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穿越,与腹黑王爷先婚后爱》 第1章 第 1 章:离婚 上次见到许蕾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五年,听起来并没有那么长远,却足够让过去的回忆在脑海里只剩下片段和截图,让对一个人从想念到偶尔想起。我完全没有想过在这种场景下会再和她相遇:两个人都在民政局排队离婚。见到对方的那一刻,我们彼此都不知道先感受到的是尴尬,还是感叹。 我们都是梨城人。大一时,我们在梨城大学成为室友,大四时,我保研留在了本校,她保研去了一千公里外的京城。研三时,我们双双结婚。结婚前,她对我的爱人不满,我又何尝不是对她的爱人百般挑剔。我们彼此用尽了难听的话去评价对方的结婚对象,结果就是曾说好做对方“伴娘”、“孩子干妈”的两个人不欢而散。你说服不了我,我也没办法阻止你结婚。当年为了爱情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人,今天双双来为彼此的爱情收拾残局。 “陆随?”许蕾试探性地问我。 “是我,办完一起喝杯茶?就在对面那家‘时光茶馆’,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的。”我发出邀约。 “行。”她回答得很爽快,但声音也有一些嘶哑,想来应该是吵了不少架。 这些年她变了不少,头发从及肩的长发变成了女强人式超短发,性格也从温柔、不太容易拒绝人的性子,变成了现在这样爽快、直接的样子。人总是对他人的变化很敏感,但对自己的变化却视而不见。不知道在她眼里我变了多少,我也很期待听到她的回复。 滚烫的水让茶叶在玻璃杯里翻腾,慢慢地飘出一丝清新的香气。看着这些茶叶在水里慢慢变形、舒展开来,又觉得它就像我们自己,被生活的高温炙烤,不得已展开,改变,最终飘出了香气,却也失去了活力,婚姻让我们都变得疲惫无比,我们所有的生命力都化作了茶汤,被社会慢慢饮下。 “还好我没有小孩,不然今天离着更麻烦。你呢,有小孩吗?”这是我问她的第一句话。 “流产了两次,累了,没意思,以后也不打算要了。你呢?你怎么离的啊,当初不是说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怎么跟君子也能离啊?”她神色疲惫,但是故作轻松地用我当初的话打趣我。 “君子挺好的,但是君子的父母一般,君子没办法违背他父母的意愿。我就成全君子好好做他的孝子。”我笑着说。事实上,我离婚的原因远比这个复杂,但是回头想想实在是没办法用更简单的原因说明,这样总结也没什么毛病,就这么说了。“怎么跟185大高个过不下去的?”我把话抛回去。 她嗤笑一声,“你觉得我是怎么流产的?喝醉了推推搡搡,喜欢发癫,自己孩子都不要了,看见血了倒是冷静了,给我磕头道歉,但是有啥用,狗改不了吃屎。”说完这个话她眼角红红的,我不忍多问。 “重新加上微信吧,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忙不忙,之后休息日有空出来喝茶。”我一边转移话题,一边把手机打开,给她二维码让她扫。 “还是老样子,marketing。上次体检检查出一堆毛病,想离职疗养一段时间,又找不到给我开这么高工资的下家,只能先这么过了,等赚够了再说吧。我看你呢是神采依旧,想必这几年过得是比我强得多,微信呢,咱先加上,茶钱等会我转你微信,但是我的休息日是大小周,休息日就别约我了,让我也歇歇,平时累得不行,休息日实在不想出门了。走了。”说完她就拎着包走了,只留下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 昼夜往复,五年时光,我何尝没有在婚姻里煎熬?她觉得我看起来过得不错,是因为我没有像她一样流产两次,也没有生育,她也知道是这个原因,但是去回想深层次的原因只会更难过。每次看见我都会让她想起当初的自己,像是在反复提醒她犯的错误一样,不见也好,这对她来说的确是一种残忍。 外面下雨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带伞,我付完款赶紧追出去,电梯迟迟不来,我又急着追她,只能走楼梯,但是当我走出楼梯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却变了。楼梯间的荧光灯突然扭曲成烛火的光晕,防滑地砖在脚下融化成青石台阶,潮湿的霉味被沉檀香取代——我踉跄跌入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我想要伸手去抓些什么,却发现我的手指变得均匀细长,不再是和同龄人比手掌大小里永远最小的那双手。察觉到一丝不对,我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着装,果然,它已并非我为了离婚特意穿的套装,衣服版式宽大,藕荷色竖领长衫压着银线缠枝纹,柔软顺滑的布料,在阳光的照耀下有着水波一样的光泽,这分明是电视剧里古代女子的装扮。而我,此刻正坐在一个圆凳上,身处在一间典型的中式闺房里。 一切是如此的难以置信。我揉了揉眼睛,发现没有做梦。如果是做梦的话,只要在梦里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就会醒来。“这是做梦这是做梦这是做梦”,我反复对自己说。在尝试过一系列方法均无果后,我只能接受现实,就像当年接受许蕾决绝离开那样,我再次被命运扔进无法反抗的漩涡。是的,我穿越了,而且是经典的“魂穿”。 我找到梳妆台的铜镜,看着铜镜里的我。眼前的女子眼神清澈,眼白里没有血丝,皮肤白净细腻,嘴唇是气血充盈的鲜红,脸上没有一丝细纹。我又抬手动了动手腕,是了,手上也没有因为常年办公形成的腱鞘炎带来的酸痛。我完全占据了这具年轻的躯体,指尖触碰脸颊时,我能感受到肌肤下流动的温热血液,这种鲜活的生命力让我不由自主地深呼吸。 楼道荧光灯闪烁的残影仿佛还残留在视网膜上,年轻身体带来的轻盈却也是真实。我找不到来这里的原因,也找不到回去的办法。 “娘子,夫人唤您过去叙话。”正当我思索间,外面传来细柔恭敬的女声。这个时候去回话实在不妙,我对这具身体的过往一无所知,若应对失措,只怕会被当作撞了邪。 “我知道了,你进来吧,我有话问你。”我稳住声线,强装镇定地说。 门扉轻启,一个梳着双鬟髻的小丫鬟垂首趋步而入,低声应道:“是,婢子在。” “我这一觉睡得有些糊涂,记混了好些事情,就像庄周梦蝶,分不清现在还是不是在做梦。听说如果是在做梦的话,只要想想平日里真正发生过的事就会醒来,你跟我说说我的事吧,关于我和我父母的家世,名讳,都不用忌讳,告诉我。如今我脑中混沌,连你的名姓也记不真切了,梦里好像有另外一个你。”我面无表情地问,在确定这个丫鬟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前,我不能透露太多个人的情绪。 “是,娘子。”那小丫鬟身子微颤,声音怯怯却清晰,“婢子名唤彩云,蒙夫人恩典,七岁上入府服侍娘子,至今已五载了。娘子是当今御史大夫陆公讳砚之嫡长女,闺名一个‘随’字,年方十五,昨日刚行过及笄之礼。夫人出身中书侍郎李公讳齐府上,是李公嫡女,闺讳一个‘蕴’字。” 真巧,我在这里也叫陆随。“你这样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一些了,但总归还是有些分不清,你再说说吧,府里可有姨娘和其他弟弟妹妹?”我面不改色地继续套话,对这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孩儿做这样的行为,说实话有些过意不去,但是人在屋檐下,也属实无奈。 彩云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娘子尚有一位胞弟,讳文凌,今岁十三。府中现有两位姨娘,王姨娘与钱姨娘。王姨娘所出二娘子讳婉,年方十岁;钱姨娘所出二郎讳文历,今岁八岁。” 我十五岁,胞弟十三岁。两位姨娘的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看来我这爹也很有意思,头两年还能忍住不纳妾,后面能纳两房,而我娘生下弟弟后再无所出,看来夫妻二人应是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龃龉。 “嗯,看来现在不是做梦。”我缓缓起身,“走吧,方才母亲不是唤我?你带个路,我现在脑子还是有些乱,也许是误食了什么不洁之物,你帮我回忆回忆我最近的饭食吧?”我慢慢走出房门。 一路上我又不动声色地从彩云口中套出不少府中情形,自以为作了充足的准备去见我这个世界的“娘”,可当我看到我这个“娘”的一瞬间,我就明白了,封建社会与现代社会之间的隔阂,并非所谓的“了解”能弥补的。我那年轻的母亲李蕴,正倚坐在院中花梨木矮榻上,手执书卷,指点着榻前跪坐习字的胞弟陆文凌。春日暖阳斜照,勾勒出一幅母慈子孝、静谧祥和的画卷。李蕴眉眼温柔地凝视着陆文凌,这份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慈爱,在我身影映入她眼帘的瞬间,便有了一丝微妙的凝滞,看向我的目光有慈爱,有不舍,还有许多复杂的情绪。 她复杂的情绪并非我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能读懂的,但我能明显感受到她对我与对弟弟爱意的参差。不过说实话我也并不太在意,又不是真父母,演演戏差不多得了,还是先考虑清楚这个环境下怎么安身立命才是关键。而且说实话,我的这位娘亲十五岁出嫁,至今不过二十八岁,我在现代时已经三十岁,已经经历过结婚再离婚,我真的很难对她产生类似于母亲一般的感情。 “随随,你来了。”李蕴放下书卷,唇边噙着一抹得体的微笑,目光落在我身上,那慈爱似乎又浮起几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昨天跟你提到的婚事考虑得如何了?礼部尚书嫡长子卢清墨,人品贵重,广有才名,与我们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啥????我刚离完婚又要结婚了???????温润如玉2.0????? 这是我第一次写文,欢迎大家多多建议,如果有写得很不好的地方,也希望大家能温柔地指出来,谢谢大家。^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离婚 第2章 第 2 章:拉扯 刚过完及笄之礼就给孩子相亲,这么急着把女儿推出去的母亲也是不多见,这里的情况似乎比我想得要更复杂一些。我心中迅速盘算着可以应对的回答,反复琢磨,觉得这个时候采用缓兵之计,抛出等待解决的问题会比较恰当,便低头恭谨地回答:“母亲,婚姻之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我慢慢走到李蕴身边,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轻声说:“但是女儿有一事若不告知母亲,将来事发,恐有损门楣。自癸水初至,女儿便感月事紊乱不定,每逢月事,便腹痛难忍,月事持续时间也不稳定,个中细节,因羞于见人,连彩云也不曾告诉。此番情景,女儿尚不知能否生育,若嫁入卢家,头几年恐无所出,到时怕是.....”我越说声音越小,像是心虚,又像是难过。 听闻此言,李蕴的脸色果然凝重起来,示意让下人带着陆文凌回屋,声音也变得冰冷:“彩云,你去给娘子请府上熟络的医师瞧瞧。随随,这种事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我原想告知母亲的,但听说年纪小月事不调也实属常见,年纪稍大便会自行康复,便不敢叨扰母亲。但如今母亲已在为女儿择婿,女儿不敢不如实相告....”我低下头,声音听起来孱弱难过,看起来确实是一番替家族着想,据实以告的嫡女做派。若此时李蕴能暂缓婚事,则母女感情尚能为我的自由身争夺一丝空间,若她罔顾我的健康情况,执意要替我择婿,那这府里的水,想必是更深了。 “择婿之事暂缓一下,你先调养好身子吧。不过女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娘希望你不要因为不愿嫁人而找些理由诓骗娘亲。”李蕴顿了一下,故作温柔地抚摸了一下我的头,淡淡说道“随随,外面的贩夫走卒,清早出摊深夜归,子女自小就得帮父母分担这条活路上的苦累。而你生在大齐的钟鸣鼎食之家,身上一匹布值贫苦百姓家一年的嚼用。身为陆家女儿的责任,你可不要忘记。”说完,李蕴抚摸着手上的玉镯,说到后面,竟带了些威胁的味道。 “女儿不敢。请母亲给女儿一年时间,前几月服药调理,后几月能判断身子的恢复情况,待女儿的身子不至于出嫁后折辱门楣,女儿自会依父母之言出嫁。”我唯唯诺诺地答道,像是真的害怕。 “你先回房吧,彩云等会儿就带医师前来问诊。眼下陆婉和陆文历也越发大了”,李蕴既没有同意,也没有直接地拒绝。她的玉镯碰在桌沿发出脆响,“有些事情不用多说,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说罢,李蕴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示意我退下。 回到房间里,我仍然震惊于我穿越的事实,这是一个架空的朝代,既无历史可参考,又无未来可预兆。烛影摇晃中,我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这双昨天还在敲键盘写离婚协议书的手,现在却要学着执团扇。就像刚调岗到完全陌生的部门,没有岗位说明书,没有交接手册,连KPI考核标准都变成了"能否嫁个好人家",何其可笑。可仔细想想,我现在是一个官家小姐,除了身份之外并无任何值得他人高看一眼的才艺。这具身子自幼学习的琴棋书画?暂且不说我如今是不会这些技能的,这些技能学习的初衷就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所谓的“才名”,是为了能像奢侈品配货一样,提升这具躯壳的稀有度,再到适当的时候通过嫁人这一方式,随着这具身子的主人一起卖入一个好夫家。这些娱人技能并非实在、随时能变现糊口的本事,这也就注定了我的命运目前并不属于自己。可是眼下也没有太多时间给我震惊或难过了,我必须打起精神,因为一年之内,我要面对“嫁人”这件事了。 “娘子,医师前来问诊了。”门外传来彩云的声音。 怎么忘了这个!在现代时,我的母亲是一名中医医生,我从小耳濡目染,懂得一些病理药理,只是幼时母亲让我跟着她系统地学习时,我都说没兴趣,年纪大了,又是家庭又是工作,我也没精力,母亲也不强求着再教我了。自始至终,我也未曾真正进入过这门学科,不过也许,眼前就有一个机会再拾起,我心生一计。 “让他进来吧。”我回道。 外面进来一位年轻医师,身着的也不是官服,五官秀美,肤色白净,肩上挎着医药箱,自我介绍道:“见过陆娘子。我是杏林医馆的严笙,是往日为娘子诊脉的王医师的弟子,师父今日生病,我替师父出诊。请问陆娘子身子是有哪里不适?”说完便坐在我面前,示意我伸手给他把脉。 “见过严医师。王医师与我府上熟络,过去我的身子都是在他在看,之前也没有说过有什么问题。只是昨日我刚及笄,母亲与我讨论择婿之事,我方想起,似乎自我来月事起,月事一直不规律,行经期间腹痛难忍,行经末期淋漓不尽,我担心此等贸然择婿嫁人,有碍别家开枝散叶,故而想问问严医师,”我顿了一下,双眼充满恳求地看着他,“此等现象,是否是因我年龄过小,尚未满足生育所需?” 严医师显然是个聪明人,迅速听懂了我递的话,但他不也想掺和我们这一家子的事。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我的脉搏上按压,指尖在我腕间移动三次,在“尺”脉处略作停顿——那是主肾气与生育的位置,又沉思了几秒,淡淡地回道:“陆娘子脉象显示,气血略有阻滞,下元稍欠温煦。此类情形虽未必影响根本,然若不加调理,确易导致月事失调如娘子所述,长此以往,于嗣息或有妨碍。”他垂眸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斟酌词句,又补充到“等下我会为陆娘子开方子,陆娘子可以先喝几月的药观察身子是否有好转。自服药起,每月行经时应能感受到与上次的明显差异。” 我的指尖轻叩案几,茶汤在青瓷盏中晃出细纹,答道,"谢严医师用心。上回月信是本月初五,下月初五,我定当仔细留意",我抬起头,盯着严笙,"听闻白芍调理妇人之症最是合适,不知何时采摘的白芍最佳?" 严笙笔锋在"白芍"二字上悬停,墨滴在"芍"字最后一点晕开。"未时将尽,申时初至,日光转柔,正是白芍采摘的最佳时节。"言罢,便不再看我,只对彩云道:“有劳姑娘送药。” 彩云关上门扉的瞬间,我挺直的脊背倏然松垮下来,指尖掐进掌心留下的月牙痕还在隐隐作痛。彩云自然会送走严医师,再去李蕴处报信,我生存的空间如此狭小,连丫鬟都是眼线。也是,毕竟也不是我给她开工资,在这个府上,我最多算个部门经理,她怎么可能因为部门经理而得罪董事长呢。我扫了一眼严笙留下的药方,严笙的字瘦劲凌厉,可那几味药却温和得诡异:当归、白芍、香附、延胡索...? 全是调理气血的寻常物,甚至刻意避开了贵重的阿胶人参,他果然知道我在装病。那我之前暗示的初五未时,他应该也会赴约了? 次月初五未时,我向李蕴告知我需要出府复诊,李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抹了然,唇角似乎牵起一丝极淡、难以捉摸的弧度。自严笙走后,李蕴派嬷嬷来探过两次脉,她对我的身体应该是有所了解的,然而她最终却只是淡淡应允,并未多言。我们所谓的“母女”,此刻像是在玩一场游戏,她在看我试图耍什么花样,我在看她知道我在耍花样的前提下能对我包容到哪一步。 “我是御使大夫长女陆随,请问今日严医师在吗?”到了杏林医馆,我便开始打听严医师的下落。“原来是陆娘子,严医师在后院晒药,”药童说到此处故意压低声音,像是怕旁人听见,“严医师说,若见陆娘子,请直接带至小药圃处”。严笙果然料到了我会来,我让彩云留在此处,彩云低声道“小姐,这...这实在不合规矩,夫人知道了...”,我微笑着说,“至多一刻钟,我便会回来,有些私密的话只能为病人与医者知晓,你且放心。”彩云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但终究没再坚持。跟着小二,一路到了药田门口,“这片小药圃位于医馆后墙根下,远离前堂诊室喧嚣,陆娘子在此处稍候,小的去通报严医师。” 这片小药圃僻静却也开阔,四周并无高大遮挡,视线可及之处一览无余?,只是用了一些围栏把不同的药材围起来加以区分,地面上种植的药材不时传来香气,让我不由得赞叹这严医师是一个细致人,既知道我想单独谈话,又考虑到我的顾虑,想出这样巧妙的地点。听见脚步声,我知道是严笙来了,转过身去看着他行了个礼:“见过严医师。此地甚好,有劳您一番苦心。”严笙带着疏离的微笑,声音如同玉石般清冷,“见过陆娘子,不知陆娘子有何指教。” “严医师果然爽快。约您叙事实乃有一事相求,此事说来也简单,我有一闺中密友,长我几岁,出嫁至今仍无所出。因羞于求医问诊,只能在家自怨自艾,我们每每前去探望,都为她的情形扼腕叹息”,我故作伤感地扶额,又顿了一下,“我那密友…她夫家待她极为苛刻”,我言辞恳切,试图让这个故事显得更真实,“常以无所出为由责难,却又吝于延医问药。她娘家势弱,不敢言语。我们这些手帕交,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又束手无策。故而想问严医师,不知我能否随馆内医师学习,有朝一日,替她把脉问诊,还她康健?” 严笙轻轻看了我一眼,眸中那缕了然几乎化为实质,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了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陆娘子...为友之心,令人动容。” 他顿了顿,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只是,这般牵肠挂肚,何以不引荐她来医馆?或是请府上熟络的王医师更为妥当?娘子特意约严某在此僻静处,只为转述他人之苦楚?”他话语温和,却字字如针。我的心猛地一跳,脸颊微微发热,知道这试探实在拙劣,在他面前如同孩童把戏。暗自叹息一声,我抬起头,迎着他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严医师见笑。陆随确是有想随医馆医师们学医的心,但并非因为闺中密友,而是...” 我缓了口气,声音清晰了许多,“我昨日刚刚及笄,便被议及婚事。我深知若自身无所长,无论嫁人与否,皆是仰人鼻息。纵有嫁妆田产,通晓中馈,一生荣辱仍系于夫君一念。细思过往,竟无一可立身之技。陆随恳请严医师,允我随馆内良医学医。” 说完,我向他郑重行了一礼。 严笙显然没料到是这个答案,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诧异,随即疑惑更深:“习得岐黄之术,难道娘子便无须婚配了么?你所言的‘月事不调’,终有调理妥当之日。” 他忽然凝神,语气陡然变得严肃锐利,“还是说...你想借此逃离御史府,凭借医术浪迹江湖?若存此念,陆娘子,恕严某直言,这京城之内,怕是没有哪家医馆敢收留御史大夫的嫡长女。” “严医师多虑了。” 我神情坦然,语气坚定,“我从未想过离府。我在此学医,绝不会给杏林馆带来麻烦。相反,” 我微微挺直脊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能带给杏林馆的,是一份‘可观’的诚意,望严医师与贵馆能权衡一二。” “诚意?”严笙眉梢微挑,方才的锐利稍敛,那抹熟悉的略带戏谑的笑意又浮现出来,“杏林馆悬壶济世数十载,倒也不曾倚仗过哪位贵人的''诚意''。” 嗯?他这语气...倒像是在掂量筹码的重量?看来有得谈,只是,得加钱! “我还没说我的诚意是什么,严医师怎么知道贵医馆少不少这‘诚意’呢?”我微微勾起嘴角,故作高深地答道。 第3章 第 3 章:结盟 严笙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强行咽下了某种呼之欲出的反应。他忽然转身佯装查看旁边的当归丛,借着背对我的姿势调整呼吸,再转回身时,脸上已挂起一副标准的、带着表演性质的疑惑:"哦?愿闻其详,是什么样的''诚意''值得陆娘子如此郑重?" 我心知这是关键一击,字斟句酌地开口:“世人营营,所求不外乎财帛权柄。严医师妙手回春,结交权贵日进斗金,这两样自然不缺。” 我顿了一下,想观察他的反应。刻意停顿间,我注意到他原本虚搭在药锄上的手指突然收紧。他抬起头看着我,眼底最后一丝戏谑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审视,片刻后,他随手将药锄插进土里,声音平淡无波:“陆娘子既知我不缺这些,那你的‘诚意’,莫非是空中楼阁?” “所以我说那是‘世人’之见。” 我向前半步,让裙裾扫过脚边的芍药苗,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我决定抛出最大筹码,“说来玄奇,前些日子我沉疴昏睡时,神魂仿佛堕入另一方天地。那里的人衣食丰足,所求之物光怪陆离。最奇的是他们的医术——” 我刻意放慢语速。 说实话,我根本不想这么早就亮出底牌的,严笙这个人深浅难测,也许他根本就不会相信我一个闺房女子所说的医术。但那天他诊脉时,明明看穿了我的谎言但未揭穿我的行为,却成了我此刻唯一的赌注。李蕴最近提起卢家婚事的频率越来越高,若真的无奈只能嫁过去,到时候就和案板上的肉没什么区别了。万一运气再差一点,遇上那个卢大郎风流,到时候娶几门妾室进门,其中又碰巧有懂医理或药理的……光是想想都让我脊背发寒。现在只能赌这一把。只要严笙肯教我医术,哪怕是最基础的把脉开方,将来不管是逃离李府还是被迫嫁人,至少能保住性命。 “那里的医者,敢在妇人临盆时剖开其腹,取出血肉相连的婴孩,再以针线缝合皮肉。那妇人竟能存活,更免了婴孩过大、一尸两命的惨剧……” 我接着说,并紧盯着他每一个细微反应。他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药锄的木质手柄突然发出"咔"的脆响。严笙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那是极力克制震惊的本能反应——这绝不是古代医师听闻怪谈时应有的反应。这绝不是一个古代中医听到“剖腹产术”时应有的、仅仅是猎奇或骇然的反应。 好像赌对了!狂喜与紧张瞬间攫住我,我压下颤抖的尾音,继续加码:“此梦太过真切,醒后我将其间所见所闻,无论是奇诡医术、精妙药方,还是些利民增产的农工巧技,皆誊录成册,秘藏于室。严医师悬壶济世,此书或可成为您手中利剑。不知这份‘诚意’,可否入您的眼?” 这是我唯一的生路。若他真是心怀仁术之人,若他真如诊脉时那般愿意对弱者的谎言网开一面… 然而我预料中的追问并没有到来。 药圃陷入死寂。 严笙的目光骤然凝固,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温度,沉如万载不化的寒潭。那潭水之下,不再有惊涛的迹象,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冰冷。时间粘稠得令人窒息,药圃里草叶的窸窣声清晰得如同擂鼓,一下下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掌心沁出的冷汗几乎让我的指尖打滑,喉头发紧,胸口像是被无形的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沉默碾碎,嘴唇翕动着试图挤出一点声音时,“呵——”一声极轻的嗤笑,如同冰珠坠地,清脆又冷酷地打破了凝滞。 严笙缓缓抬起眼睫。才那片寒潭般的死寂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千里的平静。他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洞穿一切的、近乎荒谬的嘲弄。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距离,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钉入我的耳膜:“想用现代医学的核心成果当鱼饵,陆娘子…” 他刻意顿了顿,那双墨玉般的眸子牢牢锁住我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唇角的弧度加深,却依旧冰冷,“——你觉得一个经历过全套‘蓝色生死恋’洗礼的临床狗,会缺你这点‘未来预告片’吗?”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眼前短暂地发黑。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回流,四肢百骸一片冰凉。现在轮到我彻底失语了。心跳在短暂的停滞之后,开始疯狂擂动,撞击着胸腔,震得耳膜轰鸣。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待我拼尽全力张开嘴,干涩的唇瓣粘连着撕开,舌尖尝到一丝咸腥的铁锈味。发出的声音艰涩、嘶哑,仿佛砂纸摩擦:“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三年前”。严笙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怎么来的?三年了,你还没有找到回去的方法吗? ” 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急切。 “我连怎么来的都不知道,怎么探寻回去的方法?”他嘴角扯起一个极淡、近乎无奈的弧度,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对这天真问题的无语。 我不死心,语速加快,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是在梨城!那天在下雨,我刚办完离婚手续,拿着离婚证和雨伞,在‘时光茶馆’喝了一杯红茶,下楼梯时…然后就到这了!你看这些要素——梨城、下雨、离婚证、雨伞、时光茶馆、红茶、下楼梯——你有哪一个符合?” 严笙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似乎在记忆中搜寻,语气依然平淡:“下雨,时光茶馆,下楼梯。不过地点是葡城。”他直视着我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现在你知道要素了,但你能找到‘时光茶馆’吗?与其执着于回去这个无解题,不如想想怎么在这边活下去。你看过《星际穿越》么?引力会导致时间流逝速度不同,太空一小时等于地球七年。说不定你在这里过完一生寿终正寝,回到现代,茶馆的服务员只当你趴在楼梯扶手上发了一天呆。” “可那是太空!!”我激动地反驳,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被现实逼到角落的焦躁。 “你又怎知这里是地球?”严笙轻描淡写地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漠然。“连穿越这种事都可能发生,还有什么规则是不能打破的?你现在再想着怎么回去,万一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他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带着警告的意味, “陆娘子,这里可是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谁跟你讲人权讲道理?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我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肩膀垮了下来,低下头,声音闷闷地,带着浓重的迷茫和疲惫:“那我现在怎么办?三十岁的脑子,要怎么接受十五岁就要被安排嫁人的事实?”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圈泛红,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你觉得我们身上背负的是什么?是现代的思想?技术?我告诉你,都不是!我们背负的,是人类文明进化出的道德底线和法律常识!当‘十八岁以下恋爱是早恋’、‘十五岁结婚是犯罪、是剥削’这些观念已经刻进骨子里的时候,你让我怎么甘心?……我好不容易奋斗到经济独立,有房有车有事业了,妈的离婚冷静期我都熬过去了……”委屈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哽在喉咙里。 “但是你的专业在这里一文不值,所以想找我学医,重新武装自己?”严笙精准地接上我的话,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他停顿片刻,目光在我脸上审视般地停留了几秒,似乎在评估着什么,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可以,但没必要。你不是为了躲避结婚么?我娶你也可以。”他几乎是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笑意极淡,带着一丝自嘲和妥协,“反正,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社会伦理教育的人,我也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娶一个本该坐在初中或高中教室里念书的孩子。来,谈谈你的价值吧。你之前是做什么的?能给我带来什么?”话音未落,一块温润的玉牌被他随意地递到我面前。 “医师身份可能还不太.....”我下意识地顺着话题接口,目光触及玉牌上那清晰繁复的皇家纹样和那个刺目的“衍”字时,后面所有的话都冻在了舌尖。我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从齿缝里挤出声音:“....你是七王爷萧衍?!” 巨大的震惊让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这具躯壳的名字。我叫严笙。”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谈论一件别人的旧衣。“封建王朝这点争权夺利,看上去波澜壮阔,实则不过是菜鸡互啄。整个社会被刻意维持在低生产力水平,生怕威胁到那点可怜的皇权,最终苦的还是底层百姓。我觉得没意思,也不想掺和。但不找个正经事做,迟早会被卷进那潭浑水里。”他微微侧身,手指无意识地拂过一株药草的叶片,眼神望向远处,带着一种超然的疏离:“所以我告诉那几位‘皇兄’,我心向岐黄,志在悬壶。无论最终谁坐上那个位置,我都只愿做个潜心医术、为国为民的纯臣。他们起初不信,安排了王医师来‘教导’并监视我。几年下来,看我确实只对医术上心,倒也懒得再理会我了。” 他转回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和评估:“对你而言,与我成婚,既能向你母亲、向御史府交差,也能向你自己内心的现代道德底线妥协。对我而言,你家并无多大实权,与你成婚,既能向皇兄们表明我确已安分下来,又能杜绝其他势力往我后院里塞人的心思。表面看似乎双赢,” 他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但细究起来,似乎还是你赢面更大一点?所以,陆娘子,展示一下你新的‘诚意’吧。如果你的价值足够让我心动,明日,七王府的聘礼便会抬进御史府的门槛。”说完,他露出了一个近乎轻松的、带着掌控全局意味的微笑。我知道,此刻的主动权,已完全被他牢牢攥在掌心。 妙啊!这的确是个极具诱惑的提议!但我还能拿出什么?我强行压下心头的慌乱,大脑飞速运转,盘点着自身的技能,冷汗却悄然渗出:外语?商科运营?这些在现代社会赖以生存的技能,在临床医学这种硬核学科的学生面前,似乎毫无行业壁垒可言……天哪,难道这就是文科生在谈判桌上的宿命?要不...再画点未来的大饼充饥?? “嗯...就是…外语或者商业管理相关的…”我声音干涩,眼神闪烁,不敢直视他审视的目光,底气明显不足,“您这么厉害,要是大学选修过相关课程,可能…可能都会了…对您价值不大...”我越说声音越小,几乎要埋进胸口,“但是..但是!我们总是要回去的嘛!”像是抓住一线生机,我猛地抬起头,语速加快,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我们可以结盟!在滞留此地的这段时间内,您有任何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我必定义不容辞!您若想拓展医馆事业,我可以用我的运营经验帮您打理,赚钱绝对没问题!等…等我们都顺利回到现代之后…”我停顿了一下,声音因底气不足而再次弱了下去,脸上阵阵发烫,“我给您包一个超大的红包答谢!…当医生不是也挺辛苦的嘛…”说完最后这句近乎荒诞的承诺,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完了,这谈判彻底崩了… 低沉的笑声从对面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严笙眼底漾开一丝兴味,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有趣的场面,他微微摇头:“陆女士,现在是不是后悔当初没选理工科了?筹码不够硬,谈判桌都坐不稳,是吧?”他故意停顿,欣赏着我瞬间涨红的脸,才慢悠悠地继续戳破:“先不说我们何时能回去、甚至能否回去都是个未知数。拿这种虚无缥缈、无法兑现的未来支票当筹码,”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亏你想得出来啊。” 完了!不仅交易告吹,还被无情嘲讽!巨大的窘迫和挫败感瞬间淹没了我,血液“轰”地涌上脸颊。我再也无法忍受这尴尬的空气,猛地转身,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我颜面尽失的地方。脚步刚动,身后却传来他慵懒拖长的声音: “回去等消息吧,‘盟友’。” 我惊愕地刹住脚步,霍然回头! 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尴尬和低落。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绽开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无比的笑容。我几乎是扑回他面前,一把抓住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用力地上下摇晃,嘴里像念咒语般急切地重复:“成交!成交!!说定了!”生怕这来之不易的转机,下一秒就会从他口中收回。 他看着我那只用力地摇晃的手失笑,神色轻松,我以为他又会出言嘲讽,下一秒却听见他带着笑意无奈地说道:“好好好,说定了。” 第4章 第 4 章:提亲 与严笙,或者说萧衍达成协议后,我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一半。但主动权终究攥在他手里,提亲的靴子一日不落地,我紧绷的弦便一日不敢松。回府后,彩云大约是怕引火烧身,并未全盘托出我的行踪,李蕴竟也未深究。 安稳不过三日。早膳时,李蕴状似不经意地将一块肥嫩的肉片夹入我碗中,柔声道:“随随身子如今可大好了?”话语间充满了试探。“劳母亲挂心,恢复得尚可,想来不久便能痊愈。”我垂眸应答,字句谨慎,在尘埃落定前,每一分余地都需预留。“如此便好。”李蕴搁下银箸,帕子轻按嘴角,眼底的笑意淡去几分,“过两日卢尚书夫人邀我去府上小聚,你随我一道,去见见卢家大郎。”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屏风上的花鸟图案,声音渐沉,“咱们陆家,顶着御史的门楣,听着光鲜,实则……不过是个空架子。除了吃穿嚼用宽裕些,还能指望什么?你父亲他……”话到此处,她喉间似被什么梗住,筷子在空中凝滞一瞬,终究咽了下去,转而道:“皇上曾有七子,如今立着的,只剩三位。除去早夭的,能活到如今的,哪个不是踩着刀尖过来的?尤其那七王爷萧衍,前些年偶有风声,近两年却如同人间蒸发……”她抬起眼,目光如淬了冰的针,直直刺向我,“这等境地下,变天不过瞬息。早早嫁入卢家这般根基深厚的清贵门第,娘这颗心,才能稍安。” 原来如此!陆砚恐已卷入党争漩涡,而李蕴已有所察觉,担心哪日祸起萧墙,会连累娘家中书侍郎府,两人意见不合,渐行渐远,陆砚才因此连纳两房解语花。如今中书侍郎府的势力尚可与御史府抗衡,陆砚若强势干预我的婚事,李蕴还可向娘家求救,可京中局势复杂,变天就在转眼瞬息之间,若哪日中书侍郎府无力,陆砚得势,依其执拗的性格,必将出手干预我的婚事,再多几年,庶子庶女只怕也会被他通过联姻卷入其中,届时整个陆府便退伍可退,李蕴绝不愿看到此况发生,所以才想将我尽快摘离。我错怪她了!! “是,”我敛眉低首,姿态驯顺,“女儿明白母亲的苦心。” 话音未落,一个婆子连滚带爬地撞进厅堂,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调:“夫…夫人!七、七王爷萧衍!带了…带了好多人!抬着好多箱子!说是…说是来咱们府上提…提亲!!!” “啪嚓——!” 李蕴手中的甜白釉茶盏应声坠地,碎瓷四溅,温热的茶汤洇湿了昂贵的地毯。她猛地转过头,那双平素含威带煞的眸子此刻寒光迸射,锐利得几乎要将我洞穿:“提亲?府上适龄的女儿只你一个!陆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了!心中巨石轰然落地。我面上却瞬间布满茫然与惊惶,声音因“惊吓”而微微发颤:“母亲明鉴!女儿…女儿实在不知!女儿平日行踪母亲最是清楚,除三日前去医馆复诊,再无出门半步,如何…如何能招惹此等贵人?”我急得眼圈泛红,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将一个无辜受惊的闺阁女儿演得惟妙惟肖。 李蕴死死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几下,猛地吸了口气,厉声道:“彩云!带她去正厅的密室!让她自个儿听个清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裹挟着刺骨的寒意。 密室入口极为隐蔽,一幅装裱精美的山水画巧妙地掩饰了门隙。画上几处错金点缀形成的镂空纹路,成了绝佳的窥视孔。 严笙,或者说,此刻该称他为七王爷。隔着孔洞,那个熟悉的身影竟显得如此陌生。褪去了严笙那身素净布衣,他身着云锦蟒纹常服,玉带缠腰,金冠束发,通身贵气逼人,流光溢彩的衣料在堂下光线中流转着冷冽的光华。先前行医时那刻意收敛的低眉顺眼、温润如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淡漠与不容置疑的威仪。那张脸…仔细看去,眉眼的轮廓依稀是严笙,但细微处似有不同——肤色更匀净,鼻梁更挺直,连下颌的线条都仿佛被精心雕琢过。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容,之前所见,不过是精心描画的面具。 “见过李夫人。”他微微颔首,姿态恭敬却毫无谦卑,仿佛只是按礼行事,周身气度自成一方天地,将这御史府的厅堂都衬得局促起来。 李蕴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敛衽回礼,面上重新端起世家主母的雍容端庄:“妾身见过七王爷。王爷屈尊降贵驾临寒舍,又言提亲,实令陆府蓬荜生辉。只是…不知王爷看中的,是我家哪位女儿?”声音温和,指尖却在袖中掐得死紧。 “自然是夫人嫡长千金,陆随陆娘子。”萧衍语调平稳,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眼底却无波无澜,“说来也是缘分。三日前,我恰巧路过杏林医馆,正逢令嫒步出馆门。虽隔纱帘,难窥全貌,然其风姿仪态,清雅出尘,恍若谪仙。归府后竟寤寐思之,辗转反侧,终是打探到佳人乃夫人掌上明珠。今日唐突登门,实乃情难自禁,欲求娶陆娘子,为我七王府正妃。”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李蕴呼吸一滞,下意识便要婉拒,终究还是强压下去,挤出一个温婉笑意:“王爷厚爱,妾身与小女感激不尽。只是王爷与小女仅有一面之缘,妾身担心王爷并不了解小女的性情,如此定终生,未免稍显仓促…另外,王爷有所不知,”她话音微顿,显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小女自幼体弱,前些时日更诊出心疾之症,御医言明需静心休养数年,恐非良配,耽误王爷。” “哦?”萧衍眉梢微挑,笑意更深,眼底锋芒却一闪而过,“古语云,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以为,若为命中注定之人,惊鸿一瞥便足定终生。至于陆娘子心疾之事……”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夫人无须忧心。入府之后,自有宫中御医精心调养,我亦会珍之重之,细心呵护。” “王爷此言……”李蕴面色陡然僵住,声音艰涩,“是认定小女了?”她在做最后的挣扎,试图寻觅一丝转圜余地。 萧衍正了正衣襟,拱手,动作优雅标准如教科书般完美,唇畔笑意温煦,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笃定:“此生,非陆随不娶。”掷地有声,斩断所有可能。 李蕴脸颊瞬间涨红,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敢问王爷……打算如何迎娶小女?”声音已带了些微不易察觉的颤抖。 萧衍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绣金蟠龙的袖口,姿态闲适:“母妃早逝,父皇曾有言,若遇心仪之人,我可自行登门提亲,亦可请旨赐婚。”他手腕一翻,明黄卷轴的一角自袖中赫然滑出,其上五爪金龙纹路在光线下刺目无比,“为表郑重,来府前,我已先行请旨。赐婚圣旨,此刻便在此处。”他目光扫过那卷轴,复又落在李蕴煞白的脸上,语带安抚,却字字如刀:“然我念及陆府清誉门楣,总该先行问过夫人之意。夫人是想按寻常人家的三书六礼,还是……”他故意顿了顿,目光锁住李蕴瞬间失血的唇,“……领此圣旨?” “赐…赐婚?!”李蕴袖中的手猛地攥住身旁桌角,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这是唯一能支撑她不倒下的支点。她深深吸气,再开口时,声音竟奇异地恢复了一丝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绝望与屈从:“小女不过微末御史之女,实不敢当此天恩。既蒙王爷垂青,便依寻常礼制,三书六礼便是。”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艰难挤出。 “如此甚好。”萧衍毫不意外,笑容舒展,仿佛方才一番交锋不过是闲话家常,“抬进来。”他扬手。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抬抬系着红绸的朱漆描金箱笼流水般涌入,几乎塞满了前厅。为首的侍卫展开一卷金帛礼单,声音洪亮而平板地唱念: “玄纁五匹:玄色三匹、纁色二匹,盛于朱漆礼匣,匣面錾金螭纹。” “束帛百端:顶级越罗、蜀锦各五十端,缠金丝楠木轴。” “……” “田产:长安郊外临湖别业一座,洛阳东市绸缎铺五间,陇西上等良田千亩……”随着一项项财货名目报出,李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她嘴唇哆嗦着,声音干涩嘶哑:“王爷此等重礼,我陆家如何消受得起?” 萧衍轻笑一声,姿态慵懒地抬手。飞鱼立刻捧上一个精巧的鎏金木匣,打开,内里整齐叠放着一叠地契文册。“夫人多虑,”萧衍指尖点了点其中一张,“这些,本就是给王妃的私产,按礼制备下——”他刻意拖长了调子,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密室方向那幅山水画,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的弧度,“与陆府,并无干系。”他放下手,语气骤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夫人放心,令夫陆御史两年前督办黄河粮草案的‘功劳’,父皇一直惦念于心,未曾忘怀。”他故作惋惜地轻叹一声,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不过嘛…若陆随嫁入王府,父皇念及翁婿情分,一时半刻,大约也想不起要‘犒劳’陆御史了。” 李蕴的脸瞬间褪尽所有颜色,如同被抽干了血液,又在下一刻因极致的屈辱和恐惧涌上病态的红潮。她身体晃了晃,扶住椅背才稳住身形,胸口剧烈起伏,喘息了几息,终于从齿缝里挤出声音,那声音疲惫而空洞,带着认命的平静:“…多谢王爷提点。不知婚期定于何时?” “这个不难,”萧衍仿佛只是随口定下饭局,“来前已请钦天监卜过吉日。下月初八,大吉大利,宜婚嫁。就定在那日,夫人以为如何?”短短不到一月!李蕴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王爷思虑周全至此,妾身唯有佩服。”李蕴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句话,脊背挺直却僵硬如石像,“就依王爷所言,下月初八。时日紧迫,府中需加紧筹备,就不多留王爷了。恭送王爷。”她深深福礼,姿态无可挑剔,却像一尊即将碎裂的冰雕。 “出来吧。”送走萧衍,密室门开。李蕴背对着我们,肩背绷得死紧。她缓缓转过身,脸色铁青,眼中翻滚的风暴几乎要将人吞噬,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碎了什么,又裹挟着淬毒的寒意:“彩云,”她目光如冰冷的铁钩锁住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想活命,就好好说说,药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笃定祸根就在药馆。 彩云吓得魂飞魄散,扑倒在地,涕泪横流地哭喊:“夫人!奴婢冤枉!娘子复诊时说有些病症私密,只许医师一人知晓,便将奴婢留在前厅与药童阿桂一处等候!奴婢一步未离!阿桂可为奴婢作证!夫人您派人去杏林馆一问便知!除此之外,再无旁事啊夫人!!!” “蠢货!!!”李蕴怒极攻心,扬手狠狠掴下!尖锐的护甲在彩云脸上划过一道刺目的血痕。她猛地转向我,那双平日里精光闪烁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燃烧着绝望的火焰:“陆随!你知不知道嫁给皇室是什么下场?!你知不知道七王爷的生母是怎么死的?!”她逼近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先帝最宠的梅妃娘娘!饮了一盏茶!便七窍流血……那年萧衍才八岁!!梅妃死后尸骨未寒,她宫里三百仆从全被活埋!!”她抓住我的肩膀,五指用力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为娘让你嫁卢大郎,是让你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捡条命!!你倒好!偏要往这吃人的龙潭虎穴里跳!你是存心要跟为娘作对是不是?!!” 肩膀的刺痛传来,我顺势跪倒在地,抬起一张泪痕交错、惊惧交加的脸:“母亲息怒!母亲拳拳爱女之心,女儿铭感五内!女儿绝非贪慕虚荣之人!那日去医馆当真只为复诊严医师!留彩云在前厅,是因女儿癸水突至腹痛难忍,严医师言需隔帘针灸方能止血。女儿羞于启齿,又恐彩云担忧,故未明言,只让她在前厅稍候。针灸不过一刻钟便结束了。至于七王爷为何求娶,女儿……女儿亦是百思不解,如同五雷轰顶!” 严笙三日后才来,医馆必已打点妥当。此刻唯有死不认账,将一切推给萧衍的“一时兴起”。御史府无力抗衡王府,更不可能知晓严笙与萧衍乃一人。她最怕的,不过是我与严笙私通,嫁入王府后被发现非完璧,连累满门。点明“一刻钟”和“癸水”,便是告诉她,即便我当时见了谁,也做不了什么逾矩之事。她再诈也诈不出东西了。 “陆随!”果然,见我“抵死不认”,李蕴发出一声近乎崩溃的低吼,眼中怒火更炽。 “母亲!女儿发誓从未见过七王爷!”我膝行半步,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滚落,声音哀切凄楚,将十五岁少女的惊恐无助演绎到极致,“此桩婚事对女儿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女儿亦惶恐万分,唯恐将陆家卷入这风云诡谲之中!女儿……女儿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啊!”我伏地叩首,肩膀因啜泣而不住颤抖。 死寂在厅中弥漫。李蕴胸口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看穿。时间缓慢流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最终,她眼中那股狂怒的风暴渐渐平息,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灰败。脸上强撑的怒色褪去,露出底下苍白如纸的本色。 她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斥责、叮嘱、或是绝望的叹息?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为一声沉重的、仿佛耗尽心力的叹息。她缓缓抬起手,冰凉的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落在我的发顶,如同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那冰凉的手指在我发间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濒死蝴蝶般的微弱战栗,最终无力地垂落下去。 “……罢了……”她的声音轻飘得如同呓语,带着浓浓的倦怠和认命的苍凉,“……准备……婚事吧……” 第5章 第 5 章:洞房花烛夜,正是摊牌时 回到房中后,我心中亦是思绪万千。原以为李蕴不过是将陆随视作攀附权贵的棋子,王府提亲她本该欣喜若狂。此刻才知,陆随到底是她的第一个孩子,那份深藏于严厉之下的护犊之情,竟如此沉甸甸。她不愿女儿涉险,只盼她安稳度日,才如此急切地想将我嫁出去。可惜,此陆随已非彼陆随。命运翻云覆雨手,不外如是。 对于这桩婚事,严笙既把圣旨搬出来了,又用黄河粮草案相威胁,陆砚自然也不会多言。可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穿越第一天就能遇到同为穿越者的严笙?为什么严笙又偏偏轻易地提出婚姻捆绑?按道理来说,如果回不去的话,他不更应该做一个闲散王爷,吃吃喝喝,享乐人间吗?这背后必有我尚未触及的隐秘。 大婚之日终于来临。 府邸内外,入眼皆是刺目的红。赤金箔片贴在颊边,沉重的凤冠压在头顶,珠玉流苏撞着步摇叮泠,碎光泼进眼底,晃得人发昏。拜堂前,李蕴眼圈红肿,攥着我的手,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塞入我手心,不用看我也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启蒙”图册。她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悠长沉重的叹息,泪珠无声滚落。我只能用力回握她冰凉颤抖的手,一遍遍低语:“母亲宽心”。 冗长的仪式终于结束。 新房内,龙凤喜烛噼啪燃烧,映得一室喜气。想着也是结盟式的结婚,不用在意什么虚礼,我抬手便卸下沉重的凤冠,随手丢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床上,又走到桌前,拔下繁复的珠钗步摇,放置在糕点盘边。青丝如瀑散落肩头,顿觉轻松不少。我饿得几乎站不住了,只得赶紧找了个凳子坐下,先喝了两口茶解渴,又拈起盘中精致的糕点,开始自顾自地吃起来。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严笙推门而入。褪去了白日里华丽张扬的蟒袍吉服,换上了一身质地精良的深色常服,却更衬得他身姿挺拔。他目光扫过床上散乱的首饰和正往嘴里塞点心的我,唇角微微勾起,声音低沉:“你倒是挺不客气啊,都先吃上了。” “反正吃的也不是你的,不是人萧衍的么。”我咽下糕点,再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回道,“说吧,瞒了我多少事。现在人都嫁进来了,木已成舟,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之前那些骗小孩子的话就别再说了,请坦诚,好吗?”我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发出笃笃轻响,抬眼正视他,“从哪儿说起呢,要不从给我诊脉那天王医师刚好‘生病’说起吧,请问,这真的是偶然吗?” 严笙眉梢微挑,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低笑一声:“不错,比我想象中敏锐些。”他反手合上门扉,步履沉稳地走近,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自然不是偶然。你穿越前一天,我在梦里收到了时空管理局的模糊预警,告诉我将有新的穿越者来临。”他在我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烛光在他深邃的眸底跳动,“次日,所有年轻病患的求诊,我都特意要求顶替王医师出诊。后来的事,不用我多说了吧。” “??时空管理局?!!”我如遭雷击,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我原以为是意外穿越,却突然得知还有时空管理局的存在,声音因极度震惊而不自觉拔高,“你是说...我们是被‘刻意投放’的棋子?!” “更准确地说,是‘维修工’。”他靠在椅背上,神情平静得近乎漠然,仿佛早已接受这冰冷的真相。 顷刻后,他的语调倏然变得极其严肃,身体也绷直了,目光沉沉地锁住我:接下来的话——”他瞳孔里烛焰一跳,“请盟友,字字入骨。”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三年前我初临此世,时空管理局便通过梦境告知:这个世界的大齐太子与五皇子势均力敌,其党争将在数年内演变为席卷天下的战火。因其势力胶着,战争必将陷入永无休止的循环,直至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文明断绝。我们要做的,是暗中削弱五王势力,确保太子能以压倒性优势迅速登基,终结这场浩劫。一旦太子登基,时光茶馆便会重现于世。” “??时光茶馆?我们还能回去?!”巨大的狂喜瞬间冲上头顶,又被更深的疑惑压下,“可是以你的学识,专业,你一个人完全有能力操控时局,为什么我还会来到这里??” “因为有人比我更快一步,改变了棋局。”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一丝挫败,“我穿越后的第二年开春,五王封地突发天花。我本以为是个好机会,只需坐观其乱,静待时机再出手,却收到密报”他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有一神秘女子现身封地,教导农人收集染病牛只的痘疮脓液,涂抹于未感染者的皮肤上。” “牛痘接种法?!”我倒抽一口冷气,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还有别的穿越者?!她在相助五王?!她穿越的时候,管理局没有预警给你吗?” “有,”严笙面色凝重地摇头,“但预警只有穿越者落地时的封地坐标提示。那女子比我晚一年穿越,且直接降在五王封地,我的权力触及不到敌营深处。这两年我一直在调查她,至今却仍旧一无所知。”严笙摇头说道,“她应该是被五王保护起来了。这两年,五王借牛痘揽尽民心,太子的位置如今坐得很艰难。”严笙说完,微微叹了口气。他蹙紧眉头,疲惫之色难以掩饰。“就是这个时候,预警告诉我,你来了。” “那…让五王登基不行吗?”我追问,“为何管理局一定要指定太子?” “五王其人,”严笙眼底掠过一抹属于医者的冰冷厌恶,“他曾率军南征,所过之处,不屠城,不休兵。” “那…”我故意拖长语调,试探道,“你就不怕我也像那位姑娘一样,投诚五王?” 听闻此言,严笙沉默了片刻,烛光在他脸上闪烁,片刻后,他似笑非笑地说,“你人现在在我府内,命在我手里,”话未说完,便忽然抬手,精准地拈起我随意丢在桌上的那支金簪,比在我的脖颈面前,他神色冰冷,眼里尽是杀意,“你知道外科医生的手有多快吗?” 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全身。我呼吸骤停,血液仿佛凝固冻结。就在那冰凉尖锐的触感即将贴上皮肤的刹那,我的余光瞥见,他握着簪身的拇指,正死死抵在簪尖的锋芒之上,指腹被压出一道深深的凹痕。 见我瞳孔地震,他忽然噗嗤笑出声,眼底的寒冰尽数化作粼粼春水,甚至还带着点孩童般的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此刻再看,烛光映照下的那双眸子里,哪里还有半分杀意?分明是藏不住的笑意。这混蛋! “别动不动就威胁人啊,”我抓起盘中的杏仁酥砸过去,“你再这样我就叛逃去五王那儿了啊!” “好了,盟友,”他随手将那危险的金簪抛入一旁的花瓶里,仿佛丢掉一件玩具,语气轻松了不少,“现代社会多舒服?某人可是有房有车有事业的独立女性,离婚冷静期都熬过来了,不至于真想留在这三从四德的古代,给人当生育机器吧?”他挑眉,故意用我当初的话来揶揄我。被他这么一闹,方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竟消散了大半。彼此对视一眼,心头那份因“棋子”身份而来的沉重,似乎也被这荒诞的威胁插曲冲淡了一些,一种近似战友的默契悄然滋生。 “少废话,”我白了他一眼,心底却莫名松了口气,“说吧,现在有什么任务?” 严笙走到床边,拿起那个作为“聘礼”之一的鎏金木匣,放到桌上打开。“看看这个,”他指着匣中摊开的北境三镇地图,上面用朱砂清晰地勾勒出几条商道,“聘礼单子上的田产铺面,你都看到了吧?你不是学商管的么?北境冬季常暴雪封山,我要你在封路之前,打通这三镇的关键商道,半年内在主要城镇铺开药铺网络。重点保障两样东西:战马金疮药和防治冻疮的蛇油膏。这是军队的刚需,必须保证稳定供应。供应链的搭建和维护,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现在离冬季也就五个月了吧!!五个月?打通北境三镇??!”我盯着那错综复杂的地图,只觉得眼前发黑,古代的交通和物流条件瞬间塞满了脑子,“您当这是开连锁加盟奶茶店?!我……”那句“我只是个普通社畜”差点脱口而出,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又憋了回去。 “王府在北境的暗桩人手,随你调用。”他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滑出一枚沉甸甸的玄铁令牌,推到地图旁边,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怎么用,看你本事。各地的行会我也已经提前打过招呼。另外,”他指尖敲了敲匣内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金疮药的核心配方在里面。边境的几个仓库里,也已囤积了首批原料。这总…不至于太难了吧?”他神情轻松,好像在说一件小事。 令牌、行会、配方甚至连首批原料他都准备好了!!如此周全,真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我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今晚就要开始工作了吗?严笙同志,萧衍王爷后日还有回门宴啊!” “那就回门宴之后再开工吧。”他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随手拈起桌上一块我没动过的芙蓉糕咬了一口,随即眉头微蹙,“啧,甜得发腻。明日让厨子减糖。”咽下糕点,他抬眸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王妃莫忘了,北境统帅可是太子殿下的心腹肱骨。若因冻疮横行导致士卒大批非战斗减员,最终战败…那齐史的污名册上,‘祸国妖妃’与‘庸碌藩王’的头衔,你我怕是甩不掉了。所以——”他嘴角扬起一个近乎恶劣的弧度,“加油。” 第6章 第 6 章:洞房花烛夜,正是摊牌时2 虽然北境任务沉甸甸压在肩头,但眼下火烧眉毛的,是这位盟友今晚的“归宿”。 我清了清嗓子,眼风轻飘飘扫过房门,试探着开口:“好的收到,知道了,说完了?”尾音微微扬起,带点送客的意味。 严笙眉梢倏然一挑,眼底那点促狭的光晕在烛火下漾开,像石子投入深潭:“这就要撵人?”他身体向后闲适地靠进太师椅背,指尖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敲着,“新婚当夜赶夫君出门,王妃就不怕明日阖府上下,流言似沸?” “严同志!”我立刻竖起防御工事,端出标准的职场假笑,“咱们什么关系?就算你是我领导,交周报月报我都认了——”我故意拖长了调子,指尖点了点空气,“但我没听说过还要交‘投怀送抱’”。 “投怀送抱?”他喉间逸出一声短促的气音,似笑非笑,像是被茶呛到又像是纯粹觉得有趣。话音未落,烛影猛地一晃!他毫无预兆地倾身向前,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我额前碎发。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垂落的长睫在眼下投下的根根分明阴影,那双深邃的眼眸锁住我,带着点戏谑,又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陆同志——”他声音压得低沉,带着点磨砂般的质感,“你这思想觉悟,很有点滑坡的风险啊。” 耳根轰地一下烧起来,热意瞬间蔓延到脸颊。我几乎是弹着向后缩了缩,强作镇定地反驳:“我正准备跟你说正事啊,不是你打断我了么?”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恼羞成怒的抱怨。这人!明明是他言语暧昧引人遐思,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我能不往岔道上想? “陆同志,”他收敛了那点玩味,正色道,指尖却若有似无地划过床上铺开的锦绣被褥褶皱,精准地点在中间那条线上,“执行任务要有应有的觉悟。肉身不过暂居的皮囊载体。”他抬眼,目光沉静而锐利,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穿透力,“这三床棉被,中间这床便是楚河汉界。思想,别滑坡。”语气平淡,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教诲意味。 被他这么一板一眼地批评教育,我脸上顿时像被炭火烘烤,羞愧感油然而生。的确,他句句在理。若整日纠结这些儿女情长、暧昧拉扯,何年何月才能完成任务,重返故园?既是战友,就该摒弃无谓的杂念。 “思想别滑坡…”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暗暗攥紧了手心。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受教”,站起身,径直走向墙上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河百景图》。他停在画前,并未立刻动作,只是用目光细细描摹着画卷下方繁复的云纹雕饰卷轴。片刻后,他伸出修长食指,指尖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疾点在卷轴的三叠浮雕云纹上——尾端的轻云如蜻蜓点水般一叩,中间的浮云被指腹稳稳一压,顶端的流云则被指关节旋抚而过。 “咔嚓…”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声响起,那幅巨大的画轴连同其后的墙体,竟如无声的默片般,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方幽深的青砖通道! “在自己婚房里凿密室?”我倒抽一口冷气,愕然看向他,“王爷这是枕戈待旦,还是夜夜防着刺客掀你的被窝?”寻常密室不都该在书房、正厅之类正经地方吗?这布置也太…别致了! 他回我一个同样带着无奈、却明显更娴熟完美的假笑:“王妃多虑了。此处原本是书房密道,大婚前打通了隔墙并入婚房,权作一处备用入口。”他耐心解释道,“而且,同志——”他特意加重了称呼,“这叫密道,不叫密室。布局之初,三年前的事了。” “随我来。”他不再多言,取下烛台上的一盏火烛,率先踏入密道。火光跳跃,勉强照亮仅容两人并行、弥漫着陈旧灰尘气息的青砖甬道。走了大约百步,两侧墙壁上开始出现交错悬挂的兽首铜灯,造型狰狞,照出墙壁渗出的深色水痕,空气里有陈年苔藓的腥涩。他熟练地用手中火烛依次点燃兽口衔着的粗大灯芯,跳跃的火焰照亮了兽首铜灯上斑驳的锈迹和冷硬的金属光泽。 他将火烛稳稳插入墙内一个特意留出的凹槽,火光稳定下来,照亮了前方一扇紧闭的厚重石门。石门的缝隙处,竟渗出点点微弱却温暖的光芒,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极其熟悉的…药香? 他伸出手,在石门某处按了一下,随即用力一推。沉重的石门发出低沉的摩擦声,旋转着向内打开。霎那间,一股浓烈、苦涩、却异常纯粹的药香如同实质般,劈面撞来!带着陈旧木料和无数干燥植物混合的气息,瞬间充盈鼻腔。 待视线适应了门内更明亮的光线,眼前景象让我瞳孔骤缩:墙角处,一排排顶天立地的紫檀木药柜森然林立,无数小抽屉密密麻麻,每个抽屉上都挂着黄铜小环,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这格局、这气息…… “杏林医馆?!”我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拿王医师当幌子?!” “准确说,这里是杏林医馆密室的另一端入口。”他神态自若,指尖划过冰凉砖缝,“当年盘下这铺面,图的便是与王府西角门——只隔三丈街面。”侧身让我看得更清楚,“若遇紧急情况,我又不在府中,王妃可由此密道直达药馆。只需将信件留于桌上,”他指了指药柜旁一张覆着青布、堆满药杵药碾的木桌,“此间密室日常由药童阿桂负责看守打扫,他自会与我联络。”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阿桂可不止是个药童。”他屈指弹了弹门边一只兽首铜灯冰冷的獠牙,“上月五王府安插在西市药材铺的暗桩,就是他发现的。” 阿桂!那个初见时在医馆里憨厚笑着捣药、衣襟沾着褐色药渍的清瘦少年,竟有如此眼力识破王府暗桩?我脑中瞬间串联起来:杏林医馆根本就是他的情报据点!王医师是他的下属!之前还说什么厌倦党争,只想悬壶济世……好好好!不但骗过了五王,连我也被他耍得团团转! “高,实在是高!”我忍不住抚掌,由衷地感叹,朝他竖起大拇指,“医学院录取你,绝对是戏剧学院所有老师毕生的遗憾!”演技、布局、伪装,简直登峰造极。 “谬赞。”他懒洋洋地一哂,嘴角勾起一丝玩味,“一人打两份工,总得有点看家本事糊口不是?” 然而,轻松的气氛转瞬即逝。严笙脸上的闲适倏然敛去,神色变得无比肃然。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长,投射在森冷的药柜上,显得有几分…伶仃?摇曳的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刻下深深浅浅的阴影,那双总是带着点戏谑或审视的眼眸,此刻沉静如寒潭。 “陆随,”他唤我名字,声音低沉而凝重,每一个字都像有千钧重量,“周报月报,不过形式虚名。但北境这条线——”他目光沉沉地锁住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我要看到真章。” 那凝重的沉默如同一块巨大的寒冰,沉沉压在心头,几乎令人窒息。先前关于密室、阿桂的震惊瞬间被这紧迫感冲散。 看着他被烛光勾勒出的、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轮廓,心头忽然掠过一丝理解。站在这里,我这个“异乡人”格格不入,他又何尝不是?从一个在无影灯下与死神竞速、凭手术刀救死扶伤的现代外科医生,被命运胁迫成一个在朝堂暗影里翻云覆雨、执棋天下的王爷……这中间的落差与痛苦挣扎,恐怕比我更深重。在他执行命运交付给他的任务的这三年里,他又有多少无奈,多少不情愿呢? 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我不敢再追问细节,只想逃离这凝固的压力。“行,任务我会尽全力。”我用力点头,声音尽量显得坚定,试图缓和气氛,“那个…今晚折腾挺久了,结婚仪式真挺累人的,我有点…困了?”最后两个字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求饶的意味。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情绪难辨。最终,他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拿起墙上的火烛,转身引我原路返回。 密道里只剩下脚步声和火焰噼啪的轻响,窒息的寂静再次弥漫。我搜肠刮肚,只想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 “对了,”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在幽闭的空间里显得突兀,“你哪一年来的?我是2025年6月。” “2025年5月。”他头也不回,声音平平。 “啊?”我愣了一下,“可你说来了三年了呀。三年只抵现代一个月…看来时间的流逝速度确实不同。”我故意用开心的声音说,“好耶!回去的时候估计只过去了一天,还不算老!”想让他能被我感染,高兴一点。 然而他还是只吝啬地只吐出一个单音节“嗯”,以作回应,这人简直是话题终结者! 还有什么能聊的?我绞尽脑汁,“那个…对了,”我灵光一闪,故作轻松地问,“你‘以前’结过婚吗?” “没有。”回答依旧简洁。 “哦?那这么说,”我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点调侃,“在结婚这事儿上,我算你前辈啦?我跟你说,不管啥年代,结婚都一样,又饿又累!我上次结婚也是,最后连敬酒的力气都没了,一口热乎的都没吃上,饿得我前胸贴后背……” 走在前面的身影似乎顿了一下。接着,他那特有的、带着点嘲讽和促狭的语调慢悠悠飘回来:“饿成那样还离?还想再办一次?再饿一回?” 这人! 我顿时气结,一口气堵在胸口。强压下翻白眼的冲动,我佯作未觉他那气死人的逻辑,故意用更轻快甚至带点无赖的腔调:“嗨,瞧您说的!能为什么离的呀?性格不合就离了呗!还结什么婚呀?不结了,坚决不结了!”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轻笑了一下,“萧某记下了,陆同志。”严笙意味深长地回道。 不容易啊,终于笑了。几番你来我往的斗嘴下来,之前沉甸甸压在心头、几乎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竟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当重新踏回那间点着龙凤喜烛、铺满红绸的卧房时,空气中弥漫的尴尬似乎也被冲淡了一些。严笙将最后一盏灯移向脚踏,暖黄的光晕恰停在棉被垒成的“楚河汉界”中央,像道熔金的界碑。 “盟友,晚安。”他忽然开口,手指悬在帐钩上顿了顿,“明日寅时三刻出发勘验密道出口。”公事公办的语气,偏生烛光在他颈侧勾了道暖昧的弧度,随喉结滚动时明时灭。 我裹紧属于自己的那床锦被,蚕蛹般滚到拔步床最里侧:“领导晚安,建议把‘寅时三刻’换成‘太阳晒屁股’再通知一次。” 黑暗中传来衣料摩挲的轻响,他似乎在笑:“陆同志,思想又滑坡了。” “闭嘴睡觉!”我抓起绣枕边的安神香囊掷过去,听见它撞上某道挺拔身影后软软落地的声响。 月光漫过窗棂,将那条金银丝绣的缠枝莲界线照得雪亮。 第7章 第7章:入宫 寅时三刻的鸡鸣尚未透进王府高墙,我已顶着一对乌青眼圈,跟在严笙身后再次踏入那幽深的密道。尽头处,药童阿桂垂首恭立。 “见过王爷,王妃。”阿桂行礼,动作干净利落,再无半分初见时的懵懂。衣袖翻卷间,一抹玄铁护腕滑出,铮然触地,护腕上暗刻的龙纹,与太子府令牌上的图腾如出一辙。难怪初见引路时,他的脚步迅捷稳健,不似寻常儿童,倒似军中斥候潜行…原来破绽一早就在眼前晃悠,只是我当时并未留意。 严笙抬手虚扶:“起来。今日携王妃前来,只为两事。”他声音沉肃,字字凿进砖缝,“其一,夫人已入局中,日后谋划无需避讳。若我身死道消,未尽之事,由王妃执掌。”他顿了顿,目光如铁钉般楔入阿桂眼底,“其二,若夫人遇险,需借密道传递消息,尔等,不计代价,护其周全!” “遵命!”阿桂应声如金石交击,腰背挺得笔直。 回程的甬道只闻滴水穿石,每一步都踏在黏稠的沉默上。我终究忍不住,喉头发紧地问出声:“身死?他们...怎么舍得让你死...?”话尾带了自己都未察觉的轻颤。 前方颀长的背影微不可察地一滞。 “其实我之前说的也是实话,”严笙平静地回道,只是声音带了些寂寥,“不过不是全部的实话。最初我确实是摆烂,来了之后直接跟太子和五王说我无心党政,只愿此生与医书相伴。”他忽然停下,抬手触摸冰冷湿滑的砖壁,指尖沾上暗绿苔痕,“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个月,再次睁开眼,又回到了刚穿越来的那一天。” 密道死寂,唯有滴水声如更漏,一声声敲在心上。 “所有人,所有事,原地重演。唯有我的记忆,清晰如昨。”他松开指尖,苔藓碎屑簌簌落下,“像被钉在命盘上的蜉蝣。” 我心头一悸:“惩罚?重置前……他们没给个缘由?”这比单纯的任务更令人窒息。 他短促地嗤笑一声,满是自嘲,又低低地说道,“他们都可以不问我意见的把我卷进来,还需要多说什么呢?....”语调里的疲惫与压抑,沉沉地压在密道湿冷的空气里。 所以,时空管理局不在乎他死了多少次,只要任务节点未破,他就会被困在这永无止境的副本中,循环往复。 “那为什么要托付你身死后的事给我?难道现在我来了,你再身死的话,就不会回到你穿越的前一天了吗?”我快走两步与他并肩,试图看清他隐在阴影里的侧脸。 “他们容我死千百次”他指尖触摸墙壁,“但若任务关键节点身亡,譬如今日你我初见时,世界便倒带重来。”严笙无所谓地回道,像是已经麻木,我只觉得一股寒气往心上涌。 “别!”我下意识抓住他袖口,布料下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如果你死了之后只能用上帝视角看着,等我通关,我觉得你还是别死了。”我低声喏喏地回道,“你那盘棋太大,我接不住…真接不住”我越说声音越小,生死话题,真的很沉重,像巨石压胸,我喘不上气,想扶着墙壁上的兽灯取暖,缓和一下。 “别动!”厉喝如惊雷炸响。 严笙猛地将我手腕钳住拉回,力道之大让我踉跄撞上冰冷砖墙。“灯油混了断肠草汁,”他指尖轻抚兽瞳,“遇体温即渗,十二时辰内无解药必肠穿肚烂。”我吓得后颈寒毛倒竖,赶紧缩回了手。原来最初进入密室前闻到的药香,是兽灯上的毒,药馆不过是它的幌子。 “以你现在的能力,我身死的话,你不仅接不住棋,还活不过一周。”严笙无奈地说道。 “我又没学过医,隔行如隔山。”我揉着发痛的手腕,又气又怕。 “隔行如隔山?”他忽然从袖中捻出一粒漆黑药丸,指尖微一用力,药丸应声碎裂!“从今日起,每日抽一个时辰,学认毒、辨毒。”一股奇异的苦涩气息猛地炸开,他骤然欺近,带着药香的手掌死死捂住我口鼻,后背“咚”地撞上墙壁!窒息感瞬间席卷! “闭气!”命令从头顶砸下。 我浑身绷紧,死死屏住呼吸。那浓郁的苦杏仁味仿佛毒蛇,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又被死死隔绝在外。直到我们重新踏出密室,晨光刺眼,我才像离水的鱼般大口喘息,胸腔灼痛。他却气息平稳,仿佛刚才不过掸去衣上尘埃,眉宇间唯余深重的倦色。 “记住了?”他瞥了我一眼。 我喘着点头,喉咙火烧火燎。 “回去补觉。卯时进宫,见‘父皇母后’。”他声音里的疲惫更深了,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捆缚。 卯时的宫门初开,朱墙金瓦沐浴在熹微晨光中,肃穆得令人心悸。我顶着厚重的王妃吉服与繁复头饰,按嬷嬷教的规矩,垂首敛目,跟着严笙三跪九叩,献礼献酒,一举一动不敢有半分差池。 “儿臣携新妇,叩见父皇、母后。”严笙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平身吧。”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我依言起身,飞快抬眸扫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须发皆白,面容却红润祥和,甚至……眼角隐有水光?他目光在我们身上流连,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一旁的皇后华服璀璨,笑容温婉可亲,眼神是恰到好处的慈爱。 “都是好孩子。这般早来,想是还未用过早膳。我们也不虚留你们了,快些回府用膳去吧。”皇后含笑牵起我的手,温热的手掌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力道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之意。 ……这就走了?连早膳都不赐?这皇家亲情的温度,未免也太……“体贴”了点? “谢父皇母后体恤,儿臣告退。”严笙像是早有所料,行礼告退的动作行云流水。我连忙跟上。 回王府的马车上,我捏着块精致点心,状似无意地咬了一口:“你跟人萧衍的亲爹娘……是不是关系不太好?”点心酥皮簌簌落下,“连顿早膳都吝啬?” 严笙正啜着茶,闻言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哦?王妃瞧着,他们二位如何?” 我喝了口茶顺下点心,认真道:“瞧着挺和气,不像帝后。不过嘛……或许是太极殿上笑面佛,转过身便是阿鼻修罗?” 严笙轻笑出声,回道:“陆女士好眼力!和气的皇帝埋了三百仆从,和气的皇后杀了梅妃。而我这张脸,”他指尖划过自己下颌轮廓,笑容冰凉,“恰好与那位梅妃……有七分像。陛下每见我必恍惚,皇后心中明镜高悬,还敢留饭?自然是赶紧打发了清净。” “你又不早说!”我没好气地灌了口茶,强行忽略他那点挖苦,“明日回门宴人头攒动,王爷还有什么‘惊喜’要提前告知臣妾的?” “嗯。”他夹起一箸小菜,语气轻松得像说“天晴了”,“确有一事。明日回门宴上,我打算去‘点拨’一下你那位好父亲。” “?!”我差点呛住,“回门宴恐吓老丈人?王爷真是孝感动天!打算怎么‘点拨’?用粮草案吓唬他?”虽然陆砚不是我亲爹,这操作也够骇人。 “粮草案?”严笙嗤笑摇头,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食物,“那点东西,值当本王在回门宴上费口舌?”他放下玉箸,眼神锐利起来,“官字两张口,喂不好上头那张,下头那张就得饿死。你那位陆大人府里的水,深得很。”他端起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他的神情,“你那两位‘好姨娘’,就没查查底细?王姨娘,五王自小豢养的钉子;钱姨娘,五王麾下钱将军的庶女。此事,李蕴心知肚明。”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我却觉得心肺都被冻住。 “更精彩的是,”严笙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弄,“李蕴还知道,她那个在岭南‘剿匪阵亡’的亲弟弟李幸,是被五王的心腹从背后放冷箭射杀的。看看令堂上月典当血玉簪的当票,”严笙从袖里抽出一份密报,放在小桌上,推到我面前,“她换银钱打点的,正是岭南驻军中郎将。” “嗡——” 脑中一声轰鸣!初见时李蕴那晦暗不明的话,猛地炸响在耳边: “眼下陆婉和陆文厉也越发大了,有些事情不用多说,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 原来如此!李蕴之前希望我与卢家联姻,是因为陆府已到悬崖边缘,陆砚的两个姨娘皆是五王心腹,等陆婉和陆文厉再大些,一个联姻一个入仕,整个陆家会彻底和五王绑死,为五王所用,成为五王的一颗死棋。而李蕴想我与卢家联姻,除了想保我安稳,更想借卢家之势,捞出弟弟陆文凌,等我们都与陆砚切割干净后,她再去与陆砚鱼死网破,如此也可避免牵连她的母家中书侍郎府。好一个李蕴,这份在滔天巨浪中抽丝剥茧的眼力,这份断腕割席也要护住至亲的狠绝…令人心惊,更令人心折。 “那你…单独找陆砚谈就好。”我攥紧了袖中的手,喉头发涩,“李蕴那边…别吓着她了。她若以为你娶我是为了拿捏陆家当人质…” “不必忧心,”严笙放下茶盏,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一响,“本就是如此。”他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去告诉她,我需要她在陆府做我的眼睛和耳朵。陆砚、王姨娘、钱姨娘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皆需向我禀报。” 他微微倾身,“办好了,她女儿便是尊荣安康的王妃,夫妻恩爱到白头。她儿子李文凌,我亦可设法调入户部礼部,圆她心愿…”他尾音拖长,笑意加深,“若办砸了…” “本王就把她女儿,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