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罐,长命锁》 第1章 药罐 六月盛夏,太阳**,空气湿润,路人来来往往,船桨划出水声,混着早餐摊的油饼三块凉粉五块的喇叭音,稀稀拉拉的旅行团挂着小彩旗在街边晃悠,热闹非凡。 蓝塘镇是前年政府新纳入的四A级旅游景区,近来偶然上了几次热搜,被网友封为新晋避暑胜地,又正值暑假,对本地人来说寻常平凡的建筑人文,引得各地人竞相观摩、纷至沓来,把青石板都快磨成光滑可鉴的大理石砖了。 姜兮茉刚结束高考一周,还没来得及享受空调间里吃西瓜就“儿随妈走”,跟着姜古兰女士的古建筑调研工作来到这座历史悠久的小镇。她看中了旅游打卡拍照的商机,抵达蓝塘镇的第二天在线上接了个拍毕业旅行照的活。 “不好意思啊我们堵在进景区的道上了。” 电话对面的女生不停道歉。 女生的朋友也七嘴八舌地应和,喧闹中掺杂了一声娇嗔:“骆辰年,我们迟到都得怪你。” 姜兮茉下意识蹙眉,当时联系的时候只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是玉成一高的学生,没想到他们班班长骆辰年也在其中。 两人同窗三年,骆辰年当班长的时候很照料身体不好的她,姜兮茉也顺理成章地将他划为朋友的那列。 但是高考结束当天,骆辰年向她表白了。 姜兮茉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审美,因为身体缘故,她看见活力满满、四肢健硕的体育生就挪不开眼,但接触了几个之后祛魅了,后来又在自己的审美上加了一条,得是脑子好使的体育生。 骆辰年跟她一样在玉成一高的英才班,成绩拔尖,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人员,客观上很符合这两个条件。 但她面对他的时候却没有他们说的悸动和兴奋。她尚且对于爱情这一话题懵懵懂懂,却也知道不能做轻浮的决定,以免伤人伤己,于是言辞恳切地拒绝了他。 骆辰年被她拒绝后当场破防,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将她从头到脚贬低了一遍,诸如“谁会喜欢你,别自作多情了。” 但最刺痛她的是那句:一脸短命相。 她从小体弱多病,初中之前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为此姜古兰没少哭,医生都说姜兮茉没救的时候,只有姜古兰信誓旦旦地说她女儿一定会长命百岁。 骆辰年知道她在乎什么,也有点小聪明,为人却很刻薄,专往她痛处戳,甚至在她做手术期间还一直想方设法接近她,姜兮茉直接把他拉黑了。 后续倒是没想到两人会闹得那么难看。 她心里生出几分抵触,给对面提醒道:“按照约定迟到的一个小时也要付费,要不你们取消吧。” “别啊!” 对面的女生闻言声量顿时拉高,又是夸她技术好,又是解释景区路难走,她朋友也轮番上阵,一顿狂轰乱炸、软磨硬泡让她再等等。 姜兮茉被磨得没办法,这次拍摄毕业照的报酬很高,一小时一百块,算是她兼职的第一桶大金,何必跟钱过不去。 “好吧。” 上午十点太阳光线已经越过了灰瓦遮挡的地方,落在纤瘦的后脖颈上,映出一片细腻白皙的皮肤,有些灼烫。 因牢记自己身体不能长时间曝晒,姜兮茉往旁边挪了挪屁股,拭去额角的汗,平心静气地等待,贴着耳边的柔软发丝透着股执拗劲。 不远处支了个早餐摊,零零散散地坐在棚底下吃东西,靠角落的位置有个男生在吃粉,背部裸露在热烈的阳光下,薄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灰色兜帽裹得很严实,只留个清晰的下颌线和嘴唇,是很适合当摄影模特的身材。 姜兮茉无聊地猜想这是镇上的本地人,然后果不其然听到他和摊主熟稔的对话: “你在这偷懒,也不帮你姥爷的拳馆招揽顾客?” “偷什么懒,我照顾您生意呢叔。”男生语气松弛。 摊主笑着说要问候他姥爷。 “他老人家昨儿还绕清水街追着我捶,身体好着呢。” 男生抻直了腿,玩世不恭地倚在棚伞的杆子上,像只没骨头的大型猎犬,听他说话便不着四六的作风,平时应该没少挨打。 男生吃凉粉的姿态很入味,姜兮茉早上本来没什么胃口,在姜古兰的要求下才喝了点米粥,这会儿居然生出了几分食欲。 她吞咽口水,从兜里数出来平整的纸币,忽而又想到自己刚做完一场小手术,母亲带着她来小镇养病,今早离开家前三令五申,让她放松心情,不要思虑过重,尤其不许碰忌口,不能吃生凉辛辣之物。 她只好收起钱。 半响后电话又响了,姜兮茉接起来却等到了今日拍摄取消的回话,对面又是一番低声下气的道歉,却是半点不提要弥补她在这书局旁等了近两个小时的事情。 姜兮茉深吸了一口气,泰然自若道:“可以,那你们把迟到两小时的费用结一下吧,一共两百。” 对面:“……” 人都说卸磨杀驴,姜兮茉白花了一早上的时间,连磨都没碰一下就要被过河拆桥。 她这人犟,说是二百就寸金不让,对面理亏,最终商议的结果是补偿的费用先付一半,明日拍摄再付另一半。 日光清浅,被片片浓云遮挡,空气里压着潮湿的闷热,似是下暴雨的前兆。 姜兮茉闷了一早上的汗凉渗渗地贴在后背上,浑身都不舒坦。 姜枫渔来书局旁边接人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姑娘孤零零地坐在墙角的石椅上,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晒着了?”姜枫渔看她情绪不高,弯腰揉了揉她的脑袋。 姜兮茉仰起脸,迎着日光看清哥哥,青年面容温润如玉,一身短袖白衬衫,西装裤,脸颊泛着红,在镇上悠闲的游客和随意的小摊小贩之间显出几分辛苦,许是一路颠簸拥挤,额头都冒了一层汗。 她动作自然地拆了一张湿巾给姜枫渔擦汗,摇头说:“没,在想中午吃什么。” 姜枫渔知道她不太愿意待在家里,他和姜古兰都是工作原因来到蓝塘镇,恰好他们的继父李冉也住这,母子三人就暂时和继父还有奶奶王春燕挤在一个三层小院里。 自打他们住进去王春燕就时常阴阳怪气,尤其是对姜兮茉,明里暗里透着嫌弃和轻视。姜枫渔把她重男轻女的作风看在眼里,身为晚辈不好和长辈撕破脸,只能私底下跟姜古兰商量租房住。现下倒是找到了个合适的,在一家老拳馆旁边,只要敲定了明儿就能搬过去。 他安慰小妹:“我看你最近精神好点,今儿中午吃鸡腿行不行?” 姜兮茉眼睛一亮:“好!” * 中午日头正盛,姜兮茉把脸埋进哥哥背后的阴影里,电动车一路向东,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间,抵达了继父的家里。 小院顶上的藤结了一串串的葡萄,紫红色交错相间,清新的翠绿沾染了夏日独有的爽快。 抛开别的不说,这院子被主人打理得极漂亮干净,蝉鸣不绝于耳,热风被阻挡在院外,站在凉荫下也消了三分炎气。 姜兮茉缓缓舒了口气,一边跳下电动车,一边朝屋内喊:“奶奶,哥哥。” 老人在藤椅上摇晃,闻声瞟了她两眼,敷衍地应了声便自顾自换了电视频道。姜兮茉见她不搭理自己反而乐得自在,回旁屋摆弄相机。 厨房里响起剁菜声的时候姜古兰提了一只肥美的白鸡回来,隔着旁屋的窗户温声细语地喊女儿: “宝,中午给你炖鸡汤补补。” 姜兮茉瞧见一身素色长裙的漂亮女人,立刻放下相机跑出去,兴冲冲地跟在姜古兰屁股后面像小鸡仔似的“妈”“妈”地喊。 客厅里的王春燕见了哼笑一声:“没出息。” 母女两人都当耳旁风,没搭理她,奶奶的脸就沉了下去,咳嗽几声喊自己亲孙子李霖伺候。 李霖膘肥体壮,年纪轻轻就挺个大肚子,明显营养过剩又四体不勤,此时侍奉他奶奶挪到饭桌前,便已是气喘吁吁。 到了吃饭的点,姜古兰端着煲汤的锅摆在桌子正中央,擦了手去端碗。 奶奶王春燕见状手腕麻利地用汤勺捞出两个鸡腿,分给哥哥姜枫渔和继兄李霖,眉开眼笑地说:“男孩多吃,长身体。” 姜兮茉端着菜盘跨过门槛,姜枫渔起身接过,顺手把鸡腿夹到她碗里。 “哥你吃吧。”姜兮茉神态乖软。 姜枫渔瞥了眼脸色暗沉的王春燕和自顾自啃鸡腿的李霖,心内暗叹,当初妈忙碌奔波自己的建筑事业,拼命赚钱在大城市安家,顾不上年纪尚小的茉茉,和李冉结婚就是看中继父人老实,话不多,能照顾人。 刚结婚时李冉确实是尽心尽责地照顾茉茉,一家人相处和睦,唯独一扯到老太太就争吵不断。日久见人心,现在再看李冉,却是人老,实话不多,能照顾人? “我都二十五六的人了还长什么身体,你吃吧。” 姜枫渔又给她夹了个鸡翅。 王春燕松散的嘴皮子一扭,顿时阴阳怪气道:“给她吃不是浪费了吗?” 姜枫渔的脸色瞬间就沉了。 “嗒。” 筷子不小心落在地面上,滚了几圈期期艾艾地躲到了饭桌下面。 姜兮茉扶碗的手一顿,俯身拾筷。 接着,她对着王春燕阴阳怪气的脸,若无其事又不失礼貌地把鸡腿直接塞嘴里了。 细嚼慢咽、耐心品尝。 呵呵。 主屋的气氛骤然迟滞,屋外阴沉沉的乌云遮住了日光,天边传来闷闷的雷声,似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压得人胸腔透不过气来。 姜古兰在屋门口听到了那句话,脸色先是韫怒,而后又牵起一抹笑,抚着闺女柔软的后脑勺,拖长语调: “那看来以后得把钱袋子捂紧了,免得自己花钱买什么,吃什么,都有些闲言碎语说人浪费。” 姜枫渔也扯出一抹温吞的假笑:“是了,我也不想做一个浪费食物的人。” 王春燕被母子三人连着阴阳,无异于当面拂她的面子、压她的威,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 旁边的李霖毫无所觉,梗着脖子去捞汤锅里的肉,被奶奶一筷子打掉,登时委屈: “奶,你干嘛?” 王春燕剜了他一眼,骂道:“成天就知道吃!” 一顿饭吃的所有人都膈应。 姜兮茉自小就懂事,但也有极少的情况,让她心里那股劲冒出来,想缠着姜古兰问一句:妈,我是你的累赘吗? 但她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是没问出来,这周围人都知晓的事实,何必多此一举呢。如果不是照顾生病的她,姜古兰的工作本应该是蒸蒸日上的,多少人曾惋惜她的才华被女儿给耽误了。 姜兮茉不想成为谁的负累,所以她很配合这次养病的医嘱,每日晨起夜晚喝苦涩的中药,克制饮食,少思虑。如果在九月开学前能把家里的药罐收进储物柜里,姜古兰也能少操点心。 午睡后姜古兰和同事去寻访蓝塘镇的古建筑,哥哥姜枫渔也要去和政府规划的拳馆谈判,这苦差事推进了月余都没进展,现在又落到他头上了。 没想到临走前被妹妹扯住背包被迫刹停。 “你这是干什么?”姜枫渔哭笑不得地拎起包里的小瓶子,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防狼喷雾。 姜兮茉一把夺过塞回他的背包里,语重心长道:“拳馆的人个个身强力壮,你还是带着吧。” “怎么,觉得你哥打不过?”姜枫渔揣着手臂,睨了她一眼。 姜兮茉不吱声。 这不是明摆着吗,她哥长得瓷白如玉,一身儒雅的书生气,说话也温柔,万一那群五大三粗的拳手真出手了怎么办。 他们离开后姜兮茉也不想待在家里,就去小镇上溜达拍照,路过一个小摊就拿白天挣的钱买了一大束玫瑰花,一路逛逛停停,累了就席地而坐歇歇脚,不多会儿黑裤子就蹭了一屁股灰。 “哥,咱下午传单没发完,晚上爷问起来咋整?” “没有咱。” “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可是你亲弟弟的,血浓于水啊!” “表的。” 旁边的伙伴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是,还有一种可能武朝夕你是捡来的呢?”男生嘻嘻哈哈道,“不然怎么解释你哥高三二模京市排名第一,你常年垫底呢?” “何亮宰,看招!” “哈哈哈,亏你还是你们武氏太极拳的传人呢,怎么连我的腿毛都碰不到?” 墙的另一边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姜兮茉权当听相声似的,跟着呵呵了两声,没想到下一秒眼前掠过一抹残影,咚砸在玫瑰花上,火红的花瓣扑朔朔落了一地。 姜兮茉:“……” 人倒霉的时候隔着一面墙都会被砸。 她盯着面前暗红色的拳击套,上面还有一串名字,抬头看着高高的墙,眼见是个人都翻不过去。 “武朝夕,你刚扔的什么?” “拳套啊。” “我的?” “……好像是,”男生的声音顿时虚了三分,结结巴巴道,“纯是扔顺手了哥。” “草。” 一阵轻巧、悉悉索索的动静,抬头,便见到一张姝丽明艳的脸,无袖黑背心和短裤,像一只优雅矫健的黑豹扒在墙上,肌肉线条流畅有力。 一仰一俯之间,两人的目光在浮尘中撞上。 残阳的余晖在树梢勾染出大片的金,随着黄昏的热风轻轻摇摆,晃出细碎的光。斑驳红墙上攀着翠绿欲滴的藤蔓,一丛丛的鲜活,满是生命力。 正巧一缕灿光落在男生的眉宇间,他微眯的眼里透着一股子野劲,直勾勾地盯着立于墙边的女生,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扣着砖石的缝隙,像是蓄势待发的猎食者,墙下的是猎物,一眼便知是不好惹的刺头。 姜兮茉不躲不闪地迎着那道打量的视线,面容温软瓷白,浅淡的棕色瞳仁里浸着冷淡不耐的光。 视线相接之处仿佛有刀光剑影闪过,谁也不打算先挪开。 姜兮茉扬起暗红色的拳击套,率先开口:“这你的?” 迟越这时才注意到拳击套下面零落的花瓣,比夕阳灿烂的火红色,一片片似是被蹂躏一般可怜兮兮地躺在灰石板上,只剩周围一圈完好的两三朵。 “……” 话落,墙外的一群人登时心惊胆战,生怕他哥们蹦出一句:是我的,咋地? 沉默数秒,墙上响起一道磁性好听的声音: “抱歉。” 带着电流似的有股后劲,耳朵酥酥麻麻的,听上去还有几分性感。 姜兮茉:…… 第2章 药罐 “哥,咱真要给她赔一把玫瑰花啊?”武朝夕拿眼偷瞄前面的小姑娘,压低声音问,“隔墙无眼,你怎么就确定她不是故意碰瓷呢?” 迟越眼神还放在那个弱不禁风的白色背影上,一时间没应话。 “哥,哥,哥——”武朝夕举起爪子试探地拍了迟越两下,终于换来一声敷衍的“嗯。” 迟越捏着他后颈肉:“你少刷点短视频吧,怪不得二舅老抽你。” 莫名被嫌弃的武朝夕:“……” 最近又惹到他哥了? 清水街的黄昏比早晨还繁忙,除了回家干饭的本地人,更多的是外地游客乘着河水倒映的粼粼波光,要一睹蓝塘镇独特的夕阳。 树木葱葱郁郁,少年簇簇拥拥来到一座样式古旧的建筑前。 正中央挂着一方金光灿灿的牌匾,上书——武氏太极拳,字体飘逸飞扬。 一群人大呼小叫地跑进拳馆里,姜兮茉在门口停住脚步,往后撩了一眼,顿住了。 男生懒散地插兜站在树下,身高腿长,枝叶随风飘荡,遮掩住了他的神情,看上去漫不经心,整个人透着一股不把谁放在眼里的拽劲。 当时他人嘴上老实道完歉,从墙上跳下来就很无所谓地说了句:“花赔你,把拳击套还我。” 姜兮茉脑海警铃大作,怕他反悔,不甘示弱地回视:“你先赔我花。” 面前的姑娘面容瓷□□致,透着一股隐约的病气,身形也虚浮,但她眼神却透着全然的倔强。上午看她闷不吭声地在书局旁边坐了两小时就知道是个极有耐心和毅力的人。 迟越心内好笑,这姑娘一看就是难缠的类型。 这要是他扔的拳套砸了人家的花,可能就直接溜号了,事发后被姥爷追着抽一顿也无所谓,家常便饭。 但这是武朝夕惹的事,他很难扭头就走,说得直白点就是他对家族小辈们的责任感,那是擦屁股都得看看干不干净,俗称:护短。 当时的时间点街上卖花的人也难找,索性带她来自家拳馆里摘新鲜的。 “哥,咱家后花园你可悠着点薅。”武朝夕扒在迟越肩头说悄悄话。 迟越搂了他一眼:“废话。” 姜兮茉:…… 她有点后悔,直接赔钱可能更体面。 “来。”迟越把黏在他身上的挂件拎开,招呼姜兮茉。 男生背影宽阔,走动间薄衫勾勒出后腰的曲线,看得姜兮茉心痒痒。 要是能让他当自己的摄影模特就好了。 抛开别的不谈,这人的身材和脸蛋简直就是为镜头而生,每次看他都觉得和周围人不是一个次元。 姜兮茉心里起了点念头,眼神跟镜头似的扫过男生的全身,又默默叹了口气,就是这帅哥的性格应该挺难搞。 花圃里,迟越动作轻柔地摘了十几朵,又到旁屋把坏的花换下来。姜兮茉就在旁边用眼神巡视房间,古朴典雅的摆设,保留着传统建筑的韵味,桌面上还熏染浅香,沁人心脾。 上墙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个练家子,没想到竟是太极拳。 姜兮茉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终于酝酿好措辞,开口:“你想不想……”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喧闹的争吵打断了她的思绪:“什么声音?” “哦,干架呢,没事。”迟越司空见惯似的继续收拾玫瑰花,后知后觉想起刚才那句话,自然而然问道,“我想什么?” “没什么。”姜兮茉把那句邀请咽回去了。 房间里陷入沉默,但又不是平静的漠然。 迟越瞄一眼那无懈可击的白色身影,一口气不上不下: 不是,这姑娘挺会钓人啊? 外面的声音却越来越响,姜兮茉捕捉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到底是坐不住了,和迟越支会一声就跑到前面的练武场上,撞见一黑一白两拨人在对峙,黑色那一拨穿西装一脸愁容,白色是宽松布衫皆怒目而视。 “武老您消消气,我们真不是要强征这块地。” 身形眼熟的青年面色为难,想上前扶着一位颤颤巍巍、几近晕倒的花甲老人,却被旁边的壮年一把挥开。 四五个身强力壮的白衣男人在姜枫渔一行公务人员一字排开,似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那是不怒自威。 对比起来,她哥哥就像个半路被土匪拦截的落魄书生。 姜兮茉皱眉,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哥哥面前,瞪着面色不善的高个男人。 白衣壮年男人还在不停输出,声如洪钟: “你们这群人但凡懂点历史都不会如此轻贱我们拳馆,转眼看看,这建筑比你太爷爷都老!” 周围年轻的小辈附和:“就是,居然要拆了做什么狗屁民宿,真是暴殄天物!” 姜枫渔尴尬地笑了两声:“不是全拆……” 正在僵持时,迟越从前厅出现,跟竹子似的挺拔立于厅堂中央,单手揣着玫瑰花慢慢悠悠走到练武场中央,周围人都不由得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心想:这是哪位大爷? 就见迟大爷径直走到一白裙姑娘面前,递上一束玫瑰花,懒洋洋地扯起嘴角: “给你。” 来劝架的小弟子们被师兄帅了一脸:靠,又被他装到了。 再转头一看,拳馆的姑娘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迟越。 果然,只要有大师兄在,那群小姑娘的目光就落不到他们身上。 镇场的长辈们:这臭小子泡妞也不看看时间地点,没眼力见。 一时间众人思绪飘扬,竟是偏离了武馆改造的事,齐齐盯着姜兮茉后续的反应,就见她当众、自然地接过玫瑰花,沉浸式地欣赏了一会儿,轻声赞叹一句:“好漂亮。” 微风拂过,吹动白裙少女耳边几缕发丝,恰有天光透过云层,落在相对而立的年轻男女,无端地自成了一方结界。 迟越手插兜,无所谓地附和一句:“满意就成。” 心说:这下总能把拳击套还给他了吧。 众人:……瞅瞅这拽劲。 小弟子们:啧,以后一定不能带女朋友来拳馆,问就是怕被撬墙角。 过了一会儿姜兮茉才意识到周围过于安静了,她抬起头,就见大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姜枫渔皱眉:“茉茉,你们……” 说到这顿了下,觉得自己太敏感。小孩都高考结束了,心活跃起来也正常,就勉强闭了嘴,眼睛却是不住地观察两个小年轻,犹犹豫豫开口: “呃,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姜兮茉无声张了张嘴,又闭起来:算了,懒得解释。 迟越垂眼盯着面前这姑娘生无可恋的脸,也不吭声,半响后忍不住憋出一抹笑,瞧着十足浪荡又混账。 武岳和左看右看,似是误会了什么,檀木制的厚实拐棍一翘便朝迟越打来:“你个登徒子!” 没想到迟越早有预料,抢先一步就往后厅跑,落下一道中气十足的喊:“姥爷,花我之后赔您!” 两人这一番打岔也没能缓和公职人员和拳师们剑拔弩张的气氛,两拨人闹得不欢而散,仍是没谈拢。 拳馆内却是鸡犬不宁,不过半响,弟子们之间就传开了,说是大师兄给姑娘献殷勤被人亲哥给撞见了。 踏出拳馆,天空乌云聚顶,似是要下雨,姜枫渔给妹妹解释太极拳馆遇到的困难,姜兮茉听的似懂非懂,但总结成一句话就是:拳馆要没。 电光火石间,姜兮茉又想到今儿遇到的极品大帅哥,怕是当不了她的摄影模特,毕竟现在两人,大概算是隔着“抄家”之仇了。 …… 啧,她最近确实挺倒霉的。 姜枫渔载着妹妹刚抵达小院门口就察觉到氛围的异常,两兄妹沉默着走进客厅,果然见到一片狼藉,破碎的玻璃渣飞溅在沙发和饭桌周围,瓶瓶罐罐散了一地,足见当时战况激烈。 “宝贝们回来啦。”身后传来温柔的女声,回头,是优雅得体、一根头发丝都没乱的姜古兰。 “妈……”姜兮茉眼中流露出担忧,却被妈妈打断话头。 姜古兰无所谓地挥手:“没事,刚跟李冉和王春燕打了一架,我赢了。房间也不用收拾,明天搬家。” 姜枫渔和姜兮茉:“……” 屋外暗沉的天幕中响起一声闷雷轰鸣,似乎在暗示这平静空气之下的潮流涌动,表面遮着一层乌云,滂沱大雨却泫然欲坠。 “记得喝药啊茉茉。”姜古兰留下这句话就回了房间。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姜古兰不是没事的样子,但是两兄妹很了解这位性格刚强、轻易不掉眼泪的女人,越是心情阴郁悲愤,她便越要维持波澜不惊的体面。当初和第一任、第二任丈夫离婚前,也是如此。 姜枫渔拍拍妹妹的肩膀:“去喝药,我来收拾。” 屋外落下一滴细雨,冰凉透骨,随后,稀稀拉拉,越来越多的雨点降下,打湿了石板地面。 姜兮茉捧着滚烫的瓷碗,苦涩的中药气窜进鼻腔,她面不改色地把药喝完,脑子里想着姜古兰的事。 这两三年,妈妈和继父李冉之间早已分崩离析。姜古兰事业蒸蒸日上,赚的钱越来越多,继父脸上的笑却越来越少,酗酒和赌博的频率也逐渐增加,也就是姜古兰女士练过,李冉打不过她,不然也少不了家暴这项。 房间里温凉,姜古兰倚靠在窗边走神,一抹艳丽的红映入眼帘,随之是一道轻快的嗓音: “妈,看看这是什么?” 隔着窗,闺女瓷□□致的小脸怼在纱网上,鼻子压扁,嘴巴傻憨憨地咧着。 姜古兰接过大捧的玫瑰花,眼角发酸。 “妈,我和哥哥都会保护你。”小姑娘许是不常说这煽情肉麻的话,落下一句就羞涩地跑开了。 就这一瞬间,姜古兰忽然觉得,丈夫的恶语相向已经不重要了。 翌日午后,姜古兰带着闺女搬家。暴雨停歇,到处湿哒哒的没精打采,姜兮茉偶然间对上镜子里的自己,前面的额发湿湿地贴在脑门上,眼神冷淡,掺杂了微不可查的仿徨,让人想到雨天被赶出家门的流浪狗。 她眨了眨眼,拎着箱子转身离开结满了葡萄的小院,不带半分留恋。 汽车停在一座独栋别墅前,入眼是极漂亮的绿,生机勃勃。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爷爷健步如飞过来的时候,两人大眼瞪小眼,皆是沉默住了。 “爷爷,你拐棍……” 她记得昨天这位老拳师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怎么今天…… 武岳和心虚地咳嗽了两声:“那什么,你妈妈呢?” 所以吧,其实您身体倍儿好,昨天是情真意切地在演苦肉计? 姜兮茉暗叹,基因的确是很奇妙的东西,这爷孙俩都挺有个性。 姜兮茉身虚体弱,只是搬了三个小箱子就扶着腿喘气,她揉了揉太阳穴,眼前冒金星似的,就想一鼓作气把箱子抬起来。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骤然落下: “给我。” 一双青筋凸起的手伸过来,还没等她冒出感激的心情,就听这人淡淡道:“这点力气,别把里面的东西摔坏了。” 姜兮茉:…… 这人语气明明挺平淡,却总是透着一股欠揍的拽劲。 姜兮茉也不难为自己,握着空挡的手指一松,从善如流地来了句:“那你加油。” 这次换迟越沉默了。 少年宽阔有力的背影很轻松地迈上了阶梯,甚至还有闲情逸致顺手牵羊,把零碎的小包裹都拿上了,眼见搬运的效率大大提升。 姜兮茉负责把箱子从货车后备箱拿出来搁地上,迟越就省了些功夫,两人一递一拿,配合地很是默契。 这场景被刚下班的姜枫渔看见了,他先是怔愣了半秒,脸上显出龟裂的表情:“你们在一起了?”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把别墅院子里在场的三个人都雷的不轻。 迟越:? 正要招呼迟越喝水的姜古兰:? 哼哧哼哧喘气的姜兮茉:…… 这事过不去了是吧,哥? 第3章 药罐 为避免场面失控,姜兮茉拉着姜古兰女士把事情解释清楚,在她妈妈怀疑又八卦的眼神中再三发誓: “妈,成年之前我肯定不会早恋的。” 姜古兰看着闺女老神在在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没事,那小子帅呢,真谈了也不亏。” 姜兮茉不吭声了,惹得姜古兰发笑:“不是吗?” “还好吧。”姜兮茉闷闷地应了声,莫名不想当面承认这件事。 姜兮茉一直知道姜古兰女士是个很开明的家长,所以此时也没把她这话放在心上。 但当她神色如常地回到迟越旁边,却迎来了一记别有深意的眼神。 “你听到了?”姜兮茉谨慎询问。 迟越眯着眼反问:“我该听到什么吗?” “哦,没什么。”姜兮茉垂眼不搭理他了。 这是第二次被她堵住话口了。 迟越浑身都不得劲,这姑娘很会四两拨千斤啊。 大人们站在别墅的院里聊天,姜兮茉就坐在竹椅上微蜷身体,神色恹恹地缓神,她最后帮着搬了两个箱子,上到二层就不太行了,想到这副孱弱的身体就难受,这会儿纯粹就是生自己的闷气。 姜枫渔说错了话,在旁边蛄蛹企图引起妹妹注意,被妹妹哼了一声,摸摸鼻子进厨房了。 武岳和端详脸色发白的小姑娘,提了建议:“多锻炼,休养生息。” 姜古兰面露忧色:“她身体一直不太好,大夫也说不能剧烈运动。”说到这,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武师傅,你们家太极拳适不适合茉茉呀?” 闻言,武岳和白眉毛下的眼睛一亮,热情抚掌:“适合,怎么不适合?” 两人相谈甚欢,武岳和甚至想邀请这对母女晚上到隔壁吃饭,但一看到姜枫渔又脸色僵硬起来,最后作罢。 姜枫渔更是全程没怎么抬头,温吞地把武老送出门才松了口气。 接着又想到两家人得做好一阵子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委实尴尬。 晚上的饭桌上姜古兰就提到了这件事,姜兮茉不言不语,姜枫渔倒是不太支持:“他们家拳馆怕是留不住,到时候我看看别家。” 因为武岳和,锻炼这事也排上了日程,姜古兰看着闺女在他们离家时孤零零待在镇上也不是滋味,去拳馆里交点朋友也挺好。 姜兮茉不想让妈妈再操心,于是主动提出有空就去拳馆转转。 次日,蓝塘镇终于迎来了一个大晴天。 姜兮茉如约来到镇上的打卡景点,给顾客拍毕业旅游照片。据联系人白筱筱说,他们前两天因为天气耽误了行程,打算再延期三天,还让她推荐当地的土著导游。不过姜兮茉只是礼貌性地应下,也不想多掺和在骆辰年有关的事情里。 日头正盛,一群少年嘻嘻哈哈、乱七八糟地沿着河边跑来,说笑的声音里夹杂一道惊讶的低语: “茉茉。” 灰瓦白墙下的姑娘慢悠悠地转过头,正对上人群里两道诧异的视线。 六个少年中只有两个认识的人,一个是三班的许清心,一个是骆辰年。 许清心瞥了眼脸色惊喜的骆辰年,不满地抽出挎在他胳膊上的手,骆辰年没什么反应,仍旧盯着姜兮茉。 许清心是个出挑明艳的美女,高中时便被封为玉成校花,和骆辰年是在一场球赛上认识的。青春期少年但凡样貌出挑的都不缺殷勤的追求者,骆辰年更是凭借亮眼的成绩打败一众无脑选手,成为玉成一高女生们的暗恋对象。 他们是理所当然就该走到一起的人,高考第二天后许清心就向骆辰年释放出大胆热情的信号,男生的暧昧回应也给了她很大的信心,这次毕业旅行,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拿下骆辰年的。 姜兮茉看着眼前一对璧人,径直地走到联系她的白筱筱面前:“我们开拍吧。” 白筱筱打量面前的女生,清瘦干净,过分苍白的脸色透着一股病气,不由得迟疑:“那个,你能跟下来吗?” 要知道一位优秀的摄影师也要具备好身体才能跟得上拍摄对象啊! “可以。”姜兮茉神色平淡地应下。 骆辰年微微眯眼,接道:“不舒服的话要告诉我们。” 这是两人再遇后的第一句话,但是姜兮茉不想理会他,反倒是许清心皱起眉头,声音刻薄:“拿钱办事,身体不行就别揽活。” 话罢,场面僵硬住了,骆辰年投去指责的眼神,被许清心瞪了回去,最后还是白筱筱拼命打圆场。 一行人在蓝塘镇的知名景点白石桥打卡,姜兮茉尽职尽责给他们拍出满意的照片,临结束许清心却反悔不想支付前天迟到的费用,白筱筱只得和同伴商量,一时间僵持住。 白墙下,骆辰年有意在人群外跟她搭话,姜兮茉应得敷衍,眼中划过一丝厌恶。 她人站在墙角,被男生高大的身躯笼罩着,灼热的气息逼近头顶,颇有些束手束脚,她甚至觉得骆辰年是有意仰仗身高在给她施加威压。 “我去看看情况。”姜兮茉垂眼往旁边走,却被男生拉住手。 骆辰年眉眼清俊,此时微微蹙眉,神色受伤:“你还没消气吗?” 刚好许清心留意到两人的纠缠,她立刻踩着高跟鞋上前拉开两人,声音尖锐:“你有没有点分寸感?” 许清心一直看不惯一班的姜兮茉,仗着自己身体孱弱博同情,装纯勾引男生给她当牛做马。都是女生,玩心机这套谁看不出来,她暗自使劲将姜兮茉扯到一边。 姜兮茉挣开女生的手,眼神冷淡地扫过面前的两人,对上许清心满是敌意和警惕的目光,轻嗤了一声:“别这么自作多情。” 喧闹的河边忽然陷入一片死寂,一片云遮住太阳,暗沉沉的光影投射在地面,照出其他人怔愣的神情。 这句话像一根导火索,“蹭”得一下就把许清心的神经点燃了。 “你说什么?!” 快到午时,清水街来往的游客渐渐熙攘,三三两两往当地有名的饭店赶,河里的行船也拍着桨返程。 早餐摊的棚底阴影处,身穿灰色薄衫的男生正懒洋洋地环臂假寐,一个公鸭嗓忽然在耳边炸开: “哥,哥,那边有人在吵架!” 男生不动如山,连眼皮都不抬:“所以呢?” “这就是商机啊哥!”武朝夕兴致勃勃地拉拽迟越的胳膊,一手将厚厚的传单甩出了残影,“趁他们贴身肉搏的时候,哥你趁机展示咱家的武氏太极拳法,惩恶扬善,推销咱家拳馆啊!” 迟越撩起眼皮:“你就打算这么宣传你家拳馆?” 武朝夕拖长语调撒娇:“哥~” 迟越慢悠悠打了个哈欠:“不去,瞎凑什么热闹,有空把传单给发了。” 武朝夕盯着稳坐板凳的表哥,心里一阵发愁急切。 自从蓝塘镇的旅游业发展起来,各种娱乐项目眼花缭乱,他们家的太极拳馆江河日下,利润大不如前,现在政府和开发商直接点名要改造成民宿。 长辈们都愁眉苦脸,使劲浑身解数增加拳馆的客流量,他和他哥也被派出来发传单。 但是本地人客户大都饱和了,外地游客来大都是到此一游,哪会花时间和金钱到拳馆里上课? 武朝夕为了发出一张传单、给拳馆增加一个顾客,都快走火入魔、整一些邪门歪道了。 迟越摊在椅子上,被武朝夕梆硬的拳头捶得不耐烦,猛地起身,带起塑料凳在地面剐蹭出刺耳的声音。 武朝夕贱嗖嗖的爪子顿在半空中,跟个小老鼠崽似的屏息凝视他哥,战战兢兢问:“咋啦哥?” 见状,迟越不咸不淡地扯出一抹笑,阳光拂照在他立体深邃的面容上,眉眼俊朗,却偏生透出一股子蔫坏的劲。 “不是你的说吗,揽客。” 两人转到街道的阴凉处,离得还有一点距离时就听到尖细的女声在咒骂,还有一群高高低低的劝架声,听上去比那茶馆里的吹拉弹唱还精彩。 迟越手插兜,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在墙边站定,歪着脑袋打量他们,就听见人群里冒出个冷静到极致,甚是熟悉的声音: “下面多了二两肉就以为所有女的都得跪舔你,你咋不趁早上天呢。” 迟越当场就很给面地陪了个忍俊不禁的笑。 这姑娘外表看着是蔫了吧唧、一身病弱气,实则比大多数人的性子要倔,还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倔。 很倔的姜姑娘把相机护在怀里,眼神波澜不惊,正对着脸色发绿的骆辰年。 旁边的白筱筱打圆场:“钱肯定付你,咱又不是仇人何必这么大火气呢?” 姜兮茉心口闷痛,旁人确实很少将语言对峙看作是暴力,但她实实在在地被骆辰年骚扰了,此时此刻,无比清醒地感知到男生对她的觊觎,像角落里阴湿的青苔,触之滑腻恶心。 姜兮茉恨不能跟他们打一架,然后立刻离开这个孤立无援的场面。 但现实是,她紧绷着面皮,试图跟他们讲道理。 “姜兮茉。” 一道意料以外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怔愣回头。 男生手插着兜,漫不经心地笑,深邃的眉眼穿过人群,看向她。 姜兮茉脑子里冒出问号:这人怎么知道她的全名? 白筱筱忘了劝架,双眼放光地看着眼前的大帅哥,惊叹:极品啊! “你谁啊?”许清心这种骄纵大小姐在冲他发火时也忍不住拧了一把声线,目光直接就黏在了迟越身上,完全忘了骆辰年。 “雷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迟越站到小姑娘身旁,用最懒散的语气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 姜兮茉:这人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吗? 其他人这下看明白了,这拔刀对的是他们,那相助的就是这位摄影师了。 白筱筱在心里猜测两人的关系,脸上挂起笑,不像之前那样试图浑水摸鱼:“我们都觉得迟到付费不合理,在商量呢。” “哦,迟到付费啊……”迟越慢吞吞地说,“合理,我们这的风俗如此。” “再说了,人姑娘等了你们两小时,不付说不过去吧?” 话落,姜兮茉仰头,男生面色坦然,混不吝的姿态。 原本白筱筱觉得姜兮茉势单力薄,确实不太想付剩下那一百块,结果现在来了俩一米八五、看起来很能打的大帅哥,心里已然有了偏向。 她不再看许清心,当场付完了报酬,末了还问道:“帅哥有没有兴趣当导游?” 迟越饶有兴趣看了眼沉默的姜兮茉:“不了,我可没耐心等人。” 其他人:“……” 烈日穿透薄薄云层,天光明媚,白石桥上行人往来,白筱筱他们赶回酒店,只剩下他们仨。 “准备去哪?”迟越出于礼貌问了一句。 武朝夕挥了挥手里的传单:“跟我们一起发传单吧小姐姐。” “没问你。”迟越睨了他弟一眼,武朝夕立马静若鹌鹑。 姜兮茉认真思索后答道:“武氏太极拳馆吧。” 刚被姥爷踢出来发传单的迟越:…… 姑娘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咱们这是一出东郭先生与狼的戏是吧。 姜兮茉从他脸上就能看出他骂的挺脏,但这会儿确实是冤枉人了,她是准备去照顾他家生意的。 而且,她忽然发觉,这人的脾气也没那么难接近,也许有机会找他当模特呢。 三人沿街走了十几分钟,穿过浓密的树林抵达古典悠远的建筑前。 姜兮茉敏锐地注意到今天拳馆的门口多了块立牌,上面还有几个手写的飘逸大字。 “卖艺,”姜兮茉迟疑地念出后三个字,“又,卖身?” 她神色恍惚地抬头看着身旁的大帅比,朗眉星目、宽肩窄腰、秀色可餐。 ………… 拳馆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