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玉》 第1章 第 1 章 刚入伏的天气,已经明显热了起来,江岸码头的工人忙着搬运货物。 “大柱哥,我,我快不行了。”一个男孩踉踉跄跄地,跟旁边光着膀子背着货物的男人讲。 刚说完,这10来岁的孩子就倒在地上。 周围都是年长的工人,赶紧放下手头来看,“二伢子!” 叫大柱的人探了脉,看了舌苔,“是中暑了,把二伢子搬到阴凉地方泼点水,灌点避暑汤。” 监工毫不在意,“又没死,赶紧干活,偷懒看我抽不抽你们。” 众人散开,继续搬货,大柱一人把二伢子移到树下,给他灌了药汤。 监工在凉棚下高声呵斥他,“贱骨头在树下楞什么呢,赶紧搬货。” 直到太阳偏过,大概申时,船上的货才搬完,工人们散去吃饭。 二伢子也醒了过来,一起吃饭, 开始没人敢说话,直到二伢子眼泪止不住地流,被人发现。 “二伢子,哭什么。”叫大柱的人问。 “我下午活没做成,工头不给工钱怎么办,我娘病了还等着抓药呢。” 旁边的老货工叹气,“他有个哥也叫大柱子,二伢子叫二柱子,他哥被抓去充军了,家里就他一个,为了维持生活年纪轻轻就来搬货,码头本来不要他,二伢子要一半钱,工头才让他留下来。” “说起来,最近边线战事频频,我儿子也去充军了,不知道有没有遇上匈奴,是不是还活着。” “马上要割稻子了,不知道我那老婆子一个人弄不弄得来。” “今年赋税又增加了,说是边线粮草紧张。” “前线紧张,五税一我们也没活路啊,就指着那点粮食了。” 工人们七嘴八舌地抱怨,工头进来训斥,“吃够了没,还没卸完,等装船要装到半夜三更吗。” 大柱拉起各位老货工,继续去搬货了。 到了戌时,今天的搬运才结束。大柱把大部分工钱留给了二伢子,就悄悄离开了。 用不多的钱在仅开的酒楼买了坛酒,找了没人的小巷子,对着皎皎月光喝着闷酒。 喝了大半坛,就在巷子里睡着了。 月光偏过,穿着黑衣的人路过,不小心踢碎了酒坛。 大柱醒来看到黑衣人,还挟持着昏迷的孩子。瞬间清醒,与黑衣人打斗起来,抱着孩子完全不是大柱的对手。眼看要被擒住,便丢下孩子上墙跑了。 大柱赶紧去看被扔下的孩子,虽然灰头土脸,但好像没有受伤。鼻息尚存,只是昏迷,大柱长叹一口气。 “这么可爱的女娃娃,要是被人劫走,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收拾了酒坛残片,嘬了两口碎片盛的酒,抱着孩子去投宿了。 摸了摸仅剩的钱,还是让店家做点孩子吃食,来些温水。 “来,把灰都洗掉,坏运气不沾身,以后得是快乐的小姑娘。”大柱帮小女孩洗完脸,自己也收拾了一下。 没一会醒了,哭着闹着要找妈妈,大柱哄了半天,还给她吃了东西,小女孩又安稳睡下。 果然天刚泛白,官衙的人带着一对夫妻来了。 女孩被动静吵醒,从床上坐起,妇人哭着赶紧去抱。 衙役把在地上睡得正香的人押住,搜身。 夫人和小女孩在那母女情深,“绣绣,看不到你,娘真是急死了。” 小女孩经过夜里大柱的耐心讲述,看到母亲真的来了,反而镇定一些。 “娘,我也想你。” 小女孩看到大柱要被带走,大声喊着,“不要带走好哥哥。” “不是他把绣绣带走的吗。”其母问。 “不是哦,我是被一个矮矮的黑衣服的人,我还看到那个人的脸有点点,然后,然后我就不知道了,醒来就在这,好哥哥说娘天亮了就来接我,娘就真的来了。”小女孩解释。 妇人看向丈夫和衙役,丈夫说,“我家绣绣从小聪慧,不说假话,应该确有其事,请捕头放了人吧。” 衙役把空空的钱袋,和看起来很贵重的玉佩还给了大柱子。 “敢问阁下姓名,是怎么找到我儿的。” “我本来准备在外边将就一晚,但恰好在没人处遇到了黑衣人,他携着孩子很难与我打斗,便丢下仓皇跑了,他蒙着面我也不太清楚,但确实个子不高。”边说边整理了衣服。 “夜也深了,不好找到孩子父母,我怕那人有同伙,只能先带着孩子投宿了,接待的小二估计看我一身酒气,衣服凌乱,还带着昏睡孩子,认为我是什么坏人,所以报了官吧。” “我是吕亦,你女儿确实乖巧,想必也是掌上明珠了。” “多谢吕兄,虽然我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救了我女儿,我们夫妻怎么也要请您吃一顿饭。” “也好,我正好愁怎么吃顿饭呢,怎么称呼您。” “我是李誉,这是我妻吴娇娥,我女李雨绣。叫我李兄就好。”李誉拱手。 官府的人看没什么事,便撤走了。 吕亦在李誉家住了两天,还帮忙做了些农活,叫绣绣的女孩也很热情。吕亦觉得停暂很久,准备告别时,吴娇娥却私下问他,“那天我看到您的玉佩了,还以为您是勋贵子弟呢。” “哈哈,这是我父母的遗物,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东西,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呢。”吕亦将玉佩拿出来给吴娇娥看,抚摸玉佩并调侃说着。 “看起来确实是好物件,吕兄之后准备去哪里,回头路过这里再来做客啊。” “之后准备去洞庭或者再往西走走,找我的一个朋友,如果还回来,肯定要来看看绣绣是不是长成大美女了。” 之后吕亦便告别了李誉一家,一边做一些工,一边走一段路。 一封飞书却到了西京。 “似遇那人,已往洞庭。” “夫人,要先派人先去查查吗。” “不用了,就是他了。多派几个人去,不在洞庭就往峡州、夔州。” “夫人,王砚秋传消息说,希望您能吹吹风,把最近的商税再降一降。” “真是吞金的蟾蜍,只进不出,给荷凤姐传消息,管教一下,别什么事都想取巧。” “之后天热了,我要去别苑,让那个姓王的一天天别烦我了。” 等下人都散去,两人穿过连廊,到水边亭子。刚刚传话的侍女也坐下吃着点心水果。“妤姐姐,他是知道你旧事的人,不杀吗。” “我猜他,应该不会随便说出去。” “妤姐姐要想清楚,男人不值得可怜,姐姐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步,不忍心下手的话我替你做。” “小小年纪,什么杀杀杀,以后你嫁了人,丈夫对你不好,你就要杀了吗。” “我会让他比死了更难受,再说妤姐姐忍心把我嫁给那种人吗。” “好好,多吃些再长大,一定给你挑最好的郎君。” “你和我亲姐姐一样。” “说什么呢,我就是你的亲姐姐。” 第2章 第 2 章 吕亦乘船而上,八百里洞庭波光粼粼,船家唱着小调,就好像当年那样。 码头繁忙,一艘大商船也停泊在此。 在酒楼里买酒,却遇到了熟人。 “哟,还有钱买酒啊。”一人从内房出来,看到吕亦便说道。 “别走啊,钱都付了,酒不拿。”命人拦住了吕亦。 “你那玉佩,就卖我算了。” “我父母的遗物,不卖,你会卖你爹骨灰吗。”吕亦拿了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窗户跳出。 “卅那,又让他跑了,跟耗子一样,怎么这么能躲会跑。” “少爷,要不要通知四当家。” “先给我爹说一声,他不是一直想献给祖姑玉佩吗。” 吕亦找了处没人的破庙,咂着酒,随地一睡,也不管脏破就直接住下了。 第二天,还没到中午,泱泱的人来,将破庙包了个圆。 “吕小弟,别跟我儿一般计较,他年轻气盛不懂事。”为首的人拱了拱手,但吕亦就当没听见。 “下人跟我讲了,我儿子一直逼迫你卖掉玉佩,我已经将他训斥过了,让他呆在家里别出门了。” “你那个玉佩是这样的,我家里长辈和你的长辈可能是旧识,一直时时惦念着,现在我那长辈年事已高,你看能否将玉佩转手给我,让长辈了却一桩心愿呢。” “你问问你儿子干的什么好事,他交代清楚了,让他过来跪下道歉。” “这,这恐怕不行。” “我也恐怕不行,你给长辈了心愿,我就不算人了吗。你们这么能行,来抢啊。” “小友别激动,我回去找长辈再找长辈商量商量。” 便带着人走了,吕亦长叹一口气,摸了摸玉佩,“他们怎么那么想要得到你呢。” 过了巴陵到湘阴,吕亦寻人就问,“此地有没有叫卢丁的县令。” 过路人都说不知道。 进了湘洲,快到长沙郡时,才问道人说,“之前就死了,得了什么疫病,全家都死了,没听说还有留下来的人。” “有没有叫陈娣的女人。” “不认识,不认识。” 吕亦又问了一些人,得到的答案要么是不认识,要么好像都死光了。 得知这些消息,吕亦便整日喝酒,在郊外破庙耍酒疯,有时就直接在路边草里昏睡。 某天晴朗的天气,一对年轻夫妇路过看到草丛里躺着潦草的人。以为是走投无路的人,便把准备带去还愿的吃食留了一些,并试着叫醒了他。 吕亦茫然地看着两人,两人却示意这些吃食都是给他的。 “你们夫妻真是心善,神仙会庇佑你们,生的儿子也是十分孝顺,以后进仕了会做个好官呢。” 两人面露惊讶,“借大师吉言,我儿刚两岁,今天我们是去还愿的。” “请问师傅曾经是不是在巴陵摆过算命摊子,但被县衙搅乱了。” “你是。” “我是那时的姜氏女,您说我,缘不在此,烂桃花拦路,让我找个庙当个义工,我才和那个未婚夫断了缘分,去长沙庙里做了几年道姑,才遇上了现在夫君。”姑娘十分兴奋地讲述曾经灵验的卜筮。 “是你啊,这是遇到对的人了,这些吃食我就享用了。” “师傅请随意,我当时听您劝诫就离开了巴陵,不知道那人居然因为和我婚事不成而去掀了摊子,说您江湖骗子,将您诬告进了府衙。” “都过去了,不必纠结,那也是我必经的因果。” “谢谢您,不然我也无法娶姜氏为妻。”男人当即说着便磕了个头。 “二位不必如此,只是命运安排,不然你们也不会在今天路过这里了,今天于我而言,你们才是指点迷途的人。” 二人拜别了吕亦,前去长沙了。 经过此事的吕亦,将剩余酒洒入土,拜了拜天地。 回到洞庭,买了些祭奠品,在洞庭湖上,用酒水洒别故人,拜了拜。感慨并祝福道,“今生蹉跎,来世一定要投到好人家,好好地过一生啊。” 之后便沿着江往西走,到了夷陵。 做完工,早上从巷子里醒来,看到大街上人排着队。原来是有人在施粥,打听了原来是范府的人。听闻后便也跟着队伍排了起来,施粥的不止府上女眷,还有一个小孩为大家递碗。 这应该就是当时路过的范家吧,吕亦心想。并跟范家下人问了,知不知道柴七树,他是来替人寻亲的。 “柴七爷好着呢,在府上做火夫,大人和夫人都对他很好,过年过节府上还经常发些条肉呢。” “既然在范府生活得好,我就不去叨扰了,回去跟我那朋友说一声,免得他惦念了。” “范府每月都会在这里施粥,不在这,就去城北边,范府门上打听,范家是通情达理的大家族。” 吕亦道了谢,喝了粥,心中十分感慨。 虽然当时一时兴起,但是也算做了好人,范家都是些善人,若是范夫人难产时伤身早逝了,恐怕就是世道不公了。 按照记忆里依稀的路,吕亦向城西走去,他记得山上去再走一些就是当年遇到柴氏婆婆的地方。没想到时过境迁,想要追寻的答案没了下文,但人又兜兜转转回到这里来了。 那年冬天真是十分难熬,身上没有多余的盘缠,却遇上了离家出逃的陈娣,两人就这样翻山越岭,走到了夷陵,天气越来越差,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吕亦想着,到了有当铺的城内,要不用玉佩抵押换些钱,不然单衣怎么熬过冬天。那时吕亦随手一卜,离卦,明两作,离。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 他想,如果光明会升起,就不会走投无路。 虽然饥寒交迫,但吕亦坚信着转机,带着白来的妹妹翻过了山头,就遇到了出来拾柴的婆婆,婆婆见两人单衣瘦弱,脏兮兮的,便领回了家里。 真是救了命了,吕亦想着。婆婆做了吃的,虽然简朴没有油水,但是他们已经饿了两天肚子。 在婆婆家住了两天,那天看着云变差,光明在哪里呢,他想。 走到了范府,看到范府门前的灯笼高高挂着,便卜了一卦,大过,栋桡,凶。他想了想,看了看天气,决定尝试一次。 正是这次尝试,白来的妹妹天天要学他卜算,问他,你怎么这么神,就好像神仙凑在耳边把事情讲了一样,怎么知道范府夫人即将生产,会难产,明日还会下大雪,会找不到大夫接生。 吕亦那时只是笑着对她讲,是秘密,除非拜自己为师。没想到被迫分别的时候,作为分别的故事讲给她了。但这一别,江南也没去成,先皇驾崩,太子取消了巡游江南的计划。自己想去东京请求彻查追寻真相,却锒铛入狱了。 “命运真是会戏弄人啊。”吕亦感慨。 前面隐隐约约看到柴屋,既然来了,就去讨口水吧,吕亦想,自己这样乱七八糟蓬头垢面,没人能认得出来。 第3章 第 3 章 蓬门打开,虽然是简陋普通的草屋,但洒扫得干净整洁,能感受到主人的勤劳。 吕亦在门口高声问,“请问有人吗,路过此地,想讨口水喝。” 一位老妇人,从屋里出来,看到头发膨散,衣衫破旧的吕亦说,“伢子,渴了就进来歇歇脚。” 老妇人从缸里舀了一坛水,拿了碗,递给吕亦,“来,坐着歇歇脚。”指着檐下阴凉处的竹椅子。 吕亦大口喝了三碗,“这水真是沁凉解渴。” “我那老头子从山上清泉挑来的,山泉水才是最甜的。”老妇人笑着讲,又问,“你是不是,以前那个带个妹妹的伢子。” “您把我认出来啦。”吕亦有些意外。 “一直惦记你们呢,那么冷的冬天,穿着单衣,哎哟,真可怜啊。”老婆婆想起那时。 “也多亏你,我那老头子听了你的话去卖柴,刚好遇到范府招火夫,范家都是好人啊,我那老头子在范府上做火夫做到现在了。” “您当时帮了我俩,是您应得善果。” “在外面过得不开心吗,怎么头发也没打理,要是没地方去了,就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婆子吧。”老妇人拍了拍吕亦的背,拿了梳子给吕亦整理头发。 “想起我那小儿子,也是经常顽皮弄散头发,我也这样给他梳整的。” “一晃这过去几年了,参军还没回来,不知道回家的时候,还能不能找对家门呢。” “婆婆这么好,游子身在远方也一定会思念,我多陪陪您,让他嫉妒眼红。” 吕亦便在婆婆家住下了,帮忙做些活,陪陪婆婆。 婆婆每天都很积极,总是询问吕亦喜欢吃什么,说着多亏了他,老头子去做火夫才攒下来了一些钱,生活才慢慢变好,一年都能吃上几回肉了。还说着让吕亦留下来当自己的干儿子,再说个媳妇,和和美美的。 吕亦都笑着应下了,他想,婆婆的三个儿子都不在身边,一定很寂寞吧。 这样的光景没有三日,早上就有人将他喊醒。 “你是吕亦吗,我家大人要见你,她让我传话说,你以为她死了时有难过吗。” “她在哪。”吕亦赶忙问,并十分奇怪,她居然没死,他洒那些酒算什么,他不就白哭了吗。 “夫人在西京,你现在要和我们即刻回程。” 虽然这人语气生硬,没有一丝商量余地,但真的很想再见她一面,吕亦想,那时有太多迫不得已了。 “稍等,我和婆婆说两句话,就跟你走。” 吕亦看着门外紧张的婆婆,拉着婆婆的手半蹲着讲话,“我是被厉害的大人挑中去做事啦,您别担心,等我混出名来,还会再来拜访您。” “好孩子,你帮的人没有白帮的,果然有大人赏识你了,去了就踏踏实实的,好好生活。我再见到你,看到你有地方去,也是了了心愿了。” “我还会再来看您的婆婆,一定等我啊。” “好,对对,你赶紧找个好姑娘,快三十的人怎么能不成家呢。” “会的会的。” 吕亦安慰了婆婆,便跟着这些人踏上了前往西京的路。 刚上路,其中一人就塞了封信给他。 “少说,别问,听安排” 刚看完,信就被人夺过去烧了。 太夸张了,怎么搞得像什么机密一样,吕亦忍不住吐槽,她这几年就有这么大势力了,我怎么还睡路边草丛呢。 心里还没吐槽完,就被人合力架货物一样架到马上,吕亦忍不住提醒道,“各位大哥,我是人。” “夫人说,把你这货,运回西京。” 吕亦听他没感情地复述,心里有太多话想说吐槽。 “大哥行行好,让我坐你后边呗,这样架着没走多远我就散架了,你看我这骨头。” 那几人相互对视,便默许了。 这些人日夜兼程,甚至到了驿站会换马也不休息。吕亦为了好好休息一下,是好说歹说,并且陈明了自己经过这几天在马上的颠簸已经学会骑马了,可以给自己分一匹马,这样马能多跑一段路,也能更快到西京。虽然是简单的道理,但吕亦也是废了不少口舌才说服这几个木头人。 经历二十多天的奔波,吕亦终于抵达了西京。在这里见到了最想见到的故人。 “哟,你老的怎么跟三十岁一样。” “您现在是大人,您说的对。”刚见面就被嘲讽的吕亦很想反怼,但是想了想这么久没见,被她嘲弄很正常,况且自己确实有些不修边幅。 “没想到你还和当初一样,还是到处流浪。” “说好听点,我这叫浪迹天涯。” “你喜欢管上顿吃了没下顿叫浪迹天涯啊。” “谁像您啊,住这么大宅子,佣人也不少,这点心,这茶,我一个都没吃过。” “你这是羡慕了?” “能看到你还活着,过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吕亦别过头,“我去了巴陵,问了好多人,都说那个县令一家得了疫病,死绝了。” “过去了,不提也罢。我现在是尹妤,过去你认识的那个姑娘,她已经得疫病死了。” 尹妤从贵妃榻上起来,藕荷色的长衫轻纱衣配着缟色绣花镶边,白粉色的抹胸和象牙白的长裙,一条胭脂红色的腰带,淡雅又清丽动人。走到吕亦跟前,反倒踢了他一脚。 “好好记住,你若是想求官职,也能给你找个小官做做。” “这倒不用,我生平没什么大志向。不过我倒想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怎么着也有点人脉,况且你刚好遇到了我表姐的女儿,还救了人家孩子。” “吴娇娥?那真是巧了,但你不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吗。”吕亦奇怪道,明明自己和她在那时都无亲无故,无依无靠,从哪儿冒出来了表姐。 “这些事你不用关心,也不要问,也别打听,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尹妤,现在过得不错,想要我帮什么忙你大可以讲。” “这位是我的妹妹,尹照,有事情就找她。”尹妤介绍了站在门口的侍女,“我还有事处理,这两天你就在西京,别跑远了。” 说完尹妤便离开了,吕亦大口喝了两杯茶,揣了两块点心也悄悄离开了。 从府邸出来后,吕亦依旧没地方去,遇到酒肆便买了壶酒,依着小路走,走到了不知名的地方,虽然是不熟悉的地方,但是吕亦并不想打扰尹妤的生活。就闷着头沿着路,走到天黑,遇到了间小小的土地庙,吕亦给土地爷分了口酒,便在此睡下了。 第4章 第 4 章 一大清早,小小的土地庙就被人围上了。 吕亦醒来,看到又又是一堆人,已经开始有点习惯了无论到哪里都会有人找上他的怪事,任凭这些人将他架进了马车。 上了车,旁边这个人光看着自己但一言不发。吕亦想再挣扎一下,就凑近悄悄问道,“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大哥冷漠得回他,“无可奉告。” 但却给了他一封信,吕亦拆开一看,是尹妤的。 “来别苑一叙,有好事。” 什么好事,天上掉金饼吗,正在内心吐槽着,信又被这大哥抢去烧了。好吧,我已经一回生二回熟,吕亦安慰自己,但转念又一想,不是,有必要这样吗,总是抢过去一烧,又不是军事机密。 等车进了城内,冷漠的大哥竟然下车了,但是上来了一位吕亦讨厌的人,那个姓王小子的爹,上次还说道歉的话恐怕不行。不过好在也没有过多难为自己,不然那天人实在的多,吕亦并没有把握逃脱。 “吕小兄弟怎么会在这儿。”王研有点诧异。 “你咋在这。”吕亦回问。 两人沉默,直到进了别苑,有人喊他们下车。 两人一同挤进了偏房的门,绕过屏风,没想到里面是个小山洞,虽然入口狭窄但内部很宽敞。洞内没有自然光但是烛光火把倒照得明亮,染着柔和的昏黄。虽然过了处暑,但正午依旧炎热,洞里相比却是真的凉爽。 吕亦和王研相对而坐,尹妤坐在上首,尹照奉了茶,并端来了一些点心水果,之后便去门口守着了。 “你们好像认识。”看了看二人奇怪的样子,尹妤问道。 “这位原来就是你的表哥吗,我们刚好认识,之前我还请他来商会,小兄弟还觉得我们是骗子呢。不过那都是误会,即使您不引荐,我也准备重用吕兄弟,既然尹夫人推荐,我这就上报家主,尽快把这事定下来。” “不过还望尹夫人看在情面上,过两天多说说好话,让我们的生意能做得更顺利。“”王研拱了拱手,并补充说,“奉化水蜜桃最近十分受欢迎呢,西域来的马奶提子过两天也会送到商会,我们也会照例给您送来。” 尹妤品了两口茶才说道,“那个提议,我会再考虑。“ “多谢夫人,那我这就去禀报家主。” 说罢王研便告辞了,剩下吕亦和尹妤两人沉默了一阵。 “你跟他们认识?”吕亦率先问道。 “是啊,是很复杂的事,说来话长了。你呢,你又怎么跟他认识。” “我啊,我也说来话长。”吕亦故意学道,“其实是我那个玉佩,被找上说玉佩是他们长辈好友的物件,问我卖不卖他想送给长辈留个念想,就一直想要买走,好几次了。”吕亦顿了顿,叹口气说,“虽然能换不少钱,但我一直记得我娘说,玉佩非常重要,会保佑我逢凶化吉,要我无论走到哪里也要贴身带着。” “我是认识王氏商会的家主,也见过几个年长的当家,却没听到他们提起过什么朋友,还有什么玉佩,这件事我会再问问那几位当家,若你应付不来,我也能出面说服他们放弃。” “其实你不用管我。”吕亦沉默了一会说。 “不管你吃一顿没一顿吗。” “也还好啦。”吕亦倒是洒脱地讲。 “等到你饿死了再来麻烦我收尸吗。”尹妤却十分严肃。 “应该不会。”吕亦没了什么底气。 “你那件事解决了吗。”尹妤突然问道。 “没有,那年不是先皇驾崩,我最终也没到成江南。” “要我帮你查吗。”尹妤看着摇曳的烛火不知想起什么。 “不用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吕亦长叹气。 “我这两天有重要的事,若到了王氏商会,与你无关的事不要管也不要问,他们氏族庞大,内部并不安宁。”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几年不见,你确实一飞冲天,可以主宰自己命运,又执掌他人。以前有个跟着我在冰天雪地忍饥挨饿的小姑娘,要让她知道了一定会羡慕你,她最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吕亦轻轻笑道,好像和她感同身受。 “你已经是栖于梧桐的凤凰,我却还是几年前那样在破庙草堆里辗转。成事不会那么容易,比起来我有没有荣华富贵,我更想要的,是你能真正地感到幸福、高兴,永远像长不大的小姑娘。”吕亦坚定地看着尹妤说着。 “我已经很幸福了。”尹妤停顿了下,目光从灼灼的火光移向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你不幸福吗,酒鬼。” “我,我也不清楚。”吕亦本想说,我和幸福圆满沾不上,也不在乎,但想到吃过的苦头并不想让尹妤追问,只好说了不清楚。 “去尹照那要些银子,见你了几面还穿这破兮兮的衣服,上次就想说了,没到三十岁沧桑得像四十,能不能讲究仪礼,看起来真碍眼。”尹妤假装很凶地讲。 “这衣服跟了我大半年,对不起尹大人了,碍着您眼了。”吕亦也故意这样讲。 此时洞窟内突然沉寂了一会,两人都憋不住地笑了出来。 “尹夫人您忙,我这告辞,不碍着您了。”吕亦怪声怪气地说。 尹妤装作准备走下来踢他,吕亦看到就赶紧跑了。 吕亦其实知道衣服有些旧了,而且跟着他借住过这么多郊外的庙宇,很难不破,但吕亦并不太在意,他本来就身无分文像要饭的。吕亦没有想到尹妤这么在意,在意他的衣服,在意他的困顿,在意他未完的事。 怎么想都是我欠她的,只不过是带了她一程,后来还害她嫁给那个势利的县令当妾,吕亦想着,或许她真是把我当成没用的哥哥了。 拿着尹照一脸不爽施舍的钱,吕亦买了简单的绫罗成衣,用包裹包在怀里,剩下的拿去买了坛酒。一路上的人莫名笑着,吕亦有些莫名其妙,直到走了很远到了郊外河边,才发现自己跟怀胎十月的妇人一样,也大声笑了起来。 喝着酒,算着钱。吕亦想着,该省省该花花,酒是要喝的,衣服也得买,不然下回又被唠叨,但是住店还是借住神仙庙,又没人管得着,反正没区别,完全习惯睡地上了。 吕亦逍遥自在地边走边喝,偶尔像是想起什么了,放声大笑。走着走着,泪水就不知道怎么流了下来,那个倔强的小姑娘,跟着自己翻山越岭,手脚的冻疮从来没让他看过,这些日子又硬撑着吃了多少苦呢。意识到流泪的吕亦调侃自己,怀里揣点布真成了娘。 便是又哭又笑,沿着不认识的路,走向不知何处。 第5章 第 5 章 “诶,别睡了醒醒。” 梦中的吕亦看到了自己,看着自己拍拍自己的肩膀,思绪渐渐飘远,像浮在水里失去依靠要坠入深底。 吕亦惊醒,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自己在不知道哪里的庙宇,昨天的事也都记不清了。他正打算再睡一会,噔噔噔的马蹄声让他又醒来。 吕亦好不容易等到马蹄声渐渐远去,翻过身继续睡,又有马车过来了,越来越近。终于像是停下了,庙里来了人,吕亦睁眼一瞧,又是王氏的人,为首的让人搀扶下了车,比上次的王研还更年长一些人,王砚秋跟在后面。 这些人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吕亦想着。 为首的人年龄虽大,却十分谦逊地向吕亦拱手一拜,问道,“恐怕你就是吕亦了吧,在下王砺,我听说了我那孙辈办事鲁莽给你带来了不小的困扰,特此来向您道歉。” 老人便带着王砚秋深深一拜,吕亦赶忙去搀扶了这位老人。 “怕你觉得我们王家不够诚恳,所以我亲自带着孙辈来道歉,小孩子不懂事,给你赔个不是。其实这说来话长,我父亲临走前也一直念叨着你,因为祖辈确确实实地受过您某代长辈的帮助,他们一直记着恩呢,一直交代我们要是遇到那人后辈,要恭恭敬敬的。” “我来其实还有不情之请,希望您能随我去见见我叔叔,他也惦记着,想见见你。” 吕亦在犹豫,王砚秋却意外恭敬地讲,“吕兄,之前是我意气用事不分轻重了,还望您能宽宏大量,若您什么时候有需要,我随叫随到。” 好吧,这么多人,还有老的小的,道歉也道了,我再挂着脸也没什么道理,便只能顺水推舟地同意了,随他们去了,吕亦想。 到了王府,吕亦看到一位衣着不凡的老人,可能有七十岁,在指导佣人们耕种。虽然说是府内,但不少地方开垦成了小块田地。 “叔,我把那人带来了。”王砺快步上前非常恭敬地朝那人行礼并说道。 “哎呀,你就是昭王的后辈吧。”老人神色欣喜地说着。 “我父亲一直说,他受了昭王莫大的恩情,昭王帮了他还带他遍览群山,是真的好友。可惜他没办法保护昭王,结果昭王怕他无处去,早把一切安置好。虽然我们兄弟个个有出息,但父亲更在意我们有没有遇到昭王后辈,总说遇上了一定要和他讲。他走前还念叨我们,就差把庇护昭王后辈写进祖训了,我们兄弟几个都是听着我父亲讲他和昭王故事长大的。” “今天见到你我也是了却心愿,待会我就给我那爹上香,总归是找着了。” “在我父亲影响下,我们都细细查过,布告说昭王是病死了,其实是被谋害,王府上下没一点消息,我们都怀疑恐怕没有活口,委婉地向我父亲提过几次,哈哈哈,我爹那暴脾气,总说不可能,我们说多了还给我们兄弟几个一人几脚。我爹六十几了,我大哥总提说没有活着的,被我爹提着刀追。” “我爹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有的,我们都说他执念太深,毕竟皇室的权利斗争多残酷啊。” “小子,你活着可有福享了,我们做生意的最讲诚信了,虽然我们和当朝大官的势力有差别,保不了你荣华富贵,但怎么说也能保你后半生无忧。” 老人非常随和地拍了拍吕亦,“随我去祠堂给我爹上个香,让他看看你,然后让王砺领你去取宅契田契。” 一堆人裹挟着吕亦向祠堂走,吕亦想着那就看看吧。 祠堂里供了四个神主,先考王公讳一之灵,先妣杨氏讳丘之灵,还有两位王甲思和王丙山,应该是这位老人的兄弟,看起来他们应该是兄弟四人,还有一位不知在哪儿,吕亦默默想。 老人特地提前和吕亦说,“小子,你上个香拜拜就行了,我怕你跪了,我爹托梦提刀来追我。” 吕亦便照做了,祠堂上完香跪了不少人,只有吕亦一个站着。 老人拜完,便让王砺带着吕亦去账房。 吕亦便向王砺问,老人是不是兄弟四个。 “你倒说对了,这是我四叔,我还有位姑母,只不过姑母在兖州,我还正想着怎么和你讲我那姑母也想见你。”王砺和蔼笑着,并让人上了茶。 “请在此稍等,地契宅契已经派人去取了,马上送来。” “我姑母现在是兖州韩氏祖母,就是当朝宰相韩诹的韩氏。说起来,如果你想求个一官半职,我姑母倒是能做得了主。比起我四叔,我那位姑姑还要更在意你,还记得她总是问我们找到有没有找到昭王后辈。” “所以能请你跟我堂弟王炽去趟兖州,路上相关的事我都会安排好,也会给你再加一些四处奔波劳累的酬金,如果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跟我讲,我都会安排。” “田契和宅契,在目前昭宋境内的钱庄和商行都能兑出。” 王砺还补充道,“若你不小心弄丢了地契和田契,也能通过报上名字还有出示传家玉佩在商行兑出。遇到事了也可以到王氏商行,我们会尽力帮你。” 王砺亲自献上田契与宅契,其中还有一些银票,“还望你能随我们去兖州一趟。” 吕亦想,就一夕今非昔比,不知那位昭王做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位祖辈发生了什么,但后辈承蒙荫庇了,便接了下来。 之后王砺便安排吕亦在王府住了几天,不仅如此还特意办了宴席欢迎了他,并且临行前还办了送别宴,十分豪奢精致,都是吕亦从前没见过的没吃过的,还有上等的好酒,没两天就让他觉得以前那些粗糠简直猪都不吃。 等到吕亦上了马车,在路上吃些干饼馒头,都觉得有些没味了。 “圣人诚不欺我,书上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真如此啊。” 吕亦感慨万千,还想着现在是坐着马车还能随时休息,去见尹妤的时候,连夜赶路,那些人不休息也不让他休息,也是同那些大哥吃些干饼,那时还觉得能饱腹就没什么抱怨的。 深深检讨了自己一番,吕亦决心要保持自己的朴素习惯,追逐这些口腹之欲,只会让自己**不断扩大,到最后很难满足,就算是皇帝,这样也只会把库银吃空,更何况自己只是平民一个,他并不是没有种过黍糜,耕种实在辛苦。 吕亦内心十分伤痛,责备了自己,让王氏的人给他弄了几坛酒来。 “还是酒香,唯有壶觞能解忧。”喝多了吕亦抱着酒坛子蹭着,马车一路北上。 第6章 第 6 章 前往兖州的路上,先是乘坐马车到了汜水,再经广济河一路东行。路过东京开封府时,王炽还派人来提醒他快到开封了。 吕亦想起以前千辛万苦才到颍昌府便被拦下,因莫名其妙的罪名坐了两年牢,今时却不经意间便抵达了这里,看着汴梁这般繁华,吕亦暗自感慨,谁能猜得透命运呢。 之后王炽也来找他搭话,说着那些吕亦没心听的事。 “我和姑母接触不算多也不算少,王氏与韩氏的往来大多都是我在跑动。姑母是个凌厉的人,不像别的什么长辈好商量,还好找到你了,姑母的心愿之一就是见到你,她总说想亲手摸摸祖父口中的玉佩,想知道祖父说的那些究竟是不是真的。” “姑母把孩子都教得很好,韩诹你知道吗,那个有名的宰相,已经辅佐朝政多年,现在他儿子韩毓准备接他位置。教育真是难事,我那些孩子教得远没有我姑母一半好。” 王炽边说着叹了口气,吕亦也不知从哪里能安慰,毕竟自己没孩子。 乘船到了巨野,再次换乘了马车。在路上看到一位年纪不小的老婆婆,行过一段休整后在路上他又遇到了这位得有七十的婆婆,吕亦觉得能遇到就是缘分了,便下车和这位婆婆寒暄。 这才知道婆婆才六十,是头发花白显老,准备要去仙源的阙里孔庙。因为路途遥远,看婆婆踽踽独行,吕亦便请她上了车,毕竟也是顺路。 婆婆上了车非常感谢吕亦,时常和吕亦聊东聊西,这才了解了老婆婆的情况。原来她的孩子丈夫都没了,是准备回仙源老家去,吕亦问她为什么要去孔庙祭拜呢,婆婆给了他意外的答案,想祈求贤明仁德的好皇帝。 婆婆说着,如果有仁君德才兼备,他们这些百姓也好喘口气,现在税赋又重,征役不断,孩子都死在战场上了,北疆不断的战事残酷地夺走了他的孩子们,如今举目无亲,人又过了半百,她觉得自己其实到不了仙源,可能在路上就会去九泉下和丈夫孩子团聚了。 看着婆婆诉说时忍不住泪花,吕亦倍感唏嘘,如果不是到处流浪,自己也可能会被征去卫边,死在战场。 人尽皆知,最近两年边线吃紧,昭宋与辽战事不断。虽然宋征发了许多壮丁,但边线战况依旧屡屡败退,匈奴如入无人之境抢掠百姓。宋无力抵抗想要求和,匈奴却点了不少的地,要求割让。到底割不割地,昭宋还没有决定,边塞的将士们还在奋力抵抗,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想到这些事,吕亦感到深深的无力,只能躲着婆婆偷偷喝酒。所有平头百姓都逃不过的这般局限,只能被时代浪潮如洪水般裹走,不能决定的东西太多太多,吕亦想起那年十八东奔西走想要向官府讨说法的时候,恍惚间要八年了,也是和婆婆一样没有选择只能苦苦祈祷老天开眼,现实像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苦海。 吕亦大笑这世道不公,又哭这人间疾苦,总是侥幸地活着却又穷途末路,本有抱负无处施展,贵人之恩难忘却无处为报。 六岁的大病疫没感染他,八岁的大火他又活下来了,十七那年冬天屠村也侥幸逃过,天意到底如何,让他像蛆虫这般活着。 “既明又灭,天下刍狗,神佛难道都闭了眼!” 天近暮色,太阳西垂,吕亦指着上天大声斥责,趁着醉意打了两套拳。 喝多了的吕亦在客栈疯过后将空酒坛摔尽便沉沉睡去。 吕亦不知自己何时醒来的,马车只是依旧前行着。车夫听他醒了,通知了王炽。 王炽专程来了吕亦这辆车轿,看起来像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最终拍了拍吕亦肩膀,叹了口气说道,“男儿自当有志,匡扶家国,我们昭宋不是没有大丈夫,即使皇帝不敢御驾亲征,也有好男儿愿意为此世开太平。” “我也一直困扰边事,但我那些儿子各个不争气,我也听说那位婆婆的遭遇了,你若有戍边卫疆的理想,我就向姑母陈明,让她推荐你,大可施展才赋。” 吕亦没有说话,只是喝了口酒,王炽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回自己车上了。 刚入兖州到达瑕县,婆婆便要下车去。 吕亦问,“婆婆不是要去阙里孔庙吗,仙源还没到呢,现在下车还要走许多时日。” “我不去阙里孔庙,我要去别的夫子庙,那里更灵验。” 吕亦思考斟酌了一下,怕婆婆是被谁骗了,便说,“婆婆不远千里也要去的地方,一定非常灵验,我也想求孩子聪慧孝顺,我跟您一起去。” 于是和王炽一行人分开了,但王炽也派了人马跟着吕亦。 根据婆婆的指引,他们到了邹县峄山,跟着婆婆去到了一处没有名额牌匾的庙观。虽然大门没有牌匾,但里面几间屋,确实供着孔孟还有财神、文曲等,杂而不乱。 拜完后,吕亦还看到三两孩童与大人,从南边圆洞门出去,便也跟着他们进了树林,兜兜转转进了一处园子,园子里晒着麦子,有一人在此处说经讲学,不少孩童和大人都安静听着,婆婆看起来不是很懂,也一起坐着听到黄昏。 等这人经学讲完,婆婆追上问他,她能不能留在这里。 那人说,“庙内不缺人,但您若没处去可以在此先住两日。” 婆婆追着他试图说什么,跟着那人从堂屋进去又到了一个小院内。院内只有很小一间屋子,院中间立着一尊像,衣袂翩翩却有头五面,香炉里的香刚燃完。 吕亦不知是谁,便问那人。那人还没答,婆婆却先说了,“这里其实是安平祠,我就没想去阙里孔庙,一直想来的就是这里,这不是哪位神仙,而是一位仁德明君,可惜他英年早逝,没能真正执掌朝政。” 婆婆看着塑像不知想起了什么,“为了纪念这位一心为民的仁君,才建了安平祠,我以前经常来这里祈愿太平盛世,风调雨顺。但官府一再禁止我们甚至焚毁安平祠,我也是打听好久才找到这里。” 那人听了婆婆的话,赶忙说道,“我刚以为您是外乡来的人,不知此处,如果您愿意长期留在这里也会给您安排去处。” 婆婆才露出笑容,“我祖父祖母说,昭王后人会拯救他的百姓。”说完便去上了香。 吕亦想着来都来了,也要了香去拜,靠近后才发现塑像腰间挂着一枚玉佩,雕刻得相对精细,轮廓看着与自己的玉佩有些相像。天色暗了看得不是非常清楚,吕亦便拿了自己的一起比对,确实只有轮廓像,细节完全不一样。 讲经那人进了那间小屋点了蜡烛出来,刚好看到吕亦在看什么,便走了过来,看见吕亦拿着一枚玉佩,他仔细看清那枚玉佩后神色略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