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底在燃什么啊!》
1. 第一章
“又是个普通人,怎么都这么不死心呢?”
眼前的绿衣捉妖师一脸不耐烦,朝大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预示着陶杉煦本次捉妖师考核失败。
“我都没进考核内场呢?”陶杉煦颇为不解,她苦练体术十数载,为的就是今日一鸣惊人,成为实现母亲遗愿的大孝女。
怎知跋山涉水来了猎妖司,竟连门都不让进?
“放你进内场又如何?你又没有异能,一个普通人,能在妖异手下过得了一招吗?”绿衣捉妖师翻了个白眼,“赶紧回家吧别添乱,你要是被打吐血了,我们还得给你请大夫去。”
纵使再三声明自己体术了得,且可以自行承担药钱,陶杉煦仍旧被不由分说地请出了猎妖司大门。
“普通人过安生日子不好吗?别总想着当捉妖师,富贵险中求。”
“我要替母亲实现梦想!”陶杉煦不服气,扒着猎妖司的大门缝隙不肯松手,“我要当大孝女!”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几名捉妖师上前,将她扒着门的手指一一掰开。
许是见她太过执着,大门合上前,绿衣捉妖师最后给了她一句忠告,“别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是不知道这几年的妖变得多厉害!”
黑金色的大门“砰”地一声合上,这声音沉闷得很。陶杉煦碰了一鼻子灰,此时心情不免低落。
“这都什么死规矩啊。”陶杉煦揉了揉发酸的鼻子,转身朝山下走去。“母亲,他们说我当不了捉妖师怎么办?我还是好想成为你的骄傲啊……”
她孤家寡人一个,想当捉妖师倒并不是为了什么富贵险中求,只因母亲临终前一句,“你要争气,一定要替娘争口气。”
陶杉煦生在普通人家,从她有记忆起就没见过父亲,母亲又一直是病弱的样子。据说母亲年轻时一直想当捉妖师,体术也确实练得极好,只可惜有一年村子里妖异来袭,母亲染上了妖气,自此便久病不起。
于是女承母业,母亲将期望寄托在她的身上,陶杉煦的整个童年都在起早贪黑练体术中度过。
今日来猎妖司前,她做足万全准备,却不想是这么个出人意料的结果。
倘若就这样灰溜溜走了,绝不是她陶杉煦的风格。
在山下茶铺坐定,陶杉煦一边喝茶,一边思考策略:如何突破猎妖司外墙的阵法翻进去?如若遇到巡查弟子阻拦,混在人群中从大门硬闯是否可行?
想至入迷处,大红袍放在桌上许久未喝,已有些温凉。她刚想伸手去拿茶杯,却瞧见杯中茶水表面泛起一阵涟漪。
“怎么回事?没有风啊。”陶杉煦伸出手,连一丝风吹都未感受到,但茶水的涟漪却越发明显起来。
她敏锐地意识到,事出反常必有“妖”!
思绪间,一阵黑风骤至,茶铺前竖着的小旗帜顷刻间被掀飞。
陶杉煦一跃而起,将瑟瑟发抖的茶铺老板护在身后,气沉丹田,运气于双掌,准备随时迎战。
只见那团黑风中缓缓走出一名少女,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与寻常少女无异,只一双眼睛格外显眼,眸色通红,眼神哀怨又狠厉。
“就在那儿!别想跑!”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伴随着几片叶片飞过。
叶片擦过陶杉煦发梢,径直刺向红瞳少女。
然而这暗器并未起到作用,叶片穿过红瞳少女的身体,直直飞过。
“可恶,这妖是气体型的妖。”发出树叶之人语气里似有懊恼。陶杉煦回头望去,好巧不巧,正是早上将她撵出猎妖司大门的那名绿衣捉妖师。
绿衣捉妖师瞥见她目光,先是狐疑地回望了一眼,随即认出她来。
陶杉煦生得明眸皓齿,配着眼上两道英气的双燕眉,算是长相不俗。加上她身姿挺拔,长发又高高扎起,整个人看起来有一股爽利的漂亮劲儿,叫人印象深刻。
“是你啊,还不回去在这儿做什么?”绿衣男子似是猜到了她的意图,皱起眉头,“挺漂亮的姑娘,这么倔干什么?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要当捉妖师那就是痴心妄想。”
话音刚落,绿衣男子双手抬起,连带着地上飘落的许多树叶也听他指挥,飘向空中,作势要将妖异女孩团团围住。
“罢了,想来普通人碌碌一生也难得见一次捉妖异能。”绿衣男子轻哼一声,冲陶杉煦道,“看好了,今天让你开开眼!这就是小爷的木系异能——!”
红瞳的妖异女孩歪了歪头。
“大哥哥,你是个傻子吧?”红瞳女孩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操纵黑色妖气,用满不在乎的表情,对绿衣男子使出重力一击。
“啊——!”方才还在洋洋得意的绿衣男子瞬间被掀翻,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包围竟也对她无效。”绿衣男子摸了一把脸上的尘土,说着掏出腰间传讯石,冲陶杉煦喊,“喂!我的异能靠操纵树叶实体,对这个气体妖不起作用,你快逃吧,我要传讯喊人来帮忙。”
红瞳女孩闻言,似是注意到了陶杉煦,朝她缓缓走来,“大姐姐,你要逃跑吗?”
眼见女孩步步逼近,陶杉煦深知若是如绿衣捉妖师所说,红瞳女孩是气体型的妖,那妖气无孔不入,量她再会飞檐走壁也难以逃出生天。
一边腹诽绿衣男子,一边迅速思考着,陶杉煦决定干脆不挪步,继续运气,将全身气体汇于掌心。
绿衣男子见她丝毫不打算跑,语气也着急起来,“你一个普通人,到底在倔什——”
下一秒,瞄准女孩将要抬手时,陶杉煦一个箭步往前,用力拍出一掌。
红瞳女孩被一阵霸道的内力冲击,向后滑了数步,最终还是倒地。
以周身丹田之气对抗妖气,她成功了!
红瞳女孩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陶杉煦,“没听说过的能力,有意思。”
同样不可置信的还有绿衣男子。他的嘴张了半晌,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要教训陶杉煦的话。
“你这是......异能吗?”
“小女子不才,只是对家传的体术略有些造诣。刚才这掌叫元气掌。”陶杉煦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开眼了吧,捉妖师大人?”
“眼下怎么说?跑,还是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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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绿衣男子回话,红瞳女孩已再次袭来,陶杉煦也不甘示弱,继续上前迎战。红瞳女孩攻势比先前狠厉数倍,招招直取要害。陶杉煦出招前须得先运气,因而速度不及女孩,缠斗得越发吃力起来。
“黑色妖气,红瞳,女孩模样。”只听绿衣男子腰间的传讯石突然传来声响,“那就是让徐师兄都下落不明的妖啊!快跑啊!”
陶杉煦一脚扫开袭来的妖气,绿衣男子趁红瞳妖不注意,抓住陶杉煦衣袖,往猎妖司的方向拔腿就跑,“救兵们在来的路上了,咱们能跑多远是多远。”
“虽然你体术厉害,但先别和她缠斗了,这妖的妖气深不见底。连我师兄徐骁燃那么厉害的人,昨日对上她之后都杳无音信了。”
“哦?”陶杉煦瞬间来了感兴趣,“有多厉害?比你厉害多少?”
“徐师兄的异能无相净火,乃当今最强捉妖异能之一。”提起徐骁燃,绿衣男子一改先前的嚣张气焰,“不光出身捉妖名门江东徐家,身份尊贵,徐师兄人也很好。他此番下落不明,就是为了保护新入司的几名捉妖师,才让这妖异有了可乘之机,不慎被她所伤。”
说到此处,绿衣男子长叹一口气,“比之徐师兄,我自愧不如。眼下不知他被妖异所伤后身在何处,只盼能快些知道他的下落。”
见他忧心忡忡的样子,陶杉煦也不再多问,只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吧,我们打个商量。你放我进去,我当上捉妖师帮你把这位好师兄找回来。”
出乎她意料,绿衣男子这回没有再翻白眼,而是沉思片刻,“我承认你确实有些本事,但想当捉妖师,你必须有捉妖异能才行,这是规矩,抱歉。”
陶杉煦刚想反驳一句死板,突然感受到身后一阵妖气,比先前更猛烈地袭来,将二人掀翻在地。
红瞳女孩不紧不慢地走上前,“你们似乎聊地很入迷啊,这么想知道昨天那个捉妖师在哪里吗?”
说着,她伸出双臂在空中用力划出一道缝隙,缝隙缓缓张开,竟形成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结界。
“这么好奇,不如直接去陪他吧!”
结界的吸力极强,几乎是不由分说地将二人拉入其中。陶杉煦听见绿衣男的传讯石中一声焦急的问话,“我们就快到了,你能撑住吗?现下情况如何?”
在结界合上前,她下意识右手运气,一掌拍在绿衣男背后,将他用力推出,“总要留一个能说清楚情况的人在外边才行,我先进去打探一二!”
“喂!逞什么英雄啊很危险的!里面......”
还未听清绿衣男子继续说了什么,结界已迅速收束合上。
眼前一片漆黑,陶杉煦不断下落着,她伸出手想试着抓住些支撑物,却只握住几片树叶。
自己这是落入无底洞了,她正这么想着,猛然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阵暖和的味道钻进鼻腔,陶杉煦又深吸了两口气,确信了那是天气晴朗的时候,阳光照在被子上那股暖融融的味道。
不过还夹杂了一丝血腥味。
“你还好吗?”她听见有人问。
2. 第二章
陶杉煦睁开眼,看清了这个像被子一样好闻的人,对方也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还挺帅的,陶杉煦心想,笑起来也好看。
见她不说话,只盯着自己脸看,对方笑意更甚,“伤着脑袋了吗?”
“啊,没有。”
那人于是将她平稳放下,陶杉煦连忙站定,松开手里攥住的那把树叶。
“没事就好”,男子微笑着看她拍了拍掌心尘土。就在陶杉煦将要低头的一刹那,一把冰凉的匕首架上她的脖子。
苍天嘞,刚才不是还笑眯眯的吗?怎么转眼就想要她的命?陶杉煦心中大惊,话本子上说的没错,长得好看的男人果然不可信。
阴晴不定的男人伸手摸上她的脖子,“嗯,有心跳,你确实是人没错。”
男人一边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话,一边却将匕首更贴近她几分,“那么来说说吧,你手里那些沾了木系异能的树叶,是怎么回事?”
“别撒谎,我知道那异能不是你的。并且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你脖子上这把匕首很锋利。”
陶杉煦大致猜出了此人身份,因此并不惊慌,只是叹了口气,“徐骁燃,是你吧?”
“奇怪了,那个绿衣服捉妖师分明说你人很好啊。”
徐骁燃微微皱眉,沉声说道,“你果然见过姜师弟。”
“放心吧,至少在我进来前,他没事。”陶杉煦伸手握住徐骁燃的手肘,将匕首往外推了一下。
“说起来,我刚才帮你师弟虎口脱险,你这个做师兄的,这样拿刀对着我不好吧?”
徐骁燃神情似有狐疑,但就在他将要再次开口时,胸口的重伤终于耗尽了他的力气。
陶杉煦只觉得肩上一沉,身后的男人正在一点点滑下。
想到他的一张俊朗面容,陶杉煦还是决定回头搀扶住他。
如同那个绿衣捉妖师所说,徐骁燃伤得非常重。
他此刻半跪在地,胸口衣襟上沾染了大片血迹,颜色已经近乎变黑。那一条长长的伤口,从胸口直至腰间,经过一番扯动似乎又有些裂开,新血缓缓渗出。
方才接住陶杉煦,后又匕首相向,这一串动作应该是靠强撑完成。此刻他胸膛起伏不定,是呼吸不稳的象征,脸色也是灰暗的苍白。
陶杉煦从身上摸出家传的金疮药膏,“你现在需要先止血。”她不由分说地开始上手,想将徐骁燃胸口衣服扯开。
“你!”徐骁燃试图挣扎。
“看你目前的情形,与我结盟才是最安全的做法吧?”趁徐骁燃犹豫,陶杉煦强硬地拉开他衣襟。“清高什么?都伤成这样了,还怕被我看看吗?嗯......身材练得不错嘛,你这黄花大小子。”
徐骁燃耳尖微红。
他很能忍。伤口很深,陶杉煦看得触目惊心,尽可能小心翼翼地上药,而徐骁燃表现得倒像是没有痛觉一般,连一声闷哼都不曾有过。
“趁这会儿涂药,跟我说说这里的情况吗?”陶杉煦打破了沉默,虽然绿衣服男子说搬了救兵,但现下还不清楚结界内部是否危险,他们需要先做打算。
徐骁燃此时已听陶杉煦说完经过,虽然疑心并未全消,但也确定了二人此刻的结盟关系。他点点头,开始细说起他进入结界一天观察到的信息。
结界内是一座村庄。而他们现在身处之地,是这村庄里的一间破庙。
昨日徐骁燃初入结界时,曾试图在村里打探。这村子看起来了无生气,村民们个个脊背佝偻着,像是营养不良。
然而更奇怪的是,当他试图上前搭话时,看见他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面孔,面黄肌瘦,两颊凹陷,双目空洞无神。遇上有个重伤的外乡人来此问路,村民们的神情既无惊讶,也无关切,竟然直接无视了他,继续往前走,并不作答。
这让徐骁燃颇觉奇怪,他强撑着在村子里随处逛了一圈,最后找到这间废弃无人的破庙落脚。
方才看到破庙中撕开结界裂缝,以为又要突生异变。没想到正巧接住了从裂缝处落下的陶杉煦。
“这倒确实奇怪。”陶杉煦给他上完药,将药瓶收好。
“但你为什么说,又突生异变?你在村子里一路观察时,还发现了什么?”
徐骁燃先前已听陶杉煦说过她进入结界的由来,此时确信她并无敌意,也不再遮掩。
他沉默片刻,随后看向陶杉煦“我在这村里见到许多人,老人,妇人,幼子。但唯独,一个女童都没有见到过。”
陶杉煦手上动作一顿,“你才进结界一天,若是说这村子里崇尚让女子久居深闺,不出家门,倒也说得过去。还是说......”
徐骁燃轻叹一口气:“你没当过捉妖师,这恐怕是你第一次听见此等诡异景象,做好心理准备。”
“昨夜,我听见村中鼓声,从窗口往外望,看见村里众人一齐举火把夜行。”徐骁燃低声说着,眼里仿佛还映着昨夜的火光。“我想他们先前并未在意过我,便跟在队尾想一探究竟。”
“走到村中大祭台前,有一些脸上涂着白灰的人,嘴里念着些什么,用竹架抬上一团裹着红布的东西。”
徐骁燃观察着陶杉煦的神色,“布里是一个稻草做的小假人,套了一件破旧的女衫。衣衫上看起来满是血污,似乎是……从某个死去的女童身上剥下来的。”
“这些人就抬着这假女童,在台上开始祭祀。我看见他们刨开一只猪,将猪血泼在假人身上,然后点火焚烧。火光映在他们脸上的时候,我看清了他们嘴里说的话。”
“村中女童尽已献,且以草人替真人,猪血浇喉代人血,妖灵娘娘莫嫌弃。”
陶杉煦听到此处,面色已变得煞白。“你的意思,这村里没有出现过女孩儿,是因为全都被他们给……”
徐骁燃点点头,“狠辣至极。”
“可为什么?”陶杉煦头一回听说这等毒辣的做法,百思不得解,“什么样的祭祀需要这样赶尽杀绝?这些村民究竟在祭祀谁?”
徐骁燃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却听见庙外一阵哀嚎。
“不好了——!村口祭台着火了——!”
“定是因为我们这回没能献上活女童,妖灵娘娘生气了……”
“村长,这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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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村里已经没有童女可以献祭了啊!”
隐约听到了有位老者在说些什么,那声音气息不强,隔着铁门,有些模糊。陶杉煦蹑手蹑脚上前,将耳朵贴上门缝,屏住呼吸仔细地听。
似乎是村长的老者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先去将祭台的火灭了罢。至于童女,我来想想办法。”
老者的声音沉寂了片刻,待人群的声音渐渐远去,苍老的嗓音又再度响起,如恶魔的低语,“我记得李三家的那个小子,似乎就长得浓眉大眼,跟个小女孩似的……”
陶杉煦听着村长嘀咕着,越走越远,只觉得周身气血如凝滞一般,她想自己此刻想必面色煞白。
这村里的人不仅如徐骁燃说的那样,外表是行尸走肉,他们的内心,俨然已经是一群吃人的伥鬼。陶杉煦想到那些无辜的女孩子们,她们被抬上祭台时有多害怕?她们的家人呢,可曾有过不舍?
徐骁燃先打破了破庙中的宁静。
“你来看,这庙里的石像有些奇怪。”破庙很小,徐骁燃此刻正踉跄着绕过了正厅那张积满灰尘的檀木桌,靠在门檐上,手指指着一座背朝他们的石像。
陶杉煦长年习武,力气很大。她将石像翻转过来,碎石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刺耳。当看清正面的一刻,二人皆是一惊。
尘土飞扬间,陶杉煦看见那石像面容是一名女子,发鬓如瀑,面容端丽,但在她的双目之下,竟流着两行深红的血泪。石像女子的嘴角向下,像是不忍见村中女孩儿受此疾苦,泪中带恨。
陶杉煦围绕着石像又转了一圈,终于在底座上发现刻着些小字。
“石娘娘在上:护佑众生,怜女慈恩。”
“石娘娘,我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号。”陶杉煦一边嘀咕着,一边摩挲着石像底座,擦去上头蒙着的尘埃,继续往下念。
“无忧石娘,佑女安生,四时有庆,百谷丰登。”
陶杉煦念完,摸着下巴思忖着什么,而后突然小声惊呼,“我想起来了!”
“石娘娘,是保佑女孩儿平安健康,无忧无虑长大的那位神女啊。我以前听母亲提过。”陶杉煦笃定地说。“这村里的人为非作歹,残害女童,难怪伤了石娘娘的心。”
“你怎么不说话?咦,哪儿找来的纸?”陶杉煦话毕,才发觉徐骁燃已经许久没出声。她转过身去,瞧见徐骁燃正靠在一旁内殿的门框上,手中拿着几张纸在阅读。
“恐怕不仅如此。”徐骁燃见陶杉煦凑过来想看,便将手中陈旧卷起的纸张直接递给她。
“像是某个读书人写的,上边记载了这村中多年来的变故。”
“石像上的血泪,应当是人为涂抹上去的。”徐骁燃伸手引她去看这座石娘娘石像的发髻处。“看见了吗?这里也有一丝血痕。”
陶杉煦顺着望去,果然瞧见那一抹隐蔽的痕迹处,石娘娘发簪的位置上被人钻了一个小孔。“难怪纸张这么卷,原来藏在小石孔里。”
“费尽心思藏在这个地方,但愿这上面的信息会对我们有用。”
陶杉煦说着,打开纸张翻阅起来。
3. 第三章
纸张上字迹清秀但潦草,似乎写得匆忙。
“此番学成归乡,本欲教化乡亲,不料村风败坏已久,非我所能挽回。现将此记藏于密处,望将来有能人异士窥见村中真相,拯救生灵。”
“村人素来重男轻女,凡生得女儿,便被视为白费工夫。许多人家的女儿一出生,或被溺死于水井,或被弃于荒林。更有甚者,将女婴投入深林,以避人耳目。可见村中人心的愚昧与冷酷。”
“刚回村不久时,我只知村中频现异象:时长有黑气萦绕,寒风无端,屋内鸡犬惊鸣。村民推断,是因为村中有妖异。我幼时曾翻阅捉妖古籍,知道那是无数冤死幼女之怨魂不散,凝聚而成的怨气。”
“但当我告知村长,提出更改陋习,超度亡灵时,竟无人赞同。村人不省反思,反而畏惧加深,提出祭祀以驱妖。”
“自此,村中定下规定,于仲夏设坛祭妖。而祭品,亦是村中女童。彼时村人皆称:女孩儿阴气重,献之可祛村中阴气,更能抚慰妖异。于是,杀女童之事愈演愈烈。”
“日复一日,被献祭的女童怨气积聚,愈加浓重。至此,怨灵不再只是幽影妖气,而是化作真妖,貌若女童。可村人仍不自省,反将其归咎于祭品不净,于是献祭更为频繁,甚至有刚出生的婴孩亦不放过。”
“我曾多次尝试四处劝说,盼望众人悬崖勒马。然而众人愚昧,怒言以对,拳脚相加,指我妖言惑众。”
“近日来怨念愈来愈盛,妖气时长弥漫村中,如浓雾笼罩四方。村中人昨夜来袭,毁吾门扉,掷石伤人,令我心寒透。今以我血写此书,还望有朝一日,有捉妖师神通至此,得见此信,终止杀戮,超度怨妖亡灵。”
“妖之源,不在山林,而在人心。妖之祸,不在阴灵,而在人为。”
“吾言至此,吾力将尽。此村愚昧,不足为惜。”
至此,信念完,徐骁燃皱眉,陶杉煦更是怒火中烧。
“什么破村子,比妖可怕多了,活该这些村民被妖关在结界里。”
“我唯有一事想不明白”,徐骁燃略一思忖,而后说道,“现在看来村民们成为行尸走肉,是由于被妖气侵袭至死。那为什么方才村民们和村长救火时,能够思考,像是还留有一丝神志呢?”
“嘘!”陶杉煦捏住他的嘴唇,“先别说话,外边又有动静了,去看看。”
外边街上似有哭喊声,徐骁燃眼下已没有力气走动,陶杉煦避开他伤口半扶着他,二人脑袋叠着脑袋,一齐从破庙门缝中往外看。
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被麻绳捆的紧紧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与不解,“村长!你们……你们做什么呀!我是男孩儿啊!你们拉我做什么!”
他的声音细细尖尖,喊到最后喉咙几乎被哽住,嚎啕大哭的声音让村中本就诡异的气氛更显压抑。
老村长对此没有任何动容,他眯起眼睛,低头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嘴角反倒浮起一抹笑:“你这小娃娃,哭起来跟去年献祭的那赵家小女儿一模一样。好,像女孩儿好啊!”
“不要——”小男孩的哭喊声几乎带着崩溃的情绪,“我不要!我不想死!求求你们,放了我!”
人群中突然冲出个中年男子,手紧紧攥住一把斧头胡乱挥舞着,似乎想要冲破男孩被献祭的命运,“你们别碰我儿子!”
可还未等他砍断绑住男孩的麻绳,村长便一挥手,几个壮汉立即冲上去拦住了他,将他压倒在地,捆住手脚。
男孩父亲在地上挣扎不已,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要挣脱,但都徒劳无功,“他是我儿子啊!你们凭什么!凭什么选我儿子!”
村长低头看着地上挣扎的男孩父亲,面容并无丝毫动容,仿佛这场闹剧不过是戏台上的一幕,他的声音冰冷,“村中已经没有女童了。你瞧你儿子这唇红齿白的样子,打扮打扮,活脱脱一个小女孩。不选他选谁?”
被牢牢压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此时眼中透出一股几乎疯狂的绝望,“赵家呢!赵家儿子不也看上去娇滴滴的,凭什么不献祭他家儿子!”
“老李你什么意思!”人群中另一个中年男子一听此话,近乎气急,“去年已经献祭我家女儿了,还想第一个献祭我家儿子?好哇,我看老李你虽然而立之年,却也是风韵犹存啊,不如今天献祭完你儿子,下一个就献祭你!”
“你!”地上的老李似是气急,急火攻心,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一瞬间,原本嘈杂的街道恢复了宁静。只听村长说了一句,“带李家小子去梳妆打扮一下,稍后祭祀。”随后村长,壮汉,男孩,全都变回了无生气的行尸走肉模样,人群也四散开来,回到原本的位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从前村里伤害小女孩儿的时候,这些人非但不阻止,还出了不少力。现在终于轮到他们自己的儿子了。”陶杉煦叉着腰,啧啧称奇,“可这些人到现在还不懂,剥削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
“先前你说没想明白为什么村民们会保留一丝神志,这会儿有发现什么吗?”
徐骁燃继续从门缝中观察了一会儿,随后点了点头。他指了指街上游荡的村民,示意陶杉煦看他们额头。
“方才他们恢复神智时,额头上的黑色妖气变得很淡,几乎消失了。而这会儿闹剧结束后又继续出现。是这怨妖在操纵他们。”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进入的这结界,应当是怨妖的精神意识,这些村民都是怨妖在操纵着。”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陶杉煦立刻提问,“这三次村民恢复神志,都是在与祭祀相关的事情上。也许是这怨妖想让村民们也体会到那些女孩儿们的绝望,所以只在祭祀要发生时,才短暂操纵村民们恢复神智?”
“很有可能。”徐骁燃表示赞同。他一边说着,一边单膝跪地,右手五指微张,用手掌轻触地面,”我可以试着用我的异能探一探这怨妖的精神意识。”
下一瞬,他手上燃起一缕无声的火,那火看起来极纯净,红色的焰萦绕着澄澈的光,如水流般深入地脉缓缓蔓延,宛若清泉淌过山间。
先前那绿衣捉妖师曾提过这异能,这是当今最强捉妖异能之一——无相净火。
陶杉煦看着丝丝缕缕的火光在徐骁燃指缝间流转,只觉得这名字起得真是不错。此火无形,并非框定而成的常见火焰模样,而是像水流,像气体一般,看似细腻温和,实则无孔不入,难怪称之为“无相”。
徐骁燃周身衣摆微动,无风而起。他神情专注,微微皱眉,似乎正在感知火焰流向之处带回的讯息。这些流动的火像他的延伸,替他试探,感知,越行越深。
突然,徐骁燃像是被击中一般,向后倒去,掌心的火焰也急速收回,只留下空中点点火光。
“你怎么了!”陶杉煦上前搀扶住他,发现他伤口处隐隐冒着黑气。
徐骁燃咳嗽几声,缓缓说道,“像你猜测的那样没错,怨妖想以这种方式来报复村民们,所以才会短暂归还他们的神志。”
“刚才我探测时感知到,怨妖内心也极其痛苦。之所以拉我们进入结界,是想让我们帮她。”徐骁燃重重地喘了口气,像是在忍住伤口剧痛,继续往下说。
“刚才我探测过往时,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挣扎。怨妖的本体毕竟是年纪不大的孩童,精神意识恐怕承受不了这长久的杀戮,探测时我察觉此处结界地脉已岌岌可危,也许留存不久了。”
“现在最好的方法是等到下次祭祀时,趁全村村民汇集到一处,届时用无相净火烧遍妖气,净化结界。这样或许能解开困境,也助怨妖解脱。”
陶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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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点头,“好,我明白了。我能做些什么?还有你伤口的妖气又是怎么回事?”徐骁燃此刻倒在她怀里,她能感受到男人的体温正在逐渐降低。
“昨日本就被怨妖所伤,加上方才探测时又遭到她的反抗。”徐骁燃伸出手来,抚上那条又长又深的伤口。他手背青筋暴起,似乎是想再度使用无相净火,但最终掌心只略微冒出几缕火光,然后随风消散了。
“不行,伤的太重,妖气已经入体。”徐骁燃叹了口气,看了看掌心,“我恐怕也会逐渐行尸走肉化,此刻已经使用不了异能了。”
陶杉煦着急,“那你快说,我要怎么帮你?”先前村长说稍后就要祭祀,剩下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徐骁燃看向她的眼睛,认真地问,“你说你想要当捉妖师,是不是?”
“是啊,只不过没有异能,被赶出来了。”
“我现在把无相净火传给你。”陶杉煦一惊,徐骁燃却牢牢抓住她的手,继续认真地说,“无相净火是至纯至善之火。我需要你保证,用此火惩恶扬善,救百姓,护苍生。你能做到吗?”
“我可以。”
“将无相净火传给你之后,如果我们能安全出去,你要跟我回猎妖司。”徐骁燃继续问,“跟我入同一门下,我要监督你走正道。”
“也没问题。”陶杉煦欣然接受。“这异能当真可以传授吗?我以为都是刻在世家血脉里的。传给我合规矩吗?”
“只有无相净火是例外。”徐骁燃回答,“等出去之后,我会同你细说。”
二人说话间,陶杉煦察觉到地下一震,似乎是地脉开始晃动。果然如徐骁燃所说,结界已十分脆弱,濒临崩溃。
“快没时间了,既然你同意,我便立刻传你。”徐骁燃也下了定论。“现在情况危机,我若身死,此火也终。与其在结界中消磨,让火种熄灭,不如奋力一搏。”
说着,他割破手指,用鲜血在左手掌心勾画出一个繁复的血纹阵法。随后拉过陶杉煦的右手,在她掌心同样划上一刀。二人十指紧扣,掌心相贴。
顷刻间,火光灼灼。
陶杉煦看见荧光透过手掌,沿着血纹游走。与此同时,掌心的血珠滴落,血液与火焰交织,迸发出耀眼的光,将两人笼罩其中。
一股灼热的力量从徐骁燃的手心涌入陶杉煦的身体,犹如潮水般霸道而汹涌。她只觉体内一片炽热,血液沸腾,五脏六腑仿佛都在被被烈焰灼烧,就连骨骼都被焰光包裹。
左手指尖在地面上抓出一道血痕,陶杉煦嘴角颤抖,心跳如擂。精神意识中,一道火焰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燃烧殆尽,脑中一切念想都被清除,如同置身无人之境。
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专注,同时脑中开始回想。精神意识中逐渐涌现出幼时练习体术的时光,缠绵病榻但严厉又坚定的母亲,还有母亲留下的那一句,成为捉妖师。
是了,她千锤百炼地长大,练就一身好体术,如今又孤身一人来到猎妖司,为的就是实现母亲的遗愿,替她当上捉妖师。现在离目标仅一步之遥。
画面流转到最后,是一道流光溢彩的火。
陶杉煦猛地睁开眼,像是与那火焰对视,又像是与命运抗衡。精神意识中,仿佛有一只她伸出的手,紧紧握住那团火,任由那炙热的力量贯穿全身。
终于,眼前一道火光缓缓降临,流焰循着她周身脉络开始顺行。
徐骁燃睁开眼,看见陶杉煦发梢被火焰染上了一层金红,她眼中也闪烁着先前从未有过的光彩。“成功了。”他说。
陶杉煦心中涌现一丝雀跃。她抬起双手,翻来覆去地看,而后突然转向徐骁燃。
“我有一个问题。”她申请严肃地问。“我现在为什么觉得,浑身这么燥热?”
“像要燃起来了一样。”
4. 第四章
第四章
徐骁燃脸色一变,“是心口燥热吗?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砰!”“嚓!”
还未等陶杉煦形容身体里那股异样的感受,锣鼓声骤然响起,嘈杂而又急促,如同丧钟般回荡在空中。街上那些呆滞游荡的村民们仿佛听到了某种召唤,齐齐转身,朝祭台走去。
与此同时,村长与一群中年壮汉从巷子深处走出,抬着竹担缓缓穿过人群,走入前列。游行的人们手中举着一根根燃烧的火把,双目空洞。
随着人群聚集,本就颤动的地面仿佛受到深度的怨念压迫,霎时间列开无数缝隙。一道道黑色妖气自地底裂缝中升腾而起,像墨团一般在空气中翻涌,令人喘不过气来。
村长在祭台前站定,抬手示意随从们将竹架抬上祭台。与徐骁燃前一天所见一样,竹架盖着一张红布,一动不动,想必底下是先前那个哭闹的男孩。
妖气此时已汇集在祭台上空,如同一大片黑云,逐渐以祭台为圆心向外扩散。陶杉煦与徐骁燃所处的破庙也被笼罩其中。
徐骁燃看向陶杉煦,眼中焦急与担心交杂,“你刚才说要燃起来了是什么意思?精神意识还没恢复吗?”
陶杉煦伸出右手,撸起袖子。她的手臂上,荧荧火光如水般流动。
她并未回答徐骁燃的话,而是右手握拳,气沉丹田,一拳打向破庙外墙。
“轰!”石墙顷刻坍塌。
徐骁燃一惊,无相净火作为最强捉妖异能之一,向来毋庸置疑。但眼前的陶杉煦直到一炷香的时间前,都还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原本并不期望陶杉煦能多快掌握异能的使用,只想着若能将净火威力发挥出一成,也足够清除此处妖气。
显然陶杉煦的出手,已远超预期。
“这会儿舒服多了!”陶杉煦的语气轻快起来,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徐骁燃,“我就说嘛,要燃起来才行啊!”
说着,她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越过石墙残骸,冲进妖气弥漫的人群中,一路带起火光无数。
陶杉煦被这无形却炽热的火包裹着,火光贴着她手臂与腿侧流动,如水灵动,如火刚烈。她此刻情绪完全被调动起来,觉得她周身清爽又温暖,全身上下似乎充满了使不完的力量。
从人群中一路冲上祭台,陶杉煦势如破竹。她抬手一挥,掌心便划出一道火流,所到之处,火光点点散落在村民发黑的额头,黑色妖气被火光一触即散。这些村民们灵魂本就消亡已久,又失去了妖气控制,纷纷倒地,化为尘土飞扬。
陶杉煦站上祭台。刚要对村长出手,一阵黑风突然席卷而来,祭台四周的旗帜被连根拔起。黑风旋转着汇聚成一团漩涡,将妖气凝聚得更浓。
一个娇小的身影缓缓从漩涡中走出,赤着脚,衣衫下摆破碎带血,是那黑发红瞳的怨妖女孩。
怨妖此时神情痛苦,她抱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
“为什么......你要多管闲事?”那细小的声音颤抖着发问,语调里带着说不清的委屈与愤怒。
“因为我们听到了你的求救,不是吗?”陶杉煦现在已知晓这结界村庄中发生的一切,她目光变得柔和,火流也转而收敛起来,像一条明亮的绸带,环绕在她身边四周。
“我......”怨妖脑海中似乎有两股意识在对弈,她的目光涣散,一会儿一脸迷茫,一会儿又挣扎起来。而后红色的眼眸突然睁大,“我只是......把你们关进来而已!”
说着,怨妖红色张开双臂,黑气从她体内汹涌而出,包裹着整张祭台,朝陶杉煦不由分说地攻击着,企图范围内的吞噬一切。
陶杉煦目光一凛,她伸出双掌抵在身前,净火也顺势铺展开来,形成一张结实的防御盾牌。与此同时,火光自她双臂起,迅速凝聚成一层流霞般的火甲,包裹住全身皮肤。
黑气从四面八方撞向火盾火甲,又在举例一寸处被弹开,火甲坚不容摧,妖气虽来势汹汹,却拿陶杉煦没有一点办法。
“不要阻拦我!”见妖气攻击没有效果,怨妖突然喊着,化作一道黑影扑来,她伸出锋利的指尖,似乎要撕裂空气一般,朝陶杉煦抓挠着。
陶杉煦闪身躲开,她周身净火暴涨,左掌运气,而后燃起火光,体内元气与火光竟融合在一起,一掌拍中怨妖胸口。
“嘭!”地一声,火光炸开,怨妖向后倒飞去,这一招比先前单纯用元气之拳时,威力更甚。怨妖造此一击,几乎站不稳,她踉跄几步,最终还是跌坐在地上。
“我要让这些人,把我们经历过的痛苦全部经历一遍!”怨妖红色的眼眸中流出两行热泪,“你明明......明明不插手就好了......”
怨妖一边说着,一边大哭起来。她此刻像一个普通的,得不到玩具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哭诉自己的委屈,喊着自己的不甘。
“我想要这些坏人也害怕,哭喊,绝望!我想要他们比我们更痛啊......”怨妖一边哭着,一边举起手,握住一道道黑色利箭向陶杉煦扔过去。“你为什么要帮他们!你也是坏人,坏人!”
“我从来没有帮他们。”陶杉煦右手挥出流火,黑色利箭被火光一一打开,一时间火光四射,空中绚烂无比。而后利箭的妖气被火光消融,在空气中形成一道轻烟。
“我只是在帮你。”陶杉煦一步步走向怨妖,步伐坚定。她将语气放得轻柔,“你拉我们进入这个残破的结界,是因为你也觉得,你的身体恐怕无法继续承受这样的痛苦了,是吗?”
陶杉煦一边用净火击打开利箭,一边走到怨妖身前。此时这个红色眼眸,发丝凌乱的小女孩已哭作一团。她见自己的攻击无论如何都对陶杉煦不起效果,索性抱着腿,将脸埋入膝盖中,放开嗓子哭了起来。
“第一次看见他们痛苦的时候,我觉得解气,觉得好开心。”怨妖一边抽泣着,一边说,“可是当次数多起来了,每次看到他们哭喊绝望的样子,我都会想起当时的自己。那些痛苦的场景一遍遍在我脑袋里显现,我越来越觉得心烦。”
陶杉煦伸出手,试图去拥抱这个小小的女孩。怨妖一开始挣扎,随后发现自己的力气也没有陶杉煦大,索性放任自己用额头抵住陶杉煦肩膀,继续在她怀里说着话。
“也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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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遍的重演,加深了你自己的印象。而那些痛苦的场景,其实是你心底想忘记的,并不是你想重复回忆的。”陶杉煦伸手摸着小女孩的发丝,她的头发久不整理,已经打了许多结,陶杉煦一点点将这些死结梳理开。
“忘记......吗?”怨妖抬头看向陶杉煦,喃喃地说到,“可如果我忘记仇恨,不就太轻易放过他们了吗?”
“你劝我忘记,真的是在帮我吗?”怨妖的情绪眼看着逐渐又要激动起来,“难道就这样让这些人得到解脱吗?”
“不是这样的。”
是徐骁燃的声音。他此时受妖气侵染加深,瞳孔中的光彩逐渐暗淡,胸口至腰腹的伤口上,黑色妖气不断冒出,脚步也变得沉重而缓慢。但即便如此,他仍靠意志力拖着虚弱的身体行至祭台前。
“这些村民是受到带着怨恨的妖气侵染而亡。”徐骁燃将自己的伤口指给怨妖看,“被妖气侵染是很痛苦的,我可以告诉你这种感受。”
“起初是一丝凉意,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自胸口渗入。随后就不是疼了,是麻,以及一股针刺般的感觉在体内游走,沿脊椎往下窜动,每寸血脉都在颤栗。”
“而比起身体上的感受,更折磨的是思绪。脑袋越来越混,思绪像被裹进浓里一般,正如我此刻这样。”徐骁燃指向自己的指尖微颤。
“我现在明明想上祭台同你们说话,每迈一步,都像是脚踩沼泽,四肢不听使唤。若非我身负净火,体质特殊,恐怕此刻早已迷失,连完整的话都不能说出口了。”
“而这些村民已经成为行尸走肉,想必所受折磨更甚。这是第一重痛苦。”徐骁燃看向祭台周围目光空洞的村民们,“而他们在结界中一遍遍重复祭祀,每每被你的妖气操纵,短暂恢复意识时,所受到的情感折磨又是一重痛苦。”
“你......你当真这么痛苦吗......”怨妖听完他的描述,红色瞳孔中显出小女孩犯错时的慌张,“我没有想要伤你这么深......”
徐骁燃朝怨妖摇摇头,没有答她的话,接着说道“他们已经当了太久行尸走肉,失去妖气控制后只剩下灰飞烟灭的结果。你对他们的报复已经达成了。”
“而无相净火,说不定可以净化你的灵魂,使你的灵魂在脱离妖体后,依然有机会恢复最初的样貌,去转世投胎。”
小女孩还未回答,陶杉煦先激动了起来。
“这不是很好吗?”她拍着小女孩的背,“这些愚昧又爱作恶的人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而你也是时候走了。”
“其实放下过去并不是放过这些人,而是放过你自己。不要再用别人作的恶来继续折磨自己了。”
说罢,她以一种相当期待的目光盯着女孩。怨妖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你们,来净化我吧。”
“徐骁燃!快教教我怎么净化。”陶杉煦扭头冲祭台下喊着,“我要让小怨妖跟我一起燃起来!”
怨妖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就在她预备坦然迎接净火时,空中一道幽幽的男声,猝不及防传入三人耳中。
“怨妖,是谁允许你不战而退的?”
5. 第五章
怨妖脸色蓦地一变,她睁开眼四处环顾,血红的眼眸中露出惊惧的神色。
“妒妖大人!”她惊恐地朝陶杉煦喊道,“你们赶快动手啊!他要来了!”
“别慌!静下心来。”徐骁燃朝陶杉煦喊,“先在掌心召唤出净火。现在净火不是攻击的武器,而是净化妖气,指引灵魂的明灯。”
陶杉煦伸出右手,掌心燃起一团明亮的火光,似一朵跃动的光明之花。
“跟着我默念:明心静气,心火为引,净念为光,引魂归乡。”
陶杉煦注视着那团火花,心中跟着徐骁燃默念。心音刚落,火花向前飞去,直奔怨妖的额头。
“呃啊!”火光将要接触到怨妖时,她突然发出痛苦的喊叫声,太阳穴上青筋暴起。
“用火流包裹住她。”陶杉煦按照指引,召出几道流火将怨妖笼罩其中。怨妖伸出手猛地捶打自己的脑袋,陶杉煦于是又用两道流火暂且绑住她的手,以免她将自己敲出好歹来。
“你别害怕!”她朝怨妖喊,“火还没碰到你呢,不会伤害你的。”可怨妖仍在奋力挣扎。
“妒妖大人......他在控制我......”怨妖的双手紧紧握拳,她的黑色长指甲似乎深入掌心,落下一滴滴鲜红的血来。“你们快些......”
陶杉煦点点头,索性走上前去,将自己掌心贴上女孩的额头。怨妖的额头冰凉,黑气翻涌。陶杉煦掌心火光灼热,一贴上去,黑色妖气便消融开来。
火光透过额上,陶杉煦的思绪也顺利进入怨妖精神意识处。她感知到一团深深的黑色妖气中,有个小女孩正抱膝坐着。她看见陶杉煦掌心的火光,如同看见期盼已久的明灯,起身朝她走来。
陶杉煦伸手握住女孩的手,那双手瘦瘦小小的,但回握得很牢。陶杉煦转身运气挥出一掌,熊熊烈火便将那团浓重的妖气燃烧殆尽。而后她牵着女孩,二人缓缓往怨妖精神意识外走去。
行至出口光明处,她转过头去认真看了一眼女孩。小女孩穿着干净朴素,眼瞳已由鲜红转变为黑色,目光澄澈如水,仿佛洗净了所有痛苦与执念。
“去吧。”陶杉煦说。
“大姐姐,再见。”女孩点点头,朝她露出一个纯净的笑容。随后,她走向光明处,身体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陶杉煦看见那小小的背影当中显现出无数个女孩的身影,有拿着小老虎玩具在玩耍的,有提着木桶似乎要去挑水的,还有蹒跚学步,正在小心翼翼前行的。
灵魂如雾般轻盈,那是这些女孩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随着最后一道身影融化在光亮处,一阵风轻轻拂过,仿佛吹散了最后的执念。
陶杉煦退出怨妖的精神意识。空气中一片寂静,怨妖已经消散,只留了那件沾染了血渍的破衣缓缓飘下。一颗圆润饱满的珠子悄然滚落,静静地躺在地上,散发着淡淡的黑色光芒。
“这是她的妖丹。”徐骁燃轻声说,“妖被净化或除灭后都会留下这颗妖丹,捉妖师需要收走,作为完成任务的证明。”
陶杉煦上前,小心地拿起那颗妖丹,递给徐骁燃。
对方却摇摇头,“怨妖是你净化的,你拿着吧。”
陶杉煦也不再推辞,将妖丹揣进怀里收好。此时结界却并未因为怨妖的消散而停止颤动,相反,连上方天空都开始塌陷一般,呈现出一派天崩地裂之兆来。
“怎么回事徐骁燃?我们怎么还出不了结界?”陶杉煦看见土地一寸寸裂开,心头一紧。
空中忽地传来一声凄厉的男声怒吼,令人心悸,空中再度黑云聚集。
“懦弱无能的怨妖,居然甘愿被净化。”那声音尖锐如刃,从上方黑云穿透下,“没用的废物,真不配当我的部下!”
而后,黑色妖气直逼陶杉煦与徐骁燃面门,“两个有无相净火的捉妖师?有意思,那就把你二人一起埋在这里!”
刹那间,空中妖气如洪流逆卷,结界崩塌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漫天尘土飞扬,眼前世界就此倾倒。
一道灵光突然显现,金光劈开天幕,几道身影从天而降。
为首之人是个中年男子,五官端正,鬓边已有少许霜白。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狂风之下衣诀翻飞,周身气质宛若松树一般清冷挺拔。他缓步落地,身姿虽不魁梧,却透着一丝从容雅正的气息。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方升起的金色平台,牢牢托举住陶杉煦与徐骁燃二人。
一男一女紧随其后。那女子一袭青色衣衫,像是轻纱与薄绸交织而成,柔软如雾,衣摆上绣着的几屡柳藤,此刻正随风摆动着。她落地时脚步轻盈,如春水拂岸。
“长老,徐师兄,你们没事吧?”青衣女子语气轻柔,她五官细巧,眉目清秀,眼中含着一丝怯生生的光。
“徐师兄!我可担心死你了!”是另一男子的声音,陶杉煦转头看去,就见那人穿一身熟悉的松绿色劲装,衣角斜裁,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飞身向前,似一道利箭破风而下,衣料上的松针暗纹泛着低调的光泽。他目光锋利,神情锐气,可不就是陶杉煦先前退出去的那名绿衣捉妖师吗?
“骁燃无性命之忧,只是妖气入体,稍后让景藤拔除便可。”月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伸手搀扶住徐骁燃,快速扫视了一眼伤口,然后问道,“还能坚持吗?”
“无碍。”徐骁燃抬眼看向陶杉煦,“这是我院长老,燕明铃。另外两位师弟师妹是姜枕松和姜景藤,你与枕松师弟先前应该已经见过了。”
“你还真有点本事啊,”姜枕松上下打量陶杉煦一番,“竟一点都没受伤,那个小妖呢?”
“怨气之妖已被她净化了。”徐骁燃顺势向众人介绍,“这位是陶杉煦,先前我已将无相净火传予她,劳烦燕长老稍后带她一同回去。”
“太好了!竟然已经净化了......呃?”姜枕松看向陶杉煦,一时惊得合不拢下巴。“徐师兄把异能传给你了?”
陶杉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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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他一挑眉,“不光传给了我,徐骁燃还说要我跟他回猎妖司,他要日日监督我正确使用无相净火,如何?”
“你......你们,”姜枕松手指颤抖地指着陶杉煦,“你这个把徐师兄吃干抹净的女人!”
陶杉煦朝他做个鬼脸,一旁的燕明铃长老已经轻笑出声,“他们二人这样熟络,咱们院内以后终于可以热闹起来了。”
“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说。”说罢,燕长老抬起右手持着的一柄金色摇铃,手柄由乌木雕制而成的,铃身呈葫芦状,上头刻着一些古篆咒文,细看似乎隐隐有金光浮动。
燕明铃轻轻一摇,铃声清脆,如山间溪流穿石。
随着铃声响起,铃上金光乍现,空中也泛起一圈圈金色涟漪,召唤出八枚细小的金光八角铃铛,绕着主铃飞旋而起,最后天上天下各四枚,定于结界八个角上。
他手腕轻旋,铃声继续叮咚作响,带动那些金色八角铃,每一枚铃铛都与主铃共鸣,刻便震得妖气四散。
只听“嗡”地一声,结界上空天幕裂出一道缝隙,阳光洒落。继而整个结界裂为碎片,轰然化去。众人再次回到猎妖司山脚前。
燕明铃并不收铃,而是继续将铃在面前摇着,于是四枚八角铃在众人眼前铺开一张金色的网状地图。
“嫉妒之妖跑得很快,金玲网上已经搜寻不到他的气息了,”他在网状地图上感应一番,随后转身朝众人笑了笑,“不急于一时,我们先回猎妖司。”
徐骁燃受着伤行动不便,由姜枕松搀扶着他,众人沿着山下一排杨柳树缓缓地走。
正值春季,一年好景时,山下江畔杨柳依依,远处层峦叠嶂。
猎妖司就立于江水北岸之上,山水环抱,云气流转。山门前总共九十九级石阶,似要踏入云端。屋檐两侧挂着玄铜制的镇妖铃,山风吹过铜铃,清音回响。高门之上悬着一方古匾,上书“猎妖司”三字,以镇妖银砂点缀,在午后阳光照射下中微微闪着光。
从陶杉煦被赶下山到这会儿,才过了半天时间。此刻她看着紧闭的黑金色大门,不由感慨万千,“半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燕明铃站在队伍之首,他熟练地在门前画出一道金色符箓,似是通行证一般,大门相当听话地缓缓开启。
陶杉煦狐假虎威,跟在众人身后大摇大摆地踏进捉妖司大门。
然后再次被轰了出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两位黑衣捉妖师,“我......你......嗯?”
“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咱们还没脸盲到这个程度呢!”两位黑衣捉妖师叉腰看着她,“我们可都还记得你扒拉门的样子呢!”
说着,二人就要将大门再度合上。
陶杉煦方才被推了一把,一股真气运行不畅,此刻只觉得气血上涌,似有一团净火的力量堆积在胸口。
她看着大门逐渐合得只剩一条缝隙,那火“蹭”地一下,窜遍周身。
6. 第六章
无相净火威力霸道,陶杉煦能感觉到净火在她的经脉间奔涌激荡。而她体内又有自小练成的真气,她将运行不畅的真气强形压回丹田,净火与真气融合在一起,与她心头积蓄的执念悄然共鸣。
又要燃起来了!
“诶你们别啊,那是我院里要新收的......”燕明铃回头看见两位守门弟子将陶杉煦推出去这一幕,赶忙伸出手想要阻止。
燕长老还是说晚了一步,陶杉煦从地上爬起来,她已将真气汇聚于双腿。火焰与真气交融,在她双腿上燃起一圈火圈,火焰流动,脚下青石板隐隐发烫,泛起细碎火星。
眼前的猎妖司大门正在缓缓合拢,像是要将一切闲杂人等挡于门外。只剩一道缝隙了,在陶杉煦眼中,那是她向死板规则说“不”的最后一线机会。
她助跑几步,像一道火光飞掠而去,脚尖一蹬,身体腾空,右腿猛然抬起。
“我要当捉妖师!休想阻拦我当大孝女啊啊啊!”
燕明铃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看呆了。
守门弟子被推出五尺远,他们也看呆了。
搀扶着徐骁燃的姜枕松,捂着伤口的徐骁燃,看着陶杉煦一脸担忧的姜景藤,大家全都看呆了。
猎妖司大门高达丈许,门身呈黑金色,威严肃穆,上刻两条盘龙护守,门把手上还铸有凶猛的白虎,露着獠牙,冷光森然。平日里需要两名力量强大的弟子合力推拉。
而现在......沉重的大门被一脚生生踹开,门扇颤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
炽热的气浪翻腾着,陶杉煦就站在一片漫天飞舞的火星中,看着张大嘴的众人。
“她是徐骁燃带回来。”燕明铃庆幸方才自己话只说了一半,又强调道,“嗯,徐骁燃带回来的。”
“啊?徐师兄?”两位黑衣弟子看向徐骁燃。
“咳咳,嗯,我带回来的,对不住二位。”徐骁燃眯起眼,笑着看向陶杉煦,但这眼神让陶杉煦觉得,他一定在盘算着什么。“如你们所见,她现在有无相净火了,可以当捉妖师,让她进来吧。”
“无相净火?”两位守门弟子又是一愣,但也识趣并不多问,只往门旁一战,示意陶杉煦进入猎妖司。
在众多捉妖师眼中,踏入猎妖司大门的那一刻是极其庄严的,那是他们开启翘首以盼捉妖道路的,庄重的象征。
“终于进来了。”陶杉煦心中一阵感慨。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踏入大门。
燕明铃又向二位守门弟子道了谢,领着众人往自己院内走去。
“进了猎妖司感觉怎么样?”姜枕松回头朝她吐了吐舌头,“你这出场方式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从被你赶出来,到光明正大入门,我用了足足半天时间。”陶杉煦背过手,抬起下巴,装模作样地回应起来。
“半天,光阴似箭,时光荏苒。在这里,我要感谢从小抚育我的母亲,感谢给我异能的徐骁燃,还要感谢被我踢开的猎妖司大门。”
姜枕松刚要笑,只听一旁徐骁燃幽幽地开了口,“倘若踢坏了猎妖司大门,你知道要赔多少钱吗?”
“啊?”陶杉煦一愣,“一扇门.....要陪多少钱?”
“大概,足够让你在猎妖司工作一辈子,以身抵债吧。”徐骁燃再次笑眯眯地看着她。
姜枕松笑不出来了,陶杉煦也如遭雷击,“没......我应该没踢坏......”
“逗你们的,瞧把你们吓得。”徐骁燃轻笑起来,“自从上次被打出个窟窿,猎妖司大门就用最坚固的材质修缮过,还加了一道妖异禁制符咒。若是能被你踢坏,那猎妖司司长的位置就该换人了。”
陶杉煦松了口气,与姜枕松交换个眼神,意思是问,“他一直这么腹黑吗?”
姜枕松微微点头,意思是,“他确实一直这样。”
“啊哈哈哈,听你这么说,上一次打坏大门的人,难道是猎妖司司长?”陶杉煦哈哈笑着扯开话题。
“不,”徐骁燃摇摇头,“是我们徐家的祖师奶奶,也是现任司长他老人家,歃血为盟认下的老大。”
陶杉煦与姜枕松:......
一旁的姜景藤外表看起来轻轻柔柔的,性子也是如此。她全程听完几人拌嘴,也不插话,只在一旁捂嘴轻轻笑着。此时终于带着笑意开口。
“这不是族中老人常说的嘛?当年徐家祖师奶奶,异火冲云霄,一拳开司门。正是以这一拳为标志,开启了异能捉妖的时代,也有了咱们这些异能世家的诞生和崛起。”
“小陶姐姐不知道也就罢了,枕松哥你是姜家下任家主,怎么也忘了?”
姜枕松面色忽地一沉,道了句“没意思”,便不再开口。
姜景藤见他不悦,也微微低下头,不再调笑。
空气逐渐沉默起来,带着些微的尴尬。陶杉煦觉得疑惑,姜枕松与姜景藤,二人看名字,看打扮,怎么都应该有些血缘关系,但这股子疏离劲儿是怎么回事?
好在此时众人已穿过山间古道,行至后山。
脚下青石板铺路,边缘青苔点缀。陶杉煦顺着石板路指向的地方看去,不远处一道竹门敞开着,两侧立着苍青色石柱,上边篆刻着些远古符咒,似乎经岁月沉淀已久。
“诶呦!出来得急,忘关院门了!”燕长老一拍脑袋。“枕松你看看,景藤一接到你的传讯,就拉着我火急火燎地赶。这不,连门都来不及关上。”
姜枕松并不接话,只是转头深深看了青衫少女一眼。引得陶杉煦越发好奇。
好在气氛总算缓和,燕明铃一边引众人进内院,一边继续调笑道,“骁燃你说说今天这一出,你们徐家跟猎妖司有没有缘?无相净火,不愧是最强异能之一啊,这火指定有什么说法。”
徐骁燃点点头,不置可否,“谁说不是呢?祖师奶奶在天有灵,说不定也笑出声了。”
陶杉煦一路看着景色。与猎妖司正门的巍峨与威严不同,此处内院开阔,潺潺溪水绕石流淌,水击青石,叮咚之音清透心神。院中花草修剪有致,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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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棵常青松竹,枝干苍劲,如同守院人一般,在此静观风云。
院子的风格与燕明铃此人的外貌极为一致,典雅整洁,透着一丝高端的文化人气息。
尤其路过小溪流时,陶杉煦发现竟还有一坐八角亭,亭台旁摆了石兽镇角,亭台八角上有铃音回荡,叫人心神安宁。她于是毫不怀疑,燕明铃一旦来了兴致,必然会在这条小溪办曲水流觞。
“景藤,你先带骁燃去疗伤,枕松你也跟去照顾你师兄。我要喝一杯小杉煦敬的入门茶。”
姜景藤应了声好,便带着徐骁燃往后院去。
她的异能是木系的治愈,方才众人在结界里一会面,她就已用异能做过应急处理,陶杉煦印象深刻。
姜景藤使用异能时,掌心泛起一丝温润的淡绿色光芒,透着淡淡草木芬芳。木系异能恰如其名,带着一股盎然生机,探入徐骁燃伤口时,绿光化作藤蔓般强行缠绕上他伤口中的妖气,将其一点一点抽离。妖气离体后被绿光融化,化作轻烟,在空中消散。
“景藤的治愈能力是姜家最好的。”燕明铃笑呵呵地说,他带着陶杉煦进入主厅,眼见三人身影远去,才开口说起内情。
“你想当捉妖师,应该听说过那件事吧?百年前席卷的那场妖潮,各地妖异突然暴乱,除了以往大家熟知的那些大妖,还诞生了一类以人心恶念为养料的新妖。”
“姜家是木系异能世家,擅长暗器和治愈。当年镇压妖潮,姜家是有名的功臣。”而后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应该也看见了,等到了这一代,下任家主姜枕松暗器使得好,却对治愈一窍不通。”
“巧得很,旁支的女儿姜景藤天赋异禀,治疗能力颇有几分当年姜家祖奶的风范。不过她性子柔,幼时一见血就哭,他们家中长辈都道她不适合学暗器。”
“于是现任家主干脆将她收进主家来,陪伴姜枕松身侧,当他的左膀右臂。成年后又一起送进猎妖司,一个专精暗器,另一个专精治疗。”
“只不过枕松一直觉得,与旁支的女儿平分秋色,拂了他的面子。因此不爱与景藤亲近。景藤待他倒是一直温和有礼。”
“平日里我一直避讳在他们面前提到这些,往后咱们得一起注意着点啊。”
原来背后有这样的隐情,好奇心得到满足,陶杉煦听得津津有味。她闻言猛点头,心中暗暗吐槽,姜枕松气量也忒小。白捡一个贴心辅佐自己的远房妹妹,有什么好不满意?
“至于骁燃他们徐家,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徐家祖师奶奶是当年妖潮最大的功臣。燃尽一人之力,驱江东百里妖邪,徐家自此稳坐第一捉妖世家名号,百年来屹立不倒。这个猎妖司内人尽皆知,我听了四十年,现在倒着都能背,你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听。”
“那我真是捡了大便宜了。”陶杉煦喜上眉梢,她只听姜枕松提过一嘴徐家和无相净火厉害,却不知有这么厉害。
惊喜过后,心头又隐隐浮上担忧,“燕长老,徐骁燃把这么厉害的无相净火传给我,真的没事吗?”
7. 第七章
“放心吧。”燕明铃叹了口气,“徐家的规矩与其他大家不同。”
“因为当年徐家祖师奶奶,就是在力竭殒命前,将无相净火传给了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立下徐家家规:只要将希望之火燃烧下去,不必看重血缘,嫡庶,正统。”
“所以徐家一直以来,谁强谁就当家主,若是这一代没有品行端正的好苗子,他们也不介意传给外人。”
陶杉煦一边津津有味地听,一边频频点头。燕明铃的一番话,让她对徐家,以及那位传奇的祖师奶奶都颇为憧憬。
“说得我口渴,”燕明铃自顾自提起茶壶,又想起自己好像说过,是要让陶杉煦敬茶的。
陶杉煦识趣地拿起紫砂茶杯,斟上茶水,恭恭敬敬地献上。
“不错不错,是个好孩子。”燕明铃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今日起,你就正式加入我们青松院,成为捉妖师了。”
“咱们院才成立不久,人很少,你已经全都见过了。”
“他们这会儿应该还在治疗,我来跟你说说咱们猎妖司。先问问你,你对捉妖师了解多少?”
“母亲从前跟我说过,捉妖师大多都出自武学大家,是最优秀的一批武学弟子。但今天来了之后我才知道,其实是要异能世家的弟子吗?”陶杉煦老实回答,也顺势提出了她的疑问。
“其实,你母亲也不算完全说错。”燕明铃摇了摇头,“不过冒昧问一句,她避世很久了吗?”
“啊......确实是。”陶杉煦挠挠头,“母亲在少年时期,家中曾经受到妖异侵袭。她那时受了伤,落下病根,因此身体虚弱很少出门。”
“诶呦,对不住对不住。”燕明铃听完很是愧疚。
陶杉煦倒是不以为然,“没事啊,母亲并不避讳这个,我从小就一直听她这样跟我说的。她其实出身自武学大家,原先很有一些体术天赋,但受到妖异袭击之后,变得体弱多病,再不能练武了。”
“她时常对我说,看见我练武的样子,就像看见少年时的她自己。因此对我寄予厚望,就连临终时的遗愿,也是希望我成为捉妖师。”
“原来如此,你母亲竟是出身武学大家。”燕明铃神情略微了然的样子,“难怪她会有这份执念。”
“最开始,捉妖师确实都是武学大家的顶尖弟子。妖异险恶,妖气又对人危害极大,因此捉妖师这个行当,远比普通的习武之人行走江湖要危险。只有各大武学大家联合在一起,集结最拔尖的一群弟子,方能镇压。”
“那时的猎妖司,奇人辈出,各式武学百花齐放。”燕明铃说起那段过往,眼中似乎泛着光,一片憧憬之色。
“但也许是盛极必衰吧,”他突然眨眨眼,垂下了目光,“那场妖潮突然爆发了,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各大武学大家死伤惨重,才勉强镇住各地大妖,压制住了妖异暴乱。”
“正当大家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战况却突然更严重起来。一批从人心恶念分化而来的新式妖异诞生了。他们与寻常妖异不同,有些是气体状态,兵器暗器无法伤及,有些如水流般,形态多变,打得猎妖司措手不及。”
“今天我们净化的那怨妖,就是这种新式妖异对不对?”陶杉煦回忆起先前姜枕松与怨妖的对战,他似乎说自己的树叶暗器对怨妖不起作用。
“是的,”燕明铃赞许地点点头,“按理来说,捉妖师特有的武器都会对她有效。枕松的树叶暗器伤不着她,应当是她在叶片穿透身体时,将所及之处的气体镂空了一块。这非常聪明,这也是气体妖最难攻破的一个特色,当年让猎妖师极为头疼。”
“正当陷入僵局时,徐家的祖师奶奶出现了。”
“她是徐家收养的女儿,幼时遭遇变故,不知为何身带异火。起初人人都道她是个怪胎,就连猎妖司都未敢定论这异能本源何处,是否与妖有关,不敢收她。”
“但随着一点点长大,她展现出了惊人的战力和捉妖天赋。”燕明铃顿了顿,看向陶杉煦,“那就是无相净火,你现在应该比我更了解了。”
“而更厉害的是,她竟能搜罗到另外四位身怀异能者,并且请了她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当智囊,组成了一支捉妖前锋队,奔赴前线。”
“从那时起,战局扭转了。”
陶杉煦越听越崇拜这位徐家祖师奶奶,“这样厉害的人,可惜没能留到最后。”
“是啊......”燕明铃感慨道,“那支前锋队里,唯有木系异能的姜家,与土系异能的田家,如今还活跃在猎妖司了。”
“至于水系异能的李家,”燕明铃瞧瞧往门外瞄了一眼,确认无人路过,这才继续开口。
“他们原先也留在猎妖司,但不知怎么地,几十年前突然决定回到老家原洲,说是一心只想安稳度日了。”
“不过好在当年那位水系异能者还尚在,且现如今留在猎妖司内。他就是猎妖司的现任司长。”
“剩下的金系异能......”燕明铃看向他的那柄金色摇铃,“这就是金系异能者留下的唯一东西了。”
“我们燕家当年曾经受过他点拨,擅长炼器,并且常年与金器打交道。因此他的这柄摇铃留给了我们,可惜我如今也只是略学得皮毛。”
燕明铃说完当年妖潮之事,叹了口气。陶杉煦于是又拿起紫砂茶壶给他添了杯茶。
“从那以后,猎妖司认为异能更厉害,所以就不收武学大家的弟子了吗?”陶杉煦见燕明铃他喝完茶,继续问道。
“这倒不是,”燕明铃又拿起一只茶杯,示意陶杉煦也喝茶。“一直到几十年前,都还是收的。这应该也是你母亲会误解的原因。”
“这些年异能世家逐渐发展起来,风头无两,血统论也开始盛行。流言引得异能世家与武学大家渐生嫌隙。”
“而相比异能世家名声大噪,那些以往的武学大家们却开始逐渐衰弱了。每次净化恶念妖的任务几乎都是由异能世家弟子完成。”
“久而久之,要求猎妖司排除武学大家的言论甚嚣尘上。”
“最后司长顶不住压力,终于宣布了从此以后猎妖司只收异能者。”
燕明铃说完,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先前说你母亲出身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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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大家。不知她姓什么?”
“我随我母亲姓。”陶杉煦大大方方地一笑,“江东陶家。”
“原来你是陶家人!”燕明铃心中暗暗惊呼。“江东陶家,以操纵丹田之气与体术著称,崇尚以赤手空拳为武器,修最纯粹的武学。陶家当年是最有名的武学大家之一,难怪你身手了得。”
“我一直很欣赏陶家的理念。你母亲既是陶家传人,想要回猎妖司重振风采,再正常不过了。”燕明铃顿了顿,问陶杉煦,“不过你是怎么想的?”
陶杉煦一愣,“我是怎么想的?”
“现在你已经是捉妖师了,凭借你的身手,让陶家再次声名鹊起应该也指日可待。然后你母亲的理想就完成了,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这是陶杉煦从未思考过的问题,她有些回答不上来。
自记事起,母亲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幼时习武,她练得好,母亲便一整天都有笑容,对她也温柔。她若练得不好,母亲便整日愁眉不展,连带着家中气氛也变成阴雨连绵的样子。
那时她不明白习武为了什么,只知道她喜欢和乐融融的样子,所以母亲开心,她便开心。母亲的理想,也就是她的理想。
接下来要做什么,这取决于母亲想让她做什么。但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了。
燕明铃看她沉默,索性也并不追问,只是拍拍她的肩膀“不过你现在还小,不急着想这些。”
“既然现在加入咱们青松院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和我们一起做捉妖任务?”
“行啊。”陶杉煦见他主动提出让自己融入,便也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什么时候开始?捉哪只妖?”
“瞒着我们说什么呐!”是姜枕松的声音,陶杉煦抬头望向门外,只见三人穿过内院那座八角亭走来。
明明还隔着段距离,姜枕松就迫不及待冲他们喊,“什么捉妖?燕长老你不会是悄悄给她发了什么特别任务吧!”
待他们走进,燕明铃笑着摇头,“哪儿有什么特别任务?我这不是跟小杉煦在介绍猎妖司吗?这会儿刚说到咱们青松院呢,你们就来了。”
“骁燃,伤口都大好了吗?”燕明铃仔细打量徐骁燃一番,“看起来挺好,景藤的治疗实力又提升了。”
陶杉煦也跟着一起打量起徐骁燃来。先前在结界中,因情况紧急,徐骁燃还受着伤,衣服破破烂烂的。导致一直没有机会仔细看看,只知道他长相不俗。
此时徐骁燃伤势已无,神采奕奕。他换了一件黑金相间的战斗装,衬得身姿挺拔,从领口到衣角都裁剪精细。金线绣成的流火纹路点缀于衣襟,在夕阳照射下闪烁着流光,彰显出衣服主人非同一般的身份。
徐骁燃此人的面容也确实配得上这样的好衣服。他生得面如雕刻,轮廓凌厉,一双剑眉下目光熠熠,眼神冷冽。
他见陶杉煦看向自己,目光也不回避,而是直勾勾地迎上去。陶杉煦见他唇角微微勾起,似乎面带笑意。他笑起来时,整张脸更是英俊得近乎妖孽,但又不失世家弟子自带的正气与锋芒。
“怎么这么喜欢盯着我看?”他眯起眼睛,笑着问道。
8. 第八章
“因为你好看啊。”陶杉煦直言不讳。
徐骁燃愣住,随后轻轻一笑。他这次不再轻易地耳尖微红,而是笑眯眯地回看陶杉煦,直到她在一番对视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移开了眼神。
姜景藤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着转,随后朝陶杉煦狡黠地眨了眨眼。
“都到齐了,”燕明铃放下手中茶杯,“正好,枕松你不是想要任务吗?”
姜枕松眸光一亮,“有下落了?”
燕明铃点点头,随后对陶杉煦说,“方才跟你提过,从上一次妖潮后诞生了一类恶念之妖。现在跟你说说咱们青松院。”
“百年来通过猎妖司不断追踪,终于确定了,这类恶念之妖可以分为七大类。囊括了传闻中人性的七种恶行:傲慢,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暴食和涩欲。”
“其中每一类,都有在一方为首的妖,称为七大本源妖王。猎妖司推测,通过灭除这七大妖异,能够极大地削弱这类恶念之妖的能量,甚至于将他们彻底拔除。”
“今日在结界中我们遇到的嫉妒之妖,就是这七大妖的其中一只。”
“啊,可恶,当时被他跑了。”陶杉煦扼腕叹息。
“无妨,猎妖司已经找到了对策。”燕明铃将手背在身后,颇有些得意地继续说道,“近几年,身怀土系异能的田家不断试验发现,通过他们与大地泥土的感应,能够追踪到这七大妖王的一缕妖气。”
“再加上司内猎妖师们平日在外出任务,也偶尔会搜集到一些关于妖王下落的消息。这样一来,范围逐步缩小,最终能够确定妖王现在所处的地域。一旦确定大致方位,我的金铃网就能开始精准搜寻。”
“于是咱们青松院在今年成立。集结了火系异能徐家,与木系异能姜家最出色的三位弟子,现在又加上了你,以及我这个唯一得到一丝金系异能真传的当长老。”
“青松院,实际上就是百年后的又一支捉妖先遣队。猎妖司会全力支援我们,由我们来讨伐这七大妖王。”
陶杉煦听得一阵激动,这也太燃了吧!
“今日是有哪只妖王的下落了?”徐骁燃问道,“要先追踪嫉妒之妖吗?”
“根据田家传来的讯息,嫉妒之妖现在正四处逃窜,暂时还不能确定他会落脚何处。”
“不过根据他们感应到的方位,在西边。”燕明铃拿起摇铃,铃音清脆,再次在半空中铺开一张金光闪闪的网状地图。
那地图最初不过几尺方圆,随着铃声的引导逐渐扩张,网格交织如蛛丝铺展。光芒涌动,地图缓缓放大,所见之处烈日炎炎,沙丘起伏,隐于风中的古道遗迹逐渐显现。正是西陲伊吾之地。
“正巧,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潜伏在伊吾之地的愤怒之妖。”
“这下说不定能将两大妖王一网打尽。”姜枕松激动地说。
“知道你们心急。司长他老人家的意思,希望我们三日内出发。”燕明铃拍了拍姜枕松,示意他不必着急,“西陲之地路途遥远,与江东之间隔着一整个中原,且那处气候与江东也相差甚远。今日大家都累了,早些歇息。待修整完毕,我们就启程。”
第一次作战会议顺利结束,天色已晚,众人各自回房。
“小陶姐姐,我带你回房间吧,”姜景藤轻轻拽了拽陶杉煦的衣角,“你的房间就在我隔壁,方才杂役弟子们已经收拾出来了。”
姜景藤岁数是四人中最小的,她生得清秀,说话声音也软,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温和无害的气息,很容易让人亲近。
“好呀景藤,”陶杉煦跟着她缓步走向内院居所。居所环境与整个内院风格相同,别致雅净,青石小径蜿蜒而入,指向众人房间。
她们的房间在南侧,环境清幽,光线也好。房舍皆以浅色檀木搭建,屋檐微翘,窗棂上雕着几片流云,古朴中透着几分灵气。窗外种着几株品种各异的植物,此时海棠花开得正美。
“那些是我种的,”姜景藤腼腆一笑,“我喜欢花草树木,自作主张种了些,这样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花开。”
“很漂亮啊,”陶杉煦一边由衷称赞着,一边见姜景藤推开一扇雕花木门。
“小陶姐姐,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姜景藤指了指旁边另一扇木门,门上挂着一只青色香包,“那边是我的房间,是不是很近?”
陶杉煦点点头,她闻到屋内淡淡的花香正从檀木香炉中袅袅升起,很是安神。
“你喜欢这个味道吗?”姜景藤看陶杉煦神色放松,料想她应该也喜欢花香,“我门上的香包里也扎的这种花,你若是喜欢,我也扎一个给你。你想要什么颜色的香包?”
“红色吧,红色喜庆。”陶杉煦并不推脱,她看出姜景藤有些局促。在她来之前,整个青松院内就只有姜景藤一个女子,师出同门的姜枕松还与她有隔阂,想必她平日里也有些无趣烦闷。
既住得近,陶杉煦索性留姜景藤在屋里一同用晚膳,饭后二人又畅聊了许久。直到燕明铃通过传讯石告知众人明日便要启程,姜景藤才依依不舍地挥别陶杉煦回了房间。
夜色渐深,清风拂动窗纱,一丝星辉洒落屋内。
陶杉煦躺在床上无法入睡。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她从一个被赶出猎妖司门外的普通人,变为的精英先遣队成员。从前她专心习武,从未见过真正的妖,今日竟然意外得到最强异能之一,还要动身去讨伐妖王了。
“母亲,我完成你的理想了。我当上捉妖师了。”陶杉煦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但今天燕长老问我,我是怎么想的。”
“我的理想是什么?不知道啊......”陶杉煦就这样默念着思考着,进入了梦乡。
——
翌日一早,姜景藤便敲响陶杉煦的房门。
二人又一同用过早膳,此时已相知甚熟,她亲亲热热地挽着陶杉煦的胳膊,前往正厅与其他三人汇合。
姜枕松看到二人亲昵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但也没有说什么。一行人就这样上了马车。
陶杉煦与姜景藤一路上微掀着车帘看风景,从江东城外到中原,一片草木葱茏。农人们有些正忙着弯腰劳作,有些则牵牛犁田,孩童们在一旁的田埂上嬉戏,笑声清脆,与远处鸟鸣声相和。
进入关中平原,景色愈发开阔起来。此处这里地势坦荡,黄土地绵延不绝。正值日暮,周围村庄炊烟升腾,袅袅青烟从夯土屋檐上升起,弥漫在黄土高坡之间,透着粗犷而又温暖的烟火气息。
此时烟与坡,仿佛天与地一般融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亘古不变的关中画卷。陶杉煦瞧见古道边立着一块指路石碑,看上去被风雨敲打已久,字迹有些模糊。熟知地形的车夫转头告诉他们,再有一日多些,便能出中原了。
姜景藤与姜枕松平日里习武不多,不似陶杉煦这般精神抖擞。此时一路舟车劳顿,已有些困乏。于是姜景藤靠在陶杉煦身上,姜枕松则靠着车架,二人各自打起了盹。
忽然马车一阵颠簸,马匹如受惊般抬起前蹄,索性车夫及时拉住缰绳,才免得众人七歪八扭地倒下。
“出什么事了?”徐骁燃弹出半边身子去与车夫沟通。
车夫检查一番,才道是车轴折断,马匹受了惊,今晚恐怕不能赶路了。
“前面不远处有个村庄,我们先去修整半日,”燕明铃做了决定,“等明天下午备好新的马车,再继续出发。”
一行五人走进村中,夯土屋舍鳞次栉比,门前种着些枣树与老槐树,衬托着村庄给人一种沉静朴素的氛围。
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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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人三三两两坐在门口乘凉闲聊,见到五个格格不入的人进村,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村中小道边有一间老旧茶铺,老板正低头煮水,周围几个村民示意他上前问问。
店铺老板见几人着装打扮不似旁人,似乎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身份,赶忙放下茶壶,擦着手上前招呼,“几位可是江湖侠士?来咱们村里是要歇脚,还是?”
“正是,我们原本是要去关外赴会。舟车劳顿,想在此处先歇歇脚,不知村中可有客栈吗?”燕明铃客气地请教道。
随后他偏过头,压低声音朝众人说,“这些村民看起来淳朴,受不得惊吓。若是如实告知妖王就在关外,恐怕要引起骚乱。我们在此地便假装自己是江湖游侠吧。”
老板听他们只是要歇脚,并没有什么麻烦要找,也放下心来。他伸手往左前方一指,“前头拐角有家‘宜福居’,老板娘姓关。他们家虽是小店,倒也干净稳妥。咱们这儿偶尔有习武之人过路,也都住在那边。”
那街角处传来饭香,炊烟尚未散尽,炖猪肉的鲜味与米饭的香甜气息混着柴火味扑鼻而来,让人腹中不觉泛起饥饿感来。
众人道了声谢,转眼就循着香味,来到那处“宜福居”。
燕明铃带头扣了三声木门。只听得一声,“谁呀?在做饭呢!”门很快被打开。一把锋利的菜刀先从门后伸了出来。
众人皆是一惊。
随后一位中年妇人探出头来。只一眼,便让人感觉干练利落。她个头中等,身形也不胖不瘦,头发一丝不乱地挽在脑后,用一块浅蓝色的头巾包着,扎了个简单的发髻。
“诶呦,是要住店?”她数了数人数,“要几间房?三间?咱们家客房不多,正好三间,这几天全空着,都给你们罢。”
说着,她便领众人往里走,“小烟!你领几位客人去楼上。”
小烟似乎是她的女儿,看起来十来岁的样子,长得与她有六分像。闻言,有模有样地拿了把算盘,从桌子前跑来。
燕明铃先付过账,又多给了小烟几文钱让她买糖吃。
小烟起初犹豫一番,嘴上说着“不能要不能要”,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铜板咽口水。燕明铃看透小孩心思,直接塞进她手里。小烟往门口看了一眼,确认她母亲没有瞧见,于是也不再推脱,欢欢喜喜地领着众人上楼。
“你说过谢谢没有!”老板娘的吼声突然响起,陶杉煦看见小烟的背影一抖。
“噗嗤,”姜景藤低着头,忍不住轻笑出声。
“娘......你这也能听见呀......”小烟小声嘟囔了一句,“谢谢叔叔。”
“不许买糖吃!牙齿都要吃坏了!”老板娘继续叮嘱道。小烟撇了撇嘴,就连燕明铃也不自觉挠了挠头。
教育完小烟,老板娘转过头,神态与刚才吼小烟时截然不同。她和颜悦色地问众人,“几位吃过饭没有?我刚杀完猪,在炖猪肉,一起吃点?就当我请你们的。”
燕明铃继续挠了挠头,人变脸原来可以这么快的吗?
关老板娘做事也如外表那般利落,她没给众人回答的机会,话音刚落便进了厨房,说要再多煮点米饭。
看着她离开,姜景藤与景枕松忍不住笑出声来。
陶杉煦却是眼底笑意消失,她看着老板娘离开的方向,默默思忖着什么。
等到了客房门口,小烟也离开,徐骁燃压低声音问她,“你也觉得?”
陶杉煦点点头,“大家一会儿动筷前,还是先验一验饭菜吧。”
燕明铃闻言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面色一沉,“小杉煦,你发现什么了?”
“说话中气十足,耳力惊人,步伐矫健有力,”陶杉煦总结道,“错不了,关老板娘是个练家子。”
9. 第九章
天色渐晚,众人坐到饭桌前时,发现桌上多了一个人。
“这是我丈夫,”关老板娘一边端菜一边介绍道,“我叫关让宜,他叫赵云福。所以这间小客栈叫‘宜福居’。”
说罢,一大碗炖猪肉被摆上了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关让宜刀工了得,肉块切得不大不小,肥瘦相间,加之经过小火慢炖多时,此时正泛着诱人的光泽。
众人悄悄验过饭菜,发现并无问题,这才放心下箸。
“老板娘,这肉也太好吃了,肥而不腻,瘦而不柴,一点不比酒楼的差!”姜枕松吃得停不下筷子,啧啧称赞道,“这块排骨切得真好,您刀工也太厉害了。”
“那可不是嘛。”赵云福作为关让宜的丈夫,却显得不以为意,“平日里客栈若没有生意,她就去外边杀猪卖猪肉,这刀用多了可不就习惯了?”
这话让众人都接不起来,于是只能继续埋头吃饭。
却不想赵云福继续挑起了话题,“我听村里人说,诸位都是江湖游侠,不知学的是什么门派?”
他笑得有些谄媚,陶杉煦于是也选择含糊其辞,“都不是什么有名的门派,随便学了一些拳脚功夫吧。”
原本想就此揭过,谁曾想赵云福却不依不饶起来,“几位从哪里来?听口音不是关中人吧?”
“我来一个个猜猜看啊,原州陈家?陈家的拳法可厉害得很。”
“猜错了?那是江东吗?江东原先就数陶家最厉害,不过近年来销声匿迹了啊,难道是沈家?近几年他们家的掌法也是小有名气。”
徐骁燃看向陶杉煦,只见她面不改色,照旧一口口吃着饭,只当没听见赵云福的话。
“您可真是高看我们了,”燕明铃也被问得有些受不了,于是将话题抛了回去,“看您似乎对武学颇有了解,可是曾习过武吗?”
赵云福摸了摸鼻子,“原先......学过一点吧,这不后来成了亲,就退出师门了。”
“其实也是想问问诸位,若是诸位门派中还收弟子,不嫌弃我年纪大的话,为我引荐一下如何?”
关让宜也有些听不下去,她用手肘轻轻戳了戳赵云福的手臂,但只换回男人朝她恶狠狠瞪了一眼。
“让宜!让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和敲门声,打破了尴尬又沉寂的氛围。
关让宜急忙放下碗筷去开门,门外是村里另一位妇人,她此时满脸惊恐,神色慌张。
“出事了......出人命了!”对方紧紧抓着关让宜的手,“村里已经报官去了,我来通知你们,最近外边不安全,少出门啊!”
“怎么回事?”关让宜拉她进门。
对方摆摆手,“不坐了不坐了,我还要去老张家跟他们也说一声。你千万记得最近别出门啊。”
这位妇人说到最后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谈论什么避讳,“那游侠就倒在旁边秦关道上的草丛里,据说是......是被妖......”
众人听到妖,纷纷抬头,一阵警觉。
“诶呦,你家还有客人在,这可怎么办才好。”妇人一拍大腿,“客官们这几天都当心着点啊!外边现在不安全!”
妇人说完,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众人交换了眼神,快速吃完,借口要早些歇息上了楼。
“怎么样长老,金铃网上能搜寻到吗?”此时众人集结在燕明铃房中,陶杉煦焦急地问,“是什么妖?”
燕明铃双手在网上搜寻许久,眉头越发紧缩,“甚是奇怪,妖气时有时无。”
“按理来说,妖应当并不能隐藏自己的气息。我此前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燕明铃将网收起,接着说道,“我立刻联系田家弟子,让他们现在感知妖气。”
“村民们大多还没歇息,现在贸然出去搜寻恐怕会打草惊蛇。这样,大家先回房间,时刻关注传讯石。等猎妖司那边传回消息,咱们就行动。”
“大家先做好心理准备,今晚恐怕不能睡了。”燕明铃说着,掏出传讯石,向猎妖司传话。
“关中村落附近,疑似嫉妒之妖出没,已有伤亡。妖气时有时无,需土系异能感知相助,田家弟子见讯速回。”
“小陶姐姐,我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陶杉煦和姜景藤坐在房间里待命,姜景藤拉起陶杉煦的手,“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怪怪的。”
“你的感觉没错,自从到了关中,一路都怪。”陶杉煦小声向姜景藤细数起来。
“好端端的,车轴为什么会断呢?也许是有我们没注意到的原因。”
“还有吃饭时,为什么赵云福想找我们引荐?关老板娘明明练过武啊?而老板娘这样爽利的性格,竟然在谈起武学时之言不发?”
“至于时有时无的妖气,就更奇怪了。”
姜景藤点点头,她此刻抱着陶杉煦的手臂,神色紧绷。“你说的我都同意。”
“几位客官,睡了吗?”几声敲门声后,赵云福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陶杉煦与徐骁燃拉开了门,“怎么了老板?”陶杉煦问他。
“嘿嘿,这不是怕您几位吓着嘛,上来看看。”赵云福提着两只食盒递了过去,“看你们晚饭吃得也匆忙,怕是半夜里肚子会饿。所以给你们熬了宵夜,趁热喝点粥吧。”
“多谢。”徐骁燃接过食盒,“我们要睡了,您也早些歇息。”
“诶,好,好,早点睡。记得喝点粥暖胃啊。”赵云福笑着下了楼。
陶杉煦也转身进屋,转身的一刹那,她看见徐骁燃用嘴型对她说,“别喝”。
她了然地眨了眨眼,示意徐骁燃放心。
陶杉煦将食盒提进房间。“景藤,这里边的东西别喝。”她先提醒姜景藤,随后将床头蜡烛吹灭,房间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怎么了小陶姐姐?”姜景藤小声地问,“我们要装睡吗?”
“嗯,”陶杉煦躺在床板上假寐,姜景藤于是也照做。
“关让宜倒还好,那赵云福我总觉得居心不良的样子,且看看他会不会做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响起,隔壁徐骁燃与姜枕松的房门被推开了。
一阵骚动后,隔壁传来赵云福的声音,“诶呦,疼疼疼,两位客官我错了!”
想来是抓住了,陶杉煦赶紧带着姜景藤赶往隔壁,只见赵云福被姜枕松按在桌上,手中还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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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弯刀。
“深夜提刀进入我二人的房间,赵老板这是意欲何为?”徐骁燃站在在一旁问道。
动静不小,燕明铃和关让宜也循声而来。
“我......我只是来收食盒的!”赵云福努力地狡辩。
“哦?收食盒还带着刀吗?”徐骁燃双臂报与胸前,打量着赵云福,“不如让我们来搜搜你的身,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发现如何?”
“倘若只有一把刀,那就是劫财未遂。倘若还有其他东西被发现......”,徐骁燃眯起眼睛,“那想必就是嫁祸未遂了吧。”
“我说,我说......”赵云福松开手,弯刀“叮”地一声掉落在地上。“我现在没拿着刀了,两位大侠能不能先放开我?让宜,替我说说情......”
“你先说。”姜枕松牢牢钳制着赵云福的手臂,一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好吧,我先说......其实是......”赵云福目光闪烁。
突然,关让宜一脚挑起地上的弯刀,直直往姜枕松手臂上劈去。她出刀即快又狠辣,姜枕松连忙松开手。
赵云福得意挣脱,他立刻从房间窗口跳到街上,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后跌跌撞撞向前跑去。
陶杉煦反应最快,她飞腿向前,一脚踢在关让宜手腕上。关让宜下意识一松手,弯刀掉落。她想要去捡,陶杉煦又一脚将刀踢走。
徐骁燃朝陶杉煦点点头,飞身到街上去追赵云福。
关让宜见对面体术高超,从木质楼梯上翻身而下,往厨房跑去,陶杉煦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小陶姐姐!小心她的刀!”姜景藤不会体术,此刻只能一边着急地喊着让陶杉煦千万小心,一边在掌心悄然驱动治愈异能跟上。
她刚才从楼上角度正好隐约能看见,关让宜正伸手去拿厨房里挂着的那两把刀。
陶杉煦听见呼喊声,赶紧向后退两步,刀光迎面扫来,堪堪刮过她眉前一寸。
关让宜手持双刀,刀身似乎常年打磨,保养得很好,此时在月光下寒光森然。她左脚往前跨出一步,手拿双刀似要攻击,气势如山,眼神沉稳如铁。
一道道锐利的破风之声直逼陶杉煦而来。关让宜招式凌厉,刀势凶猛,一刀劈来如裂山断岳。陶杉煦刚一躲开,另一刀又紧随其后封住她退路,刀光连成一片银幕,逼得她喘不过气。
“小娃娃,你腿脚功夫不错,但可比我少吃十多年饭呐。”关让宜见陶杉煦赤手空拳迎战,此时已处于下风,只一味躲避,想必相当吃力。
虽说对面刀法了得,陶杉煦却毫无惧色。她身形一动,脚下猛踏黄土,一腿扫出。
尘沙飞扬间,关让宜迷了眼睛,而陶杉煦的身影已然掠出,她以极快的速度侧身避开正面的刀光锋芒,随后借助扭身之力,手肘如铁锤一般朝对方握着刀的手腕直撞而去。
只听“锵”的一声,关让宜的刀插在地上,她握着刀,重心往后,竟生生被陶杉煦逼退了半步。
关让宜抬头看向陶杉煦,只见对面少女唇角勾起,眼中像有一道火焰燃起一般,目光熠熠,满是自信。
“你说你姓关,我知道你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