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娘子》 第1章 第一章 碎玉 *第一章碎玉** 沈青瓷的新婚夜,是在灵堂守的寡。 红烛泪堆满鎏金喜鹊登梅盘时,管家撞开洞房门:“少窑主……坠窑了!” 三日后,扶棺队伍停在景德镇东南的龙窑前。七十二阶窑梯蜿蜒如龙骨,最高处的祭窑台悬着白幡。族老将素麻衣扔到青瓷脚边:“沈家百年规矩,新寡无子者,殉窑!” 青瓷攥着嫁衣袖缘的缠枝莲纹。金线硌进掌心,那是她熬了三个月,用头发丝细的瓷针一针针刺上去的。 “瓷窑阳气重,需阴魂镇邪。”大姑用铜盆舀起窑口滚烫的匣钵灰,“跳下去,全你贞烈名声!” 灰烬泼上青瓷裙角,烫出焦洞。棺椁里躺着她的夫婿沈砚——三日前试烧郎红釉时窑塌身亡,喜服都没来得及脱。 “砚儿走得孤单。”二叔公杵着窑棍敲地,“你忍心让他黄泉路上没伴?” 青瓷忽然弯腰拾起块垫棺的窑砖。砖是松木烧的,轻敲声如磬。 “松木灰含碱,配釉易出霞彩。”她指尖摩挲砖面焦痕,“砚哥哥死前烧的,是掺了珊瑚骨的祭红吧?” 众人倏然噤声。沈家以青白瓷起家,擅釉下彩,独沈砚痴迷失传的郎窑红。珊瑚骨价比黄金,他定是偷熔了宗祠的鎏金脊兽! “□□还敢污蔑亡夫!”大姑尖指甲剜向她脸。 青瓷猛退半步,怀中跌出羊脂玉佩——龙凤佩是沈家传媳的信物。 “啪!” 玉佩砸上祭窑台,裂成两半。半龙半凤的残玉滚进灰堆,她赤脚踏上去: “今日我沈青瓷立誓:这窑火不灭,沈家不倒!” 狂风骤起,祭台白幡卷住她手臂。众人惊呼中,青瓷借力旋身,纵跃跳下十丈窑梯! —— 坠落声未起,她腰肢忽被窑绳缠住。 绳是浸透窑汗的苎麻,勒进皮肉火辣辣地疼。青瓷悬在窑口,下方正是沈砚殒命的窑眼。焦黑坍塌的匣钵堆里,半截指骨突兀翘着,骨节套着烧变形的金环。 她认得那金环。去年上元节,沈砚用淘泥的磁石从昌江捞起这枚金戒,笑着套上她无名指:“等青瓷练出曜变天目,我拿它当聘礼。” 后来金戒熔进釉料,烧出一窑碎渣。 “扫把星!”窑工在顶上骂,“克死男人还要砸窑口!” 麻绳突然松动!青瓷急抓窑壁,指甲掀翻处带落一块砖。砖后露出油布包,被热气烘得发脆。 她扯开油布。泛黄的《曜变天目谱》里滑出张桑皮纸,墨迹被汗浸晕: **“雨过天青色,需以血淬釉……”** 血珠正从她掀翻的指甲滴落,砸在“血”字上。 --- ### **第二章釉变** 青瓷被拽上窑台时,官窑的敕令旗已插在沈家祠堂。 “御贡瓷逾期三日。”青衣太监抖开黄绢,“沈氏全族流徙琼崖!” 匣钵厂连夜封窑。族老捆了青瓷扔进柴房:“瘟神!沈家百年基业毁你手里!” 破窗漏进的月光下,她舔净指尖血污,在墙上勾画天目釉配方。 **钙碱釉为骨,玛瑙末为肌,赤铁矿点睛。** 最后一味“血引”旁,她画了个问号。 柴门突被撞开。教她拉坯的哑叔塞进包袱,比划着“逃”。包袱里除了干粮,还有把修坯的铜刀——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是她及笄礼时送哑叔的。 院外火光冲天。大姑哭嚎着被官差拖走,二叔公的白胡子烧着了火。 青瓷攥紧铜刀割断麻绳,却见哑叔突然扑向祠堂! 他撞倒敕令旗,从祖宗牌位下抽出把断柄瓷锄。官差刀光劈下时,瓷锄砸中院里晾釉的陶缸—— “轰!” 靛蓝釉浆瀑涌而出,泼了官差满身。惨嚎声中,那人皮肉竟冒出青烟! “钴料配硝石……”青瓷骇然。这是禁用的毒釉方! 哑叔在血泊里比划三个字:**“罗家窑”** 咽气时,他枯手指向青瓷染血的衣襟。 —— 五更天,青瓷翻进罗家釉坊。 水碓房里,新到的太湖石堆成小山。她摸到块刻焰纹的砚石,按下焰心机关。 暗门滑开,腐臭扑鼻。 百具尸体悬挂如风干鸡,每具心口贴着黄符:**“戊戌年亥时生女”**——与她的八字一模一样! 尸架最深处,水晶棺里躺着罗家嫡女。她腕间割痕新鲜,血顺着瓷槽流进釉桶。桶里蓝釉泛着星斑,正是毒死官差的釉色! “沈姑娘也懂血釉?” 青瓷猛回头。 罗大少爷举着烛台微笑,烛泪滴进他掌心的曜变天目盏中。盏内毫芒如星河流转,正是沈家苦求不得的绝色。 “令尊熔金兽烧祭红时,可想到会害死独子?”他指尖掠过棺中女子,“不像我阿妹,自愿殉窑炼釉……” 烛台突然砸向水晶棺! 烈焰吞没尸架时,青瓷怀中《曜变天目谱》飘落火海。罗少爷踏住图谱冷笑: “这秘方早该随裴将军葬身漠北!” 青瓷瞳孔骤缩。 母亲裴明璃,十年前战死的女将军——怎会与瓷釉秘方相关? 第2章 第三章 骨烬釉 *第三章骨烬釉** 暗室烈焰卷上尸架时,青瓷扑向飘落的《曜变天目谱》! 火舌舔舐羊皮封面的刹那,罗少爷的靴尖碾住她手指:“裴明璃从漠北带回的血釉方,你也配碰?” 青瓷猛地抽手。怀中铜刀滑落,刀柄红绳燃成火线,正燎断水晶棺侧的引水瓷管。 “滋啦——” 尸血混合冰水泼进火海,蒸腾起腥臭红雾。雾气中,罗少爷突然扼住喉咙惨叫——他掌心的曜变盏迸出蛛网裂,星河毫芒化作幽绿毒雾! “阿妹的血……反噬了?!”他眼珠凸起血丝,扑向棺中女子。 青瓷趁机抓起图谱残页滚出暗门。最后一瞥间,她看见烈焰吞没的尸架上,某具女尸心口的黄符被掀开—— 符下烙印焦黑,竟是裴家军的焰纹! —— 五更梆子响时,青瓷蜷在废弃水碓下。 《曜变天目谱》只剩三页残卷: **“血引需至亲心头血……釉变时以骨为薪……”** 最后一行小字被血污浸透,唯剩半句:**“漠北烽燧台底……”** 碓房外传来犬吠。罗家护院举着火把逼近:“搜!那贱人偷了少主的命盏!” 青瓷攥紧修坯铜刀。刀刃映出她颈间挂着的素银锁——母亲裴明璃的遗物。锁芯常年填着朱砂,幼时她总疑心里头藏了糖。 “汪汪!” 恶犬冲破破门!青瓷挥刀割断水碓麻绳。巨木碓头轰然砸落,犬吠变作惨嚎。 护院刀光劈至面门时,她突然旋身撞向釉缸! “哗啦!” 孔雀蓝釉浆泼了护院满身。那人皮肉瞬间鼓起紫泡——正是罗家毒釉! “救我……”护院在蚀骨剧痛中抓向她。青瓷急退,后背撞上晾坯架。 “咔嚓!” 素胎观音瓶碎裂。裂瓷割破她掌心,血滴进满地釉浆。 奇景突现! 靛蓝毒釉触到她的血,竟褪成月白色,釉面浮出冰裂纹! “裴家血……”护院在融化中嘶吼,“你是裴明璃的……” 话音未落,人已化作腥臭脓水。 —— 青瓷逃进昌江边的破窑时,天已透亮。 这是沈砚生前偷研郎红釉的秘窑,满地碎渣里斜插着半截断碑。碑文被烟火熏得模糊:**“裴公明璃殉国处”** 她摩挲素银锁。母亲战死漠北十年,碑怎会立在景德镇? “叮!” 铜刀刮开锁芯封蜡。朱砂倾泻而出,裹着一卷素纱。纱上以血为墨,绘着漠北地图。某处烽燧台被焰纹圈出,旁注蝇头楷: **“吾女青瓷亲启:若见此纱,母已为药人。速毁漠北瓷冢!”** 窑外忽起马蹄声。罗少爷的嘶吼隔着破门传来: “抓住她!用她的血炼盏!” 青瓷攥紧血纱。 母亲还活着……活着成了药人? 她踢翻釉桶,将残存毒釉泼满窑壁。火折子亮起的刹那,破门被撞开—— “罗少爷。”青瓷背靠泼釉的窑壁轻笑,“您可知曜变天目为何绝迹?” 火苗舔上釉浆。毒雾蒸腾中,她撞向身后断碑: “因为最关键的骨烬……要活人跳窑啊!” 碑石轰塌!青瓷随碎碑坠入漆黑地穴。最后一瞬,她看见罗少爷扑向毒雾的身影。 --- ### **第四章地穴骸** 地穴阴寒刺骨。 青瓷摔在累累白骨上。骨堆间散落着瓷片,胎质灰白,釉色是诡异的荧绿。 火折微光照□□壁——竟是个废弃瓷窑!窑床积满污水,水底沉着未烧的泥俑。俑脸酷似裴将军,心口却刻着“药傀”二字。 “咔哒……” 白骨堆后传来机括声。青瓷握紧铜刀,却见穴顶坠下条绳梯。 攀至顶端时,她撞进一双惊愕的眼里。 “崔珏?”青瓷怔住。 这位流浪画师曾为沈家绘瓷样,因抗议釉坊童工被逐出景德镇。此刻他褴褛衣衫沾满釉料,怀中紧抱陶罐。 “沈姑娘快走!”崔珏拽她爬出地穴,“罗家用活人骨烧瓷,这窑是坟场!” 穴外竟是荒坟岗。崔珏扒开某座无字碑,碑后藏着陶窑。 窑火正旺。崔珏小心启开陶罐,浓烈血腥味扑面——罐里盛着暗红粘浆! “我混进罗家釉坊三个月。”他将粘浆倒入釉桶,“这是他们炼药人的血渣,或许能试出解药……” 青瓷指尖蘸取血渣捻开。粘浆里混着金屑与矿物,正是曜变天目釉的配方! “罗家用我娘的血炼釉?”她声音发颤。 崔珏突然咳嗽着掀开衣襟。心口皮肤凸起鳞状金斑,与阿史那律的毒征一模一样! “我在暗室染了血釉毒。”他苦笑着搅拌釉浆,“若炼不出解药,咱们都会变药人……” 窑温骤升。血釉在桶中翻涌,竟浮出点点星河毫芒——与罗少爷那盏毒釉别无二致! 崔珏眼瞳泛起灰绿色:“不好!血渣里有活蛊……” 釉桶突然炸裂! 毒浆喷溅中,崔珏扑倒青瓷。他后背滋啦作响,皮肉鼓起紫泡。 “用……你的血……”他咳着黑血抓住她手腕,“裴家血脉可净毒釉……” 青瓷割破掌心按向他伤口。黑血触到她的血,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崔珏痛嚎翻滚,灰绿瞳孔陡然转金。 地穴方向传来狂笑。罗少爷爬出废墟,浑身毒泡流脓,手中高举火把: “多谢二位试釉!等烧了你们这对药引,真正的曜变天目就成了!” 火把掷向泼满毒釉的荒草! --- ### **第五章烽燧釉** 烈焰吞没坟岗时,青瓷拖起崔珏冲进陶窑。 热浪灼背,她抓起未烧的泥俑砸向窑门。泥块遇火熔成釉泪,竟暂时封住火势! “血釉反噬开始了……”崔珏蜷在窑角,金斑已蔓至脖颈,“杀了我……取心头血……” 青瓷撕下衣襟包扎他伤口,素银锁从领口滑出。 锁链沾了血污,银面突然显影似的浮出地图——漠北地形图上,某处烽燧台闪着焰纹微光! “我娘在烽燧台留了东西!”她急摸铜刀刮锁。 刀尖刮落银屑,露出内层精钢。钢面密布凹点,竟是套微缩陶模! 崔珏突然睁眼:“这是……裴将军的军印模?” 窑门外传来凿击声。罗家护院在吼:“泼毒釉!炼了他们!” 青瓷将陶模按进湿泥。翻转瞬间,泥块显出一行阴文: **“烽燧台底,万瓷冢开。”** “我明白了!”崔珏挣扎起身,“曜变天目要双血成釉——裴将军的血为引,你的血为基!” 他咳着掀开窑床暗格,捧出半成品釉罐:“快!用你的血调釉!” 青瓷割腕沥血。血入釉浆的刹那,星河毫芒迸射!窑内四壁的荧绿旧瓷忽如活物,渗出无数血珠。血珠汇向釉罐,罐身剧震如沸。 “是万瓷冢的怨气……”崔珏将陶模掷进釉罐,“以将军印为骨,镇魂!” “轰——!” 窑门被毒釉蚀穿!罗少爷脓血淋漓地爬进来:“把……釉给我……” 青瓷抱起滚烫的釉罐。 星河流转的釉浆中,陶模熔成的裴字焰印浮沉生辉。 “这釉不该存世。”她走向烈焰熊熊的窑口。 罗少爷疯狂扑来:“那是我的!” 青瓷松手。 釉罐坠入窑眼,万丈光华破窑而出! 强光吞没一切时,她看见烈焰凝成母亲的身影。 裴明璃的虚影轻抚她脸颊,指向东方: **“漠北瓷冢……等吾儿……开窑……”** 第3章 第六章 祭天釉 **第六章祭天釉** 漠北的风裹着沙砾,砸在烽燧台残垣上如鬼哭。 青瓷摩挲素银锁显影的地图。焰纹标记的方位,一座瓷窑嵌在烽燧台底——窑门竟是整块黑曜石,石面浮凸着北斗七星,玉衡位缺口与她心口烙印如出一辙。 “裴家军用瓷窑传递军情。”崔珏咳着金斑蔓生的脖颈,“这北斗锁,需至亲血脉为钥……” 青瓷割破掌心按向玉衡缺口。血渗入星图的刹那,黑曜石门轰然中开! 腐臭混着釉药气息扑面而来。 窑内不见军械,唯见森白骸骨垒成九层瓷塔。塔顶供着只未上釉的素胎巨瓮,瓮身阴刻着数万姓名——尽是十年前战死的裴家军! “万瓷冢……”崔珏抚过瓮壁某处,“你娘的名字!” 青瓷指尖发颤。裴明璃三字旁,竟刻着**“沈氏青瓷”**! 瓮底突然传来刮擦声。 “阿……瓷……” 瓮中缓缓探出半张脸。左耳缺失,右脸爬满鳞状金斑,灰白瞳孔如蒙瓷翳——正是裴明璃! “娘!”青瓷扑向瓷瓮。 裴明璃枯手猛抓住她手腕。力道之大,几乎捏碎骨节! “血……”她喉间滚出非人低吼,“药人的血……烧釉……” 青瓷这才看见瓮底积着粘稠黑浆。裴明璃的双腿已与黑浆凝成一体,随浆液鼓胀搏动如活物! 崔珏突然挥铲砸向瓷瓮:“她被炼成釉魂了!快走!” 陶铲未落,裴明璃袖中甩出瓷链——链节竟是人的指骨串成! “锵!” 骨链绞飞陶铲,余势扫倒崔珏。他撞上骨塔,肋骨折断声刺耳。 “崔珏!”青瓷的修坯刀劈向骨链。 刀刃斩中链身的刹那,裴明璃灰瞳忽凝。她抽搐着松开青瓷,枯手指向瓮底某处。 青瓷顺指望去。黑浆里沉着半块曜变天目盏残片,盏底刻着极小焰纹——正是素银锁的图案! “娘在求救……”青瓷纵身跃入黑浆! --- ### **第七章骨烬成雪** 粘稠黑浆吞没腰腹的刹那,万般记忆灌入青瓷脑海—— **漠北决战日,裴明璃率轻骑突袭突厥王帐。金狼卫溃败时,左贤王推出数百名缚手的唐民:“裴将军,你的百姓可经不起烧瓷的高温啊!”** **瓷窑在战场中央垒起。裴明璃看着百姓被推进窑眼,突然调转马头冲向左贤王:“漠北男儿,可敢与我一赌?”** **赌约是:她跳窑炼釉,换百姓生路。** 记忆碎裂。青瓷在黑浆中摸到裴明璃的腿——那已非血肉,而是半凝固的釉胎! “娘带你……开窑……”裴明璃的指甲抠进她肩头。 剧痛中,青瓷被拽向瓮底。黑浆深处矗立着陶轮,轮上斜插把瓷刀——刀柄嵌着北斗七星,玉衡位空缺。 她心口烙印突涌灼痛! “用……你的骨……”裴明璃灰瞳流下釉泪,“补完……曜变盏……” 瓷刀被塞进青瓷掌心。刀尖对准的,是她心口烙印! “不要!”崔珏的嘶喊从瓮口传来。他不知何时爬至瓮沿,手中高举点燃的火把:“青瓷看头顶!” 瓮顶内壁,密布针孔大的气眼。某处气眼透进天光,正映在青瓷心口——光斑形状竟与玉衡星吻合! 裴明璃突然发出凄厉长嚎。她抓挠自己心口,金斑皮肤绽裂,露出内里流转的星河釉彩! 青瓷福至心灵。 她举起瓷刀,却非刺向自己,而是狠狠扎进裴明璃心口的釉裂处! “嗤啦——!” 星河釉浆喷溅。青瓷撕开母亲衣襟,裴明璃心口赫然嵌着半块曜变盏——盏底焰纹与她素银锁别无二致! “这才是真正的釉魂。”青瓷剜出残盏。 裴明璃的嚎哭变作呜咽。她蜷缩在黑浆里,灰瞳渐复清明:“阿瓷……快走……釉毒要爆了……” 瓮身剧震!四壁气眼喷射出幽绿毒雾。 青瓷攥紧残盏背起母亲,瓷刀插进瓮壁攀爬。黑浆如活物缠卷她脚踝,所触皮肉尽溃! 离瓮口三尺时,崔珏的血手伸来:“抓住!” 青瓷奋力一递,将裴明璃推向他。自己却力竭坠落—— 黑浆吞没她的刹那,怀中素银锁迸出强光!锁链熔化成银浆,裹住她全身。 “阿娘给的护心釉……”青瓷在灼痛中明悟。 她坠入瓮底。再睁眼时,银浆已凝成剔透甲胄。瓮底黑浆触到银甲,竟褪成雪白釉水! “原来曜变天目的终极秘色……”青瓷捧起一抔白釉,“是至亲以命护命的颜色。” 瓮顶传来爆炸声。崔珏的嘶吼混着砖石崩塌:“青瓷——!” --- ### **第八章千峰翠** 青瓷是在瓷窑废墟里爬出来的。 素银釉甲寸寸龟裂,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肉。怀里紧抱的裴明璃心口残盏,沾满母女俩的血。 不远处,崔珏用断腿撑着裴明璃的身体。突厥骑兵的狼头旗已逼至百丈外! “罗家用毒釉控了左贤王……”裴明璃气若游丝,“他们要烧活人骨瓷阵……对付唐军……” 地动山摇。突厥军阵推出百架投石机,机兜里却不是石头,而是莹白的人骨瓷坛! “是琼崖流徙的沈家人……”崔珏咳出血块,“我混进军营时……看见罗少爷在剥骨烧瓷……” 青瓷望向烽燧台下的战场。唐军赤旗被毒釉坛砸中,将士皮肉遇釉即腐! “双血釉能克毒。”她突然砸碎心口残盏。 锋锐瓷片割开母女手腕。两股血汇入雪白釉浆,青瓷的血鲜红,裴明璃的血却泛金斑。 “娘的血含釉毒。”裴明璃惨笑,“炼不出纯釉了……” 青瓷抓把黄沙按进伤口。血混沙成泥,她十指翻飞拉坯——竟在战场中央空手塑瓷! “阿瓷!”裴明璃骇然。 突厥骑兵已冲至十丈内。箭雨笼罩三人时,青瓷手中泥坯骤然成型—— 竟是素银锁的放大复刻! 她将锁坯高举过顶:“漠北的烈阳……助我开窑!” 炽日光华聚焦锁坯。泥胎瞬间瓷化,锁芯焰纹处迸出万丈翠光! 光瀑扫过战场。被毒釉腐蚀的唐军伤口停止溃烂,莹白骨瓷坛触到翠光,竟褪成陶土崩裂! “千峰翠色……”裴明璃泪涌如泉,“这才是裴家血脉真正的护国釉!” 左贤王金帐中爆出怒吼。罗少爷脓血淋漓地策马冲出:“毁我大业,死!” 他手中骨链毒雾翻涌,直劈青瓷天灵—— “咻!” 一支金箭洞穿罗少爷咽喉。 沙丘上,阿史那律的赤金瞳孔在日光下妖异如神魔。他肩头立着只海东青,爪下抓着青瓷遗落的《曜变天目谱》残页。 “漠北的规矩。”阿史那律的突厥语响彻战场,“毁约者,喂狼。” 海东青尖啸俯冲,抓起罗少爷尸身掠向天际。 突厥大军哗然溃退。 裴明璃忽然攥紧青瓷的手:“那突厥狼崽的瞳色……是双血釉反噬!” 她喘息着摸向心口,抠出块带血的釉片:“拿这个……换他解药……” 釉片塞进青瓷掌心。冰裂纹间,星河毫芒流转如活物。 裴明璃的手颓然垂落。 “娘——!” 青瓷的哭嚎声里,烽燧台轰然坍塌。 废墟深处,未上釉的万姓名瓮沐浴在翠光中,瓮身浮出细密冰裂纹。 裂痕蜿蜒如泪痕。 --- ### **终章瓷心** 三月后,景德镇新窑开火。 祭窑台上供着只冰裂纹梅瓶。瓶身无彩无绘,唯釉色变幻如漠北极光——晨起翠若春山,暮时灿若星河。 “这就是千峰翠色?”客商踮脚张望,“怎不见沈窑主?” 窑工指向釉坊。 青瓷正为崔珏心口的金斑敷药。药膏以双血釉为基,混入素银锁熔铸的星砂。 “罗家余孽在江南现踪。”崔珏扣住她敷药的手,“他们盯上了梅瓶……” 门帘忽被掀开。 阿史那律的灰绿瞳孔在阴影中如饿狼:“一瓶釉救不了大唐。” 他抛来羊皮卷。卷上是长安皇城秘道图,某处地宫标着焰纹:“李晟用裴将军的血,在炼不死药人军。” 青瓷抚过梅瓶。瓶身冰裂纹映出她疲惫的眼。 素银锁已熔,母亲成灰,这世间她唯剩怀中《曜变天目谱》残页—— 第5章 第七章 骨焰瓷 第七章骨焰瓷 罗家釉坊的毒雾还在喉头灼烧,沈青瓷攥着《曜变天目谱》残页撞开柴房破门。腐臭味混着铁锈气扑面压来——哑叔蜷在干草堆里,后背陶胎裂缝已爬满脖颈,豁口处漏出的不是泥胚,而是掺着金粉的脓浆。 “罗家……用战俘炼活人釉……”枯手抓住青瓷腕子,指甲在皮肉刮出血沟,“水碓房……第三块焰纹砚石……”喉骨猛地凸起,裂缝里钻出蜈蚣状黑虫! 修坯刀剜进陶胎裂缝。刀尖挑出半凝的血釉膏,膏中金粉竟聚成漠北地形,蓼泉城的位置钉着带血瓷针。“裴家军的烽燧针!”青瓷脊背发寒。母亲帅印信物怎会在此? 院外犬吠暴起。护院火把光刺破窗纸:“那贱人偷了少主的命釉!” 哑叔突然暴推青瓷。陶胎哗啦绽裂,整个胸腔塞满靛蓝毒釉! “走……”他口喷釉浆撞向梁柱。悬顶的釉桶轰然倾泻,毒浆浇透破门追兵。惨嚎声里青瓷翻出后窗,怀中残页被风掀露新字: **“刺蜜草抑釉毒,漠北蓼泉城下,裴明璃遗匣可解。”** 刺蜜草!她骤然想起阿史那律伤口的苦辛气。 后山水碓房伏在月下如蛰兽。青瓷按下第三块焰纹砚石,暗门滑开血腥。百具女尸倒悬似风腊,尸架尽头的冰棺里,罗小姐心插瓷管,靛蓝血液正汇入釉缸。 “我妹妹的血妙否?”罗少爷从尸架后转出,掌中曜变天目盏星河流转,“裴明璃把刺蜜草配方带进坟墓……”盏沿突抵青瓷咽喉,“不如用你的血补釉?” 修坯刀疾刺!刃尖撞盏壁的刹那,星河毫芒炸成绿雾。青瓷后翻踢缸,毒浆泼透罗少爷锦袍。 “徒劳!”他撕袖露臂,金斑鳞甲覆满小臂,“早用你娘的血炼成百毒不侵之身——” 话音未落,青瓷已扑向冰棺。染血五指插进棺隙,裂帛声里瓷管离胸! 靛蓝血箭喷溅金斑。滋啦白烟窜起,罗少爷抓臂惨嚎:“你怎知嫡亲血是解药?!” “因你从骨到肉……”青瓷将血瓷管扎进釉缸,“都成了罗家毒器!” 缸中毒釉遇血沸涌。残页拍入釉浆,羊皮显影浮字: **“蓼泉城炼人窑下,埋着刺蜜草匣。”** 罗少爷厉笑震落尸绳:“有草又如何?漠北早是突厥炼狱!”百具女尸如雹砸下! 青瓷在尸雨中滚翻。刀尖插地砖猛撬,青砖翻处露出陶道。跃入黑暗前最后回瞥——罗少爷熔化的臂骨上,“李”字刻痕森然刺目。 第6章 第八章 地脉沸 第八章地脉沸 陶道阴风裹着尸臭灌进喉咙。青瓷攥紧修坯刀摸黑疾行,身后罗少爷的咆哮在尸堆里闷响:“掘地三尺!那贱人进了前朝秘道!” 刀尖突触冰滑石壁。磷火自青砖缝渗出,映亮壁上抓痕——**“贞观七年,裴帅焚此窟灭瘟,三百窑工殉葬”**。抓痕尽头蜷着具白骨,指骨深抠进砖缝,掌中紧握半枚焰纹陶印。 “裴家军的窑工令……”青瓷撬开尸指,陶印突射寒光!壁面青砖应声翻转,露出釉彩斑驳的甬道。两侧壁龛堆满人形陶瓮,每只瓮口封着风干人皮,皮面刺青竟是漠北布防图。 瓮群深处传来瓷铃轻响。阿史那律的突厥语夹着咳血声:“沈姑娘……闻声辨位……” 青瓷劈手砸碎陶瓮!毒雾喷涌中,修坯刀旋如银轮,刃风卷着骨灰撞向声源—— “铛!” 刀锋撞上青铜药炉。炉前身影倏然回头——灰绿瞳孔在磷火下妖如鬼魅,指尖金针正扎进心口金斑:“刺蜜草只能压毒半刻……快挖裴帅遗匣!” 他脚边躺着罗家护院的尸首,喉管插着半支烽燧针。 青瓷刀尖插进炉底地砖。砖下铁匣露角的刹那,整条甬道轰隆剧震!三百陶瓮集体爆裂,靛蓝毒釉如瀑涌来。 “匣中有火药!”阿史那律拽她扑向药炉。铁匣被毒浪掀飞,匣盖震开,碧绿粉末遇釉即燃! 烈焰吞没毒浆的瞬间,青瓷看见匣底羊皮紧裹的物件——半副烧变形的玄铁麒麟甲,护心镜裂痕处黏着封血书: **“阿瓷:娘以身为饵诱左贤王入蓼泉,王帐下埋着三万突厥火雷。若见此甲,速燃东郊烽燧——裴明璃绝笔”** 炉中药汤突然沸腾。阿史那律撕开前襟,心口金斑竟随蒸气消退:“刺蜜草蒸汽……能拔毒?” 话音未落,青铜炉盖砰然炸飞!罗少爷焦黑的身影从炉中爬出,熔化的左臂白骨森森,“李”字刻痕被火舔得发亮: “裴明璃那点伎俩……”他撕开喉咙,声带里嵌着瓷哨尖鸣,“够炸平十座蓼泉城!” 窑顶砖石如雨砸落。青瓷在塌方中抓住麒麟甲,护心镜背面的北斗纹突刺掌心——玉衡位镶着的灰绿石灼如烙铁! “跟我走!”阿史那律拽断颈间狼牙链,链坠竟是微型罗盘,“盘针指焰纹处有生路!” 青瓷将血掌按向盘面。磁针疯转间,东侧壁龛焰纹砖迸裂,露出塞满火雷的密洞! “原来王帐火雷……藏在这儿……”罗少爷独眼充血扑来。青瓷反手将麒麟甲砸进雷堆,修坯刀狠劈向护心镜—— 火星溅上火药引信的刹那,阿史那律的弯刀贯穿罗少爷后心。 “漠北的规矩……”他搅动刀柄冷笑,“叛主者喂狼!” 地窟在爆炸声中坍成深渊。青瓷在坠落中抓紧半副残甲,护心镜碎片割开掌心。血滴在镜背北斗纹上,竟浮出漠北星空图——玉衡星位钉着枚带血瓷针,针尖直指长安方向。 ---