得了偏头风,如果想要治好,须得耗费许多精力。针灸、汤药下官都在尝试,却无法治疗到根本,所以时常犯病。” 容栖棠默不作声。半晌,她开口道:“本相于京城中认识些大夫,皆是医术高超、技艺非凡。陆长史便在京城多留些时日罢,等病症解决再回洛州。” “下官谢过左丞相的心意,”陆元化婉言拒绝,“洛州事务颇多,下官得帮衬着岳刺史处置。” “长期下去,你的身体经不住这般折腾。陆长史莫着急,本相会向陛下请示,恳求陛下派人顶替你一段时间。”容栖棠安抚道。 “这等小事怎敢惊扰陛下……” “本相办事,陆长史放宽心。” 陆元化仍在犹豫不决。 “要不然,病情得到控制,你便回去洛州。陆长史,本相知晓你一心为民。如果身体不适,应该怎样专心让洛州百姓过上相对更佳的日子呢?” 第9章 香炉 陆元化颇有些难为情:“左丞相,下官不能……” “就这么说定罢,到时候回洛州亦不迟。”容栖棠打断,“陆长史何必见外,本相替你请几位大夫便是。治疗病证的过程中,你就住在左丞相府。” 陆元化踌躇半刻,只得答应。 容栖棠回以微笑,而后拿起手旁的物件。 上次和傅延铭同去宸华殿,她闻到殿内的浓烈刺鼻香味,近乎无法呼吸。那时,昭仁帝久久未曾回应,容栖棠悄然打量周围,发现昭仁帝批阅公务的桌案上摆放了一座香薰炉。 如若没有记错,跟她手里现在拿的一模一样。 这鼎香薰炉,正是庄太后命令宫人送于左丞相府的。容栖棠坐马车抵达府邸时,此物恰好到府中,速度极快。本以为庄太后仅是送过来部分香料,却很是好心地把香薰炉与香料共同赠予。 幽菀说过她是砒霜中毒,并且阐明可以将香料与砒霜混合,遇热散发,吸入气味便会遭受毒害。容栖棠猜想,她应该是在宸华殿闻见熏香才引发中毒。 昭仁帝跟傅延铭皆不曾产生反常行为。她体质弱,中毒之后的反应自然明显些。傅延铭定是察觉到不正常,才会在洛州刺史府问及她的身体状态。 这些天来,昭仁帝肯定吸进不少含毒的气体,却犹如寻常一般,整个人精神抖擞。 容栖棠唯独这一处明白不了。 昭仁帝岂不是将计就计,暗地里对庄太后有所防备?若是这般,庄太后迟早发觉异常。 除了宸华殿,洛州刺史府亦有同样的香薰炉,估计全部是由庄太后赠送。岳志明将它放于置物架,供人观赏,并没有使用痕迹。 陆元化收到岳志明的赠礼,用了段时日后便发生头痛、咳嗽的病症,和容栖棠的症状相差无几。 容栖棠想起陆元化说过的话,骤然开口问道:“陆长史方才说,岳刺史和你使用的香料配方并不相同?” “的确如此。”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容栖棠心如明镜,岳志明必然在香料里动过手脚。 看得出来,庄太后送的香薰炉绝非凡品,岳志明这才当作宝物一般放置欣赏。 由此观之,岳志明极有可能是庄太后的人。那次去往洛州,何盛甚为不满意他的表现。两人之间,关系有些僵硬。 大概当着外人的面,在进行伪装。 当今,行刺高级官员的案件情况暂时未有进展。陆元化偏偏在查案的节骨眼到此拜访,做人显得尤其心虚。仿佛打算引起旁人注意,顺理成章地变成替罪羊。 观察着陆元化的态度,容栖棠忍不住怀疑,蒙面人所言的陆姓官员到底是不是他。 或者是利用陆元化的名义安排行刺。 身前传来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主厅内响起侍女吃惊的叫喊声。容栖棠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以为陆元化趁她走神,再度行刺。 她迅速恢复清醒准备躲避,惊觉有人正躺于地面。 “大人,陆长史突然间晕倒过去了!”侍女赶紧道。 容栖棠神情微怔,继而大声命令道:“把陆长史扶到别院休憩!秋玿,你快去请胡大夫!” 仆役们纷纷上前搀扶。身侧的侍女应声,匆忙跑向府邸外。 *** 别院,客舍。 陆元化紧闭双眼,躺于床榻。 “胡大夫,陆长史的病情如何?”容栖棠立在门口,瞧见胡大夫把完脉起身,问询道。 胡大夫面色严峻,朝她走近,低声道:“砒霜中毒。” 容栖棠转身关好门,房间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您确定吗?先前请过大夫,说他得了偏头风。”她蹙起眉头道。 “鄙人的诊断不可能有错。左丞相,鄙人跟上一任左丞相相识多年,怎么会来哄骗您?”胡大夫长声叹息道:“这位陆长史长期服用过微量的砒霜,好在并非每日服用,身体中的砒霜含量不至于致命,鄙人多加耗费些心思,能够将他的身体调理过来。” 容栖棠松口气道:“那便有劳胡大夫。他突然昏倒,亦跟中毒相关?” “这倒不是。他因太过劳累,体力跟不上罢了。” 回忆在主厅时,她把陆元化晾在一旁不管不顾,他很是规矩地站着不动。容栖棠倏尔感到愧疚,再度说了些拜托胡大夫的话语。 “左丞相何必见外,鄙人自当尽力。”胡大夫打开药箱,抽出几张黄麻纸,写完药方递给她,“您让府中的下人去熬药罢,鄙人立即替陆长史施行针灸治疗。” 容栖棠吩咐完毕,返回客舍,看见胡大夫正在将银针陆续扎入陆元化的穴位。她不敢贸然打扰,安静地守在床榻边。 胡大夫边施针,边朝她宽慰道:“左丞相尽管安心,鄙人每日都会到府上观察病人状况。您政务颇多,先去忙罢,这里有鄙人守着就是。” 着实剩下许多公事没有处理。容栖棠诚恳道谢,离开客舍,朝秋玿命令道:“你快到内宅,把太后娘娘送过来的香薰炉和香料带上。千万莫要让母亲发现,本相在此处等你。” 秋玿将物件收拾成包裹,而后小跑着回来道:“大人,夫人正在午休,不曾察觉婢子。” “做得好。本相得去完善公务,你即刻去一趟醉月楼,找到幽菀姑娘,就说……”容栖棠思考片晌,“容小姐想要请她帮忙研究里面的香料配方,顺带让她检查香薰炉的构造。小心行事,东西交给她后马上回府,切莫叫旁人看见。” *** 幽菀跪坐于桌前,审视着香薰炉,时不时将它凑到鼻子边轻嗅,随后眉头紧蹙。 “可有瞧出哪里不对?”发觉她的举动,裴钰放下琴谱问道。 幽菀摇头,摆弄起放在手帕上的香料。 “咚咚咚”。有人轻轻叩响房门。幽菀前去打开,看清来人后行了个礼,侧过身体让路。 “公子,有劳您久等。下官耽搁些时间,还望恕罪。” “无妨,陆长史请坐。”裴钰偏头看向幽菀,冷声道:“把桌面的东西收拾好,寻别的房间慢慢看。” 陆元化下意识瞟一眼木桌,不敢多问。幽菀赶忙拿起香薰炉,将香料揣于袖子里,随即快步走出。 房门“咔哒”一声合上。 “已经去过她那处了?”裴钰斟杯茶,递到他手边。 陆元化受宠若惊,接过茶盏道声谢:“多谢公子,下官病发突然,在左丞相府中晕倒,还是左丞相帮忙请的大夫。醒来之后,下官立即从左丞相府赶到您这里,所以耽误这般久。公子放心,无人知晓下官目前身在何处。” “陆长史辛苦,与左相交流的情况如何?” “她仅是问些有关香薰炉的事情。那个香薰炉……跟方才幽菀姑娘拿走的些许相似。”陆元化不禁纳闷,“不知为何,左丞相对下官很是防备。” 裴钰思索半刻,转过话题道:“洛州那边的人,还算安分罢。” “下官一直在监视着。赶来京城的路途中,趁机甩掉了他们派来的尾巴。” “甚好。”裴钰抿口花茶,淡然道:“我早已不是右丞相,陆长史何必如此自称。” 陆元化显得有些尴尬:“是下官……不,是我失言。” “有任何状况,记得传信于我。” “没问题,公子。我还有……” 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他们的谈话被迫中断。 幽菀推门而入,神色焦灼道:“卿瑜公子,容小姐正赶往你这处!” “不是说没人晓得你踪迹?”裴钰看向陆元化,无可奈何道:“从我后方的暗道离开。” 陆元化慌里慌张地走向他背后。幽菀刚要送陆元化进入暗道,裴钰开口阻止道:“幽菀,下楼拖延会儿她的时间。” 幽菀沿着侧边的台阶下去,趁势混进人群,假装正好望见容栖棠:“客官!” 容栖棠寻找到声音的来源处,见幽菀徐徐朝她走来。 “幽菀姑娘,好久不见。”她礼貌打完招呼,再次张望四周。 府里的下人向她传话,陆元化行为谨慎,到达了醉月楼。容栖棠不免觉得奇怪,赶快把公务放置一旁,亲自前来探寻,想知道他意欲何为。 谁料赶往此地,却发觉没有陆元化的身影。 幽菀见她依然在顾盼周遭,打趣道:“容小姐在寻卿瑜公子?真真是不巧,公子适才演奏完毕。容小姐随奴家过来,奴家带您找他。” 霎那间,幽菀环住她的手臂,就要往前面去。容栖棠甚是着急道:“啊?不用,不用,我这次不找他。” “那是找谁?”幽菀一副了然的模样,勾起朱唇道:“奴家晓得了。我们这儿的琴师,无人比得过卿瑜公子。如果容小姐想要换别的乐师,来讨您欢心,奴家立马为您找寻些其他的……” “不对,不对!我没有此意,”容栖棠内心挣扎,最终仍是问她,“就是……我有位朋友……” 幽菀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布满疑惑。 “罢了,许是我看错。”容栖棠摆摆手,和她道别,“幽菀姑娘,下次再会。有劳你代我向卿瑜公子问好,我还有事情,便先走一步。” 第10章 真诚 忙完政务回府时,天色将暗。 容栖棠走向别院某间客舍,敲响房门。不一会儿,门后露出张疲惫的面容。 陆元化看见她,眼里略微惊慌,继而躬身将她请进去。 “陆长史用过晚膳了?可还合胃口?”容栖棠寻了把椅子,坐在桌边。 陆元化端正站在她身前,赶忙应声。 容栖棠与他客套半晌,忽然讥笑道:“看得出来,陆长史的病情比先前好很多。意识清醒后,还有闲心去醉月楼听曲儿。” 面前的人身体忍不住些许发抖,强撑着笑意道:“听闻京城有位琴师,近些年名声鹊起,有许多人慕名而去。下官极少来到京城,便想一睹风采。” “原是如此,本相以为你跟弹琴的公子认识。” 陆元化显出些慌张道:“这……下官不会……可惜的是,下官没能看见表演。” 他的言行举止不禁让容栖棠生出疑虑。 毕竟,陆元化极有可能是安排刺客的主谋。容栖棠吩咐过下人,时刻关注陆元化的所有举动。 两个时辰前,她得到陆元化出府的消息。担忧打草惊蛇,她并未乘坐马车,仓促地跑至醉月楼,探明陆元化的动机。 等待赶到那方,早就寻不见陆元化的身影。 幽菀告诉她,卿瑜刚刚演出结束。容栖棠猜测,陆元化应该是看完表演之后离开了。转来细想,她发觉蹊跷之处。 陆元化悄然出府,必定是步行去醉月楼。她特意沿着从左丞相府到醉月楼的线路,狂奔至醉月楼,却并未在路途中碰见过他。 方才到达府邸,秋玿向她汇报,陆元化在何时回到的左丞相府。容栖棠根据秋玿所说的时间推算,发现陆元化肯定看完了裴钰的演出,这才返回此地。 此刻陆元化朝她解释,他不曾欣赏到裴钰的表演。 究竟是幽菀哄骗自己,还是陆元化在说谎。 幽菀好似没有必要欺骗她。到底,陆元化的动机不纯。 “好巧,本相曾有幸听过那位卿瑜公子的琴音,的确能够令人难以忘怀。”容栖棠打破沉默,紧接着道,“陆长史生着病,尽量莫要四处走动,于本相府中安心养病就是。往后听曲儿的机会甚多,下回本相可以跟随你同去。” “下官不敢……” 听见他说这句话,容栖棠耳朵快起茧子,暗暗讽刺道:“陆长史老实待在左丞相府罢,留你在府里养好身体,并非玩笑话。本相好意给你提个醒,意欲杀害本相以及右丞相的刺客仍未抓捕归案,外头算不得有多么太平。陆长史未提前告知本相便出府,倘使往后依然做出今日这般行为,一旦发生何种意外,本相很难顾及到你的安危啊。” 陆元化眼神诚挚道:“多谢左丞相。您的劝诫,下官牢记于心。” “那么就先聊到此处。本相不打扰你休憩,”容栖棠走到门口停住,微微偏过头,“陆长史,好自为之。” 她快步从客舍离去。与此同时,机械音响起。 【系统:恭喜宿主,限时任务已完成。获得奖励:两百积分。】 *** 醉月楼如同往日一般热闹非凡。 装扮华贵的女子姿态张扬,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容栖棠途径她身侧,轻声呼唤道:“瑞安乡主,别来无恙。” 瑞安乡主猛地停止步伐,抬眼打量她片刻:“是你。” 容栖棠点点头。 瑞安乡主赠予裴钰的绿绮琴,已经被裴钰转送到她的手中。念及于此,容栖棠莫名忐忑,随即关切问道:“您与卿瑜公子交流的如何?玩得可高兴?不如鄙人再陪您……” “本乡主还有正事,哪里有闲心跟你玩。”瑞安乡主冷脸打断,撇嘴道,“卿瑜仍在练琴,你先去二楼的雅室等候罢。” 话音刚落,她大步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容栖棠已然习惯瑞安乡主的性格,丝毫未在意,转身进入醉月楼。她晃悠几圈,却未曾听到幽菀像往日那般朝她打招呼。想来幽菀应当不在此处,她只好先到雅室。 室内依旧点着熏香。容栖棠闻见淡雅香气,身心放松些许。现下对这里熟知不少,她自然而然地走向软垫,双膝并拢,跪地而坐。 过去一刻钟左右,房门发出响声,紧接着被人推开。容栖棠正趴倒于桌上,突然听见动静,慌忙挺直腰背。 裴钰抱着琴进来,见到她并未惊讶,礼貌问好道:“容小姐午安,伤势是否全然恢复?” “有劳卿瑜公子与幽菀姑娘的关照,差不多快要痊愈。”容栖棠笑得明媚,“对了,怎的没有看到幽菀姑娘?昨日我令侍女过来交给她些物件,想找她问下情况。” “她出去采买物件,稍后回来。”裴钰徐徐坐下,将瑶琴放于桌面。 容栖棠颔首,倏地观察起裴钰身后的空间。 大概她的动作过于明显,裴钰仿佛受到打扰,把琴谱搁置旁边,面露不解道:“容小姐是在作甚?” “我瞧你后面,是否还有房门。”容栖棠毫不掩饰,脱口而出道。 “容小姐说笑。”裴钰神色自若道,“这般狭小之处,哪里会多出空余的地方,安置另外的房门。” 容栖棠长长地叹口气,装作烦闷道:“最近几日,有人在我的眼皮底下不断做出些小把戏,令我很是头疼。” “哦?是官场上的事务罢。”裴钰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事关朝廷,我难以为你分忧。” 容栖棠努力扯起嘴角道:“你我二人作为盟友,相互之间必须真诚。这可是裴公子说过的话。” 裴钰忽地轻笑,似乎颇有讽刺意味。他不留情面道:“容小姐却并无半分坦诚。前些日子的雨夜,你狼狈逃至醉月楼。待你醒来之后,我询问到底发生何事,你始终不肯透露一个字。” 停顿片刻,他讥诮道:“哦,我记性不好。忘记容小姐提起过三字……陆元化。” 容栖棠:“……” 她沉默一瞬,继而认真道:“好,这就把我所经历的变故,一字不差地告诉你。 “那日我在洛州,不慎感染风寒,发热至昏迷。便只能暂停公务,乘坐官舫赶回京城。无任何人料想到,竟有几名刺客藏匿于船上,悄然杀害所有随行人员。 “我醒过来时,官舫快要靠岸。刺客原本隐于暗处,却骤然现身,攻击我和同僚。情急之下,我们跳进海里,打算强行游到岸边。刺客在后方紧追不舍,我们皆被匕首刺伤,同僚帮忙拖住他们,我才得以趁机逃脱,到你这里来。” 闻此,裴钰紧蹙眉头,深思半歇道:“应当触及了某人的利益,那人才会不择手段,想要你们的性命。” “前往洛州治理水患,为民、为官排忧解难,何尝不是件好事?我想不通招惹到了谁。”容栖棠平复气息道,“不过我有个意外的发现。” 裴钰凝视住她,点头示意继续说下去。 “逃到京城,有两名刺客就要将我追上。我迅速藏身于巷子里,偶然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他们亲口抱怨,说陆姓官员命令他们做这类苦差事,给的银子数量却太少。 “我从而知晓,他们……是陆元化所安排之人。” “绝对不可能是陆元化。”裴钰坚定道。 容栖棠举起右手,作发誓状:“我以人格担保,说过的话句句属实。” “罢了,其中有误会。” “裴公子缘何这般笃定?”容栖棠眨眨眼睛,向他靠近,“晓得了,因为陆元化效忠于你。” 裴钰抬眸瞥她一眼,语气淡然道:“容小姐又在说笑,我怎会有这般本事。” 容栖棠了然于心道:“昨日我赶来醉月楼,陆元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是从你背后的暗道离开,对否?” 顷刻间,接连响起几道敲门声。外头的人未经过裴钰的应允,贸然推门而入,急匆匆道:“公子,洛州那边传信……” 看清目前情景,幽菀陡然愣住,禁不住瞪大双眸,惊愕道:“容小姐……在公子这里?” *** 主厅内,熏香气味四溢。 容栖棠目不转睛地盯着庄太后赠予的香薰炉,思绪缓缓飘向远方。 “大人,右丞相已到达府邸。”秋玿凑近她轻声道。 “快将右丞相迎接进来,”容栖棠意识回笼,随后起身道,“算了,本相亲自过去。” 远远望见傅延铭,她快速行至他身前:“右相有伤在身,路途辛苦。快到主厅歇息。” “无碍,伤势好得多。” 两人寒暄起来。迈进主厅,傅延铭不由得发问道:“你这是用了多少熏香?” “有无觉得在何处闻到过相似的味道?”容栖棠落座,浅笑道。 傅延铭坐于她旁边,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秋玿斟好茶,缓缓退至主厅口守着,为他们留下谈话空间。 容栖棠见他仍在沉思,把手边的物品推到他跟前:“你瞧这个香薰炉。” 鎏金材质的香薰炉,极为贵重。 “……宫里的东西?”傅延铭审视半晌,笑着打趣道,“左相可真有出息,从谁那里得到的宝物?” 容栖棠意味深长道:“不如右相猜测一下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