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萌宝要翻天叶楚月夜墨寒》 第3858章 酒过三巡不知何物 鲜血顺着楚圆圆的手掌褶皱往下流。 游魂霖剑颤动的越发厉害。 楚圆圆低垂着浓密漆黑的眼睫,缓声说:“别难过。” 游魂霖剑陡然僵住,便不再挣扎,任由楚圆圆攥着。 楚圆圆撕下了一角衣摆,擦拭着游魂霖剑不断流出来的鲜血。 剑光倒映出女子清澈眼眸,不知何时泛起了红,隐忍着沉痛的心动。 她咬着牙,把游魂霖剑周身裂隙剑的鲜血擦干净。 然而每次擦完,都会有新的鲜血往外流,怎么都擦不干净。 “楚圆圆,你可知罪!”剑山刹急于给楚圆圆定下罪名。 楚圆圆、息丰的事,让事情完全脱离了掌控。 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每当夜幕降临,都会像洪水猛兽般袭来,将他彻底地吞没。 “她——何罪之有?” 楚圆圆身后,传来了铿锵有力的低沉喑哑声。 无数双眼睛朝殿外看去。 曙光侯、羽界主并立而至。 “侯爷,此女她……” 剑山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楚月打断。 “楚圆圆乃界后一脉,楚家之人,当掌管界后留下的楚家军。” 楚月微笑:“诸位,这是在做什么呢?” 万剑山主紧绷着的脸皮扯动了数下,强忍着怒气说:“侯爷,师尊庙之事或和息丰相关,本座这是在清理门户,楚圆圆作为息丰的妻子,理应涉嫌,应当追究其责,将此案探查清楚才好。” “无需查了,难道诸位不知,楚圆圆早已和息丰和离?” 万剑山主震惊。 那七窍流血在幽夜里吊着一口气的息丰更是震惊。 他看不懂这迷局了。 从万剑山主后续的表现来看,似乎并不关心楚圆圆。 而今又扯出了和离,他何时与楚圆圆和离的? 楚圆圆将和离书拿出,上方有息丰的精血图腾,以及落笔字迹。 黑墨的字迹虽有些歪歪斜斜,依旧能够证实是息丰的。 “此乃我与息丰的和离书,日期在十日前,众所周知,我不愿意嫁给息丰,不管是万剑山还是楚家,我都能找到人证。” 楚圆圆一手拿着血淋漓的游魂霖剑,一手高举金光熠熠的和离书。 夜晚的碎光,尽耀在她身。 纤细的躯体,似有刚强的力量。 那是温婉下的坚韧。 亦如不争先的流水,只争个滔滔不绝。 她说:“我曾跪下央求父亲,拒嫁息丰,但彼时息丰给了楚槐山太多好处,又许诺楚槐山,日后把楚华塞到万剑山。故而,父亲不顾我的以死相逼,还是把我嫁给了息丰,大婚当日我欲悬梁自尽,是父亲楚槐山和胞弟楚华将我束缚,送给了息丰。 我早年便有心上人,他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是匡扶正义的剑客。他叫——顾霖。” 息丰想起来了。 他血红色的眼睛,如魔鬼。 都想起来了。 十日前,婉拒他多次的楚圆圆,竟邀他饮酒。 他兴致高昂,欢喜这女人的冰川融化。 哪知酒过三巡,人没了意识,只模模糊糊记得一些身影轮廓。 如今那些轮廓便也不模糊了。 只因他全部记起,是楚圆圆诱他签下和离书! 楚圆圆!早有预谋! “我楚圆圆此生唯一的丈夫,便是顾霖。” “所谓息丰,不过是下作的一个坎坷。” “从今往后,我当有自由身,而非困于这一隅之地。” 她盼了很多年,才盼到楚槐山、楚华父子的被囚。 只有血亲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她才能挣脱掉这满身的桎梏走向裂隙的春华,抓住那片刻的光,往上攀。 她不再向死而去,历经坎坷,昨夜漫漫的血色艰辛,她还想站起来,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个堂堂正正的女子。那些耻辱和愤怒不该压垮她,她没罪,该死的是有罪之人,是没良心的肮脏作恶者,而非只有满腔赤诚多次盼望黎明的她。 严禁分享直链或书源文件 第3859章 而无君子之风 息丰听着那些对他来说是莫大羞辱的话,挣扎着被束缚的身体,躯壳内断裂的骨头只能让他在原地扭曲爬行,七窍流出的鲜血浓稠鲜艳,既像是从枯井爬到人间来讨债的厉鬼,也像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丧了良心的人。 他和楚圆圆之间毫无爱情,大难临头各自飞。 利益当前。 息丰更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 但!楚圆圆不仅仅是他为自己精心挑选出的妻子,更是自己的头面。 是息丰身份的象征。 他血红着眼睛充斥着不甘。 一条条红丝如蛛网般密布在眼底。 眼球似要爆裂,恨意满腔,怒也满心。 楚圆圆所说的每一个字不亚于是把把钢刀插在他的血肉。 无需转动就已经痛不欲生。 “吼!吼!”他的喉咙艰难发出沙哑的叫声。 楚圆圆终于瞥见了他。 像是瞥见街边的丧家犬,漏网鱼。 半会,楚圆圆温婉的面庞裂开了让人胆寒的笑容,美眸闪着破碎摇曳的灯火。 她高举起和离书说:“我楚圆圆此生,非顾霖不嫁,那是我此生的挚爱,唯一的丈夫。息丰——让你失望了。” 息丰瞳眸紧缩,有种不好的预感。 寒气衍生,弥漫到了四肢百骸。 他想捂住耳朵,不去听楚圆圆接下来的话。 可楚圆圆分明不肯放过他。 知道哪里疼,就用刀子往哪里戳。 “我的霖郎,还活着。” 楚圆圆笑时,眼梢有晶莹的泪水流淌。 息丰相信她所说的话。 原来楚圆圆一直没有放下那个叫做顾霖的少年。 跟着他不过是委曲求全,枕边风吹来蛇蝎人满肚子的算计。 楚圆圆的奸夫不是万剑山主,是顾霖! “吼!”息丰像一头濒临绝望的野兽,恨意填满了心肺,已无半分清明的理智,只有杀伐怨怼驱动着他片刻残喘,说不出来话的他更是怒火攻心,急上颅腔,涨红了整张脸,脖颈暴起了分明的青筋。 “楚槐山作恶之事,楚圆圆并未参与,而息丰对师尊庙所为,楚圆圆也早已和离。貌合神离的夫妻,又怎么会一起谋算本侯?” 楚月微笑:“况且,本侯初见楚小姐说,就觉得倾盖如故,相见恨晚,曾与小姐秉烛长谈,聊这天下群雄割据之事,知楚小姐与其父楚槐山非一路人。相反,唯有楚小姐,才能担当大任。现下,楚家军群龙无首,只等楚小姐归位。” 万剑山主脊椎骨都已僵住。 剑山刹帷帽里深邃的眼织起了血色的雾。 他似想要看透红衣如火的女子。 诸天殿封侯却在洪荒域生活的第一人。 剑山刹说:“楚圆圆嫁做人妇多年,和离到底是近日发生之事,她的剑法、修为只怕削弱倒退许多,难堪大任。” 楚月眉梢一挑,继而往前踏出步伐,缓声道:“本侯说她担得住,她便担得住。界后一脉,只余下如此一位清风明月之人,说起来,红鸾界后当年还为剑山刹阁下仗义执言过,阁下就是这么报答红鸾界后的?” 没人看到剑山刹的神情一变。 万剑山主压低了声,威压骤至,气势如杀。 他说:“若本座不肯放人呢?” 楚月高声道:“家师留下过遗言,要收红鸾小姐为徒,今日师尊庙功德圆满,本侯迎楚小姐回去,山主执意要阻拦吗?天下剑客毕竟还是以万剑山为尊,莫要让世人觉得万剑山的掌权者都是强盗土匪,而无君子之风。” 严禁分享直链或书源文件 第3860章 来——杀了本侯 万剑山主瞳孔狠狠地一缩,眸底映着那张扬浓烈的红衣似火,女子面容姣好,神采飞扬,一双暗寂的赤金火瞳,是旧时战场留下的荣耀勋章,固然还只是真元境修为的人,甚至元神被摧毁到维持常人模样都是岌岌可危般存在,却敢三番五次地叫板万剑山,如今到了他的面前,甚至连眉梢眼角都不肯低一下。 万剑山主的眼底衍生出了无尽的杀意。 那是对事务失去掌控时的愤怒衍生出的杀机。 剑山刹抓住了脑子里稍纵即逝的灵光。 刹那,便恍然大悟! 原来叶楚月步步为营,早已布下了局。 她借楚圆圆之手,摧毁掉息丰。 天下修行者,都知万剑山和剑星司在博弈。 皆在高山之上,看这一出好戏。 多数人都会认为万剑山胜过一筹 就算叶楚月有着诸天殿封侯的殊荣。 但这份殊荣,尚未付出水面,就会被大海的浪涛如高山坍塌般沉沉地压下来,没有实权的东西不过是脸上好看,人世间掌舵者的博弈那可是真刀实枪,上位者所走的每一步皆会留下泣血的足印。 故而,叶楚月这后起之秀,终是世上罕见的黑马,锋芒毕露时饶是天上半神都要暂避锋芒,可当战场结束,残疾的英雄终究不会成为百姓们心目中的至高神。 万剑山底蕴浑厚,剑客向往的天堂。 他怎么会允许五十里地外的清风镇,被隐老云烈的师尊庙所占据呢? 万剑山定会出手的。 一旦出手,师尊庙就会毁于一旦。 叶楚月和剑星司都会沦为人们口中的笑话! 就在这样决堤之水般的想法下。 剑星司反败为胜。 云烈成了天下人的师尊。 废墟当中,建立起了新的信仰。 那是剑星司漂亮的翻身仗。 都以为曙光侯和云烈的金像会失去生机。 在无数声的惊叹和唏嘘当中破碎湮灭。 然,从废墟站起来的金像,因阵法的改动,法相直冲九霄而去,永恒地看着万剑山的方向,如同看一群跳梁小丑和即将掉落神坛不复伟大的剑道神。 从某个方面来说,那些废墟,就像是万剑山。 足以得见叶楚月的野心。 而活着的曙光侯和云烈金像,则是剑星司。 万剑山终究沦为废墟。 剑星司在未来的某日,会踩着万剑山断裂的脊骨站立起来。 这天下的修行者们,都在嘲笑万剑山的无能。 被蝼蚁戏耍的巨象,不再是剑客们敬仰的高山。 反观是那从沼泽泥潭里走出的凡人,颇具神相。 谁能想到,这一局的变数,居然在楚圆圆身上! 谁能想到——?! 没人能够想到。 叶楚月身为新帅,害得楚圆圆其血亲锒铛入狱。 这俩人之间,该有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应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侯爷,你在威胁本座?”万剑山主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的。 楚月的唇角,始终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她步履缓动,优雅从容,举手抬足间无形中有着不怒自威的磅礴。 “谈不上威胁,就事论事而已。” 楚月说道:“山主若不肯放人,小侯现在就打道回府。” “你就不怕楚圆圆出事?”万剑山主问。 “你不敢。”楚月嗓音温和。 万剑山主盛怒。 咻咻咻咻咻咻。 把把剑锋对准了她。 性命,危在旦夕。 剑的光弧罗织出了绚烂的盛宴。 五彩斑斓的夜满目威胁。 羽界主的眼皮都跳动了下。 反观那曙光侯,始终平静镇定。 是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淡然。 “山主,想杀本侯吗?” 她非但不惧,还轻松自在几分风流潇洒地摇出了一把冰翎扇,朝着自己缓缓地扇动,微微熏风扑在面颊,掀起了几缕鬓间碎发。 浑身上下没释放出半点的玄力和元神之气。 她摇着扇,往前走。 垂眼轻叹了一声。 旋即抬眸,粲然而笑,威严毕露。 她说:“来——杀了本侯,将本侯千箭穿心,万段碎尸!” 声音陡然拔高,传遍四野。 抵达了五十里地外的清风镇。 第3861章 月薄星疏夜如水 疯子! 都是疯子——!! 万剑山主深吸了口气。 他怎敢当众杀了叶楚月。 但就这样把楚圆圆带走,又有师尊庙的事情在前。 万剑山的颜面何在? “侯爷,你元神被毁,我万剑山半数以上的弟子割舍元神,为你修复。” 万剑山主咬紧了后槽牙,将声调拔高。 方圆百里,都能看到那犹如洪钟般的声音。 声声句句,都是对曙光侯的质问。 “如今,我万剑山弟子悉数养伤,侯爷就是这般对待万剑山的?” 他将自己与曙光侯之间的矛盾放大转移成了楚月和万剑山弟子以及无数义士的矛盾,他要粉碎曙光侯所谓的英雄主义,才能向从前那样,立锥于海神大地的剑道而亘古不倒。 “山主,不妨请执法队来秉公执法好了。”楚月妖冶一笑。 万剑山定然不敢请来执法队的。 不管怎么说,师尊庙的事,息丰最开始是想害死曙光侯。 楚圆圆的事,息丰更是罪魁祸首。 强娶不情愿的女子,违反人格道义,需要遭受万众的谴责。 至于万剑山的其他人,坐视不理,更是这场孽缘姻盟里头的帮凶。 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万剑山主都不敢要执法队的人前来。 “曙光侯,楚圆圆你带走,但你记住,从今往后,万剑山与你剑星司势不两立!”万剑山主低声喝道。 楚月的眉角眼梢扬起了笑,作揖高声道:“不吝赐教。” 灿烂若阳的笑容上尽是张扬的狷狂。 万剑山主恨不得撕碎那张惹人厌的皮囊。 “跟我走。” 楚月望向楚圆圆,嗓音柔和。 楚圆圆稍稍点头,照顾好游魂霖剑,跟在楚月的身边。 她早便在等,等曙光侯的出现。 那晚在牢狱对话,聪明的人默契十足。 平常,楚月就算上山,也是抢不走人的。 只有天时地利人和俱全,才是楚圆圆的下山之日。 “受委屈了。”楚月喟然,眼底泛起心疼。 “时常想念侯爷,不委屈。”楚圆圆浅笑。 “楚小姐有的是福气,这人生也该掀起新的篇章了。” 楚月朱红的唇微微地勾起。 她无意看见,灯火摇曳映照,楚圆圆年纪轻轻鬓发白了好几根,如在乌黑的云里时而翻滚过细长银河。 转身时,楚圆圆眼梢的一滴泪流淌而下,滴落在了游魂霖剑的上方,滚烫灼伤着游魂霖剑,与游魂霖剑的鲜血杂糅在一起,被剑身幽幽地吞噬,剑刃流转过新的锃亮光泽,无人发现它又锋利了些许。 楚圆圆途径息丰身边,顿了顿脚步。 息丰痉挛,死死地瞪着楚圆圆。 楚圆圆不曾看他一眼,就和楚月朝夜色浓郁处走去。 “吼,吼!”身后,乃是息丰嘶哑的咆哮声。 如同被割掉长舌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嘴愤怒又无能地嘶吼。 一遍遍回荡在山间,从怨气十足的霹雳雷霆,再一声声 变小,就好似生机的流逝损耗。 息丰艰难挪动着身躯。 他看着楚圆圆远去的背影,目光怨毒。 “轰!” 血色剑光闪过。 那是游魂霖剑留下的痕迹。 息丰躯壳震颤,剑光钻入他的身体,横冲直闯,如万剑裂骨,断了四肢百骸,再从胸腔皮肉的下方贯穿出去,卷起新的风暴同时,将息丰折磨得碎尸万段,血沫飞溅,众人看来不管是仁慈还是心狠者都感到了触目惊心的作呕反胃。 楚圆圆不曾回头看。 被她抱着的游魂霖剑,闪烁过血色的流光。 嗜血的杀意被抚去,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那把剑……”万剑山主眼底浮现了贪婪,旋即被愤怒占据,“杀了万剑山的前长老,还能安然无恙而去,真当我万剑山无人了!” 剑山刹指腹揉捻摩挲,眸色阴冷。 沉吟片刻,他抬起眼皮,缓声说:“让山上弟子看清她的嘴脸也好。” 万剑山不少剑客弟子敬仰曙光侯。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却说楚月一行三人的下山之路,被万剑山的弟子们挡去。 月薄星疏,夜凉如水。 晚风吹不动浓稠的夜色,弟子们一双双沉寂的眼倒像是无声难过的哗然。 楚月记得,大部分都是为「十万元神火出过力」的弟子。 眉目面孔都有几分眼熟。 不同于旧时战场的热血沸腾为君顾,似都不理解曙光侯今夜上山的无礼。 第3862章 投之以琼琚,报之以桃木 一张张脸,一双双麻木的眼。 在万剑山的这头和那头,望向了下山而去的楚月。 一个个年轻的剑客,想不通他们敬重的曙光侯,怎么能做出此等无礼的事情来。 后山,周乾带着不少人违反宗规,特地绕到前边,就是为了踩着这深浓的夜色,借着不算皎洁的月光,看一眼从前剑星司的大师姐。 “为什么?” 白衣少女拦住了楚月的路。 比起很多只会远远看着的剑客。 她看起来更加地勇敢。 楚月平静如海的眸,倒映着少女难过的面孔。 “杀息丰,带走其夫人,呵斥山主。” “侯爷,你不是这样野蛮无礼的人。” 都说曙光侯空有匹夫之勇。 她从来是不信的。 楚月静静地看着眼梢泛红的少女。 半晌,才问:“嫁人之后,你还会是你吗?” “什么意思?”少女不解。 “试问,嫁给夫家,生是其人,死是其魂,这合理吗?二问,若是孽缘,何不斩断;三问,女子嫁人,就彻底地丧失了自由的天地和向上攀爬的意志吗?” 楚月一字一字铿锵问。 楚圆圆抱着游魂霖剑,站在楚月的身后,望其肩背,如视曙光,对于行走在幽夜难见黎明的而言,那一刹的安全救赎感,是难以言喻的。 她无需说什么。 她只要跟在她身后就好。 山高也好。 水远也罢。 还是世俗的荆棘刺骨,都会有人为她劈开。 “女子先是自己,才是妻子。”少女犹豫少顷回道。 “万剑山非她归宿,楚小姐还有留在此处的必要吗?” “诸位对我失望透顶,我能够理解,或许还后悔当初割裂元神助我。但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叶楚月今日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诸位也不必后悔,不必折磨自己。至少在战时,我不曾倒下,诸位也不曾倒下,都是为了海神大地升起新的太阳,铸造新的希望,何错之有?今日之错如何能够淹没昨日之好?那不应该!” 聚集在此的万剑山剑客们,都很耐心听着她说的话。 楚月轻吸了口气,继而高声说:“楚小姐离去既然无错,我上山来请她走,何错之有?” “说一句冒昧的话——” “息丰如何秉性,在座诸位难道不清楚吗?” “他声色犬马,酒肉之徒,空有剑道天赋,却无匡扶大道的鸿鹄之心。他这般年纪的人,还想娶年轻貌美的贵女,简直就是恬不知耻。” “在万剑山时日久一些的人应当知道……” “息丰对楚小姐极差,他这样的人,也配为丈夫吗?” “有心之人就更应该看清楚,楚小姐是被迫的受害者,昔日她被迫受到伤害时如吞热油,满山义士剑客无人相助,既是从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今日又怎能行道貌岸然之事,自诩正义之师?” 说到最后,楚月看向了那位白衣少女。 “若是无礼才能打破陈规旧俗,若是野蛮才能撞断吃人的枷锁,那我,便是一个无礼野蛮之徒。” 万剑山主听见这样一段话,如平地霹雳,炸在了万剑山土地,激荡着他,久久不息,咬牙下的不甘更是越发明显。 他只等看曙光侯的笑话。 而非看她开设讲座般,言语如珠。 “你——” 白衣少女望向了楚月身后的楚圆圆。 “这些年,过得好吗?” 楚圆圆摇摇头,如实回答道:“不好,一直不好。” 白衣少女红了眼睛。 她想到数年前,和同伴聊起息丰、楚圆圆的事。 同伴说,楚圆圆是被捆了嫁来长老山的。 她权当听不见。 她不敢去斗争权势。 不愿拔刀相助。 不过怕自己泥足深陷。 便麻痹神经,不断洗脑自语: 道听途说之事断然不可信。 息丰长老和长老夫人年岁相差很大,应当也是彼此愿意的。 就这样,将其忘掉。 如今看见楚圆圆瘦削身形和苍白的脸,少女心头没由来一震,如同九霄的雷无端炸在心头,飞溅的血肉成了割向灵魂的刀,内疚的情绪如洪水猛兽弥漫出来将自己溺毙,难过的感觉耗尽了自己的心神。 “从前息丰位高权重,得理不饶人,诸位若未曾施以援手,不必难过,护人之前先得自保,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无可厚非。” 楚月温和的声音如大海的水,抚平了少女的心事。 羽皇身为一界之主,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 他只站在旁侧,如个雕塑,像个不语的菩萨。 聆听着万剑山的喧嚣。 楚月朝四方作了作揖,微微颔首。 “战时,诸位割裂元神相助过小侯的人,迟迟今朝,小侯道一声谢。若有需要的时候,小侯会尽力一助。” “侯爷又怎知是哪些人相助呢?”有人不解。 楚月唇角浅勾。 阒然间伸出手,掌心向上,光芒涌动。 陈旧泛黄的牛皮卷轴破空而出,静置手掌。 稍稍掷一下卷轴,卷轴掠向高空,流星追月般奔入夜色,化作天幕缓缓地展开,将星月挡去,占据了半壁天穹。 天幕卷轴光影浮动,闪耀于众人的眼底。 一点点光,如碎星。 神识探入每到光芒,都是不同的脸。 那些,都是在战时割裂元神对曙光侯雪中送炭过的人。 白衣少女指尖微颤,喃喃自语:“《元神百福卷轴》,以元神为媒介,共享气运,千秋万代若起高楼,子孙后代永记卷轴人。锻造《百福卷轴》,须得以阵法和元灵之刃同时入颅腔,经钻心刺骨的痛,甚至伴随九死一生的奉献,才能锻造成功。成功后,天地法则自然形成……” 山上山下,万籁俱寂。 死一般的静。 那些麻木的眼,被随之而来的热泪盈眶所取代。 侯爷,从未忘记过他们。 投之以琼琚,报之以桃木。 因为元神割裂,他们的修行大不如前。 万剑山对他们,没从前那么的重视。 同门之间,暗暗较劲。 一个萝卜一个坑。 挤走一个,就能上来一个。 谁不想做光风霁月的万剑山白衣客? “这,是她的最后一步。” 白龙王从万剑山主的身后走出。 幽邃目光,落定在了红衣如火的身影。 “山主,她在以信仰为明灯,想引诱走万剑山的弟子,并使得弟子们和万剑山离心。” 第3863章 百福卷轴,记雪中送炭情 “好险恶的心思。” 万剑山主冷笑。 白龙王道:“她是个狠人。” 这半生,她自诩见多识广,遇见了不计其数的狠人。 跟曙光侯相比,却还是稍逊厉色,不足为道。 大多数的狠人,色厉内荏,欺软怕硬,当大刀悬头生死攸关,膝盖下是没万两金了,骨头也不硬了,跪得比平时瞧不起的懦夫草包还要快。 “《百福卷轴》,生不如死。”剑山刹道:“她还真是,对自己的元神从未手下留情过。” 万剑山主皱眉,问:“她当真不给自己留有余地?” 剑山刹哂笑了声,“侯爷是个精明的人,物尽其用,就连自己都被压榨得干干净净。她的元神既不如从前了,索性把元神损耗的彻底,而此事传了出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名载千秋,又怎么不算沽名钓誉的一个人呢?” 对于曙光侯的嚣张,万剑山主已无容人之心。 叶楚月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虎口拔牙。 欺人太甚!! 那侧,白衣少女唇部颤动,眼角越发红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侯爷,无需如此。” “雪中送炭难得可贵,诸位的赤诚之心不敢忘记。” 楚月说道:“诸位安心,百福卷轴,只共享福报气运,其余倒霉的事儿,定不相干。” “今日到此,实属无奈之举。” 她叹了口气。 “原在师尊庙缔构完成的吉祥日子,请楚小姐回去。” “怎知,遇见了这档子的事。” “息丰居然有投毒万剑山井水之心。” “好在万剑山主光明磊落,不做徇私之事,早就发现了此事,欲诛息丰。” 年轻的曙光侯幽幽而谈,声音不高不低,恰好万剑山的弟子和高层骨干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当白龙王几个以为《百福卷轴》是曙光侯最后的底牌时,曙光侯一通胡搅蛮缠的功夫,就把黑白是非颠倒得彻彻底底,厚颜无耻的程度更叫人大跌眼镜,死寂无声。 “她——说的什么?”万剑山主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人的脸皮怎么能够比城墙还厚?! 就连一贯擅谋的剑山刹,此刻亦是哑然沉默。 白龙王的脸皮扯动了下,方才敛起情绪道:“她说息丰欲要投毒万剑山,山主您因此诛息丰。” 曙光侯满嘴胡诌的话,偏生在座之人无法张口辩解,只能任由曙光侯煽动情绪,牵着旁人的鼻子走。 怎让万剑山主今晚大动干戈去围剿息丰,将息丰带回大殿,都是声势浩大的,弟子们皆在猜测息丰犯了什么事。 曙光侯以假乱真,肆意指破,弟子们就深信不疑。 万剑山主更是有口难言。 因是息丰得他授命对师尊庙下毒手,试图戕害掩埋曙光侯。 他不仅不能说出真相,还得感谢叶楚月的颠倒是非为他洗清残害诸天殿曙光侯的嫌疑。 “她将一切,算得缜密环扣。”万剑山主的心底,没由来衍生出从未出现的慌张。 若在从前,定会觉得荒唐可笑,他堂堂万剑山主,居然对一个元神已废的真元境修行者慌张了。 岂非滑稽之谈? 曙光侯似有所感般,晚风扬起她胭脂色的衣角,回头朝万剑山主等人的方向看来,扬起眉梢。 笑容,灿若星辰。 第3864章 把命压在赌局,不死即是赢 那一笑,锋芒暗闪,宛若挑衅。 万剑山主的一双手,紧握成拳。 暗处。 周乾带着诸多的昔日剑星司同门,躲在阴霾,远远地看着楚月。 心头的长河澎湃万千。 几分悔意又上眉梢。 “侯爷。” 周乾低语,咬了咬牙。 旋即释然一笑,说:“侯爷所过之处,万剑朝宗,如春风归。” 来万剑山,在武侯府后花园那样的轻松惬意。 总能扭转乾坤于危墙难立之中。 “周兄,既想回侯爷麾下,何不如对侯爷低头认错?侯爷会收留我们的。” “不,她不会的。” 周乾摇头,笃定回道:“错过了,就是错过。” 纵然悔矣,为时已晚。 可惜那时看不清侯爷朝自己伸出的手,会带着自己走向康庄大道,是憧憬理想的蓝图。 一旦错过,侯爷就不会再次伸手。 “侯爷身边的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我等,又算什么?不过是途径她身侧不起眼的野草,她给过我们甘露,却被我们误以为是垃圾罢了。” 周乾苦笑:“想要入她的眼,就要凭借自身站起来,走出人生的迷雾,走出他乡之客郁郁不得志的无奈,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 不知何时,周乾有了一股执念。 想要真正立下侯爷面前。 哪怕,是站在侯爷的对立面。 只要能入她的眼睛,不管是敌是友,都是这人间的雄才。 …… 百福卷轴的天幕,点亮了苍穹,比晚霞还要绚烂,使得黑夜不再昏暗。 五十里地外的清风镇,修行者们皆仰头看去,感到无比的震撼。 楚月高举起手,红袖生风,腕部转动。 悬于天幕的《百福卷轴》,徐徐地合拢,化作一道从天而降的光,并非回到楚月的手中,而是坠入了师尊庙。 《百福卷轴》悬于师尊庙,光照清风镇,四方风动,群人诧异。 楚月继而朗声道:“家师已故 ,不在剑星,唯立清风而书清白、镇邪祟,故将《元神百福卷轴》,置于师尊庙,家师督之,天下英雄督之。” “好!”万剑山有血气方刚正值青年的振臂高呼:“众生督之,侯爷立意之高,乃是吾辈楷模。” “吾辈楷模。” 不少弟子异口同声,齐齐高呼。 楚月些许儒雅,温和一笑。 万剑山主听到那些声音,脸都要气绿了。 “本座没来错地方吧?” “这是万剑山,还是她剑星司,她武侯府,她下界,她星云宗?” 说着说着,万剑山主眉头一皱。 这曙光侯,怎么有这么多去处。 还真是个三心二意的主儿。 “出其不意,偏锋制胜。” 剑山刹道:“山主,不可否认,过去轻视了曙光侯。当我以为百福卷轴是她的最后一步棋,没想到,棋子又落回了清风镇师尊庙,环环衔接得完美,步步严丝合缝,倒叫人意外。” 《百福卷轴》放在师尊庙,上头又都有许多万剑山弟子的名字。 这相当于是把万剑山的脸面放在靴子之下狠碎。 白龙王眯起眼睛,瞧着夜色里头的一抹红。 心头,隐隐震动。 楚月一行三人下山时,诸多的弟子行礼作揖,目送她远去。 离开了万剑山,羽皇方道:“小月当真艺高人胆大,就不怕有来无回,狗急尚且会跳墙,况且那可是万剑山主,来的还是万剑山。” 楚月略显轻松,不似方才紧绷,朝着羽皇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这不,有羽叔在,小命可保。” “你啊……” 羽皇无奈,“怎么尽是些搏命的手段。” 复又心疼。 温室里花朵,不会长出荆棘。 生来便是荆棘的人,才会在刺伤别人的时候不顾自己。 旁人谋划天地六合群雄势力,执棋者置身事外。 她倒是好,直接把命押在赌局,不死即是赢。 第3865章 还有多少惊喜是叔不知道的? “习惯了。”楚月浅笑着回道,说得是漫不经心。 楚圆圆抱着游魂霖剑跟在身后,听得这话,深深地看了眼侯爷的背影。 高挑、瘦削 —— “你不是独自一人了,不必习惯从前的习惯。” “好,羽叔。” 楚月唇边的笑容渐深。 虽是这般回着,心中却知道镌刻进骨髓的习惯,改不了。 两世的生杀予夺和血腥的风只会让她和雷霆搏命的手段相融为一体。 永远,都无法割舍掉的。 “嗒,嗒。” 游魂霖剑裂口处溢出的鲜血,一滴一滴没入地上的泥土,染红了一片。 楚月垂眸看了眼,似感惊奇。 五行灵器的前提条件是:拥有五行之气,剑灵开智。 满足二者,方才能是真正的五行灵器。 但就算开了智,哪怕是到了聚化剑灵的程度,也不会因为剑裂而流血。 流血……那便意味着……化人! 从古至今,剑灵幻化成人的例子那可是屈指可数的。 每一个幻化为人的剑灵,都有着开天辟地般的惊世成就,于人族大道的历史各留下了浓墨重彩惊艳后世之人的一笔。 羽叔显然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 尽管他身为一界之主,多年来历经沧海桑田,时间流逝什么都看过,依旧为之一惊。 “这是……有幻化为人的可能!” 就算这把剑只是有缥缈的幻化为人的可能,都足以震动海神大地的修真道了。 须知,剑星司的开司典礼上,曙光侯拿出了上万的五行灵器。 那些尚未觉醒还在沉睡的半步五行灵器,足以惊艳世人。 羽界主却是清楚,半步五行灵器只是韬光养晦,实则早已觉醒成开智的五行灵器。 但他断断没想到的是,这些灵器,还有幻化为人的可能性。 这就意味着灵器的珍贵性! “幻化为人……”楚圆圆怔愣住。 她智勇双全,博览群书,自知幻化为人之事。 却因对游魂霖剑的过于担心,而如灯下黑般将此事忘却了。 经羽界主的提醒,楚圆圆瞳孔微震,映着霖剑的寒光。 红唇颤动片刻,却是说不出话来。 “可惜剑灵受到重创,恐难修复了。” 羽界主感慨。 不管这把剑能不能修复。 剑星司弟子们手中的那一批半步五行灵器,都会随之水涨船高。 羽界主才把话说完,就见楚月折身到了楚圆圆的面前,手掌氤氲着乳白色的光晕,掌心 朝下浮在游魂霖剑的上方,一丝丝乳白碎光没入了游魂霖剑,湮于剑灵。 楚圆圆讶然。 羽界主却是不解。 神识传音问:“小月,此乃何物,竟能修复剑灵。” 楚月:“神农之力。” “……”羽界主沉默一晌,愣头青般讷讷地问:“就是那个消失殆尽早已失传的上古神农族的神农之力?” “嗯。” “……” 羽界主终于懂得,本源老祖为何会择小月来传承本源一族了。 “小月。” “嗯?” 楚月一面修复顾霖的剑灵,一面神识传音回。 羽界主的元神之音,有些许的哀怨:“你还有多少惊喜是叔不知道的?” 楚月难得一阵恶寒。 羽叔,怪油腻腻的。 第3866章 真巧,又见面了 阵阵神农之力涌入游魂霖剑,治愈着受伤的剑灵。 为爱奔赴,刻骨铭心。 细碎血腥的剑灵在神农的治愈下又拼凑出完好。 楚圆圆红着眼睛,哽咽。 她一生只得到半分救赎,其名:顾霖。 另外半分的曙光,源自于新帅。 凄苦十余载。 还好。 还不迟。 她将游魂霖剑拥入怀中。 这是她黑暗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小确幸。 羽皇说:“圆圆,从前是我不好。” 辈分来讲,他是楚圆圆的姑父。 楚圆圆从前对他有很多的欲言又止。 他只当少女心事难猜。 而今才幡然醒悟,那是一次次在哀求他,希望他的拯救。 他从未理解到其中的深意。 “姑父,是我命中有此劫难,不怪姑父。” 楚圆圆微笑,眼角垂下的泪珠滴落在了游魂霖剑的微光当中。 顺着凛冽的剑身往下流淌,复又滴落在春的泥土里。 “你愿做楚家军首领,顶立楚家门户吗?”羽界主问。 楚槐山、楚华父子二人锒铛入狱后,楚家尚存些血脉,如无根浮萍漂泊在这浊世。 羽皇有心护着,但到底需要一个能够立起来的人。 这回,羽皇不想随意把责任推卸给楚圆圆。 在其位,谋其政,担其责。 一旦接下,就不可随意推卸。 他想,认真听听红鸾侄女的心声。 “界主,我愿意!”楚圆圆颔首作揖。 游魂霖剑跟着一同低头。 这一幕,倒是让羽皇觉得有些惊奇。 他并且不知晓游魂霖剑里头的剑灵就是那位顾霖——至死不渝的少年郎君。 羽皇还暗自嘀咕,楚圆圆不会对剑灵动心了吧。 他现在四舍五入算是楚圆圆唯一的长辈。 若楚圆圆要跟一把剑结为道侣成亲的话。 他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羽皇愁容,彷徨纠结很久,几个呼吸间似也沧桑许久。 孩子大了,真让人不省心呢。 “愿意便好。” 羽界主看向了楚月,“小月,圆圆就交给你了。” 楚家军是武侯麾下的诸军队之一。 由她统帅。 “没问题。”楚月扬起了笑。 “你今晚倒真不怕得罪万剑山。”羽界主感慨。 楚月看了眼万剑山的方向,笑容意味深长。 “羽叔——” 她忽而喊。 “嗯。” “这座山,该倒了。” 羽皇闻言,极为震撼地看向了楚月。 语气狷狂的程度,令人咂舌。 若旁人听见,定不敢相信这狂悖。 “万剑山下,有护山神。” 羽皇提醒道:“只可智取,不能硬来。” “好。” 虽这般乖巧应着,心中的澎湃汹涌却难以休止。 元神空间一箱箱的生死战书,飘浮了几张出来,闪耀着生辉的金光。 那是师父留给她的遗物。 终将有一日,会如胜利的旗帜般,插在万剑山的主峰映云霄而曳。 …… 楚月回到武侯府,将楚圆圆安顿好了,便去自己的寝殿。 黑夜,灯火轻轻晃动,影如舞。 风凛冽肃杀,楚月眼底幽邃闪过寒光,余光扫向后侧。 身后,屏风旁侧的贵妃榻上,一袭红衣的元曜慵懒斜卧,发上簪花。 “侯爷,真巧,又见面了。” 第3867章 棋逢对手——痛哉快哉之事 楚月回身,唇角勾笑。 “确实很巧。” 她说:“夜深人静,在小侯的府邸,又见到了公子,可巧?” 元曜换了个姿势,始终懒洋洋的。 长臂撑起,玉骨般的长指支着侧脸。 袖袍往下堆叠,露出了晶莹剔透比美人还要白的腕部。 浅紫色的筋交错明显。 男子狭长的眸细细地盯着眼前人看。 眸底,映出绯红的麒麟袍。 元曜答非所问:“侯爷转危为安,靠的是一步暗棋。一步,谁也想不到的暗器。” 就连他都想不到呢。 息丰行事摧毁师尊庙,足以谨慎小心,且被万剑山的人盯着。 叶楚月不可能把手插到万剑山。 且不说息丰和楚圆圆之间根本毫无感情,息丰不会讲真相告知。 就算知晓,楚圆圆和曙光侯之间还隔着血淋淋的杀父之仇。 她们,只能是恶狠狠憎恨对方的仇人,只能在这浊世不死不休。 可偏偏让人意外的是,她们走成了一路人。 “侯爷早在楚槐山出事,就算到了要用楚圆圆?”元曜问道。 楚月坐在檀木桌前倒了一盏凉茶。 她行止优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才淡淡说: “我对楚家下手前,派人查过其周边人,留意了楚圆圆。” “虽查不出来楚圆圆和楚槐山父女的暗潮涌动,但楚圆圆和息丰的婚事,很古怪,不是吗?” 元曜点头应道:“确实古怪。” 楚月放下紫砂茶盏,从容而泰然,唇角笑容清浅。 她说:“这世上的名门贵女,谁会甘愿嫁给一个劣迹斑斑的白发翁呢?这世上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又怎么会把女儿嫁给那样一个人还能谈笑风生,毫不在乎呢?只能证明,这其中是有问题的。” 元曜:“所以,你就算到了楚圆圆。” 楚月:“是互相算计。” 元曜:“你大张旗鼓和楚槐山作对,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楚月莞尔一笑,点头。 她和楚槐山博弈,楚圆圆有理由出来站在她的对立面。 但楚圆圆出现的真实原因,则是和她谈话。 元曜将一切串联在一起,恍然大悟的同时,震撼又惊诧。 草灰蛇线,伏脉千里。 这环环扣紧的局,饶是元族自诩聪慧的谋士,都难以一眼看透! 元曜坐直了身体,“所以……你早要设师尊庙,为了能让万剑山主合理让息丰去做这件事,你便早在布局。” “你特地让周乾之人心生怨怼,万剑山便会派息丰的人前来假意引诱。” “之所以笃定是息丰,是因为你以修阵为由头,终日去万剑山讨钱。” “息丰对你恨之入骨,定然是做这件事的最好人选。” “这样一来,开司典礼上你就能逼得息丰被革职。” “再往后,息丰就能顺理成章,为了复原长老一位铤而走险行摧毁师尊灭和杀害你的事了。没人比他更合适,因为他也足够的恨你。” “这桩桩件件的事,都在你的算计当中。因而,你才是赢家。” 元曜越说越激动,感慨这棋局的精妙之处。 对于一个擅长谋略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了。 尽管眼前的人,兴许是站在他的对立面针锋相对的。 但棋逢对手之事自古便是痛哉快哉之事! 第3868章 是真情也没了,假意也忘了 “啪,啪,啪!” 元曜拍了拍手掌,眉目妖冶绝然地凝望着楚月。 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震撼使得呼吸急促。 他想将这份才智融入骨血,可偏偏那是个活生生的人。 楚月斜睨了眼元曜,依旧是从容不迫。 元曜:“精彩!太精彩了!好一颗奸诈算计的玲珑剔透心!” 楚月饮茶挑眉,“就当是阁下对我的赞赏了。” 复又斟茶入杯,举向元曜。 问:“来一杯吗?” 元曜:“没问题。” 楚月肆意张扬地笑,赤金火瞳映着灯火,沉寂而妖异,冷漠之下的反骨蠢蠢欲动。 便见她将茶水一饮而尽,咽喉滚动,诱人的危险。 而更加危险的是元曜收起了笑脸,四周气压降低,似有刺骨的寒风骤然而过。 这转瞬间啊,就成了比数九寒冬还要冷的地方。 呼啸的风与空气,都是凉丝丝的。 这是曙光侯对他的挑衅。 所谓的盟友如悬崖上即将崩断的钢丝。 断裂的瞬间会如离弦之箭往回弹,贯穿彼此二人的咽喉,血腥方见! 元曜眯起眼睛,声音缓慢:“原是本尊不配喝武侯府的茶。” “还是……所谓盟友,形同虚设,侯爷从未把我当成朋友,我也不过是你环环相扣下的一枚棋子。” “顶多是一枚生得好看些的棋子……而已……对吗?” 字字说完,危险加深。 “确实,挺好看的。” 凉茶喝完,楚月纤长的手又为自己斟了一盏。 茶水满溢。 送入朱唇。 “那么问题来了。” 元曜戏谑一笑,眼底泛起危险的血雾,透着无人瞧见的肆意的汹涌的杀机! “本尊与楚帝夫,孰美?”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楚月。 让人失望的是。 侯爷的面庞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容,却无丝毫的龟裂变化。 “阁下多此一问。” 楚月笑道:“我的丈夫,更胜一筹。” 元曜面露伤心,“还以为我的姿色,能让侯爷坐怀心乱。” 楚月懒洋洋地靠在椅背,“小侯此生,惟帝夫一人耳。还望阁下,莫要说笑。” 她是一个开得起玩笑也较真的人,感情方面,她从不愿亵渎玷污。 元曜叹气,“侯爷坐拥列军,享大地之权,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的风光。三宫六院才是正道 。只有一人,未免太辜负时光了。” “纵人间俊才三千万,本侯只取一瓢,且只此独一无二的一瓢。” 楚月正色道。 元曜却是震惊。 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真挚的爱情。 为此,他偷偷用法器,想要把这段画面镌刻下来。 他甚至很期待,当楚帝夫听到后,脸上会是怎样的痛苦。 元曜沉了沉眸,深吸了口气,压迫道:“侯爷真情天地可鉴,是至死不渝,那么,楚帝夫呢,他也这般吗?” 楚月虚眯起赤金火瞳望着元曜。 元曜:“他在那九霄云外的七杀天,坐那虚伪的仙,并非吸附你依赖你而生的懦夫!” “像他这样的男人,身边不缺如云的美人,更不缺前仆后继的碧玉软香。” “试问这天底下,哪有得到皇图霸业的男人能够只一人在心?!” “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不过是贫贱夫妻,不见美色。一旦富贵迷人眼,是真情没了假意也忘了!” 第3869章 尚有几分姿色 “侯爷,这世上最可怜的女子,往往都以为自己才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往往都自诩特别,能够让丈夫遏制天性,始终如一,然而时间飞逝带来的故事结局是血淋漓的不堪。” “你呢?你也觉得自己特别,自己独一无二吗?” 元曜笑了。 肆意乖戾的笑,像是正人君子笑着流泪堕魔的那一刻。 楚月指尖微颤,血液从冷转热,嗜血的杀意顷刻间冲向四肢百骸。 杀了他! 心底响起了恶魔般充满杀戮的吟唱! 抱枕在七杀天的事,并无几人知晓。 一旦传了出去,对抱枕而言,会带来无穷的危险。 尤其还是这种敌明我暗的情况下。 永夜战场对抗周怜时,抱枕已是精疲力尽。 回到七杀天若还要对抗元曜一般的人,便又要分神,难免有所纰漏。 而身居高位的掌权之人,半点纰漏都会是致命的破绽,悬刀而行的人连个好觉都没有。 她不介意和元曜虚与委蛇、逢场作戏,即便知晓元曜不是好人,也愿意下这一盘棋,因为她沉得下气,想在最少伤亡的情况下插上胜利旗帜。然而,当抱枕的名字出现在这盘棋上,她心底的喧嚣,竭力遏制的杀意风暴足以掀翻这盘所谓的争锋棋局! “小叶子,你要……杀人了。” 元神空间的轩辕修感受到恐怖如斯的澎湃,盘膝入定的他缓缓地睁开了狭长的眼。 浅黑色的诅咒之气围绕着轩辕修而飞。 小黑瑟瑟发抖地靠着轩辕修。 “怕怕。” 因杀气过于炽烈,乃至于元神空间的动静很大。 楚月不语,只一味地盘算诛杀元曜的可能性。 若她使出浑身解数,把全部的灵宝拿出,元曜必死无疑。 她悄然间探测元曜。 元曜既是元尊之子,也是元族的谋士。 擅长谋略运筹,在修行方面是个不开窍的人。 因而,元曜没有反击的本事,但他身怀灵兽异宝还是不容小觑。 尤其是元曜的身上,还放置着一百多个的叠加阵法,都是用来防御的,足以见得元曜是个惜命的。 楚月自信,给她三刀,足以破开元曜身上的阵法,甚至多余的刀锋还能把元曜开膛破肚。 但善后之事有点麻烦,最好还得吊着元曜的一口气。 她必须撬开元曜的嘴,了解有关于抱枕在七杀天的事,有多少人知情。 “侯爷,迟疑了?” 元曜笑着出声。 女人这一生,最难放下的就是情爱和孩子。 再强大的女人,也害怕丈夫离自己而去。 就像曙光侯已经站在大地巅峰,却只有楚帝夫一个男人那样。 试问天下帝王,哪个床榻上只有一个女子? 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元曜认为自己的话让曙光侯介怀楚帝夫了。 实属正常。 感情之事,最容易心生介怀。 “侯爷,男人三妻四妾,实乃正常之事。楚帝夫在七杀天,虽然明面上抗拒女子,与之疏离,实则能否守身如玉,都是空话。” 元曜继而道。 “侯爷不如瞧瞧我,尚有几分姿色。” 他笑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