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如故》 第1章 第一章 血布条 温馨总是梦回那段过往,方丈看她日渐消瘦,于心不忍把灶房里的一把豁口菜刀放到了她的枕头底下。 “罪孽啊,业障……”方丈走前留下这句不轻不重的叹息。 温馨低垂着眼帘,面对师兄师姐们的关心只是摇摇头,苍白的脸上,唯有那双幽深如潭水的眼睛。 得不到回答,渐渐地便没人再来询问。慢慢大家开始以为她是哑巴,平日偶尔施舍几分关照过后,再无来往。来山上求佛的香客大多数也只是匆匆拜过后匆匆离开,从未留意过这个浑浑噩噩精神不济的小尼姑,更别提去主动找她搭话。 她是从何而来,要到哪去,无人知晓。 菜刀放到枕下的那一晚,是温馨最后一次梦回。这次的梦比以往更加的清晰完整,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梦里,温馨不是温馨,她跪坐在地上浑身颤抖,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身,染血的剪刀落在脚边,那个躺在地上大睁着眼睛的人,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清脸庞。 那个人脖颈的致命处有一个大窟窿,血流已经止不住。看着鲜血蔓延沾湿地砖,感知到那人慢慢扩散的瞳孔,温馨的内心反而开始恢复平静。 眼眸突然被一束白光覆盖,温馨才终于惊慌回头。看到来人,温热的眼泪大颗大颗滚下。她面容扭曲忏悔,染血的双手合十,对着那光跪地诚挚的表达自己求道的心。 光里的“东西”笑了。 温馨嘴角僵硬的张着,双眼空洞无神,宛如被吸走魂魄的痴儿。她如墨的眼眸被白光慢慢笼罩,脸上挂着血色的扭曲神情使寂静的周围染上诡谲气氛。 最后温馨终于得偿毕生所愿。 晨光适时的把温馨从光怪陆离的梦中叫醒,阳光穿透窗棂告诉她不能长久留在过去,该向前看了。 “早上好呀,讨厌鬼。”一名扎着双丫髻的俊俏姑娘坐在窗前。 温馨因为善池欢的突然出现愣在原地,良久才道了一句“善姑娘”,她像往常对待香客那样双手合十对她鞠躬。 善池欢在窗前留下一个写着字的布条,温馨抬头时她已不见了踪影。 温馨垂眸去捡,刚好一片火红的枫叶从窗外飘进来,温馨眼神追逐着那抹红色,赤色烧入墨色瞳孔愈来愈旺以至于盛积不下化作浓血顺着温馨的脸颊滑下,留下驳驳血痕。 眸光一闪,原来温馨已站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堂中。 而那血竟是来自一名大刺刺躺在地上身上穿着金紫色朝服的朝中重臣,血从他胸口的洞里喷涌而出,迅速洇湿了地毯。 温馨因为许久未杀人,下手太狠不慎被血溅了一身。她平静的用帕子慢慢擦着脸上和手上的污秽,异常尖锐的指甲在帕子里慢慢回缩,变回正常。外面夜深如墨,微风徐徐。 大事将起之时往往会异于平常的宁静。 温馨撇了浓夜一眼,把帕子丢进屋内的碳火炉,火焰瞬间吞噬了洁白,一阵风吹进来只剩碳灰。 “最后一步~!”隐在温馨身后的善池欢轻松踢倒火炉,火舌舔着繁复花纹的地毯蔓延了整屋。善池欢道了一声“走吧”,两人消失在黑夜里。 崇仁坊方向火光冲天,附近街道被映照的犹如白昼,骚乱瞬间蔓延开来。善池欢坐在远处的城墙上晃荡着双腿,悠哉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温馨站在墙根暗处并没有搭话,直接转身离开了。 善池欢难得说一次文化话,心里不习惯被人这么有意的无视,瞥见墙缝里丝丝缕缕溢出的黑影,便对那黑影牢骚道,“嘿,你说这小尼姑怪不怪,听不到我刚刚在和她讲话吗?”黑影逐渐汇聚,慢慢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朗目疏眉的青年。那人一身玄黑劲装,束发用的青发带在风中恣意飘逸。 朴遥子伫在猎猎风中摸摸下巴,好像认真思考过才惊讶道:“还有善大姐受不了的女人?!”善池欢哎呦一声,抬起胳膊往朴遥子腿上狠狠捶了一拳道,“死遥,叫谁大姐呢?”朴遥子捂住腿还没嚎出来就被城下的动静弄噤了声,赶忙拉着善池欢藏回黑暗里。 城墙下一名金吾卫领着禁军来到城墙口附近。他坐在马上十分惹眼,善池欢与朴遥子皆眼生,应是刚上任不久。前后不过两个时辰,这个领头的金吾卫就能从坊里追到城墙下,这断案速度在城里算得上屈指可数。 痕迹追到这里陡然消失,杨驳虎正心中烦躁,刚好一个骨查脸的禁军混在队伍里煽风点火道,“从刚才到现在没歇一下”,那禁军瘪瘪嘴继续抱怨“他倒爽利,坐在马上当闲散仙人,把我们拉到这里又拉到那里累得半死。不就是仗着头上有人吗,还敢呦五喝六的,他是什么啊他是”。 一个圆脸禁军忙打断他道“哎呦,你可小点声吧,难道你还想惹宰相卫国公的干儿子不成,而且他可是出了名的……”圆脸禁军话还没说完,杨驳虎已经一脚把那个骨查脸踹飞出去。他的软甲擦在青石板砖上拉出长长一道暗痕,还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禁军们听那声音听得牙酸,队伍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出了名什么?我出了名的脾气坏啊,你不知道?崇仁坊离奇失火,朝廷命官尚大人烧死房中,天亮之前百姓还求一个确切的答复。此等关乎国危的大事,现在居然轮得到你在这里挑刺?是想让我现在在这里浪费时间教教你何为尊卑,何为将卒吗!”杨驳虎横眉竖目破口大骂道,那禁军趴在地上痛的肝胆欲裂,头也不敢抬。 杨驳虎站在乌压压的禁军堆里,朱漆甲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说出来的话却犹如吊睛恶虎,他道,“还有谁不服,现在允许你站出来指着我鼻子骂!若没有人,日后谁再敢在下面煽风点火、扰乱军心别怪我下手无情。” 禁军们面面相觑后默契低头,不再乱讲话。杨驳虎又重回马上,领着安静的队伍继续调查。 善池欢和朴遥子对视一眼,消失在黑夜里。 天边泛起鱼肚白,杨驳虎领着禁军又回到最初断掉线索的城门口。除了手里那个有着用血写的“户部尚书”四个大字的布条之外,再没有找到其他线索。 从这个布条明显可以知道户部尚书之死事在人为,而非火灾。但从不知何时起,大熙每离奇死亡一个重要官员之后,都能发现一个上面写着其去世官员职位的神秘血条。这个血条的布料每一次还不一样,有麻,棉,绸。此类案件至今无一人破获,有人说是魔罗鬼作祟,引得人心惶惶。 所以现在发现这个布条也无从查起,仿佛真的有魔罗鬼降世一般,一切痕迹都消失在了深夜里。杨驳虎不信这些,心里觉得这不过是一个人或一个团伙在搞鬼,危言耸听罢了。可是想归想,目前对这个案件来讲毫无进展仍是事实。 “挑衅吗…”杨驳虎攥紧手里的布条,忍不住冷笑道。询问过时辰后,心有不甘的领着禁军回朝禀告皇上。 朝堂中,魏如渊端坐在朱漆龙纹椅上,看到呈上来的只有这个诡异的布条时心里并没有太大|波澜,早已预料到了此案难破,此次特派杨驳虎只是历练。 大熙皇帝再抬眼时,脸上已挂着笑。他毫不吝啬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大赞赏了杨驳虎一番。夸他年少就有雷霆手段,执掌禁军如执长鞭驱烈马,麾下将士无不俯首听命。这般气魄前程不可限量。 面对魏如渊放在明面上的敲打,卫国公李峥站在皇帝身边,只淡淡的看了杨驳虎一眼,杨驳虎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拱手双指内扣恭敬回道:“卑职惶恐,是陛下把禁军训诫得严律卑职才得以沾光。有如此助力卑职没能为陛下分忧,心里其实羞愧难当。”杨驳虎朝地上重重一叩头,又道,“陛下垂青,把这次难得的历练机会赏给若谷。若谷日后定当不负所望,像干爹那样驰骋沙场、杀敌报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若谷是个好孩子”皇帝满意的招手,让杨驳虎起来说话。 第2章 第二章 上香 “娘,我想吃花馍馍”妇人领着小娃娃买了花馍馍,挎着菜篮子往家赶。 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院子里的母鸡惊得飞到栅栏上,身后原本跟着的四五个小鸡追到栅栏下面叽叽喳喳叫得着急。 “咕咕咕……”一名未束发的年轻男子坐在院中,手里捻着苞谷撒在地上,嘴里正发出声响吸引鸡过来。男子发间有几缕奇特的白发格外惹眼,罕有的发型和他姣好的面容相映成趣,恍惚间让人觉得眼前人不似凡人。 桂娘和桂游鱼却不这么觉得,视他如常人对待。 “鹅哥儿!”小姑娘兴高采烈的扑到男子身上,男子笑着摸她的脑袋,听她讲今天和娘去集上都见到了什么。男子应完她的话才抬头告诉在厨房做饭的桂娘,说:“恩家,今天晚上我有事,不用做我的饭了” 桂娘擦着碗应了一声,又担心的问男子,“栓柱儿,你的腿…”,“鹅哥儿,今晚又不在家嘛。”小姑娘失落的扒着他的腿也问。 “恩家不用担心,我的腿不妨事,还有游游在家要乖乖听妈妈的话,知道吗。”“我哪天不听话了!”桂游鱼不服气的气鼓鼓。 鹅栓柱笑着拍拍她的脑袋,撑起身一瘸一拐出了院子。 他走出三十丈远,朴遥子不知何时已立在了他的身边。“主公,事已办妥,皇帝那边没有异常,禁军里有个叫杨驳虎的需要注意。此次皇帝老儿怕是高兴还来不及,我们可是帮他……” 鹅栓柱撇他一眼,朴遥子自知多言赶忙跪地抱拳“主公,这次情况特殊,怪属下嘴快擅自多言……请主公责罚!” 鹅栓柱扣着指缝里的包谷皮,平静的说“我早就告诫过你们,不要妄议朝廷。朴遥子,我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已经说的很清楚……”。 他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桂游鱼已经睡下了,桂娘在屋里借着烛光正纳鞋底,见栓柱回来了便迎过来问他吃了没,厨房还有游鱼留给他的花馍馍。 “吃过了恩家,下次不用等我的,我回来这么晚直接吹灯睡觉就好。”鹅栓柱笑着接过桂娘递过来的水碗仰头一饮而尽。 魔罗地牢,善池欢贼兮兮的戳戳面前泡在毒池里的黑色液体,道“好可怜,叫句好听的我去主公面前给你求求情?”黑水里漏出一只眼睛,朴遥子是影妖,在池水里剧毒的持续发作下,已虚弱的维持不了人形“善八哥我劝你现在去老老实实干活,别等我出来的”。 “哇塞,好怕怕呀”善池欢起身,吐了吐舌头道,“你现在又出不来,随便你怎么说。”说罢,双手撑在脑袋后面准备离开。 池里的黑液涌动了一下,仿佛无声抗|议了一番,又说:“对了,这几天我不在,你多留意一下那个卫国公的干儿子”朴遥子闭上双眼,变成了一团没有生命的黑色液体,潜入池底。 “杨驳虎?主公让的?”没有得到回话,善池欢撇撇嘴,心里赌气又一个不理自己的,转身离开了地牢。 今天阴雨绵绵,雨水打湿了满山的枫树,把香山渲染的愈加绯红,不少香客在山下驻足眺望山上的红枫盛景。杨驳虎踏马寻花,领着一个小侍从在红枫寺前停下。他是跟着姐姐李姝霁来给周尚书,也就是给自己姐夫上香的。户部尚书一案至今还毫无进展,此案已被刑部归到疑案档案里。 山上有如此美景,红枫寺又是出了名的应验如神,冒着雨来寺里上香的香客不减反增。桂娘掐着香,忐忑又诚恳得听立于佛前的方丈念《地藏经》,给自己刚过世的丈夫拜了又拜。 桂游鱼无聊便在寺里四处溜达。溜达到后院时,这里只有一个小尼姑在扫地,有些枫叶被雨水打落在地上,越扫和地面贴的越紧。桂游鱼道:“姐姐,地上的那个大枫叶可以送给我吗?”。 温馨转动眼珠看着桂游鱼,顿了一会,才自顾自的把那个枫叶捡起来,从身侧掏出来一个白帕子把湿漉漉的枫叶擦的干干净净,递给周游鱼。看着温馨擦后的枫叶亮出它原本的火红,周游鱼的眼睛也亮了。她突然细心的指着温馨的帕子说:“姐姐,你的帕子弄脏了”。 “无妨”温馨摸摸她的小脑袋,准备把帕子塞回去,周游鱼却拦住她的手说:“姐姐,我还是帮你洗洗再还给你吧,直接放回去会把你的衣服弄脏的!” 温馨轻轻笑了一下,把帕子递给她说,“好,我在这里等着你。” “嗯!”周游鱼攥着帕子和红枫叶,一溜烟就跑走了。 过一窄门时,周游鱼没刹住一头撞到别人身上,摔了个狗吃屎,手里的白帕子和红枫叶同时飞了出去。帕子很幸运的被那个人接住了,但枫叶太轻了,被风吹到了廊下的水池里。“啊!我的枫叶”周游鱼遗憾的叫到。 “谁家的小孩,怎的冲撞了杨小爷也不知道道个歉。”跟在杨驳虎身后的那个侍从吼道。 “对不起,但是我的枫叶……”周游鱼委屈巴巴,杨驳虎给那侍从一个眼神,那侍从二话不说,老实下去捞那个红枫叶了。 杨驳虎拉起周游鱼,笑到:“小孩,你的帕子。”周游鱼正想接,杨驳虎却收回了手,把帕子放到了鼻子下面嗅了嗅,随即立刻皱眉。 他抓起周游鱼的手看了看,又问“小孩,你这帕子哪里来的?” 周游鱼感觉不妙,随便搪塞到在路上捡的。杨驳虎冷笑一声,他审过这么多犯人,这小姑娘讲话更是漏洞百出。“哦?捡的,这明明是我姐丢的帕子你在哪里捡的” “你,你胡说!怎么可能是你丢的东西,这明明是……”周游鱼慌了,“你套我话!” “哈哈哈哈,快点,老实告诉我,这帕子你哪来的?” 温馨扫干净了院子,又擦了一遍屋门口的台阶和院子里的石凳,那个小孩子还没回来。大概今天不会来了吧,温馨握着扫帚起身准备离开。 拱门那边突然传过来那个小姑娘的声音:“就在前面了,这次是真的了!你不要捉我娘……” 杨驳虎入眼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带发修行的小尼姑,看起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样,他以为桂游鱼又骗自己,低头欲发作。 周游鱼看他不信,忙上前指着杨驳虎手里的帕子说:“姐姐,这个帕子是你的吧!这个公子一直缠着我让我告诉他这个帕子是谁的,不然就要捉我娘亲。” 杨驳虎身后的侍从没忍住嘴角抽搐,大概他也没明白自己公子为什么突然对一个帕子追根问底,难不成通过帕子看上人家了?可惜人家姑娘是个尼姑啊。 温馨默默看着他们。杨驳虎握着帕子上前归还,只是眨眼间杨驳虎佩在身侧的剑就已经出鞘,架在温馨的脖颈上。这一瞬间转变的太快了,侍卫刚刚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拉住桂游鱼把她护在身后,桂游鱼也刚反应过来,只迟迟的“唉?”了一声。 鲜血沿着剑锋流下,滴在地上。温馨还是没有等来自己干干净净的手帕。杨驳虎拔剑时,手帕被甩了到地上。 温馨也不管什么手帕了。她沉默的看着杨驳虎,一步一步向前,手帕被踩上一个小小的鞋印,被踏进了污泥里。 杨驳虎见这假尼姑像是没知觉一样,刀架在脖子上还敢往前进,翻转一下手腕,直接一剑插|进她的肚子里想要阻止她前进。 侍卫捂住桂游鱼的眼睛带她离开了这里。临走时周游鱼还在问,姐姐怎么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姐姐是好人你们不要欺负她。 “妖女,还不现出真身,户部尚书之死与你有何干系,说话!”温馨依旧不语,只是看着杨驳虎,一步一步向他逼近。温馨的指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尖又长,闪着冷冽的光。突然,她攥住五指直向杨驳虎胸口插去,杨驳虎抽回剑格挡,抬脚一下踹到温馨的肚子上,温馨左手挡住,右手忽地转向杨驳虎的左肩洞穿过去,杨驳虎吃痛,抬剑削掉了温馨的右臂,扭胯一脚踹到温馨的肚子上,温馨避闪不及被踹到不远处的石桌上。温馨一口血喷出来,还没来得及擦就被杨驳虎飞来的一剑钉在了桌子上。 杨驳虎捂住左肩,那侍从已经安置好周游鱼赶了回来了。“小爷!你的肩膀……” “没事”杨驳虎一口血沫吐到地上,也不顾肩膀疼,咧嘴笑到“终于有进展了。” 第3章 第三章 封郡 “有进展个屁啊!”杨驳虎坐在专门关押拷打犯人的审讯室里,要被温馨折磨疯了。 这个看起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姑娘,不对妖女,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说话,杨驳虎要不是检查过她的喉咙,都要开始怀疑她会不会是个哑巴? 这小姑娘倒好,脸上的表情从进地牢开始就没变过,仿佛自己的“十八般武艺”在她面前不过是挠痒痒,挠痒痒也不如!杨驳虎严刑拷打过这么多犯人,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挫败感。 杨驳虎吐出一口恶气,开始思考自己或许可以从西方请一个通灵师过来,尽管杨驳虎不信这些,他这是没辙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说话啊!”杨驳虎揪住温馨的头发迫使她抬眼看着自己。这个小姑娘身上的气味跟那天血布条上的一模一样,就算凶手不是她,也绝对脱不了干系。更何况这个小姑娘是妖,杨驳虎没有人妖歧视,但气味指向她,她刚好也有这个杀人的能力,目前来看这个小姑娘是此案的唯一一个突破口。 地牢里跳动的烛光映在温馨的瞳孔上,忽明忽暗。乍看,那亮晶晶的模样像是藏着希望,可待杨驳虎看清——瞳孔深处更像是一片冰封的汪洋。无论烛光怎样摇曳,都融不开那层死寂,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杨驳虎越看越觉得自己要被这双眼睛给吸进去了,忙甩甩头眨巴眨巴眼睛,道“不愧是妖女”。 杨驳虎丢下她,自己跑出去吃晚饭了。等自己想出来新招了再审,来日方长。 杨驳虎前脚刚走,后脚善池欢这个救兵就潜进来了。善池欢手里还拿着那个被杨驳虎砍掉的右臂,她把右臂给温馨接回去之后,背着她匆匆离开了这里。 妖物嘛,只要不伤其根本,即使被砍成人彘,四肢也能接回来正常使用。 善池欢在京城里潜伏办事多年,如果连从诏狱里带个人出来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那她在魔罗里是混不下去的,估计也早被鹅哥儿扫地出门。 “天啊,讨厌鬼你没事吧,那个杨驳虎没怎么你吧?”到了安全的地方,善池欢抓着温馨浑身上下看了一遍才问。温馨活动了一下右臂,淡然道“没事,他还没定论人就是我杀的,所以没下重手” “我去猛啊,咱魔罗里第一个进地牢的” 温馨没接腔,沉默了一会才问道,“主公那边……” “啊,啊没事!主公估计还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事的,毕竟是你过这么久第一次出任务,主公最好说话了”善池欢心虚的扣扣鼻子,幸好这讨厌鬼嘴巴严,要是她泄露一点魔罗的消息,自己今天就不是来救她的了。 现在还泡在池子里反省的朴遥子如果在这里听到善池欢说的话,估计要一口凌霄血吐到她身上,主公好说话,她自己说出来信吗??? “接下来怎么做,红枫寺我待不了”温馨问到。 “去找三皇子庆王吧,他是咱的人,你如今招惹了圣上面前的大红人,只有他护得住你。”善池欢扛着温馨就往京城深处跑。 两人到时,庆王府的正殿里在大摆酒席,欢歌载舞。善池欢随便找了一间掐着灯没人住的偏房,把温馨安置下来,蛊惑了几个丫鬟小厮,让他们搬来了热水和换洗衣物伺候了温馨一通,才让温馨终于有了人样。 更香烧连完四炷之后,庆王才终于遣散众人,拖着滑到地上的华丽外袍,深一步浅一步的回自己寝殿里准备休息。 魏鸿彦推开门,先是看到温馨这个前不久重大命案的凶手,又看到旁边那个喜欢擅自吃掉自己的八珍糕的毛贼时,那一瞬间感到的不是故友重逢的惊喜而是大大的惊吓。他急忙关上门,又打开,反复确认人一直在,才认命般挪到椅子上一脸萎靡。 “说吧,什么事”魏鸿彦窝在椅子里,一手托着青瓷茶杯底,一手掀开茶盖的一角,噘着嘴吹里面的茶沫。善池欢一来准没好事,希望她还不知道自己前一阵子刚收的那块龙涎佛手香,魏鸿彦如是想。 “送你一个干女儿要不要” “?”魏鸿彦一口茶水喷出去,这次不要东西,是送麻烦来了。 两人不知是如何谈拢的,第二天全庆王府的人都知道了庆王要收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做干女儿。 如此大范围的使用蛊惑术可给善池欢累的够呛,早上临走时,顺走庆王一个牡丹雕花象牙佩,一对垂金流苏耳环,又挖走了一大块龙涎佛手香才满足离开。 庆王肉疼的送走善池欢,接下来等着他的是温馨这个不爱讲话的问题儿童。府里认了她的身份,外界可不这样。 狸孺一阵风似的飘进来,先是捉住庆王的胳膊甜言蜜语了一番,才注意到一边的温馨。狸孺未语泪先流,她一哭魏鸿彦就耳根子软。狸孺现在这泪眼婆娑又失魂落魄的模样,惹的庆王给她好好解释了一番。 听闻温馨只是进来做便宜女儿,狸孺的眼泪才立马止住,忙上去握住温馨的手,关心道:“好孩子,这几天受苦了吧,进来庆王府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以后在府里遇到什么大小事都不要怕,狸儿给你撑腰。” 狸孺挽着温馨出门,说要带她认认府里的路。温馨回头看了一眼庆王,庆王并未阻止,想来是默认,温馨便跟着狸孺离开了。 第二天宫里就传进来庆王府遇刺的消息,侧室狸孺险些遭难,幸好被一个姑娘所救,庆王喜上眉梢要把那个姑娘收作干女儿。皇帝收到庆王要收干女儿的奏折后,按下反对的大臣,没过多询问就直接准允了。 当年庆王收贱籍为妾时,魏如渊亦是如此。 这年冬至,大雪异于平常不知疲倦的往下坠。大概老天的心里也有万语千言,只能靠这种方式宣泄表达。碧瓦朱檐的庆王府在风雪中巍然迤立,府内沸反盈天。纷纷扬扬的大雪下压着得是雍容华贵,势焰熏天的皇室宗族。 庆王祭告家庙后,温馨伏地跪接《义女贴》,四拜礼尽,温馨正式纳入宗谱。御赐“清平郡主”。 宴饮正盛时,温馨借着不胜酒力的由头溜走了。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温馨屏退了给自己撑伞的小丫鬟,独自撑着伞溜达到了后花园的长廊里。走到一半,温馨抬头看到了园子里郁郁葱葱的黑松,已经长到廊里的枝丫倒是免受了雪压之苦。 “从小尼姑到清平郡主。几日不见,殿下这身份的变化之大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几日前的冒犯,晚辈现在心里实在惶恐。”杨驳虎带着他那个小跟班追风,风风火火的又撞上了。 “……”温馨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杨驳虎倒是个厚脸皮,也不管她听不听,自顾自的威胁挑唆,意图激怒温馨一般道,“你这个惯会蛊惑人心的妖女,大家都被你用妖术欺骗了!户部尚书那一案还没了结,多看看府里这些花花草草也好,以后说不定哪天就看不到了。” 温馨置若罔闻,仿佛当她面前的两个人不存在,只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在风里飘摇的松枝等杨驳虎住嘴后,才头也不回的离开。 目视温馨走出长廊,撑起伞消失在大雪中后,那跟班才懦懦的说:“主子,她走了唉。” “废话。”面对温馨的无视,杨驳虎心里突然开始抓心挠肝的烦躁起来,心道,此妖女着实难对付。 第4章 第四章 醉仙楼 “新岁逢盛世,馨儿,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庆王在饭桌上突然提起来。狸孺正给温馨夹着菜,听庆王一嘴后,给庆王也夹了一筷子贴上来娇嗔道“老爷,前几日我说的那个您还记得吗?您还没答应狸奴呢”。 庆王拍拍狸孺的手柔声道“乖啊,除了那个,其他什么都成,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本王也能给你摘下来。”狸孺捂嘴笑道“王爷,你又打趣了,王爷愿意收留狸奴,狸奴心里已是千恩万谢……”狸孺知此事难成,只好先作罢等到下次再提。 温馨看两人打哑谜也你侬我侬的只想赶紧吃完回自己屋里。庆王见她擦嘴,忙继续问她新年礼物的事,这刚到府上又是第一次一起过年连个新年礼物都不送说不过去,最重要的是可别让善池欢他们以为自己苛待了她。 温馨想了半天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新岁时,晚上给我留门,再给我十两银子即可。” “怪。”温馨走后,庆王摇着扇子不禁感叹。狸孺依偎在他怀里,在他胸口上边画圆边道:“老爷,这有什么怪的,这人心里本就会各有所想千奇百怪,更何况是我们女子的心。”庆王哈哈大笑。 两人正交谈时,一个下人突然进殿上报道,“殿下,礼部的尚大人刚刚给你送了新的字画。”魏鸿彦摆手示意下人呈上来,细细端摩后夸赞一番,便命仆人收起来和他以往送来的其他字画存放到了一起。 熙和十二年,新岁,温馨果然早早离府。街上年味渐浓,人头攒动的,商贩们吆五喝六,各种炒饭,煎饼的香气充斥鼻间。 在人群里奔跑戏耍的孩童一不小心撞到了温馨身上,那孩子太匆匆一屁|股坐到地上,温馨把他扶起来又打打他身上的灰,摸了摸他的头说“下次注意点”,那小孩笑嘻嘻的说谢谢姐姐,转头又和朋友们野去了。 温馨继续逛着,突然前面闹闹哄哄的,一群人围着什么叽里呱啦的很热闹,他们身后是一个碧瓦朱檐的佻巧楼阁,楼前题着“醉仙楼”三个大字。 温馨本想扭头离开,正巧人群中老|鸨一句“小妖贱卖!”猝然刺进温馨的耳朵。 原来,被人群围在中间的除了楼里的老|鸨,还有一只妖。这小妖浑身上下都是伤,看身体蜷起来的姿势应该是狼妖或犬妖。魏国早有不可私贩妖物的法律条文,但那老|鸨对此冠冕堂皇道,“这小妖怪被我们的人发现时就快不行了,要不是我们救他,他怕是早蹬腿儿归西了。就他这样,我们能给他找个好买家都算他逆天改命,三辈子修来的福分。我们要的也不多,三两,就要个他这几天在楼里的饭水钱。”这小狼妖卖相不好,爪子不利牙口也差点意思,在门口放了三天还没找到合适的买家,醉仙楼不让他白吃白喝,现在饥饿又加上身上有伤躺在笼子里奄奄一息。 从未被驯服过的狼崽,买回去洗干净在家里当个看门的亦或是暖床的想来也是不错的,更何况这么小还如此便宜。有人蠢蠢欲动,打着再压压价的心思,嫌隙道:“伤成这样,万一买回去没几天就翘辫子咋整”。 “唉,公子,药我们是按时上的,活不活就要看你俩的缘分了。三两已经是楼里能给的最低,既想要,概不讲价。”那老|鸨是多精明的一个人,看出来他的心思后忙打岔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老|鸨还欲再辩几句,被温馨一声响亮的“我买”打断。 “我买,我出五两。”温馨看着老|鸨。老|鸨闻言喜笑颜开,不再理会那个讨价还价的人,上前领着温馨进楼里签身契,生怕她后悔。 醉仙楼里莺歌燕舞。蛾眉皓齿的姑娘们笑吟吟倚在楼上抛袖掷花,楼下的寻欢客们或接或饮,举杯对台上跳舞的旋裙儿吟风咏月,别有一番糜丽风情。 老|鸨带着温馨穿过推杯交盏的人群去往楼上雅间,温馨突然感到人群中有人在看自己便看回去,那人却移开了眼睛。 温馨跟着老|鸨进到房间里签字画押,等到交赎金时,却摸遍全身也没有找到魏鸿彦昨天晚上给她的十两银钱。 温馨反应过来,刚刚在街上不小心撞到她的那个孩子怕是个小贼。还好自己袖子里藏有私房钱,三两应该还是能拿的出来。 坏了,今天出来特地穿的新衣。 温馨内心惊疑,正欲如实告知老|鸨,又被意外情况打断。杨驳虎仿佛掐着点一般推开包间大门,左手撑在门框上,潇洒道,“温姑娘的五两,我来出。”话毕,门外一阵怪风吹过,倒衬得杨驳虎成了翩翩君子。 温馨不明白杨驳虎为什么每次都能出现的刚刚好,还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们两个很熟吗?温馨直接无视他,转头对老|鸨说“老|鸨,这五两记到庆王府账上,下次他来时一并付了。”老|鸨反应过来温馨大概率是庆王府那个新认的郡主,知之甚少摸不透她的心思,忙恭敬的应下。 “借过。”温馨拂开挡路的杨驳虎,自顾自下楼了。杨驳虎想追出去却被老|鸨缠住,“杨公子,好久不见啊,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杨驳虎眼睁睁看着温馨的淹没在楼下人群里,咬牙切齿道,“妖风!”。听的老|鸨一愣。 杨驳虎本是听自己在这里的探子说温馨突然现身醉仙楼,以为她终于要有新动作,便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没想到温馨来这风月场所还真的只是买个无关紧要的小妖,买完头也不回的就走。 “真是莫名其妙”他和温馨默契的想到一起。 温馨出来时,醉仙居的小厮已经把那个小狼妖从笼子里放了出来。温馨正愁怎么带回去,桂游鱼就领着一个小孩过来了。 “姐姐,好巧呀!”桂游鱼朝温馨挥挥手,蹦蹦跳跳的跑到温馨面前,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孩子。 那小孩刚开始被桂游鱼捉着衣领往前拖时还哀叫连天,等看清大姐姐的模样后不做声了,突然金蝉脱壳般,脱掉攥在桂游鱼手里的外褂,一溜烟的往回跑。桂游鱼没反应过来便手下一松,又是只来得及在原地不明所以的大喊一声“唉!”。 结果那小孩还没跑几步就被刚从醉仙楼里脱身的杨驳虎拦住了去路。杨驳虎挡在路中间横眉,要上前捉他。那小孩害怕,猛的低头错开了杨驳虎的大掌,从杨驳虎的□□钻过去跑走了。杨驳虎哎呦一声,侧身一个轻功点地终于还是捉住了他,提溜着朝温馨方向走过去。 桂游鱼也跑了过来,慌张问那小孩:“臭小绺,你又在搞什么。” 杨小绺自知理亏,挂在杨驳虎手里和他打哈哈道:“哈哈哈,大将军好久不见啊。游鱼,我没事,真的,大概。” “杨小绺又被我抓到你在偷鸡摸狗,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这是我捉你的第几次了?拿她什么东西?还回去。”杨驳虎佯装愤怒。 杨小绺暗骂自己背时,刚好撞上杨驳虎这个事多的主。 “对不起姐姐,我偷了你的钱袋。”小绺自知今日难逃还是老实归还了温馨的钱袋,低着头不敢看桂游鱼。 桂游鱼瞪大眼睛,道: “杨小绺你要死啊偷到我姐姐身上,早就告诉过你先生说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你怎么就是不听。”她叉腰站在杨小绺面前,小大人似的教导他。 杨小绺低头背着手站在她面前嘟囔着“又不是我先生”。 温馨拍拍桂游鱼的脑袋示意她没关系,又接过了小绺手里的钱包,弯腰对一直低着头的小绺说:“此次我并无损失,不该和你计较。但我看到你还有游鱼这么好的朋友,还是更希望你能真心知道自己的过错,而且同为世人,却要靠偷窃他人成果果腹,你真的心安吗?。我相信是非对错在你心里也有一杆秤,就算不为别人,为游鱼你也该做出改变。” 温馨事后不知是出于鼓励还是什么,给桂游鱼和小绺一人各买了一根糖葫芦,挥挥手送他们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小绺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听桂游鱼在旁边叽叽喳喳,他恍惚到,今天这串糖葫芦竟苦涩得堵在嗓子眼里难以下咽。 他自小父母双亡,由叔婶养大,叔叔漠然婶婶刻薄,他早已忘记上一次吃到别人买的糖葫芦是什么时候。 第5章 第五章 刑部1 日薄西山,粉蓝色的天空上飘着几缕稀薄的云彩,远处已经隐隐可以听到爆竹声,家家户户挂的红灯笼渐渐亮起。醉仙楼位于集市正中心,周围嘈杂起来,新年独有的烟火气息,弥漫在人的一呼一吸之间。 “帮你捉小贼连个谢谢也不说吗。”杨驳虎蹭蹭鼻尖,抬头看着醉仙楼的屋檐,觉得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平时要冷,空气怎么干巴巴的。 温馨在路边叫了一辆马车,把小狼妖在马车里安顿好之后,探出来脑袋问杨驳虎大家都走了,他怎么还不走。 大概是周围太吵没听到杨驳虎刚才说的话。 杨驳虎愣了一下,窘迫的吹个口哨唤来自己的马。正想上马时,突然从温馨马车里飞出来一块银锭,杨驳虎抬手接住,看后塞到腰带里笑道“卑职多谢郡主赏识”,抬腿跨到马背上跑走了。追风从楼上跳下来,一边叫着小爷,一边追着也走了。 回到车里,那个本该躺在马车里奄奄一息的小狼妖,现在蹲在角落里一脸防备 ,眼睛里面闪着精光,看来刚刚的虚弱都是装的。 小狼妖不懂刚刚他们在做什么,他的嗅觉是狼群里最差的,因此他辨不出来温馨是好是坏,但温馨给他的感觉很平静,目前感觉应该不是坏人。 “为什么救我?” “看你可怜。” 一路无话。小狼妖坐在马车上几次困的快睡着,脑袋马上要栽到地上时,马车停了。 小狼妖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在森林里,那时老狼王还在,身边除了灰树林就是小山坡。人的房子他还是第一次进。 温馨到家刚刚子时,庆王确实给自己留了门。温馨悄悄领着小狼妖进来,关上门时,庆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庭院里。小狼妖立马警惕的双手双脚撑在地上,弓背对庆王发出狼族独有的嘶吼声。庆王的护卫已闪到了小狼妖身旁,一左一右把小狼妖按趴到地上,迫使他对庆王不产生威胁。 温馨眼神示意小狼妖不要再挣扎,又抬头看着庆王说“他是我朋友”。 “醉仙楼现买的也叫朋友吗?”庆王脸色阴沉,醉仙楼那是什么地方?当自己郡主的身份是儿戏吗。 温馨不再解释,她知道人妖有别就像胎记一样烙在这些人族心里,今日如果自己带来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族小孩,现在的情况怕断不会是这样。 温馨站在小狼妖前面和魏鸿彦眼神对峙,两人对视良久,最后魏鸿彦眼睛看酸了想妥协时,刚好狸孺匆匆赶到,她搂着魏鸿彦的胳膊让他消消气,又冲护卫摆摆手说“好了好了,大过年的都是一家人这是干什么。不就是一个小妖吗,馨儿想要就随她去嘛”。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对醉仙楼的小妖这么感兴趣,也不是妖不妖,是馨儿的身份……”魏鸿彦喋喋不休,被狸孺硬拉着回去睡觉了。 温馨回房后喊来一桶热水,沾湿毛巾避开伤口在小狼妖身上擦洗,热水换了三趟才彻底洗干净。处理伤口时发现小狼妖身上好多疤,大多都是爪痕咬痕。 “你家在哪里?” “我不记得了” “你叫什么?” “我不知道” “跟着我罢” “不行,我要回去。老狼王还在等我。” “跟在我身边,我能给你安稳平静的生活”温馨摸着小狼妖身上深深浅浅的疤痕。 小狼妖眯着眼睛,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情“我欠老狼王的情还没还清。”小狼妖坐在床上。床是软乎乎的金丝檀木丝绵床,房间里熏的是清新的白檀香,帮他处理伤口给他饭吃的是沉稳安宁的人儿。 小狼妖晃晃脑袋,自责自己血海深仇还没还清就在这里贪恋这些。梦趁还没做深就先清醒过来吧。 温馨不再挽留,把热水倒掉之后吹熄了房里的灯,对小狼妖轻轻说“睡吧”。 本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的小狼妖这一晚却很快进入了梦乡。这次的梦里不再是血海深仇,而是躺在老狼王身边小时候的自己。 老狼王身上软乎乎的让人安心,斑驳的树隙间撒下来暖暖的阳光,空气里是太阳蒸发树叶的味道。突然有一只蝴蝶悠悠晃晃的停在老狼王的鼻子上,还没看清蝴蝶身上的花纹,远处就有小狼吭哧吭哧的追逐着跑过来。两小只绕着大树跑一圈,最后停在老狼王腿边打滚,不小心把老狼王鼻子上的蝴蝶惊得飞起,那蝴蝶在空中盘旋一圈又停到自己的脑袋上,老狼王笑着低头用鼻子轻轻蹭自己的脸…… 小狼妖醒时天已大亮,温馨坐在屋里,桌上摆着正冒热气的饭菜。 “伤养好了就走吧。”温馨平静的对小狼妖说。“去完成你心里那个未完成的执念。” 小狼妖吃完饭跪在地上咚咚咚给温馨磕了三个响头,一个月后消失了。 第二日早晨,温馨和狸孺正在殿上吃饭,狸孺突然问起今日怎么不见那小狼妖。温馨回她说伤养好了,又回森林里去了罢。 狸孺把鬓边的碎发理到耳后,笑着说:“今日殿下也早早入宫了,这早饭倒显得清冷一些。馨儿,今日的银耳羹炖的软烂我给你盛一碗。” 狸孺刚起身便看到小厮从殿外匆匆跑进来,那小厮刚到殿门口就扑通一声跪下,惊慌的说:“大人,门外有刑部的官员在向我们府里要人啊!小人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清平郡主,有人检举你涉户部尚书案,经本衙查证现在需要把你提到部衙加以审讯,以彰国法。这是刑部的提人文书,跟我们走一趟吧。”领头的刑部官员看起来年轻,身杆挺的笔直,右手还握着剑,是刑部尚书的儿子赵瑾诚。除了外貌比平常官员看着出挑俊朗些,更与众不同的是他的腰上挂着一个很显眼的红色手帕。 赵瑾诚对上了来自从府里出来的两个小姐上下打量自己的目光,眉间兀然带些不耐,握剑的右手下意识借着剑鞘把红手帕往里面挡了挡,问站在最前面的狸孺:“你就是清平郡主?” 狸孺无视他砰的一声关上庆府大门,在门后面紧紧抓着温馨的手问:“乖孩子,老实告诉我户部尚书的案子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我终究是妾,在这些外事上没有话语权。可是你不一样,孩子,你是御上亲封的郡主。你如实告诉我,这事等殿下回来了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温馨拍拍狸孺的手背,道:“没事,他们只是把我叫过去问问话。”说罢松开狸孺的手,侧身欲开门。 狸孺按住温馨的手,眉头已经担心得皱起“我知道,可是我心里不安。你是殿下领进来的,我不能把你轻易交出去。” 她想要帮自己。 温馨一时竟有些语塞,狸孺把她抱进怀里“和你相处这么久了,我能看出来你心地纯良,我相信非你所为。去到那里,不管判官问你什么,你只需要回绝就好了,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等庆王回来了,我们就一起想办法救你出来。” 门外吃了闭门羹的赵瑾诚更加不耐烦,直接高举文书,在庆府门外大声诵读,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观看,“兹依律例所载,凡涉案人犯,无论身份贵贱,均须依律查办。现本衙已具奏请旨御准,准令提解该人犯至刑部受审。特遣刑部员外郎,也就是我,持符前往贵府,请予协助提人!” 狸孺打开门,对赵瑾诚说话毫不客气,“人是陛下刚刚亲封的郡主,如果在你们那里磕到碰到擦破点皮,庆王府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刑部上下自己揣度。” 赵瑾诚斜睨狸孺一眼,道“小姐你搞错了吧,郡主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何必怕我们衙里的人会平白无故加害于她。”说罢,见温馨已经上了马车,一甩衣袍,跨到马上领着刑部的车队风风火火走了。 第6章 第六章 刑部2 温馨坐在马车里,随从的丫鬟突然敲了敲窗户。温馨掀开窗帘见那丫鬟谨慎的看了一眼最前面领队的赵瑾诚才低下头轻声说:“殿下,刑部审您的主审官名叫苏绾。此人性格温润,审讯时不会过分严苛。” 温馨放下帘子,心底了然。 马车在刑部前停下,赵瑾诚下马,在前面阔步领路,温馨与随行丫鬟一前一后跟着进到厅堂里。丫鬟领着温馨到堂里北面的屏风后就座。 温馨入座后,隔着屏风看到西面也有人坐下,旁边还跟着一个记录的官员。 赵瑾诚睨了一眼北面的屏风,对刚坐下的苏绾说:“走了,这案你要是觉着办得棘手的话就给我说,万万不要自己逞强,我找我父亲保你。” 苏绾弯了弯眼睛,脸颊两边梨涡轻旋。“无妨的,此事怕是,算了。”苏绾仿佛又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认真道:“对了明远,刚刚杜夫人让我转告你,她给你绣的帕子今天晚上回去时她要看到还在你身上,不然……”赵瑾诚面红耳赤的打断:“哎!知道了知道了,又不是小孩子”。 苏绾看赵瑾诚扶着剑匆匆离开后,才收回目光。他望着案台上的案件简要,想起赵尚书上午私下叮嘱他的话:“此案你来审是陛下的意思,还有郡主毕竟是郡主,不必过多盘诘。” 坐在旁边的宗正寺官员咳了一声,提醒道“侍郎,可以开始了。” 苏绾对那官员笑了一下才娓娓道:“郡主殿下久等,请问户部尚书命案当晚您在何处?” “红枫寺。” “可有证人?” “没有。” “好,那下官这里有一证据,烦请殿下告诉下官是否为您之物”苏绾打开一个锦木小盒,里面躺着一小点被火烧后黑乎乎的布料残渣。丫鬟把盒子递到温馨手里,温馨知道这是她那晚杀掉周乾坤后用来擦手的帕子残渣,烧成这样还能找出来,这个检举的也是废了大力气。 “不是我的。”温馨一口回绝。 苏绾放下心,收回锦木盒后,还没说话就听到杨驳虎的声音炸在耳边:“殿下说不是就不是,怕有些不合律法吧” 杨驳虎领着一个中年男子跨进厅堂,对北面虚虚一礼道:“这是京中最大布庄的葛老板,无论是何种布料他都识得。”杨驳虎从苏绾那里要来锦木盒子,又从暗袋中拿出一块帕子交给葛老板。“帕子是不是郡主的,葛老板一看便知。” 暗袋里的帕子是那天温馨被杨驳虎捉走后落在红枫寺院子里的。 葛田雨先是摸了一下那块完整的帕子放在阳光下看了看,又捏起盒子里的残渣在拇指与食指中捻了捻,放在鼻子下面闻闻点点头说:“盒中布料烧后呈黑褐色的小球状灰烬,用手轻轻一捻就碎成粉末还有毛发的焦糊味,两个都是素绫帕子,且两个的暗纹一模一样应是来自同一块布料。” 温馨眸色暗了暗,“素绫那么常见”你怎么肯定手里那个完整的就是我的。这后半句话被温馨咽了回去,她如果问出来,桂游鱼就要遭殃,那天红枫寺后院桂游鱼也在场,并且还碰过这个帕子。温馨不想把桂游鱼牵扯进来。 杨驳虎见温馨不再继续答话,笑道:“郡主既不想说,我来帮郡主问,这个帕子又怎么保证是郡主的?卑职这里有人证。”杨驳虎对外拍拍手,追风在外面催促着,桂娘领着桂游鱼战战兢兢的进来了。 桂娘刚走到杨驳虎身旁便拉着桂游鱼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惶恐道:“民女冤枉,实在不知户部尚书案与小女有何关系。”桂游鱼看自己妈妈如此害怕,不安的站起来,一边拉着桂娘哭一边叫着娘。 温馨没想到杨驳虎竟准备至此,她盯着屏风后面那个唯一站着的魁梧身影,手指垂在衣袖里已隐隐伸长。如果她继续否认,桂游鱼会怎样?与此事无关的桂娘会怎样?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杨驳虎现在已经把她们娘俩提到案堂上,依照大熙法律,刑部不能再对此敷衍了事。她有郡主身份保身,杨驳虎奈何不了她,可是这些清白无辜的百姓呢? 杨驳虎蹲在桂游鱼身旁,举着手里的帕子问:“游鱼乖,告诉哥哥,这个帕子是你温馨姐姐的吗,你只用说是还是不是,说完你和你妈妈就能离开。” 桂游鱼抽抽鼻涕,抢在桂娘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对屏风里的人恨恨然:“是又怎样,快放我和我娘离开!”桂娘慌张去扯桂游鱼的衣襟。 杨驳虎收回帕子,应诺放桂娘和桂游鱼走后,对温馨说:“郡主殿下,人证物证俱全,现在您还有什么想说的。” “既是为我备好的,还想让我说什么。”温馨话锋一转,又冷冷道:“杨大人是不是就等着我说这句话。可惜,这帕子还真不是我的。帕子是红枫寺信徒捐赠的,那日我只是借来一用。” 杨驳虎心中存疑,信徒捐赠,那这范围又扩大了,而且红枫寺是陛下所建,真要在里面查起来怕是会束手束脚。 苏绾看看杨驳虎,又看看北面的屏风,说:“既是如此,那等杨大人查清楚再来刑部检举也不迟。时间不早了,也该…”。 杨驳虎直接打断苏绾说:“查,还有时间,苏判官应该不是那种遇事怯怠的人吧?” 再去清查又要耗费几日时间,不如现在趁热打铁,把红枫寺的方丈请过来,一问便知。 苏绾擦着汗老实坐了回去,说:“自然不是。”杨驳虎笑道:“那就好,追风,去把红枫寺的方丈请过来。” 门外侯着的追风应了一声,刚转身就被赶过来的赵瑾诚拦住了。 “杨大将军收手吧,户部尚书案与清平郡主无关。这是陛下的意思。”赵瑾诚进堂里扶起来早就想走的苏绾,“结束了还傻坐着干什么,走,今天来我家吃饭,我娘做了你最爱吃的清蒸鲈鱼。” “怎会?”杨驳虎如遭雷劈,陛下为什么会突然插手这件事情? 温馨从屏风后面出来,掠过杨驳虎离开了。 厅堂里瞬间空空荡荡,追风问杨驳虎:“小爷,那咱们走吗?” “走。”杨驳虎摸了摸右手虎口,没回卫国公府,而是转道去了崇仁坊。 坊里还未撤下的白幔荡在风中萧条摇曳,下人们都步履匆匆神情凝重。杨驳虎刚进府门,周乐安就飞奔着迎上来。杨驳虎拍拍他的脑袋,从怀里掏出来一包驴打滚问他怎么了。 周乐安挨在他的膝盖上哭丧着脸,可怜巴巴的说:“舅舅,我娘又在哭了,你去看看她吧”。 杨驳虎进屋里时,李姝霁正伏在案前。杨驳虎最怕自己这个姐姐在自己面前哭,上一次她哭还是六年前,那一次他也是这么无助。 “姐。”杨驳虎差一点没发出声音,他恍惚自己的声音是如此干涩嘶哑。 李姝霁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到站在门口的杨驳虎忙擦了擦已经哭干的眼角,想扯出一个笑来却发现脸早已哭僵,道:“若谷来了啊,还站着干什么,来坐。听说今天刑部派人去了庆王府,闹得还挺大的。找到那歹人了吗?” “没有。陛下不想让我再插手此事。”杨驳虎站在门口没动,背对着身后的太阳,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悬在空中一样,双手双脚已经失去知觉。从来天不怕地不怕惯了的他现在竟不敢抬头去看李姝霁的脸。 李姝霁愣住,过了好一会才回魂一般说:“早就给他说过要踏踏实实做人,清清白白做官,他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被仇家要了性命,陛下也不愿给他出头。可怜承欢还那么小就没了爹啊!”李姝霁满脸悲恸一口气没抽上来,晕了过去。 第7章 第七章 道明 温馨回到庆王府时,庆王和狸孺正坐在饭桌前。 狸孺见温馨回府,忙不迭站起来迎过去,道:“乖孩子,你怎么样,他们没怎么你吧。”温馨摇摇头,去看庆王。庆王点点饭桌,示意她们两个先坐回来吃饭。 饭后,庆王去给池塘里的鲤鱼喂食,温馨跟在后面也喂。庆王去后花园里修剪枝叶,温馨也剪。庆王去书房里看书,温馨也进。 魏鸿彦准备关上房门时,和堵在门口的温馨大眼瞪小眼。“今天刑部的事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温馨实在憋不住先问了出来。 魏鸿彦笑道:“你那小脑袋瓜不是已经想出来了吗。应该是我问你,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温馨沉默了一阵,才问:“皇帝为什么帮我,或者应该说是帮你?” 魏鸿彦的手从门框上放下,转身坐回房中堆满书本的檀木书桌前不置一词,托腮看着温馨,一副只想听她分析的模样。一个丫鬟进来给他和温馨斟上茶后,躬身退了出去。 温馨在书房里缓缓踱步:“刑部处理案件除了陛下谁都无权过问,所以今早你去宫里是为了把我的主审官换成刑部里面相对威严不足的苏绾。只要我死不认罪,他就不能拿我怎么样,刑部就不能拿这案件怎么样,只能继续搁置和以往一样成为朝中疑案。” 魏鸿彦喝着茶,看温馨停下不再讲话,忙点点头说:“不错,你继续。” 温馨目光从魏鸿彦脸上移到书房敞开的窗口,转过身又继续分析:“可是没想到杨驳虎会对这案件紧追不舍,在审讯中对我处处下难。帕子的来历不过是我胡诌,我以为涉及皇权他会收手,结果他竟不怕得罪陛下想直接去寺里把方丈请过来。幸好你在刑部的眼线及时把一切传到宫里,才赶在最后一刻助我脱困。只是如此光明正大的袒护,陛下竟然同意还照做?还有你身为亲王在刑部设的眼线就这么暴露了,陛下不但没有多问,还放心的放你回来?你帮我是为了大人,可陛下纵容你是为了什么?兄弟亲情吗?皇权之间这种可能也太小……” 魏鸿彦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妮子胆子忒大,居然当着本王的面质疑本王和王兄的感情。”魏鸿彦眼中带着一丝奇异的兴奋,来回捏着茶杯在手里把玩。 “我怀疑的也没错吧,你若忠贞又怎会同我一样……”温馨还未说完,魏鸿彦却仿佛突然听到了什么不堪的事实,手上突然用力,茶盏瞬间碎裂,一口没喝的芽黄色茶水溅满了这紫檀木书桌。 门外的丫鬟听到声响匆匆入屋,两人擦拭书桌收拾残渣,一人扶着魏鸿彦去更衣。魏鸿彦走到书房门口时突然停下,背对着温馨冷冷的说:“你最后的疑问我回答你,无论魏如渊做什么都是他应该的,都是他欠我的,没有为什么。而你,只用做好你的清平郡主。”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温馨站在书房中,身后是忙忙碌碌在收拾残局的婢女,身前是被门框住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长廊。 “郡主我就很想做了吗。” 桂娘回到家中时天已落黑。回来的路上还是桂游鱼告诉她,她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反反复复叮嘱桂游鱼只要鹅哥儿不问就不要和鹅哥儿讲,不要让他担心。 桂娘推开参差不齐的屋门,屋里黑乎乎的看不清五指。 “栓柱儿啊,你在屋里吗,怎得不点灯?”桂娘摸到桌边,点燃桌上的蜡烛。烛光摇曳,照亮桌子的四周,桂娘被坐在桌边不出声的鹅哥儿吓了一跳。 桂游鱼今天紧绷了一天,见到鹅哥儿后还是没忍住掉下泪来。她知道今天去的那地方是诏狱,那里随便一个官爷不乐意今天她和娘亲就能回不来,她的父亲就是被他们逼死的,她实在是害怕。 见女儿这样,桂娘也忧愁的在桌边坐下。鹅栓柱轻轻拍着桂游鱼一抽一抽的背,犹豫着开口:“今早我不在家……” “栓柱,你听没听说过一直在传的魔罗鬼。”桂娘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压着声和鹅栓柱讲:“我觉得户部尚书的死可能和我有关,你先别急着质疑我……去年年初你未来我家之前,我先头男人殃气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还有35文地头钱没交,他是被这苛捐杂税活活逼死的呀!我如何不难受”。 桂娘理了理因为奔波一天杂乱的头发,接着说“我在家里烧香摆供求魔罗鬼让周乾坤偿命。结果不出几日,那个大贪官真的死掉了。我心里害怕真的是魔罗鬼作祟,明明已经到寺里还愿求那魔罗鬼不要缠上我们家,结果今天刑曹里的人还是把我们娘俩叫过去。今日虽然我们娘俩好好的回来,但是我担心这怕是报应的开始啊。” 桂娘不安的摸索着自己因为常年劳累浆洗,已经皲裂的不成样子的双手,弯了一辈子的腰今夜变得更弯了。桂娘道,“栓柱啊,愿是我一个人许的,小鱼是无辜的。你带她走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算是我求你了,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啊!” 鹅栓柱见桂娘想跪下,忙起身拉住她,“恩家,三个月前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今天就不能站在这里。硬要说什么求不求的话该是我欠你一条命。” 他坐在椅子上一晃一晃地哄哭累的桂游鱼睡觉,又轻声安慰道:“放心吧恩家,那魔罗只会杀周乾坤这种罪大恶极之人。我可没听说过它还会揪着平头百姓不放。” 桂娘仿佛被点醒一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是我忧心过头了。” 温馨回到自己屋里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还是起身打开窗户,想看看月亮。温馨两脚刚着地就听到窗外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咕咕”斑鸠叫。 温馨推开窗,见魏鸿彦披头散发的穿着一件淡紫色寝衣站在外面,右手还放在嘴边,嘴唇做“咕咕”状。 “?”温馨不解。 “哈哈,白天吓到你了没。”魏鸿彦背着手站在外面。 “你现在比白天更可怕。” “今天门口有太子的人,我不能被她们抓到把柄,才迫不得已打断你。”魏鸿彦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那几个进来收拾的丫鬟?温馨心底明了,“道歉就免了,你快走吧。” 温馨刚想合上窗户就被魏鸿彦两只手死死扒住“唉唉唉,我还没说完呢。你这死丫头劲真大”魏鸿彦自顾自翻进来,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温馨站在一边愣愣看着他。 “七日之后,突厥的王子会来朝里进贡。你天天窝在府里,也该出来见见人了,顺便还能看看我们大熙王朝的风尚。”魏鸿彦说得波澜壮阔,却对温馨冰冷刺骨的眼神视而不见,扭头自顾自喝茶。 “我必须去吗?” “对啊,本王都亲自驾临了,这是通知不是商量。我现在告诉你,你也好提前准备一下,到时候千万不要抹了庆王府的脸面。我可是最重视这些伦常礼教云云了。” “看不出来。”温馨斜睨魏鸿彦一眼,翻袖坐在桌子另一边,问:“那王子姓甚名谁。” “阙特勤,阿史那一脉的独苗。” 第8章 第八章 国宴1 外交宴前一晚,明里暗处,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得进行着。 御花园里,杨驳虎身着绯色圆领窄袖襕袍,正在一列禁军队伍前踱步,右腰挂着的银鱼袋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你,派人去午门守着,无论是谁进出都要登记在册。你,去大殿东门。你,大殿西门。都需要做什么同刚才一样,有什么不懂的问你们领队队长,我就不再赘述了。”杨驳虎现已得宫中禁军总领特权,此次国宴各处巡卫的编排都要经过他手。 禁军领命,齐声大喊“是”后,两列一队,分为三小队,脚步碎促的跑回各自的岗位上。 杨驳虎刚想松一口气,突然一股寒意袭来,他瞬间感到如芒在背,陡然抬头喝到“谁在哪!”。 “魔罗,来取你狗命!”温馨站在墙上冷冷道。怒目圆睁的红黑面具隐在黑色大氅下,一阵妖风刮过掀下大氅的帽子,面具后漏出乌黑的长发荡在空中诡谲万分。杨驳虎毛骨悚然,一瞬之间,冷汗浸湿了后背。 温馨从墙上一跃而下,尖锐而纤长指甲泛着红光直冲向杨驳虎的心口,杨驳虎匆匆从左侧抽出仪刀,抵在身前,仪刀硬度不足受击处崩开几条裂纹,杨驳虎咬牙双手握刀抵着温馨的指尖用力向前挥出。温馨收回右手,错开杨驳虎的蓄力一击,速度敏捷如猎豹般后撤一步,又猛然向前抬脚踹开杨驳虎握刀的双手,轻巧跃回墙上。缠着金丝的刀柄摔到地上,崩掉一颗白玉,刀刃已裂成两半。 杨驳虎眼神还未从刀上收回,温馨又再次袭来,鬼魅一般闪到杨驳虎身侧,抬脚压着他的肩膀把人重重踢倒再地,杨驳虎发现此人力大无比,自己使用全身力气竟然只能挡住她踢到肩膀上那一脚重量的三分。 此人反应速度和武功强弱怕是遥遥在自己之上。 温馨还欲再踹,杨驳虎匆忙起身,掠身到三丈开外,抹了一把往下淌的鼻血,道:“敢问阁下姓名”。温馨不由分说,近身又踹向杨驳虎的脑袋。杨驳虎匆忙举起双手护在头的左边,给头挡住大部分力量,但还是被重重踹到墙上,砸裂了一大块墙皮。 杨驳虎颤抖着单手撑地,勉强坐起来,只觉头晕目眩,好几道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汩汩淌下,他无力的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模糊黑影,闭上眼睛心道:“完蛋了。” “舅舅,舅舅你怎么了呀!”周乐安从御花园拱门口匆匆跑了过来,扑到杨驳虎身上,哇哇大哭。大叫着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杨驳虎睁开眼睛,发现那带着面具的黑影不知何时已经不见,只留下慌张的周乐安。 第二天,杨驳虎额上缠着素净的软绢,他神色如常,眼底的憔悴却藏不住,只默默地站在午门前,等待迎接阙特勤王子的车队。 不多时,一辆由六匹纯白河西骏马拉着的轺车领着突厥浩浩荡荡的车队到来,两侧的百姓踮脚张望,鎏金轺车后紧跟着得是一名骑在马上身披雪白狐裘,腰悬绿松石弯刀的琥珀色肌肤的俊美男子,此人便是阿史那·阙特勤王子。阙特勤身后随从皆着皮毛披风,马鞍上挂着风干羊肉与奶酒皮囊。 两侧百姓喧哗无比,激烈讨论着他们用彩色绢帛编成的独特辫发和束在头上还嵌着异乡绿松石的狼头金发箍。 那王子坐在马上,奇怪的睨了一眼人群里最显眼的杨驳虎,杨驳虎有感,坦然目视回去。阙特勤收回视线,行至午门门口后,从马背上下来。 安公公迎上前,恭敬道:“特勤殿下远道而来,陛下特命奴婢在此迎候。殿下请吧,陛下已在殿内恭候多时,咱们这就进去。” 阙特勤回头示意,随从们利落地翻身下马,身姿自在地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阙特勤微微仰着头,背着双手晃悠着步子跟在安公公身后。在宫里四处张望时,不经意间瞥见了领着禁军跟在后方的杨驳虎。便问安公公:“他怎么了。” 安公公笑而不回,只是说,快到了,殿下莫要着急。 阙特勤抽抽嘴角,心里明白从这个苦楚脸老头嘴里问不出啥,便侧过头和身后跟得最近的一名随从用突厥语交谈了几句。 元熙殿前,阙特勤缴了弯刀后拾级而上,踏入殿内的瞬间,不动声色地在众人身上扫过。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坐在大殿最中央的大熙皇帝魏如渊身上,微微眯了眯眼;接着看向左侧那坐得板正的稚童,心中判断这便是传闻中的太子,随后是二皇子,祯祥公主。接着目光又落在了右侧的俊美男子——庆王身上,心有考量;而庆王身后的那位姑娘从未见过,不知在这场宴会又会扮演着什么角色。 阙特勤悄然把他们的样子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恭敬上前行单膝跪礼,双手奉上印着突厥狼头的国书。 魏如渊微微勾起唇角,接过内侍女官呈上的国书。 终于落座,阙特勤跟着领路的侍女来到西侧铺着织锦坐垫的金漆矮脚胡床旁。阙特勤和身后的随从们纷纷坐下,俸酒宫娥为他们斟上上好的波斯葡萄酒。 阙特勤握起酒杯,皎皎月光在浓醇红润的酒浆里打转。他抬眼看到空着的东侧首位,心底冷笑又放下酒杯。 大熙皇帝高坐席间,依循旧例,问起阙特勤之父图门可汗的近况。二人言笑晏晏,一番周旋后终于挨到开席。 太子魏昭然身体孱弱,宴前露过脸之后就咳得弓着腰,被台下候着的侍女扶走了。 此次宴席上摆满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突厥主食,温馨不由得多吃了一些。 庆王难得瞧见温馨吃得欢,嘴角不自觉牵动了一下,顺手将魏如渊拨给他的羊腿又拨给了温馨。 坐得近,阙特勤看了一眼这个身份未知的郡主,总觉得莫名相识。阙特勤就着酒杯心里不明白自己从未到过中原,又怎会对她有这种感受。 酒过三巡,气氛热烈起来。大家不再拘束,起身走动、互相交谈,台下官员的子女们也纷纷随乐翩跹而舞起来,现场满是欢快。 “杨兄杨兄,你的脑袋怎么了?”吏部尚书肖琅突然举着酒杯凑到杨驳虎身边。 杨驳虎打了个哈哈,摆摆手说:“别提了,前几日追户部尚书那个案子追的太急,这不被魔罗报复的,昨晚没看清路,在御花园摔一跤就成这样了。” 席间官员子弟一阵唏嘘,调侃杨驳虎太急功近利,这官啊还是浑水摸鱼来得轻松。 肖琅笑骂道,“一群纨绔胡乱教得什么,杨兄现在可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能跟我们一样吗?”那些子弟被骂反而嘻嘻哈哈,笑肖琅又在这里当马屁精。 突然一道温润尔雅的声音从后方传过来,苏绾眯眼笑道,“杨将军不是不信这些吗。”肖琅正疑惑此人是谁,便听到旁边站着的刑部尚书之子赵瑾诚一脸疑惑的问苏绾:“魔罗是什么?” 肖琅身侧一个官员子弟看他不知道,便低声告诉他,“此人是刑部郎中苏绾,以前是个伶人后来靠科举上来的,赵明远和他私交甚好。”这些话恰好被一边的杨驳虎也听了去。 苏绾心里怅然,脸上却没表现出来,本想一笑而过,赵瑾诚却听不得别人在下面编排苏绾,道:“不是你谁啊,我们认识你吗?苏绾怎样跟你有半毛钱关系?我和谁玩也轮不到你在这多嘴!” 被说的那人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嘴角抽搐了半天,也没敢张嘴得罪赵瑾诚。 肖琅忙笑着补救道,“原来是苏兄,久仰久仰。杨兄他自己也稀奇此事呢,我看这魔罗鬼啊也不过是胡诌,杨兄做事向来坦荡,不用过于忧心。” 杨驳虎抿了一口酒,还没说什么就被李姝霁叫到那边照顾周乐安去了。 酒酣耳热间,魏如渊道:“王子此番来我大熙吃喝玩赏,所见所闻,可还满意?”魏如渊身体朝阙特勤这边倾着,脸上带着微醺之意。 “中原大熙果然与我漠北汗国有诸多不同。”阙特勤喝了几杯,脸上也沁出潮红,意识开始迷离。 魏如渊迷迷糊糊道:“王子既然喜欢,那就在我大熙多款留几日好好体验一下我大熙独特的风土人情也未尝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